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侠影琴心》第一章（三） -- 魂与梦

原来这次俞、凌下山，是为闭关坐修采办一些药物。二人从云南转到武夷山，跑遍南方数省，才把药物备齐。回山途中，路经漳州。漳州本是闽南偏僻之地，教化未开，人民笃信邪教。俞、凌到漳州之日，只见百姓纷纷攘攘，抬猪扛羊，往一个庙中挤去，庙中已是人山人海，人头簇拥，几无立足之地。二人以为是庙会之日，不想凑这个热闹。忽听两个老汉争吵，一个埋怨道：“要你早点来，你偏拖拖拉拉，现在哪还挤得进去？误了时辰，鬼王怪罪，全家都要死光，如何得了？”

俞、凌二人见老汉声带哭音，又见边上不少百姓带着泪痕，不觉动疑。凌云凤道：“是什么邪神，如此厉害？”

俞允中见旁边有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人，将他拉至一旁，问道：“敢问先生，这庙中供奉何方尊神？有何灵验？竟有如此多人敬奉？”

那先生看了看二人道：“想来二位是外地人。此地数月之前，出了几件怪事。有个自命为鬼王使者之人，来此传鬼王法旨。说是世间大乱，黎民都要遭劫。凡按法王之旨，定期供奉钱物的，可以免灾。要不信奉法王，必受无名之灾。开始大家都不信服，不想几天之内，公开怀疑的几人俱都惨遭横祸，有些死得极为离奇，甚至全家罹难。那法王的几次予言，例如某地某时要遭兵灾之类，又多极为灵验，慢慢百姓就都信奉了鬼王。据说鬼王有五位，管辖此处的是木鬼王，上个月新建了这座木王庙，每月朔望之日，都必须依次向鬼王上供，一个疏漏，就有大祸降身，因此百姓争先恐后前来供奉。”

凌云凤怒道：“岂有此理，这分明是勒索！俞兄，我们出面管管这事”

俞允中不作声，身形一纵，已跃至庙堂顶上，珍珠倒卷帘，脚挂屋檐，探身往堂内一看，只见香烟缭绕，烟雾中一尊狰狞可怖的佛象，全身发着幽幽的绿光。前面放着五张大供桌，五个大铜盆。此时供桌上供品已满，铜盆内钱也已盈边。已上了供的人齐齐跪着，无一个肯离开，后面扛着供品的人却还不断往里挤，虽无人敢争吵喧哗，却是挤得水泄不通。

只听佛象忽然开言道：“后来的教民都听着：供品放不上供桌的可放在身边地上，虽没有尊照鬼王的规矩，也可顶一半心意，减轻罪孽。”

众百姓听了，如同皇恩大赦，一片感恩声中，大家将供品放在身边地上。

佛象又开言道：“回去告诉别人，鬼王开恩，再宽限三日，如三日内没有供礼，小则一人遭劫，大则全村遭殃。那恶鬼临头时的惨状，你们都是见过的，就不必多说了。”

俞允中实在听不下去，大骂道：“何方妖孽，竟敢如此妖言惑众，强敛钱财！”声起时人从后窗飞入，跃至佛象头顶，顺势一腿，将那佛象的头踢走。

佛象后背忽然裂开，飞出一条人影，只听一声狞笑道：“原来是峨嵋掌门，此帐以后再算。”

那人影刚出后窗，凌云凤喝一声：“哪里走？”一扬手，五彩天锦罗从天而降，对着人影罩下。

天锦罗是凌云凤成名的武器，也是她师父白发龙女崔五姑所创三件奇门兵器之一。当年崔五姑将鲛丝和人发编在一起，染成五色，织成一网，此网一般刀剑劈割不断，奇韧无比。凌云凤又在网上配上风铃，迎风一展，五彩缤纷，铃声悦耳，却在铃声叮当中把人缚在网内，极难逃避。那人未曾见过，不知避法，躲避不开，正给罩在锦罗之下。

俞允中对众人叫道：“此鬼已被我们抓住。那鬼王是假货，你们不必害怕，回去安生过活吧。”

回头看天锦罗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俞允中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认得我们？”

那人道：“你可认识林洋？”

俞、凌二人都是一惊。凌云凤厉声问道：“他是你何人？”

那人道：“你们可曾听说过五鬼天王帮？林洋现已改名郝洋，正是我们五鬼天王帮的三帮主。五鬼天王帮中对峨嵋之人，个个切齿。”

俞允中道：“原来你是五鬼帮。你们帮主可是叫什么好儿子的？”

那汉子怒道：“休得胡言。我帮帮主郝垣之，有呼风唤雨之能，别说你们，就是大罗金仙，对他也得退让三分。你们如杀了我，他必会为我报仇。”

俞允中对凌云凤看了一眼，道：“我就放你回去，你告知林洋，要他前来见我。”

那人道：“我帮所有人的行动，都要听命于大帮主。如你们要见三帮主，可于明天晚上到西北三水镇去，我帮必有人在彼等候。”

俞允中要凌云凤收起天锦罗。叱道：“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再要妖言惑众，勒索钱财，峨嵋必将五鬼帮全部剿灭。”那人一溜烟走了。

凌云凤道：“俞兄把他放得太容易了。”

俞允中道：“此人武功尚好，必是五鬼帮中一个头目。未见林洋之前，不宜伤他，以免将退路绝断。不想这五鬼帮竟已发展到如此地步，以林洋的武功，还只能在帮内排名第三，这第一第二帮主的武功，恐怕就非同一般了。”

林洋是俞、凌二人的师弟，也是峨嵋老帮主林起龙的内侄。武功已不亚于俞、凌，只是不学正道，自幼即在外沾花惹草。林起龙临终，怕帮内内哄，特意请来当时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怪叫化凌浑、白发龙女崔五姑夫妇，要俞、凌拜二人为师，凌、崔收了二人为寄名弟子，林起龙才含笑逝世。林起龙死后，林洋曾与俞允中争夺掌门地位，被俞、凌二人逐下山去，自此流落江湖。

凌云凤道：“想不到林洋混入了五鬼帮。”

俞允中道：“五鬼帮是闽南、两广一带有名的邪教，那郝垣之也是邪派中的有名人物，久闻他真有些妖术，明天我们倒要小心了。”

凌云凤道：“不如我们白天先去三水镇一次，探探情况再说。”

第二天上午，二人扎索停当，往三水镇来。临近镇上，见一个跛子，拄一根拐棍，趿拉着一只木拖鞋，在前面缓缓行走。

俞允中一拉凌云凤道：“这跛子外跛内稳，是个练过内功的会家。”

凌云凤道：“待我试他一试。”

往前一纵，正拦在跛子前面。带笑道：“有劳问个讯。镇上有个五鬼帮的坛口，可知在哪里否？”

那跛子将怪眼一翻道：“什么五鬼五神，你自己是人是鬼？”一面将手一翻，一条毒蛇不知从哪儿蹿出，对着凌云凤脸上射来。

凌云凤笑道：“果然是个鬼魅。”身形一侧，左手两指早把那蛇的七寸掐住，单臂使劲一抖，却将蛇从跛子手中夺出，活活把蛇抖死。

跛子一招失灵，身子往左一歪，那条拐棍直飞起来，正对凌云凤胸口戳去。

凌云凤左手尚在抖蛇，身形再侧，右手对着那条拐棍抓去。指风刚触及拐棍，只听跛子哈哈一笑，拐棍头上忽然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

凌云凤大吃一惊，身贴地飞出丈余，连打两滚，方才避过此劫。

跛子两击不中，道声：“峨嵋功夫果然了得。”忽然一改刚才行走不便之态，一掠数丈。须臾不见。

俞允中连声道：“好险！凤妹不可大意。”

凌云凤嗔道：“你如何不下手抓他？”

俞允中道：“我想即使要下绝手，也等见了郝垣之再说。”

凌云凤卟嚓一笑道：“既如此，找好儿子去吧。”

两人到镇内，打听到镇内果然有个五鬼帮的坛口。到门前一看，却是座破落的老宅。进到门内，只见一片衰败景象。屋内却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出来，笑迎道：“二位远道来此，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俞允中一拱手道：“请问足下，郝帮主可在里面？”

那人笑道：“来此的都是客人，我等自当好好招待，何必急着见帮主？来来来，先喝杯茶再说。”

俞允中疑道：“足下莫非即是闽南江湖中的赫赫有名的‘入口一醉’郝茗，故此才一再要我们喝茶？如何也混入了五鬼帮？”

书生道：“峨嵋掌门眼力果是不凡。只是既已来了，总得尝尝我的香茗，方算得不虚此行。

凌云凤笑道：“足下未入五鬼帮之前，江湖已有传言，道是‘宁喝孟婆汤，不把好茗尝。’足下声名如此，谁还敢喝你的茶？”

书生变色道：“你们果然不喝？”

凌云凤道：“不喝！”

“喝”字刚出口，书生忽然身形一退，左手在桌上一击，放着的两杯茶分别对着二人面门，直泼过来。

俞允中喝道：“小辈岂敢无礼！”袍袖一展，将两杯茶水全数卷入衣内，不曾漏了一点。

书生吓了一跳，道：“果然厉害，让别人收拾吧。”撤身后退。

俞允中已将沾有毒水的衣服脱下，沉声道：“慢走！”一边把衣袍舞作一条软鞭，向书生抽去。

那书生连退数步，正在狼狈。只听门外一人道：“四弟退下，我来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