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龙旗飘扬在西北（01） -- 种植园土

前言 （上）

本系列简析1644-1911年间清朝在西北的军事行动及行政、后勤安排。写作本文，是为了让关注清代西北经营的河友，能在60分钟之内大致了解来龙去脉和深层原因。

谈到西北就不能不说中亚。狭义的中亚指今天的中亚五国；广义的中亚则不妨定义为，以阿姆河、锡尔河中间地带为核心（下文称‘河中’），被印度、波斯、西亚、中国各文明古国及后起的俄罗斯文明所包围的区域。

阿姆河，古希腊人称之为Oxus，中国文献称妫水或乌浒水，发源于帕米尔高原冰川，在花剌子模三角洲流入咸海；锡尔河，古希腊人称之Jaxartes，中国称之为药杀水、叶河，则发源于天山山脉，流经费尔干纳盆地，也入咸海。河流两岸、山麓地带、下游三角洲及湖泊水泉附近有不少地带适合农业种植，其余为荒漠。咸海和锡尔河以北则是大片半干旱、半草原地带，东连蒙古草原，北接南俄草原，基本不适合农业，是游牧民族的传统地盘。

中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征服过许多次，形成了极为复杂的历史积淀。仅汉化势力就有3.5次进入中亚（汉、唐、清各1次，耶律大石的西辽算0.5次）。历史学家把中亚形容为一个过道，许多民族挤进去，偶尔也有挤出来的，但不知道留在过道内的究竟是什么。

限于篇幅，本节只介绍近代中亚四大要素：阿拉伯宗教，波斯文化，突厥语言和成吉思汗大扎撒军政管理。最后以帖木儿帝国为例，做一个小小切片，分析这四大要素是如何结合在一起的。

1） 阿拉伯宗教

伊斯兰教在中亚传播始于倭马亚王朝（680-749，即白衣大食）。倭马亚王朝是真正由阿拉伯人建立的王朝。

征服波斯之后，阿拉伯人以波斯呼罗珊省为基地，向中亚渗透。军事征服主要由屈底波率领完成，一度占领河中地带。但当时阿拉伯人未脱游牧习性，重在劫掠，对传教、文化并不重视。传播宗教有武力强迫和新从教者免税两种方式。武力强迫效果极差；免税政策执行一段时间之后，倭马亚哈里发因税源减少而反悔，激起许多反抗。故而，倭马亚阿拉伯人在中亚不仅统治不巩固，传播宗教成绩也不佳。此阶段许多遭受迫害的原波斯萨珊王朝摩尼教、景教僧侣出走中国和各突厥部落（含回鹘），推动了摩尼教和景教的传播。

714年屈底波死后，阿拉伯人即完全丢失了锡尔河流域，稳固的大据点仅剩下撒马尔罕、布哈拉而已。开元三年(716年)，阿拉伯人联合吐蕃进攻费尔干纳，唐朝张孝嵩率兵击败了阿拉伯军及其傀儡阿了达，这大概是阿拉伯与唐第一次交锋。其后唐朝鼓励西突厥进攻阿拉伯人。后者于724年几乎全歼木斯里姆指挥的阿拉伯军队。之后15年，倭马亚阿拉伯人再也没踏足河中地带。

750年阿拔斯王朝（黑衣大食）取代倭马亚王朝。

阿拔斯王朝（750-1258）是波斯人与阿拉伯人共享政治权力的产物。阿拔斯哈里发允许波斯贵族垄断地方政治权力，相应地，波斯贵族改信伊斯兰教。根据《中亚史纲》，波斯高级僧侣Barmakid家族改信伊斯兰教后，多次获得阿拔斯王朝宰相职位；而阿拔斯王朝的开国元勋阿布.穆悉林，把伊斯兰教和当地的灵魂轮回之说调合在一起，吸取了大量支持者：据说747年他在家乡呼罗珊省1天就吸收60个村子加入行列。

阿布.穆悉林于754年被阿拔斯哈里发处死。一般认为原因是功高震主，但不知和他的传教方式有何关系。无论如何，阿布.穆悉林是个重要人物。751年他率军在怛罗斯（Talas）击败了高仙芝率领的唐军。他被杀后，什叶派宣布其为殉教者，他在中亚的支持者多次发动反抗阿拔斯王朝的起义，最著名的一次是776年木坎纳起义。花了6、7年镇压木坎纳起义之后，阿拔斯王朝在中亚的直接统治已接近尾声。此后兴起了三个波斯语系王朝：塔赫尔（821-873）、萨法尔（861-1003）和萨曼（875-999）。

阿拔斯王朝时期，波斯贵族接受伊斯兰教换取政治权力，促使中亚的许多波斯裔德赫干（即土地贵族）也接受了伊斯兰教。伊斯兰教至此真正在中亚生根发展。到了萨曼王朝初期，宗教地产（瓦库甫）已经规模庞大。不过周边的游牧部落—主要是突厥人—尚未加入伊斯兰教。

西突厥内乱衰落后，许多突厥人进入阿拔斯王朝和波斯语系王朝充当军事奴，渐渐掌握了实际权力。这些人自然改信了伊斯兰教。此外，军事冲突、商业交往、传教活动等都有助于伊斯兰教向各突厥部落传播。《世界境域志》一书中描述的突厥游牧部落尚没有信奉伊斯兰教的，但有和萨曼王朝为邻的。这说明875年突厥人信奉伊斯兰教仍是个别现象。

但到了960年，大约有20万帐（或‘户’）突厥人信奉伊斯兰教。此时禁卫军的突厥裔将领已稳操萨曼王朝之废立。到了999年突厥语系的喀喇汗王朝取代萨曼王朝之时，辖内突厥人已全部信奉伊斯兰教，但东面高昌回鹘（今吐鲁番）等国信奉佛教。

突厥人是最热情、也是最有成就的伊斯兰教传播者。这种热情只有贝都因游牧民族初出阿拉伯半岛时迸发的激情才能比拟。喀喇汗王朝发动了一系列圣战，于1009年前后占领了喀什葛尔和于阗。喀喇汗之后出现了一系列的突厥语系王朝（哥疾宁、花剌子模等），还有一个汉化契丹人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但在成吉思汗西征之前，喀什葛尔和于阗仍是伊斯兰教的最东据点。1221年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至“昌八刺城”（今新疆昌吉市，在吐鲁番西北向约200公里），当地人告诉他‘西去无僧、道’，也就是昌八刺是佛教、道教的西界。

伊斯兰教在中国的传播者主要是蒙古人俘获的花剌子模等国回回。元代文告中常常把‘回回、畏兀儿、河西’三词并立。而在当时，‘回回’一词是和‘穆斯林’通用的。这说明元代吐鲁番-哈密-兰州一线并未伊斯兰化，至多有一些穆斯林居民羼杂其间而已。

元末明初局面开始发生变化。在中国内地，穆斯林繁衍速度很快，实力已大大增强，他们辅助蒙古将领扩廓铁木尔（即王保保、‘赵敏’之父）在陕甘坚决抵抗明朝军队，形成西回、北蒙两大抵抗中心。穆斯林在云南也进行了顽抗。

在新疆，中亚人乘元末之乱进攻吐鲁番，铲除了佛教，至此佛教在新疆的据点只剩哈密一处，由哈密卫明军保护。1399年，黑的儿和卓汗发动圣战进攻哈密，明军击败并打死了黑的儿和卓汗、阿布纳赛尔丁和卓。但后来随着哈密卫撤销，哈密佛教也在16世纪初被铲除，新疆进入伊斯兰时代。

明朝中、后期穆斯林时有起义，但问题并不严重。原因是：

1）明朝未介入中亚事务，与中亚回教国无尖锐冲突；

2）明朝认为和中亚交往有害无利，封闭了嘉峪关。封关之后，穆斯林起义无中亚后援，难以为继。

3）当时甘南、青海草原上有不少蒙古人，塞外则全是蒙古人。蒙古人是穆斯林的克星。蒙古人一日未伊斯兰化，穆斯林就一日活跃不起来。

清朝康、雍、乾三朝平定了准格尔，陕西、兰州/西宁到哈密、乌鲁木齐/喀什葛尔，回教势力就连成了一体，基本上就起义不断了，还酿成了同治年间回民大起义。而这个过程正是我们正文要说的。在此就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