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 年 俗 钩 沉 （四） -- 老光

腊月二十四，俗称“过小年”。

南方许多地方，把过小年称之为“伢儿年”。顾名思义，这“伢儿年”便是小孩子的‘年’。既然是小伢儿们过年，自然嘛，小年这一天，也得弄几样好吃食，让馋嘴的小孩子们解解馋啰！性子急的爷爷奶奶们，想到迟早也是个给，便在这一天，把小年的年饭吃毕后，将早就封就好的大红包封，一一塞给了孩子们。

早年间，有田有地的财主，开着店铺的老板，还那聘请先生的私塾，雇请了长工伙计的东家，到了腊月二十四这天，按照规矩，都得歇了工，打发下人们回家去过年。

依照惯例，东家得置办下酒席，请先生，长工与各位伙计，主客坐一起，吃餐团年饭。除了结清一年的工钱，酒席宴上，东家还得给每人发一个大红纸封就好的包封。里面封的银钱，则根据东家对每个人的喜好爱恶，倚重程度与平日里做事为人的态度，封的多少均有所不同。收受这红包的人，也懂得规矩，把东家递过来的红包，随手塞进自己的腰包里头，然后坐下来喝酒。

至于东家对自己一年来的表现认定如何，得等到回到家再打开包封瞧看。封的钱多，自不消说得，东家是喜欢自己的。如若封的钱少，也不消说得，东家对自己还有若干不满意的地方。来年正月初八上工之后，得小心谨慎，夹紧尾巴做事为妙。

要晓得，这餐年饭也不是轻容易好吃下的哟，许多人最怕吃东家请的这餐年饭。要是搁如今，又听说是老板请吃年饭，未必没人不高兴得要跳起来呢！你可知晓，从前那年代老板裁员辞人就是借吃年饭进行的。故而，打工崽最怕这过小年吃年饭了，这哪是过年哦，明明是过关嘛！

如果是东家不喜欢某人，打算辞退他，到吃团年饭时，依序入席的那一刻，东家定会笑脸相迎，拱手请他坐入上席。

坐这上席的，这会儿心里自然明白：明年的正月初八那天，他也就不消再来了。

没坐上席的，心底里一直悬吊着的那颗心，到了这一刻，才算是彻底地放下来。于是，大家伙便传杯递盏，开怀畅饮起来。坐了上席的，这会儿正忐忑不安，还哪有心思喝什么酒啰，心底里在盘算着，明年又往何方呢？

老规矩，平日里不准摆摊设点的通衢大街，从腊月的二十四日开始，直到来年的正月初八，任由放敞。平日里管理这街道的衙门公人，也放了假，过他的年去了。俗话说：麻雀也有个三十，初一嘛。

这习俗多年传承下来，且一直延续到如今，依然在一些小县城，小集镇里头保留着。

通衢大街这会儿便成了自由贸易的大市场。

街道两旁的店铺，眼见得又一个捞钱的机会来了，趁机把自家店堂内的各样货物，一齐堆码在门前的地坪上。做生意的，讲究的是货卖堆山，物尽其择。门前货物堆码得越多越高，越能吸引人的目光，把生意招徕。

平日里到处躲躲藏藏，被赶得鸡飞狗上屋，摆摊设点做小生意的，还有那从四里八乡大老远拥哈来趁墟赶集，卖鸡卖鸭卖狗肉卖菜蔬的……沿大街自动摆成了几行。能放地上的东西，都摆在地上，譬如活的鸡鸭，菜蔬等等。不能搁地上的，则借几块门板，或是在地上铺一层竹席，把货物摆在上面。

从这一日开始，各家各户打年货才算是正式开场呢。

那场景正如忙总所说的那样：“过年赶场与平时赶场的意态安详且又不同，急匆匆中带有喜庆，喜洋洋中带有着急，恭喜中带有渴望，渴望中带有安慰，安慰中带有小心，小心中又有释然。”

这场面是都市中人所见不到，也想象不出的热闹非凡。

平日里车水马龙的通衢大街，这会儿成了人头攒动的集贸市场，闹嚷嚷，热纷纷，喧嚣得不得了！

寻常人家里头当家理事的汉子和主妇们，这会儿也忙着赶集趁场置办年货。手边缺钱的人家，得把养着的牛呀，猪呀，羊呀，鸡呀，鸭呀什么的，统统给牵到集市上来卖，好换回钱到手头，顺便又在集市上把过年需要添置的物件给购回来。这叫：屙尿洗萝卜——一就二便呵。

冬日里，田地里头的活儿本来就少，偏巧凑上过年，闲着没事的人就更多了。有事儿，无事儿的，这会儿都往那墟场上拱。平日里宽敞的大街，这会儿是人挤人，人挨人，人撞人……，熙熙攘攘。

乡下人么，一年四季脸朝黄土背朝天，全忙活着在地里，田里刨食儿，没得个闲时候。腊月里头，好不容易捞上个闲空，这时节都奔这集市上来了。没事儿的，尽凑在墟场的茶馆里头，一边喝茶听书，一边拿眼瞧那集市上的热闹。若撞见亲戚朋友，便蜂拥着去小酒店里头，叫上几个菜，喝上几盅。平日里舍不得的汉子们，这会儿得好生地挥霍挥霍一场。

老头子们怀里揣着皱皱折折，不知积攒了好长时日的钞票，手里握着旱烟杆子或是根“吹吹棒”，挨个儿在人堆里头瞄来瞄去，寻找着自己中意的家具家什。若撞见自己中意的牛呀，猪呀，羊呀……，便打探起价钱来。

他们议价不用嘴巴交谈，买主和卖主还价，都是笼起袖口，相互间伸出手指头在衣袖里头摸来摸去。卖主若是不同意买主的还价，便把头往旁边一扭，买主呢，也是同样。双方价钱谈拢了，成交了，便把对方的手松开起，两人朝下一甩，这生意也就做成功啰。

婆婆佬佬和主妇们，想的是哪里有便宜货。听人嚷道那边厢的大蒜比这儿的少两毛钱一斤，便一窝蜂拥向那头。争来拥去，常常把鞋都踩掉。为几毛钱闹翻脸，打破头的事儿，屡屡发生。

这热闹场面直闹腾到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才稍稍消停下来。

明日半夜开始，满世界又不得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