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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 -- 元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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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

    今天是周恩来逝世34周年,前一阵在找其他资料时正好看到了一些周恩来的英文资料,因而想写这贴。本来没有完成,但要在今天发,所以先发出来。有些资料没有消化,有些没有用上(斯诺的,和韩素音的),只能尽力了。

    197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25周年国庆招待会,是周恩来总理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事前大家都猜测或者说期待周总理的出席,但直到宴会开始,与会的外国使节们也不知道周总理到底是否会出席。过了一会,靠近门口的人突然看到一个久已盼望的身影,周恩来总理走进了宴会厅!整个大厅一阵骚动,前面的人高呼周总理,后面的人拼命伸长脖子张望。精美的中国菜肴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外交官们也不顾任何外交礼仪或文明守则了,全体人员鼓掌,高呼,后面的人更是爬上了椅子,踩上了桌子,只为了能更清楚的看一眼周总理。很多人,中国人外国人的眼睛都红了,周恩来总理,明显的消瘦了,白发也更多了,只有那一双浓眉下的眼睛,还燃烧着奕奕的神彩。。。。。

    一年零三个月以后,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美国总统福特,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表示了哀悼。前总统尼克松发表声明,称二十世纪能与周总理对世界历史的影响相匹配的人物屈指可数;周恩来的努力有助于黑暗时代的结束(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周在祝酒词中说,世界趋势是走向光明而不是黑暗)。国务卿基辛格也发表声明:“周恩来总理的去世,不仅中国失去了一个伟大的领袖,当代世界也失去了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他对中国人民利益的忠诚,他对国际事务的深知灼见,他那种罕见的才智与个人魅力的结合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政界人物多套话,但尼克松和基辛格在这里却恰恰是限于场合,点到即止,未能充分表达他们的心情。基辛格在他的《白宫岁月》一书里关于周恩来是这样说的,“一言以蔽之,在我遇到过的所有人当中,周恩来是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两三人之一。。。。他在我们举行的谈判中潇洒自如,洞悉美中两国新关系的要旨。。。。他的去世使我深感悲伤,没有他,世界缺少了活力,未来也变得暗淡。”基辛格在完成了他的首次秘密中国之行回到美国后向尼克松汇报,把周恩来与戴高乐并列作为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政治家。等到7个月后的1972年2月尼克松访问中国,见到周恩来后,他才明白为什么通常不在人背后多用褒词的基辛格会如此不寻常地对周大加赞扬,他与基辛格有同感。

    作为一个大国的领导,必然具备很多高于常人的能力,但是在西方人眼里,周恩来最吸引人之处,把他和别的伟人区别开的,恰恰是他的个人品质和魅力,基辛格书里这样评价周恩来:有教养又无比的耐心,才华横溢而内敛。这里所说的教养(urbane),应当是指西方文化里的所谓教养,周恩来留过学,去过法国,英国,德国,及日本(据说本来想去美国,但考试(托福???)成绩不够未能成行),加上他的天性所形成的那种特质。尼克松则特别强调周恩来的细腻含蓄(subtlety),认为这是千百年中国文明薰陶研磨的结晶。在会谈中,周总理很注意用词的不同含义之间的区别,而在正式谈判中,周总理常常用迂回的方法避开有争议的话题,在外交事务中周总理则通过一些具体的事例来形象化的传达重要的信息。

    基辛格尼克松当然是通过1971,1972年的中美互动中认识周恩来的,但他们的观点与绝大多数在以往几十年里与周恩来接触过的大到国家元首,小到新闻记者的西方人的观点惊人的一致,包括与中共交过战的敌手,美国的马歇尔在调停中国内战时与周共过事,他对周恩来就非常尊重。可以说,只要你与周恩来交流过,就没法不被他打动。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在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上,美国国务卿杜勒斯不仅拒绝与周恩来握手,而且下令美国代表团任何人不得与周恩来发生任何接触。多年来周恩来没有忘记这个耻辱,尼克松也没有忘记。他在《领导人》一书中回忆到,当他在北京机场走下飞机时,他有意伸出手,快步走向等候的周恩来,而周恩来则显得很随便的站在原地,英国记者威尔森对这一幕的描写是:这一刻,杜勒斯的阴影又浮现。

    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和接下来的万隆会议是周恩来第一次在大型国际舞台上登场,施展他的外交才华和个人魅力,并赢得人心的时刻。联合国第二届秘书长哈马舍尔德称周恩来具有他“在外交界至今遇到过的最高超的大脑”。法国外长以简洁明了的法语称周恩来是个“完人”(un homme complet),法国的纽约时报《Le Monde》 把周恩来称为“一个革命的绅士”(Un revolutionnaire gentleman)。即使英国人也为周恩来动了感情,蒙哥马利元帅在1960年5月访华与周恩来会见后说:与周恩来会见的7个小时的每一分钟都是一种享受。“他与毛很不同。你从他脸上就能看出他机智又非常聪明。。。总的来说,他是个非常有才智的人,很吸引人,有迷人的风度。我如此的喜欢他,乃至于邀请他作为我的私人客人访问我在英格兰的家,而且可以就住在我家”。英国记者怀特(Theodore White)的反应与基辛格类似,称周恩来是他所见过的能让他完全被迷住了的三个伟人之一,即使后来在1949年后,由于大陆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后,怀特改变了他对中共的看法,但他还是认为周恩来是“他们当中最好的共产主义者。”另一位英国记者威尔森(Dick Wilson)对周恩来的看法则与尼克松一样,认为在周恩来身上,体现了古代中国的美德:温文而雅,彬彬有礼而又谦虚冲和。

    西方人士屡屡提到的周恩来另一个品德是他对细节的关心,尼克松参观长城的前一天北京下了雪,在会谈中,尼克松注意到周总理离开了一会,后来他了解到,周总理是去按排第二天长城沿途的扫雪工作。尼克松还把周恩来与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及布涅日列夫做了比较,他认为周恩来具有一种产生于中国文化优越感的自信,这种自信使得周总理在任何艰难的谈判中不失风度,坚定,坦诚而又有技巧,与苏联人的花招或戏剧化不同,“周恩来从来不觉得有必要在助手面前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而苏联人明显觉得有这种必要”(这句话很有意思)

    西方人并没有忘记周恩来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这个事实,事实上不管是基辛格还是尼克松,在与周恩来毛泽动打交道之前都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背景资料等等。尼克松甚至与一些了解中国文化,了解周恩来的人进行了访谈。(其中之一是法国前信息部长Andre Malraux, Malraux写过不少关于远东的书,其中一部小说中的人物据说就是以20年代上海时期的周恩来为原型),研究周恩来的人都喜欢提及顾顺章一家被灭门的事,以此来强调周恩来是一个为了共产主义信仰,可以做任何事的意识形态主义者。但这一点正好反过来加强了他们对周恩来个人评价的含金量。(我们在称呼基辛格,尼克松等“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的时候也不应忘记这些人是百分之百的反共分子)

    写周恩来的想法是在查宋美龄资料时产生的。而写完周恩来的这篇,却突然又想起了宋美龄。排除主义,意识形态这些,周与宋其实有很大的相似性。两人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宋有点特殊);两人都是向世界代表中国的人物;西方世界对周宋两人的欣赏,也多出自两人的个人魅力。那么研究这两人的共同点,也许会为我们未来的外交人士提供一些参考。

    周宋两人的最基本共同点当然是两人都是中国人。这不一定是废话,因为西方人看中国人,首先注意的就是你身底里中国文化所折射出来的个人品质;另一方面,两人在西方成功的不可或缺的因素是对西方的了解(这一点也适用于李鸿章与顾维钧),在宋美龄是从小浸淫其中,而在周恩来是通过数年的留学,加上不断的接触,相比之下的是蒋介石与毛泽东,可以说毛蒋对西方没有切身的了解。还有一条就是,正是因为这个一人之下的一人对西方不了解,加上周宋与毛蒋的特殊关系,使得周宋在处理对外事务上有相当的自由空间,这也是两人能在外交上成功的一大因素。李鸿章与顾维钧没有这层特殊关系,在外交中处处受挚,因而李顾两人的成就不如周宋。这是我读资料的一点感受。当前来说,台湾在接受西方文化上比大陆步子似乎大一些,马英九本人是哈佛出身,其他人也多在海外受训(前几年谢长廷,前国防部长唐飞都曾在哈佛进修),当然,台湾的体制也不一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局面可能不会再出现了。我们大陆能不能培养出懂西方又有深厚的中国文化底子的外交人?大陆从来不缺人才,所以我想这类人一定有,关键用人,以及用人环境,另外就是体制,如果处处挚肘,再好的人才也无处发挥。看看大陆的历任外长,陈毅以下(包括陈毅),与周恩来相比差的不是一个量级。当然,个人认为周恩来不能复制,就象比尔盖茨不能从哈佛商学院复制一样。那是天时地利人和三结合的产物,无法科学的重复。

    链接:一些关于周恩来的细节

    参考资料:

    尼克松《领导人》(Leaders)

    基辛格《白宫岁月》(White House Years)

    威尔森《周恩来传》(Dick Wilson Zhou Enlai:a Biography)

    Kai-yu Hsu Chou En-lai:China's Gray Eminence

    斯诺《西行漫记》(Red Star Over China)

    纽约时报1976年1月8日周恩来讣告及纪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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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上传几张周恩来照片

      不知图床能维持多长时间(Q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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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8,9月间于汉口,摄影师是著名的Robert Capa,就是那张近几年被考证可能有摆拍之嫌的西班牙战争中,士兵中枪倒下照片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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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见印度语言学家维拉教授(Raghu Vira),195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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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拉教授向周恩来总理赠书

    • 家园 【原创】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魅力篇

      那是一个没有粉丝的年代(此粉丝非那粉丝,你懂的),甚至大部分粉丝的父辈那时还没出生,但是周恩来却有着一个不折不扣的粉丝群。

      “我深深地被他所迷住,不可自拔。假如那时他对我说:‘牵我的手,我会带你去香格里拉的极乐之殿,’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这里的他,就是周恩来,说话的是个女人,已婚女人,她的丈夫,也参加了会面,他的名字叫海明威。她是海明威的第三任妻子玛莎。时间是1941年,地点是重庆。海明威到中国访问,据说是受美国情报部门委托,来评估中国的局势。玛莎同行,一路上对中国人民的生活状况环境极为沮丧,而与周恩来的会见,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说出了上面一番话。

      周恩来对女人的魅力,在他自己不是任何刻意的动作,但倒下的,却绝不仅是一个玛莎,虽然说法语的大作家夫人有代表性。另一个站出来自白的“牺牲品”是蓓姬(Peggy Durdin),美国驻中国记者德丁(Tillman Durdin)之妻,在1940年代中国解放战争期间到过中国。1982年11月间,一批30,40年代在中国当过记者的美国人在亚利桑那州的Scottsdale举行了一个研讨会,回忆他们在中国的日子,其中的一个主题就是周恩来。研讨会上,蓓姬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比周恩来更有吸引力的人。她承认,在马歇尔调停期间,周恩来的才华与人品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乃至于某天,她丈夫德丁都看不过去了,说:“蓓姬,冷静点,你对周恩来太high了。”

      周恩来就是有这种能力,无论男女,不分敌友,中外不挡,只要你跟他接触,他就能让你着迷。威尔森的传记中记录了一位国民党官员的话,他说他听周恩来讲话,听着听着就觉得,是啊,说的很对,就是那么回事。然后才一下子醒过来,不行啊,他是共产党,都是骗人的。。。。佛教里有说法,人修炼高了以后,能转物,就是改变周围的人物,无神论者周恩来似乎天赋“转物”神力。日内瓦会议前,张国焘同志觉得世界对周恩来不熟悉,于是在纽约时报上(1954年4月25日)登文介绍,题目就是《周是个圆滑的人》。

      俾斯麦说过,最好的外交家是说真话的外交家,因为不会有人相信他,以为外交家说的都是假话,因此他就会牵着对手的鼻子走。这个标准显然不适用于周恩来,周恩来并不总是说实话。就在同一个研讨会上,老记者利伯曼(Henry Lieberman)说过在抗日胜利后,他到内蒙一带采访日军占领地区的接管情况,当时那里有国共以及苏联的军队,据蒋介石与苏联的协议,国军可以从苏军手中接管日军占领区。周恩来提出热河与察哈尔有两处地方,有人民军队驻守,因此不应交给国民党部队。利伯曼去了后发现那些地方只有苏联军队与国军,周恩来没有说实话。利伯曼回来后找周恩来对质,结果周恩来只是耸了耸肩。虽然这件事对利伯曼打击很大,那之前周恩来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英雄形象。但是到了80年代,利伯曼还是认为:“我被周恩来迷住了(captivated)。。。。周恩来是我遇到过的最伟大的人物之一,这是因为他的魅力,他的技巧,他的坚强的意志和他的表演才能。”这一点得到与会者的共识。“魅力”(charm)几乎是所有美国人提到周恩来都会使用的字眼。蓓姬特别对比了国民党方面,“在国民党方面,没有人能在说服力和智力的魅力(intellectual charm)上与周恩来比肩,”(她随后也提到龚澎:“在国民党那里,也没人能与周恩来的公关负责人,那位温柔,可爱,美丽的龚澎相提并论”,几乎所有谈及重庆时期的周恩来的人,尤其是美国人,都会谈到龚澎。与会的另一位老记者Arch Steele说:“作为男人,我很难说我被周恩来迷住了,虽然我绝对是被龚澎迷住了。。。”)这次研讨会的发言后来结集出版(China Reporting:An Oral History of American Journalism in the 1930s and 1940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7),编辑者在前言中总结到:“在汉口,接着在重庆,这些带着疑惑而来的基辛格的前导者们承认,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被迷住了,即使周恩来对他们说了谎,他仍然得到他们的欣赏。”

      怀特没有参加这次研讨会,他给大会寄来了热情洋溢的祝贺信,信中再次强调周恩来与龚澎对他们这些人的思维的巨大影响。怀特的中文名字是白修德,还挺贴切的(White者,白也,Theodore,与修德谐音),他的另一本书《Thunder Out of Asia》有中译本《中国的惊雷》(新华出版社1988年2月第一版),译者端纳,不应该是宋美龄的顾问端纳吧?

      我在主贴里提到周恩来与宋美龄的比较,这到与这批老驻华记者所见略同,人们总是会拿宋美龄与周恩来作比较。蓓姬说:“要想喜欢上蒋夫人几乎不可能。”自己身为记者的贾安娜(Annalee Jacoby Fadiman,是白修德那本书的合著者)举了一个例子,1941年,贾姑娘在重庆(那时叫Annalee Jacoby,Fadiman应该是婚后丈夫姓),宋美龄邀请她吃午饭,那时重庆饭店都有无烟饭店的告示(不知是不是贴在“莫谈国事”的边上),席间宋美龄请贾抽烟,贾本人抽烟,但看到告示,就拒绝了。宋美龄谈好莱坞等谈的兴起,到了三点还没谈完,估计贾姑娘烟瘾忍不住了,憋不住说:“蒋夫人,其实我抽烟,但是看到店里的告示,怕冒犯你。”宋美龄笑得很甜美,回答到:“那是给老百姓看的。”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宋美龄的传记作家喜欢引用的另一个例子,那是宋访美期间,罗斯福夫人与她会见,很有仁慈心的罗夫人问蒋夫人,你们是如何处理工会问题的?宋美龄轻抬玉手,在喉咙处划过,嘴里“咔”的一声,罗斯福夫人的反应可想而知。美国人眼里的宋美龄,用贾安娜的话说,“漂亮,聪敏,说一口比大多数美国人说得都好的英语。”显然,宋美龄能够与周恩来比一比的,只能是外交方面的技术性的比较,在人的方面,宋美龄与周恩来还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

      说到贾安娜,不由想到王安娜,王安娜是德国人,嫁给了王炳南,来到中国。据说,海明威及夫人与周恩来的见面,就是王安娜穿针引线的。王安娜有中文版回忆录《中国--我的第二故乡》(三联书店,1980年),里面对这次会见却语焉不详,只有几行文字:“直到现在,我有时也还回想起与海明威会见的情况。在那一个小时中,周恩来只说了两三句话,其它时间全是这位著名作家独自讲演。内容与解决远东诸问题有关。他的讲演富于空想,与根据具体事实得来的认识距离太远了。”这与玛莎的回忆很不一样,玛莎说的是,“我们听着周恩来的谈话,直到我们陶醉在他的话语中”。(Martha Gellhorn,Travels With Myself and Another,Eland Books 1983,其中提到一个“Dutch woman”,带他们去见周恩来,那个所谓的荷兰妇女,据称就是德国人王安娜。)

      周恩来的魅力甚至是美国智库,兰德公司的一篇论文的课题:Chou En-lai: A Statement of His Political "Style" with Comparison With Mao Tse-tung and Lin Piao。作者是Thomas W. Robinson,有单行本发表于1970年,那时中美两国还没有踏上解冻之旅。文章提出,“政治舞台上的演员的风格的一个基本特点是他展示的个人魅力的程度。”但作者认为周恩来的魅力不如毛泽东。这里所谓的“魅力”,指的是一种政治领袖的魅力,重点在于领袖的号召能力。而在人民的心中,周恩来的魅力在于他的亲和力。回到上面俾斯麦的话,(转引自《龟蛇锁大江》The Serpent and the Tortoise-Problems of the New China一书,作者是Edgar Faure,1957年作为法国总理访问中国,与周恩来会谈。Faure接下来说,当前的外交家很少是政治家,多是专业人士。)由此不禁想到一句套话,用在周恩来身上似乎很恰当:周恩来不能算是同时代中国最伟大的政治家,但可以有把握地说,他是二十世纪世界政治家中最伟大的外交家,同时是二十世纪世界外交家中最伟大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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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整理】纪念周恩来总理逝世三十六周年!

      今年一月八日是周恩来总理逝世36周年,近来加了一些收集到的有关周恩来的资料,本来应该告一段落,今日读书,正好又发现了一些,谨此再次纪念.

      前面几个是当年中国流传很广的关于周恩来总理的细节

      最后是有关周恩来与北京城墙的两个细节,可能有助于对当年是否保存北京旧城墙的争议的了解。

      一,斯诺的回忆。

      斯诺的书《The Long Revolution》(Random House, New York, 1971)

      基辛格在北京的49个小时中,有20个小时是与周恩来进行会谈。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与他的几次会谈,采访中,有一次从晚饭桌上,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他却仍象通常一样,神采奕奕。我含糊不清地说到:“我得让你去睡一会。”

      他头向后一仰,哈哈笑道:“我已经睡过了。现在我要去上班了。”他的休息,不过是晚饭前打了一个盹。周恩来告诉我,他在十年里只渡了一次假,那还是他生病的一个星期。

      还有几个细节,不翻了,留着作为资料:

      p34 Some days later I was asked about my visit by Premier Chou En-lai. He said he had for some weeks had on his desk, awaiting for official approval, a news story about the use of acupuncture. Now he was satisfied, he said, and personally released a report of my hospital visit for publication. I could not imagine President Nixon or Premier Kosygin finding time for such a detail of responsibility. How could one man find the time? Chou is at least several.

      关于当年中国的口号,赶超英国,斯诺1964年对周总理的采访中,总理提到这个 p230 Premier:"The overtaking of Britain is no longer the center of our attention. In 1957, when the Soviet Union set itself the goal f surpassing the United States in gross output, we raised as a goal the slogan of overtaking Britain. After we gained a whole set of experience in construction through these years of probing along the road of self-reliance, we came to realize that this should nt be our main target. The modernization of our industry cannot be realized merely through the quantitative increase of a few items of industrial products. Take petroleum as an example, Britain produces practically no petroleum, and so it could be surpassed by us at one stroke if figures in this repsect were taken as an index. But that would be a very low aim, and how could we say (p231) that in so doing we had overtaken and surpassed Britain?"

      二,索尔兹伯里的回忆

      Harrion Salisbury《To Peking and Beyond》 Quadrangle/The New York Times Book Co. 1973

      1954年夏天,周恩来参加日内瓦会议,签署了协议后回国,途经苏联。苏联政治局首脑举行宴会招待。当我走近他时,他正顺着桌子向苏联主人们敬酒-马林可夫,莫洛托夫,布尔加林,赫鲁晓夫,米高扬和卡冈诺维奇,但他说的是英语,而这些人一个都不懂英语(当然,在场的记者,英国,瑞典和印度外交家们都能听懂)。我感到很奇怪,显然,苏联人也觉得奇怪,当周恩来走到米高扬跟前用英语敬酒时,米高扬通过一位翻译说到:“周,你为什么不说俄语?你的俄语非常好啊。”周恩来带点俏皮地回答:“听我说,米高扬,你该学学中文了。你看我不是学会说俄语了吗?”周说的,必须得翻译成俄语。米高扬闷闷不乐地嘟噜了一句:“中文很难学。”周答道:“不比俄语难学。明天早上到我们大使馆来,我们很乐意教你中文。”卡冈诺维奇说了一句很粗鲁的俄语,周恩来还是用英语答道:“你们这些人别找借口。”

      三,关于北京城墙。

      Humphrey Trevelyan 《Living With the Communists》

      Gambit Boston,1971.作者1953-1955年在北京。

      对那些热爱老北京的人来说,最伤心的莫过于著名的城墙的命运了。。。有一次,我与周恩来站在一起,那是在瑞典大使馆里,我们面前是中世纪斯德哥尔摩的一张画。他问我,那里的城墙是否还存在,我答道,据我所知,大部分都不在了,不过我希望,他不要推倒北京的城墙。周恩来说,如果其它地方推倒了它们的城墙,他们也会推倒北京的城墙。后来他们确实这么干了。

      另一个有关北京城墙的细节,来自《黄风》(Yellow Wind)一书,作者是William Stevenson出版社是Cassell, 伦敦,1959。第248页上有一段,

      是在匈牙利事件之后,有人听到周恩来总理在南苑机场跟一位苏联同志说:“北京的高墙可能会把领导与群众隔离开,如果我们不改变我们的官僚主义,有一天农民会破墙而入。”(原文是:The high walls of Peking are likely to separate the leadership from the masses.... If we don`t change our bureaucratic ways, some day the peasants will break through the walls.)

      以上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当年北京拆城墙,高层还是考虑过的,而且参考了世界某些地区的例子。但是。。。。。。

      四,这个记得是从当年的《参考消息》上看来的。说在1971年前,中美也有一些接触,主要是通过波兰华沙的双方使馆进行。尼克松基辛格决定要与中国对话后,让美国驻波兰大使向中国方面传达信号。一次在一个外交活动中,美国大使Walter Stoessel Jr.上前想跟中国使馆代办雷阳说话,雷同志发现美方企图后大吃一惊,夺路而走,美大使紧紧跟出,追上去说明来意,雷同志才喘了一口气。后来周总理在与基辛格还是尼克松的会谈中说,如果你们想让中国的外交官发心脏病,就在公众场合接近他们。

    • 家园 【原创编译】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法国马尔洛

      法国人马尔洛(Andre Malraux)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在戴高乐政府里任过信息部,文化部部长。他本人也是位作家,早年到过亚洲的印度支那地区,虽然他没有在中国居住过,他写了一本《人类命运》的小说,法语名是La condition humaine,英语翻译是Man's Fate。这部小说以1927年上海工人起义为主题,获得1933年的龚古尔奖。小说的主角Kyo Gisors是个中日混血,很多人认为,是以周恩来为原型的。马尔洛自己,似乎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尼克松访问中国前,收集了很多关于中国的资料作准备,其中专门面见马尔洛,听取他的意见。很多写周恩来的书都会提到马尔洛及其《人类命运》一书。

      马尔洛在1958年访问中国,会见了陈毅外长,周恩来总理和毛泽东主席等。他的回忆录《反回忆录》(antimemoirs)中,有记录。本帖既是根据《反回忆录》的英译本中有关周恩来的内容编译。英译者是Terence Kilmartin,该书由Holt,Rinehart and Windston出版社在纽约于1968发行。但是不知是不是经过了法文到英文的翻译,还是马尔洛的文体即是如此,当然肯定有在下的水平所限,中文翻译感觉很不顺手,另外,马尔洛没有向很多别的西方人那样,对周恩来的感情如滔滔江水,而是就事论事式的记述,甚至这里那里能体味到一些嘲讽的态度,也许法国人就是如此吧。

      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至此告一段落,谨以此献给周恩来总理忌日-一月八日。

      下面是《反回忆录》一书中有关内容:

      (1958年,参观广州的革命博物馆)与在莫斯科一样,照片不是为了让革命的过程更清晰,而是给出一个由胜利者加工过的过去。我只看见那些被隐去的人。列宁身边只有斯大林,没有别人,根本看不到托洛斯基,也看不到鲍罗廷,也看不到蒋介石。黄埔军校的照片只有政治部主任周恩来的。在一张有50名军官的照片中我认出了盖伦(Galen),也就是后来的布鲁彻元帅(Blucher,“u”上有两点),把他指给与我在一起的法国大使。早前似乎忘了我们的翻译,一下子凑上来,好像是穿着滑轮鞋,“哪一个是他?”他问道,瞪大了双眼。盖伦没有出现在任何其他照片中。。。。

      (去会见周恩来)与上次会见陈毅元帅同一幢楼,还是无尽头的走廊,还是一排空房间,总理办公室里,也是同样的竹椅子,同样的罩子,同样的水墨画,握手时同样的照片。这次的翻译是个女的,说着一口不带口音的法语(她可能是越南华人),而且对政治术语很熟悉。总理的态度和蔼但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的态度则几近敌意。

      周恩来没怎么变化,因为他老的很自然:脸上的凹陷更深了。他穿的和元帅一样,但他的身材比较瘦。很多中国领导人的出身很难判断,但他显然是个知识分子,他是一位前清官员的孙子,黄埔军校时期在蒋介石手下当政治部主任。在他后来的一系列职务中,包括总理,他还是喜欢外交部长一职。他让我想起一位在1929年前后欢迎我到莫斯科的外交家:戴着单片眼镜,那个城市里列宁夫人戴着一顶帽子。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外交家们是个独特的群体,陈毅元帅不属于这个群体,而毛在长征中的得力助手周恩来,则属于这个群体。

      即无敌意,也不友好:无可挑剔的礼仪。同时象猫一样无法捉摸。

      “我对戴高乐将军在他最近的新闻发布会上对苏联美国的世界霸权主义的计划的批评印象深刻。还有他的用语:太平洋将是决定世界命运的地方。”

      停顿。我回答:“列宁说过,只要把口号和旗帜分开,联合行动是完全有可能的。”

      周恩来有点心不在焉:“我们没忘记,你对马克思主义很了解,也很了解中国。我们也没忘记胡志明逃亡的时候,你也在逃亡。你想让印度支那变成法国的领地:那时的法国人应该同意你的主张。”

      “你能记得这些,我很感激。尤其是,另一位安南青年运动的发起人,保罗。穆南是死在广州的。”

      “后来你见过蒋介石吗?”

      “没有,很遗憾。”

      “噢!”

      一个不太明确的手势。我那时应该问问他:“你呢?”因为没人知道西安事变中发生了什么。而这决不是我的对话人在我心中引起复杂情感的原因。

      “毛主席的一句话,”我说,“在法国已经流传开来,虽然法国人有点不太清楚其含义:美国是个纸老虎。”

      “美国是个真老虎,而且露过它的牙齿。不过,如果这只老虎来这里,它就会变成一只纸老虎,因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军队也无法对付全民皆兵的游击战。我们的枪,坦克,飞机几乎都是美国造,我们是从蒋介石那缴获的。美国给他给得越多,我们缴获的就越多。并不是所有的蒋介石的部队都是无能的,你要知道。美国人比他们好?没关系。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人民军队是分田地的唯一保证,而战争将在这里打响。”

      这场战争,将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继续,也是抗击台湾美军,越南美军的继续。虽然总理认为关于越南的谈判目前连想都不能想象,但他明确表示,胡志明不可能是反对西贡力量的唯一代表。“在各股战斗力量之间,应该进行谈判,也就是说,全国解放阵线与河内,但首先是阵线。”

      我见过法国共产党在1944年试过同样战术:游击队的全面控制不可能,就授权给亲中国的游击队领导人,让他们牵制胡志明。

      他还谈到联合国,认为台湾退出前,大陆不应该加入。同时,他似乎不太确定是建立一个多多少少由中国掌控的亚非组织,还是让联合国从纽约迁到日内瓦。

      我问他:“你们有了原子弹,日本的现行政策还能存在下去吗?”

      他尖利的看着我:“我认为不可能。”

      他与我一样,都知道在美国,人们认为他就是《人类命运》中的一个角色的原型。我又记起广州博物馆里的照片,照片里,他是军校学员中唯一可以看清楚的人,周围的人都被马赛克了,就像鬼影一样,其中有鲍罗廷,盖伦和蒋介石。

      我告诉他:“戴高乐将军认为,通过我们双方大使建立起来的联系,现在处在停步不前的状态。”

      他的眉毛很浓,指向太阳穴,就像中国戏剧里的那些角色一样。此时,他的眉毛更加重了他那种象一只勤奋的猫的样子。他在沉思,带着一种奇特的注意力,但又没有任何注意的目标。

      他说:“我们双方都同意和平共处的条件。我们想要独立,我们也不希望双重霸权。你问过我们外长,是否愿意在美国撤军前就越南问题谈判。我们不会就越南问题谈判,也不会就任何其他问题谈判,除非美国人撤回去。这意味着,不仅从西贡撤走,也要撤走在圣多明哥,古巴,刚果,老挝,泰国的基地,以及在巴基斯坦等地的火箭发射装置。世界要和平,如果和平不能实现,那是因为美国方面的错误行为。美国人现在是到处都是,走到哪里,就把冲突带到哪里。泰国,朝鲜,越南,巴基斯坦只是其中的几个例子。”

      “为了对抗我们一百七十万军队,他们支持或武装各地的代理人。他们正在变成世界警察。为什么呢?请他们回家,世界就有可以和平共处。第一步,他们应该遵守日内瓦协议。”

      他扬起双手,一付让全世界看到他的真诚的无辜者的样子。

      “如果你不遵守协议,我们怎么能与你谈判呢?”

      对如此众多的背信弃义感到痛心,他是最好的儒家圣人的形象,面对那些不守礼义的教外之人的野蛮行为。一个想象不到的面具,戴在那张武士的脸上。我发现,当一个不顾廉耻的非常现实的政客运用道德伦理,就像数年前的尼赫鲁一样,他总是会带上他的祖先的面具,苏联共产党用神圣俄国教士来伪装他们自己,法国人利用革命民主主义者,盎格鲁萨克司人则装成身穿铠甲的清教徒。

      他提出,法国应该向其同盟大不列颠建议,而中国也要向自己的盟友苏联建议,采取共同的反对美国的侵略政策的态度,以及反对在外国领土上的军事基地。

      他是我们时代的领先外交家之一。正如我听元帅的讲话时一样,我在猜想他的意图是什么。大不列颠和美国都没有寻求过我们的建议,法国的立场也是众所周知的。他强调中国对不发达国家的援助,我则向他指出法国对非洲的援助的比例是在世界上最高的。但是只有中国的援助是无私的。我问他我们对阿尔及利亚的援助有什么意图呢?

      “石油”他说。

      他说的话里,有一种奇怪的无法接近的姿态,却又与戴高乐将军给人的那种高高在上不同,我感到一个人被命运所压倒的那种避世的态度。他的妻子,是党内首曲一指的演讲家,病得很重。当他讲一些老套的话时,他好像是“照搬照套”,因而不用思索,尽管还是彬彬有礼。这次讨论好像让他很累,不过同时也在支撑着他,他似乎害怕再度孤独。

      我对他说:“你作了很长时间的外交部长,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有些立场是作为讨论问题的基础,而其它的则是原则性的。我认为美国并不想与你们的立场发生争议。”

      他作了一个不屑一顾的手势,回答道:“你相信原子弹威胁吗?人民公社的自治是得到保证的。中国可以承担一亿人口的伤亡。美国迟早一定会重新开始。中国不会让蒋介石回来。中国找到了自由,但不是美国式的自由,就是这样。”

      周恩来又说:“在1914年的大战中,你们的一位将军说过:‘如果你忘了枪能杀人,那你就错了。’毛主席没有忘记。但是,那种枪无法杀死它所看不见的东西。我们的军队只会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地点,消灭来犯之敌。”

      “就像库图佐夫一样。”

      “首先我们没有忘记,侵略者总是渺小的,被侵略的人民如果有决心战斗,就是强大的。欧洲人已经不再统治亚洲了,美国人的命运也将一样。”

      他是否相信战争会爆发?我感到不解的是,与元帅一样,他也丝毫不认为即使不使用原子弹,美国会满足于摧毁中国的十个主要工业城市,因而把新中国的建设退迟五十年,然后就撤军,而不重新扶植一个蒋介石。

      他的思维是基于毛泽东的一个理论,我很奇怪这个理论尚未公布。帝国主义国家有六亿人口,不发达国家,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国家是二十亿,后者注定要胜利。他们包围最后的帝国主义,也就是美国,正如无产阶级包围资本主义,解放军包围蒋介石。毛说过:“最后胜利属于人民。”

      关键词(Tags): #周恩来#戴高乐#马尔洛
      • 家园 加仑,布留赫尔
      • 家园 【原创】外挂一点图片资料

        最早写周恩来传记的是两位华人,第一位是Hsu Kai-yu,网上查了,中文应该是许芥昱,书名是:Chou En-lai, China's Gray Eminence(Doubleday, New York, 1968),第二位是Li Tien-min's Chou En-lai(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aipei, 1970),作者中文名不太清楚,是姓李吧,好像是台湾人。许李二人本来是合作,但是最后分手,各人写各人的。他们都引用了周恩来一位堂弟媳妇,作为周恩来家庭生活的资料来源,她的名字是Ma Xunyi,中文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许李书中称她是周恩灿的妻子。Dick Wilson的传记中则称她是Zhou Enzhu的妻子,似有误。下面是她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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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位美国记者,叫John Service,中文名是谢伟思,也曾于1940年代访问过中国,下面两张照片是毛泽东与周恩来送给谢伟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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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周恩来1935年给陈果夫,立夫兄弟的信,摘自陈立夫回忆录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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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编译】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美国记者怀特

      本文是转述怀特回忆录《寻找历史》(In Search of History)一书中的记录,不代表本人观点,只是想提供一些关于周恩来的资料。

      前面说到,费正清下来应该是怀特,因为怀特(Theodore White)是费正清的开山大弟子。1930年代,费正清从中国学习中文回到美国,牛津大学的博士学业也已完成,而且在中国完婚,万事具备,他到哈佛当了一名老师,开始了他的事业。而他第一个指导论文的学生,就是怀特,题目是中国历史。怀特是本科三年级。怀特选中文作为专业,也是偶然,他原来看书的教室,人多嘈杂,而同一楼里的燕京图书馆则静悄悄,所以他就常去那看书,不是看中文书,是带自己的书到那去看。去的多了,看累也了也会四下转转,看看墙上挂的书法,中国画什么的,渐渐的,就对中国文化有了兴趣,最后选择中文作为自己的专业。费正清称怀特是他第一个,也是最让他激动(exciting)的学生,他说师生一对一的指导,很伤神,但怀特是例外,见怀特就像看国庆焰火一样。。。怀特也对费正清很欣赏,称费是给他指路的人,是美国研究中美关系的最伟大的历史学家。怀特与费正清两人可说是惺惺相惜,怀特也没忘了恭维一下费正清夫人漂亮。费则说怀特作任何事都会成功,但他天生是干记者的料。说怀特与麦克阿瑟是同一类人,难怪不待见记者的麦帅,见了怀特却打开话匣子,掏心窝子的话滔滔不绝。

      怀特在抗日战争中来到重庆,担任时代杂志的记者。这里,他遇见了周恩来。怀特笔下的周恩来,主持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手下六七个人员(怀特确实在他书里说过,龚澎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女人),却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于是周恩来有很多时间与怀特聊天。

      怀特在美国新闻界很有名,有一些提问技巧,是他首先引入的,比如在采访的开头,先提一些看上去很简单随便的生活化的问题,来激发条件反射般的,但又是有新闻价值的回答,比如:“你现在感觉如何?”回答:“啊,很烦恼。”这种方法现在电视采访中很常见。还有一些新闻中常见的名词,也是怀特造出来的,比如“权力掮客”(power broker)等。正式采访周恩来时,怀特的开场白是:“阁下,你是一个中国共产党人,那么你是更加中国人,还是更加共产党人?”。这句的英文是:“Sir, you are a Chinese Communist. Are you more Chinese or are you more Communist?”简单但不太好直译,似乎还是中国官方宣传中的翻译比较好:“。。。你首先是个中国人,还是共产党人?”周:“我首先是中国人,然后是共产党人。”怀特还问过:“阁下,苏联共产党废除了宗教。假如中国共产党掌权,他们会不会废除宗教?”周:“中国共产党尊重所有宗教,我们会允许所有形式的信仰。”

      下面是《寻找历史》一书中涉及周恩来的内容的编译:

      面对此类准备好的问题,周恩来有一种其他公众人物很少有的能力,他会在他的回答中放一个诱饵,一个独特的新闻苗头。假如问话人咬钩,周恩来就会牵着他,引导对话沿着他设定的方向进行,来传递他的观点。

      对于我来说,我对中国的军阀政治的传说很着迷,周恩来对此感到很有趣。他给我讲故事,指点我这个新手,有时一谈就是几个小时,他自己也很高兴。那时周恩来有很多时间,因为中国共产党在重庆的总部的6到7个人是个寂寞的团体。一个尚未定型的美国记者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他们认为可以影响时代杂志的机会。

      就这样,友谊在一点一点的增长,一年后,周恩来专门请我吃饭。他的总部应该有接待美国舆论的预算吧,他们也可以用时代杂志的记者作为大快朵颐的借口,吃点比他们食堂通常提供的面条,米饭,蔬菜或偶尔的炖肉要好的东西。这样,我们一群人,共产党总部成员及我,唯一的西方人,在重庆最好的饭店,冠生园(Kuan Sun Yuan)吃饭。

      (亨利注:主菜是一只烤乳猪)

      读者要记住我离家有多远。我学会了喝酒,我也有了第一次与女人上床的经历,这些都过去了。我那时也知道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吃按犹太教看来不卫生的食物,不过我一直骗自己,我吃的肉是羊肉,牛肉或鸡肉,这样做是我与家庭传统的最后一点联系。我还是无法摆脱犹太传统,毫无顾忌的吃猪肉对我来说仍然是一种亵渎。所以我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解释说,我们犹太人不能吃猪肉。席间顿时冷了下来,大家都很扫兴,还是周恩来,拿起筷子,说:“请,请,这里是中国,泰迪,你再看看,它看上去象猪,在中国,实际上这是鸭子。。。。”,紧张气氛一下化解了,我甚至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亨利注:周恩来指猪为鸭,化解难题,不过,如果怀特是那种正统的,原教旨(不知这么说对不对)的犹太教徒,就是那种哪怕是大热天也头戴大檐黑礼帽,身穿黑大氅,大胡子长鬓角,纽约华尔街上常见的那类,那么周恩来再急智,也不能劝动他吃猪肉。)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吃猪肉了,为此我希望我的祖先们能原谅我。周恩来就是这样的人,他能让你相信,猪肉是鸭子肉,因为你愿意相信他,也因为他了解其他社会里的人和习俗并且尊重这些习俗。周恩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所受的教养让他卓立不群,而他的脾性又使他能屈能伸。

      如果需要,周恩来可以放弃仇恨,这使他在共产党人中很独特。比如在1945年,他向在美国大使馆的朋友请求,希望能飞到华盛顿面见罗斯福向他解释中国革命,他被拒绝了;也是1945,他想让共产党人与国民党人一起参加联合国的中国代表团,也被美国拒绝了。1954年,他参与组织了日内瓦会议,暂时阻止了越南战争,但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却不愿与他握手,在公开场合羞辱了他,这可能是古今中外一个外交家所能表现的最无礼的行为。后来很多年,周恩来一直是坚定的反美外交家。但是最后,也正是周恩来帮助毛泽东开通了周恩来与尼克松架起的中美桥梁。如果这座桥梁能带来长久和平,这将是周恩来对中美人民的最伟大贡献。

      在我们刚认识时,他总是用不太熟练的英文与我交谈。时间长了,他也就越来越随便了,不一定每次都穿得笔挺,有时约见时间过了,他才穿着宽大带皱的衣服踱出来见我,也没刮胡子。周恩来有一张黝黑的面孔,脸色看上去几乎象地中海人。一旦放松了下来,他会表演记忆中的一次谈话中的每个角色,其面部表情也随之千变万化。我的中文不断进步,他开始用中文与我说话,龚澎则有时也在场,在我学习中国政治的过程中,翻译一些比较微妙的语句。

      周恩来具有小说家的天分,也可能成为一个最棒的戏剧家(亨利注:怀特那时可能不知道周恩来演过戏)。他喜欢讲故事。一个年轻记者很少有机会能遇到这样一位伟人,这位伟人除了担当一个政治前沿的看门人外,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又有普通人的爱聊天的本性。如果在一个雨天下午,周恩来又恰好进入了状态,那么跟他的一问一答,几乎比得上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亨利注:这种场景很有点武侠的味道,寂寞高手对新人细数武林故事)。

      我想了解发生在新疆的谋杀案。那里的地方军阀盛世才谋杀了毛泽东的弟弟(按盛世才的说法,是为了报复共产党杀了他的弟弟)。新疆的阴谋对我来说太复杂,即使在那绿洲,瓜果,鲜花之乡住了两个月,也无法理解,只有以朋友的名义去找周恩来。周恩来很善于分析政治问题,他的结论(加上手势)是:“为什么他们告诉你是我们共产党先杀了他盛世才的弟弟?我们更喜欢他弟弟,我们也可以杀掉他们两个。假如是我们杀的人,我们应该是杀他而不是他弟弟。他们知道这一点,但他们污蔑是我们杀了他弟弟。”

      皖南事变后,到了1941年2月,周恩来的愤怒稍减了一些,他说,他知道蒋介石没有直接指挥命令这次的屠杀,但是蒋让前线指挥官知道,如果他们消灭共产党,他不会在意。圣诞时在重庆,蒋介石亲自向周恩来担保,新四军能安全通过。蒋介石直到杀戮已经开始才得到通知,那时周恩来本人也由延安的电台告知此事,而延安则是从现场断断续续的电台联系中知道的。周恩来立即向蒋介石报告,蒋答道,这不可能,没有发生这种事,但这是事实。我问他是不是蒋介石对你撒谎?“不是,”周恩来说,“是有人对蒋介石撒谎,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蒋也在撒谎。蒋撒谎是因为他在派系斗争中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他的成功就在于善于利用国内各种矛盾。国内矛盾越大,他的权力就越大。如果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有一天他会失败。”对于未来,周恩来又变得实事求是,而且更加冷静,他认为所有与中央政府的协议都中止了。新四军剩下的9万军队不会再撤了,他们要留在海岸线一带,在南京附近,上海附近,用自己的力量抗击日寇。“没有政府的供给,会很困难”,周恩来说,“但是我们要干下去。我们要向人民寻求支援。”

      这类的谈话有很多次,我不知道周恩来是想说服作为一个美国记者的我,并通过我,说服时代杂志,让我们相信蒋介石政府是个无能的政府,而共产党是未来的潮流;也或许他仅仅喜欢教育我。我从他那学了很多,而他最后也接受了老师的角色。一天,他正在解释一个中国政治的地下运作的特别复杂点的时候,一个答案没说完,我就突然插嘴替他说了出来,这很贸然无礼。但他笑了,说现在我不是一个中国问题的新生了,已经是二年级了而且开始理解这个国家了。我被这个赞扬恭维的很得意。我不知道周恩来跟多少外国人说过这个,到是有人告诉我他最后的恭维是说国务卿基辛格最后也开始理解中国了。

      即使知道周恩来是一个中国共产党员,他会为了他的事业,或者为了毛泽东和中国人民的荣耀而毫不犹豫地牺牲我,我还是无法不敬爱周恩来。当他在1943年返回延安时,我们两人的友谊也结束了。1944年,1945年我们有见了面,但那些交往多是职业上的,还有不太愉快的经历。我宁愿回忆与周恩来的最后见面,那是多年后,1972年尼克松访华期间。

      第一次是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国宴,周恩来,尼克松夫妇坐首桌,我们记者桌自然离他们很远。我抓住尼克松起来到各桌敬酒的机会,向周恩来和尼克松夫人走去。走到一半,中美两国安全人员挡住了我,我在1972年再也不愿意就这样被挡住了。就在这时,周恩来和坐在他边上的尼克松夫人都看到了我的窘境。也许他们彼此间没什么话说了,因为我觉得帕特里茜娅尼克松和周恩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们俩同时向各自的安保人员挥手要他们放行,就在我走上前去的时候,各自都向对方解释为什么叫我过去。周恩来的英语这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指着我说:“old friend,old friend。”而她以为我是来找她的,也说着同样的话。

      我很惊讶25年了,周恩来还能认出我来。然后我就成了翻译了,对周恩来翻译尼克松夫人的话,对总统夫人翻译周恩来的话。我在那很不自然的停了两到三分钟,站在总统的位子那,当总统回来以后,我就跑了。周恩来和尼克松夫人的对话,无足报导。

      七天以后,我最后一次见到周恩来,那是在他与尼克松飞到杭州以后的事。杭州是中国的美丽城市,就像过去的美国旧金山,或现在的法国的卡尔卡松(Carcassonne)。那是一个糟透了的下午,一切都为电视台的人员和机器准备好了,都是象征性和炒作。位置和场点都被拉上了绳子。监视点也都按排好了,每个记者都有了自己的两平方尺的观察空间。我的位置是在湖上的一个月亮桥的一端,与CBS及NBC的人员在一起。尼克松与周恩来走过这座桥,带着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这是老朋友在乡间散步时偶然碰上了一样。尼克松先看到我,把我指给周恩来看,我听不到他对周恩来说了什么,周恩来这时秀了一下他的英语,说到:“那不是泰迪怀特吗?解放以后他就没回到中国来过了。”我对这整个操控的旅行就很生气,二十年来,我一直想与周恩来联系,想问问他我能否拿到访问中国的签证,都没成功。,所以我喊道:“那不是我的错,我没办法回来。”周恩来能听懂,但已经不能流利地用英语表达,他说了一句中文。我的中文水平到现在也不行了,所以我得依靠官方的翻译,翻译说周恩来的回答是:“也许这是我们双方的错。”

      我觉得这个翻译是准确的,这很象我所知道的周恩来的说话方式,那时他对西方人试图了解中国的努力觉得很有意思,也很赞赏。那些日子里,他会在私下承认错误。而他在公共场合里的主张是,我们这些西方人无法理解中国,因此,不要干涉中国事务。这个主张很有见地。他一定同意吉卜林对这一思想的说法:“东方是东方,西方是西方,两者永无见面日。”不过我更喜欢他的说法:“也许这是我们双方的错。”

      (亨利注:1944年10月到11月,怀特访问了延安。有一些美国军人也不时造访延安,还参加中共举办的舞会。)但这些舞会是很单纯的,有一个美国佬有一次想追求一个中国姑娘,结果导致中方的抗议,周恩来亲自面见了美国指挥官,巴雷特(Barrett)上校。周恩来解释说,这件事是不允许的,除非那个美国大兵真心全意的爱上了那个中国姑娘。

      (亨利注:1944年10月30日,毛泽东在延安作《文化工作中的统一战线》的报告)我记得周恩来坐在前排,与其他领导人一起。周恩来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也许他是想显示他对毛的忠心,也许他是想树立一个榜样,好让别人集中注意力。他手里的小本子举得很高,坐在前排正对着毛,有一些夸张地记录着这个伟大的讲话,好让毛和其他人都看到他对导师的尊敬之情。

      (亨利注:后来美国大使赫尔利到延安,调停国共两党关系,但是,国民党无法容忍与共产党并排坐,不愿承认中共的合法地位。毛泽东之前与怀特谈过,怀特把谈话内容告诉了赫尔利,赫尔利又在与毛的会谈中上来就说,怀特告诉我你说了这些话。毛听了很生气,毛当时的翻译黄华对怀特说,我们当你是朋友,信任你,毛泽东也信任你,你却干这种事。。。)周恩来与赫尔利飞重庆去完成谈判。他在机场亲吻了妻子,这是很罕见的骄傲的中国人在公开场合表现私人感情。但可能他有点担心,蒋介石在那个秋天里大开杀戒,即使赫尔利会保护周恩来,但谁知道周恩来能否安全返回。我也在那架飞机上,与周恩来及他的秘书陈家康一起。周恩来对我很冷淡,或者是因为我对赫尔利泄露了毛的话,或者是他担心,不安,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没什么希望的。

      关键词(Tags): #赫尔利#尼克松#毛泽东#怀特#周恩来通宝推:廖石,
      • 家园 【编译】关于毛周赴美见罗斯福的建议的美方资料

        怀特提到周恩来在1945年向美国政府提议赴华盛顿面见罗斯福,向他解释中国的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但被拒绝了。近几日在读书中又发现了一些新材料,发在这里,主要是为自己留个备份,当然如果其他网友有兴趣,也可以作为进一步阅读的索引。

        《中国笔记》(Notes from China,作者是Barbara W.Tuchman,Collier Books, New York, 1972)77页--

        里面有比较详细的记录。这件事很多人知道,但是美国的反应是什么,没有标准答案,怀特说美国拒绝了,并不完全准确,另外中共本来是建议让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人一起赴美。美方文件解密后,作者发现当时美国的反应是没有回答,也就是这件事不了了之。作者感叹道:27年过去了,期间经历了二次战争(抗美援朝与越南战争?),x(原文如此)百万人的生命,以及两个互不说话的大国之间的猜疑和恐惧(phobia)所造成的无法衡量的损失,一位美国总统终于完成了1945年未成行的旅程,不过是沿着相反的方向,会见了最初要去美国的两位中国领导人。

        最初的提议是由驻延安的美国军事观察委员会(American Military Observers Mission)的临时主任(acting chief)克劳姆利少校(Major Ray Cromley)于1945年1月9日电报重庆美军总部的魏德迈将军。少校说中方希望他们的提议能送达美国的最高官员。电文原文是:

        Yenan Government wants[to] dispatch to America an unofficial rpt unofficial group to interpret and explain to American civilians and officials interested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problems of China. Next is strictly off record suggestion by same: Mao and Chou will be immediately available either singly or together for exploratory conference at Washington should President Roosevelt express desire to receive them at White House as leaders of a primary Chinese party.

        电文要点是说,延安想派一个非正式代表小组赴美向关心中国的政要和人民解释中国的局势和问题,毛和周之中的任一位或两人一起可以随时出发,如果他们能以中国一个主要政党领袖的身份得到罗斯福总统在白宫接见。周恩来说,如果批准,他希望能以飞行来完成旅程,毛和周希望,如果不批准,这件事要保密,因为当时国共正在进行谈判。

        重庆美方是1月10号收到这份电报的,但没有转给华盛顿,而是被美国大使赫尔利和魏德迈将军给“留中”(借用中国宫廷术语)了。

        该书87页记载,毛泽东和周恩来与美国记者谢伟思(John Service)谈话中表明,他们见罗斯福总统是想向他指出:中国共产党代表中国的未来,而不是国民党,“天命”(Mandate of heaven,又是一个宫廷语言)已经一点一点地转向共产党。第二点,他们希望向西欧的铁托模式一样,由美国向中国共产党提供军火装备。

        89页:延安的美国观察员发现中共对美国非常好奇,很想学美国的技术,尤其是军事方面的,克罗姆利少校说:“毛会在思想上抓住任何人告诉他的关于美国的任何信息。”

        The American observers in Yenan found their hosts intensively curious about the United States, anxious to learn what they could of means and techniques, especially military, developed by the Americans. Mao, according to Major Cromley, "would grab intellectually anything about the United States that anyone could tell him."

      • 家园 花总理。给亨利送宝。

        送花成功。有效送花赞扬。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即使知道周恩来是一个中国共产党员,他会为了他的事业,或者为了毛泽东和中国人民的荣耀而毫不犹豫地牺牲我,我还是无法不敬爱周恩来。

        这就是总理,这就是我们的总理。这大概就是孔圣人说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风加之草必郾。说实话,想不起来最后那个字是哪个了,大概是写错了。但是总理就是有这种压倒一切的人格魅力。

        感谢上天赐给我们那一群神一样的人,让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能够在屈辱和血泪中重新站起来,让我们和我们的子孙不必再生活在梦魇中。天佑中华。

    • 家园 周恩来的经历太丰富

      出身于败落的大户人家,受过良好的教育,继承绍兴师爷的遗风。去过法国日本。而他的外交才能和魅力,既有本人的天才,也是从漫长的经历(觉悟社,黄埔军校,上海地下斗争,后来抗战和国民党谈判)里面培养出来的。

      周恩来打交道的人,一个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多,一个是敌人多,要和敌人谈判,需要的软功夫就多(特别自己方是弱势一方)。这点和主席和胡服不同。

      还有一点,就是周恩来选择了一个正确的群体和一个正确的领袖(毛)。周恩来和基辛格尼克松谈判之所以能成功,也是由于中国的国力支持。这点就不是李鸿章,顾维钧,宋美龄等人可比。要论民国时候儒雅的帅哥,汪精卫,张学良,胡适都可以算。但是他们站错了队,那就比周差了很多了。

      从共产党领导人的籍贯来看,周恩来和陈云都来自江浙一带,似乎属于实干的但是缺少王者气势的。而共产党大多数领导人来自湖南和四川。扯远点,湖南籍的相对来说个性比较强(毛,刘少奇,彭,贺),而四川籍就相对宽厚或者圆滑(朱德,邓,陈毅,刘伯承)。从文革前后的命运来看,似乎湖南籍的这些人(除了毛本人)结局要比四川籍的这些要差一些。

      • 家园 跟这些关系不大八

        注意重要的事实:周是听命于共产国际, 周一生都是奉命行事;毛是土生土长的闹革命出来的,一直都是我觉得该怎么办,或者形势让我只能这么干 。这个有很大的不同。

    • 家园 【原创】西方人看周恩来--补充三

      周恩来一生见过很多西方人,很多实际上是1949年解放以前在重庆或南京的外交官,新闻工作者,学者等等。如果有机会,应该把这些人的回忆中谈及周恩来的部分一点一点摘录下来。其中不一定全是赞美之词,但这些点点滴滴,勾画出西方人眼里的周恩来。下面就是近来读到的几本并非专讲周恩来的书里谈到周恩来的一些细节。

      这些补充,现在手头有资料的还有两三个。以后在阅读中如有发现,也会随时记录发上来。

      1.Charles Taylor的记述。泰勒是加拿大多伦多环球邮报(Globe and Mail)驻北京记者,时间是1964-1965.回加拿大后写了一本《一个记者在红色中国(Reporter In Red China)》(Random House,纽约,1966年出版)里面提到,在一次欢迎苏丹总统的活动,泰勒见到周恩来,“周恩来则非常活跃(vivacious),他的一双浓眉下的表情不时变化,两眼扫视周围的一切,我看到他的脚随着音乐在打节拍子。”这段描述是与对刘少奇的描写相比,泰勒发现刘少奇比较僵硬,面无笑容。。。。

      2.费正清的描述。

      关于周恩来两眼扫视(darted everywhere),很有意思的是,费正清也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描述。见他的《Chinabound》一书,里面讲到1972年,尼克松破冰之旅后,周恩来提到费正清,请他访华。在欢迎宴会上,费正清也发现周恩来的两眼扫视四周,可见在大型活动,周恩来总是随时掌握事件进行的一切细节。当时还有其他一些美国人,费正清被按排坐在周恩来边上,周恩来一入座就对费正清说:“你认识龚澎吧?”龚澎是乔冠华夫人,当年在重庆在周恩来手下工作,极得当时在重庆的美国人的崇拜,用今天的话说,粉倒一大片。费正清在重庆工作过,自然与龚澎认识。费正清的回答只是一个“Yes”,他在《Chinabound》里说:“还能说什么呢?”那时龚澎已经去世,而且她的最后几年比较悲惨。费接着说:“近距离观察,我发现周有一双猫一般的双眼,四下打量(catlike eyes that darted about)。我能感到他那和蔼可亲的外表下,是火热的钢铁般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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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理与费正清夫妇(夫人Wilma),乔冠华也老了,龚澎也不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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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冠华与龚澎的结婚照,龚澎是很漂亮。很多英文书里写龚澎,用的都是这张照片。

      说完费正清后,应该接着说怀特(Theodore White),怀特是美国记者,也驻重庆,他不是别人,就是著名的周恩来四两拨千斤,化解犹太人不吃猪肉的故事里的那位犹太人。他在回忆录《寻找历史(In Search of Hitory)》里有描述。但手边没书,把怀特留给扛铁牛吧。(记的是怀特说的,龚澎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女人,待查。)

      3.加拿大建筑师胡赛(Harry Hussey)的描述

      胡赛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以后会另贴写,北京协和医学院就是他设计的。他的回忆录是《My Palaces and Pleasures》,里面只有很少的文字谈到周恩来。

      当年赫尔利到中国当大使,很不顺利,很多美国大使馆的美国人都不喜欢他,后来离任,马歇尔要选另一个大使,据胡赛书里说,本来老马想选Wedemeyer(不太清楚这位的中文名,魏德梅尔?)将军,是周恩来提议,选一位非军人来担任美国大使,结果是司徒雷登。

      上面说到周恩来在一些大场合里,双目扫视,掌控全局。胡赛对周恩来的描述则说到,当周恩来与你面谈时,他的目光专注的直视你(威尔森的回忆中同样的描述)。

      “虽然他不是美国人,但我必须得提到周恩来,他是共产党在战争年代驻重庆的代表。。。。毛泽东与蒋介石之间,自然不是很友好,但是你想不与周恩来友好都很难(it was difficult not to be friendly with Chou En-lai)。他是一个英俊汉子,中等身材,脸上表情丰富(与上面泰勒说的呼应),一看就是很聪敏之人。他在跟你谈话时,两眼直视你的眼睛。他虽然出身大户人家,但他是个真正的共产党人。你不能把他定义为苏联式的共产党人,也不能说他是农民共产党人,即使有这样的一类共产党人。他为提高普通老百姓的地位而奋斗。他是一个很受大家欢迎,很友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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