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我的一些经历 -- 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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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一个大马华人的回忆(4)

          外祖父的生平(上)(根据母亲的讲述整理)

          小时候的外祖父

          外曾祖母跟外曾祖父选择在东甲安居落户后,外祖父就出世了。外祖父还在襁褓中时,外曾祖母根本没条件坐月子。白天,外曾祖母忙着刨椰肉,晾椰干时,外祖父就睡在椰树底下;夜晚,外曾祖母一面用脚推动摇篮。一面双手忙着剥槟榔。母亲说:外曾祖母常常提起,幸亏外祖父乖巧,很少哭闹,减轻了不少压力。

          当时,外曾祖父在园里打工,外曾祖母白天替人刨椰肉,晾椰干,晚上就剥槟榔。起初都没有一间像样的居所,只能用“亚答”叶勉强搭一间茅屋安身。茅屋就搭在别人家的椰园旁,每个月还得缴交租金。

          外祖父三岁时,二叔公也出世了。三岁的外祖父喜欢帮忙剥槟榔;当然,三岁的他,剥槟榔是一种游戏,那里会了解那是劳动。有时剥着剥着就这样伏在桌子上睡去了。

          七岁时,三叔公也跟着出世了。七岁的外祖父,已成了外曾祖母的得力助手。不但会帮忙照顾小弟弟,而且,每当碰到阴天,眼看就要下雨了,他会带着四岁的二叔公,把晾在油布上的椰干拖拉进屋里。外祖父往后拉,二叔公往前推,两兄弟哼呀哼呀,吃尽奶力硬是把椰干拖拉进屋里。外曾祖母眼泪都流出来了,两兄弟那样董事,外曾祖母说是自己命水好。

          外祖父八岁时才开始进师塾上学。虽然贫寒,但外曾祖母千方百计都要让孩子有机会读书识字。因此,外祖父的第一本本子和第一支铅笔,是外曾祖母赊账来的。由于贫穷,买不起鞋子,外祖父赤脚上学。上学第一天回来,外祖父的脚都红肿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弟,看不起外祖父穿不起鞋,都来欺负外祖父。尤其一个大富翁的孩子,穿着崭新的皮鞋,老趁外祖父不注意时,就往脚裸蹭踏。外祖父忍气吞声赤着脚上学直到外曾祖母有能力买到一块布为他织了一双布鞋,外祖父才摆脱了厄运。

          外祖父只读了三年的师塾,就出来打工了。由二叔公接下去读书(外祖父三兄弟轮流进师塾接受教育)。外祖父的第一份工是杂货店员,因此他们的家庭多了一份收入。三兄弟长大都有能力协助外曾祖母刨椰肉;剥槟榔,因此晾椰干和槟榔的分量增加,收入也随之增加;为此外曾祖父母向‘济地’贷款,终于买了第一片属于自己的园地,二亩的胶园。在胶园里盖了一间小木屋,外祖父一家就搬到胶园去了,又省了租金。

          青年时的外祖父

          祖父十六岁时,就在园里割胶。起早摸黑,天未亮就开始割胶,收胶汁的工作由两个弟弟负责,外祖父又赶着去杂货店上班。外祖父一家含辛茹苦,咬紧牙根,省吃俭用,总算逐渐把贷款还清。还清了贷款,外祖父一家的生活才开始稳定改善。二十岁时,外祖父就跟十五岁的外祖母结合。(关于外祖母。会另起一章)

          外祖父一家发迹,应该是从那间杂货店开始。外祖父打工的那家杂货店老板,决定结束业务回中国去。外曾祖母马上向‘济地’贷款把店顶下来。有了这间杂货店,就有了现金周转,外曾祖母就去买了一辆牛车,让二叔公赶牛车载货。当时交通很不便利,牛车马车是普遍的交通工具。马车比牛车高价,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拥有,而拥有牛车,是很大的改善。二叔公就帮人载货,主要是椰干,槟榔,胶片等,送到马六甲河港口出输,然后从马六甲办货回来东甲出卖,一买一卖,赚取蝇头小利。外祖父借杂货店的便利,就做起小规模的树胶买卖生意。胶园,杂货店,树胶买卖,牛车再加上晾椰干,一家人全部投入劳动中,克勤刻苦,只求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存。外曾祖母是家里的中心灵魂人物;精明能干,虽然没受过教育,却能抓算盘记帐目,一家人的收入都交由她集中管理,一点一滴累积资金,再去增购园地,从二亩地,逐渐增加到十多亩地。

          当外曾祖母探听到椰园的主人打算变卖椰园回英国时,豪不犹豫就放下定金,同时把胶园和店屋一起抵押给银行,把椰园买下来。那时外祖父快进入三十岁了。这就是外祖父三兄弟的第一桶金。此后就以椰园为立足点,不断地扩大业务,产业,累积财富。二叔公后来就搬迁到马六甲,开了一间贸易公司。外祖父除了杂货店外,把树胶买卖生意做大,创办了一间收买树胶公司。生意做大后,外祖父就建立一间胶片熏烟厂。三叔公这时也申请到了德士执照,拥有三辆德士,都转租给别人载客,他本人却开了一间汽车修理厂兼售卖汽车零件,轮胎及蓄电池。(有了立足根基后,外祖父创建了自己的事业的同时,也在这段期间参与了创办利丰港培华华文中学。另两人是蔡松林,蔡正山。这间中学在日治时期曾经停办。)

          胶园里的那间小木屋也变成了砖瓦的高楼屋。

          日治时期的外祖父

          1942年,半岛开始沦陷时,日本蝗军势如破竹,由北南下新加坡,一路追击英军。形势非常混乱,母亲姐妹们都女扮男装,在三叔公的护送下逃到赤山去躲避(赤山是金山山脉的一座支山)。

          英军被日军追逐,犹如丧家犬,落荒四处逃窜。其中一支英军,逃到外祖父胶园时,刚巧军车在外祖父家附近抛锚,竟然把三叔公的三辆德士劫持了。日本蝗军路过东甲时,发现英军遗弃在外祖父胶园里的军车,不分青红皂白,抓住外祖父就是一轮拳打脚踢地毒打,硬要外祖父说出英军的下落。外祖父被打到咯血,都说不出英军的去向。幸亏椰园附近有一座马来甘榜,这甘榜的马来村长出面为外祖父作证及担保,外祖父才逃过了一劫。为此,外祖父躲到赤山去养伤。

          日军为了继续追击英军,在马来村长的出面下,就不再纠缠外祖父。临走前,顺手牵羊,把园里饲养的鸡鸭,羊 猪全部掠走,把屋里洗劫一空,同时还放火把那二辆军车烧掉,幸亏没烧掉屋子。

          外祖父在赤山修养了几个月,回到东甲时,日军已接管东甲。他们当时就驻扎在东甲英文小学(就是现在的东甲国民小学)。这间小学就在外祖父的椰园旁。驻扎在东甲的日军很多会讲华语。母亲说:听大人讲那些日军是台湾人。对华人相对的友善,因此东甲在日治时期,有一段日子可以平静的生活。这时期母亲姐妹也从赤山回来东甲。

          日治时期,日军对粮食,尤其是米,油,盐的管制非常严厉。为了避免无妄之灾,外祖父就把杂货店的生意结了。

          在东甲平静的生活不到几个月,从蔴坡又来了一批日本蝗军,不去马来小学,而去了警察局,就发生了堂叔公被杀害的悲剧。当消息传来时,三叔公漏夜把母亲姐妹转移到赤山,外祖父也连夜逃到沼泽地段去躲藏。第二天在三叔公安排下暂时躲在马来村长的家里。为此外曾祖母积极为母亲姐妹(年纪比较大,已超过十五岁的)找婆家。母亲,二姨,三姨,还有蜜姨(三叔公的大女儿)就在这个时候,陆续的被嫁出去了。

          (关于堂叔公会另外讲述。)

        • 家园 为大马华人的坚持而送花
      • 家园 一个大马华人的回忆(2)

        (继上)

        我的童年生活 及小学生涯

        链接出处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华人村渡过。

        尽管野蛮无理的条例加在身上,华人从不气馁。他们默默地生活,坚勒的精神,静默无声的行动,反而令殖民者丧胆。其实村民的心胸坦荡,问心无愧,而殖民者风声鹤唳,心虚胆颤,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马上进村挨家沿户进行调查拷问。殖民者自己不安心,也要弄得人人鸡犬不宁.但是村民总是心安理得,以淡定的微笑应对着他们。

        这就是当时新村的生活写照。这样的黒区生活一直到1957年,马来亚独立。1958年,戒严解除,新村周围的篱笆拆掉,村民才真正取得到了自由活动。

        1959年,我进入砂益启群华文小学就读一年级。开始我的小学生涯。

        就在我小学生涯的这段期间,我发现父亲购买很多粮食,尤其是干粮和日常用品。战争动乱时期,人们生活很贫穷拮据,物质生活不丰腴。即使和平独立了,物资供应还是非常短缺,人们必须量入为出,节俭地过日子。父亲大量购物的举动,引起我的好奇。我在旁观察这些大人的举动,他们一直张罗着,把买来的物品打包成裹,然后一箱一箱地往邮政局里送。后来才知道是要寄给在中国乡下的亲友;尤其是祖父自己的亲兄弟侄儿女都还在福建乡下。

        此外,我也发现,除了我的祖父母,父母外,我外祖父的家族,我的左右邻居,只要有亲朋戚友在中国的,都会把包裹往邮政局里寄送。这是马来半岛独立后,特有的景象,成了当时的潮流。这样的潮流断断续续,贯穿我的整个小学生涯。

        尽管当时的生活非常拮据,人人都捉襟见肘,必须节衣缩食,但是他们都要把省下来的口粮往中国寄送。我曾好奇地问过父亲: 我们自己那么穷,为什么还要接济中国的亲友?爸爸骂我: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多嘴。

        这景象成为我童年的深刻记忆,而爸爸不给回答的疑问深深地埋在我心底,直到我长大进入中学后,读到有关中国大跃进的历史引来大饥荒时,我才恍然大悟,把这件事跟当时的潮流联系起来。

        这就是中国大跃进时期,在我生活中留下的一道痕迹。

        (背景:1959-1964 --是我进入小学过着快乐的学习生涯时期,寄物品回中国成为一股风潮。)

        昨天(8月31日),马来西亚54周年国庆日,母亲从吉隆坡回老家,借此机会向母亲询问有关中国大饥荒时期的一些事件的看法,母亲倒是有自己另类的说法,她说那是苏联逼中国还债引起的。为了还债中国老百姓都动员起来,人人勒紧腰带,只想快快把债还清,最好把人情债一起还清。

        我告诉母亲,苏联逼债和大饥荒是两回事,但母亲坚持是因果关系,苏联逼债加上天灾,才造成大饥荒。母亲认为一件事情的发生,总是有一段过程,也有其他的因素。她不认为天灾是主要的因素。她说:当时中国才刚刚从战乱中挺过来,又经历抗美援朝,一穷二白,加上被逼还债,就把饥荒推上高潮。

        我又问:有听说过饿死人的事件? 母亲说:家乡来信讨米粮,药品,衣服,说人人在挨饿,但没提过饿死人。母亲接着说: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我连夜赶工,手指都起泡了,制作了几十双的布鞋,让你爸爸寄回家乡给亲人。母亲说:当时的华侨都很愿意资助家乡的亲人,因为那是间接帮助中国还债。我又问母亲这样的救济延续多久? 母亲说记不清了,大约四,五年吧?

        母亲沉思一会,突然问我:你最近一直向我追问一些陈年旧事,你是在干吗?中国老百姓现在生活已经很好了。还提那些痛苦的事干吗?

        (特地写母亲的看法,就想让河友们了解一个海外华人如何看待大饥荒 及大饥荒跟海外华人的关系。)

        通宝推:西伊,bruceadw,朴石,
        • 家园 眼泪差一点就要流下来了

          向令尊令堂致敬!并向老华侨们致敬!

        • 家园 哭着看完这一段
        • 家园 三年困难时期的确是很困难的,但

          但跟许多人在网上说的什么死了3千万还真是不一样。可能与在沿海有一定的关系。

          我大姐就是63年出生,大院里也有几个和我大姐相近年份出生的。

          以前听我母亲说,那时真是吃不饱的,听说还有跑到上山吃观音土后来死掉的。

          我问,周边有这样死掉的吗?我妈说,没有,我那时也是听说的。

          我又问,那我们家吃什么?我母亲回答说:还是白粥和蕃薯,白粥就是要稀一些,不似现在的稀饭,吃不饱,但没饿着错过一顿,一天三餐还是能吃到的。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仁兄的写作风格非常传统,某喜欢。
    • 家园 这里面一些名词能解释一下吗?虽然有些能猜个大概。

      而是离市区3公里处的一个马来甘榜里。

      榴莲,赶松鼠,捉果子狸,红毛丹,采鲁古,是代替采椰的新鲜活动。
        这些不知道是什么动作。

      而万里茂是华印三大民族杂处的小商业市镇。
        巫是指马来人吗?

      银行,警察局,邮政局,政府医疗所,巴杀,车站,消防局,农业局及各种类的商店,就分布在这四条主道上。
        巴杀,市场?

       

      由于大园丘都集中在这一条路上,

      尤其野新路的许多橡胶园丘被开辟成为住宅区,

        这个园丘,是不是种植园?

      黑区时期,
        这是不是指马共武装斗争时期?

        文中提到的牛轭湖,可能有的人不知道,不是指这个湖名,是一类湖。

      • 家园 这些词语是我们这儿的习惯说法

        1.甘榜是马来文kampung的音译,意思就是乡村或农村。

        2.顾榴莲就是看守榴莲。榴莲成熟了会自己掉落。通常在傍晚至晚上,或是清晨开始掉落。榴莲掉落会到处滚动,有时滚到草丛里,必须根据香味把它找出来。顾榴莲就是这个意思

        3.鲁古是我们这儿的热带水果,马来文是buah duku.果子外形浑圆,果皮很厚带棕黄色。果子长在枝桠间,必须爬上树去一颗一颗采下来。中秋节前后,就开始大量生产。

        4.扎红毛丹。红毛丹成熟时是成串地挂在树上,采下来后,就把它扎成一束一束,准备出售。

        5.巫=巫族=马来人

        6.巴杀是马来文的音译。马来文pasar =英文的bazaar=市场

        7.园丘;规模很大的种植园。英语称estate.一般的园丘都有居住区,提供员工住宿。每一个家庭供给一个单位。也有商业区,学校,诊疗所。

        8.黒区时期的确是馬共武装斗争时期。凡是馬共活跃的地区,都被规划为黒区。生活在黒区的华人就被集中到华人新村,其实是变相的集中营。所以就称那段时期为黒区时期。\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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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前辈知道总部位于槟城的TWN 吗

      Third world network, 对他们的工作评价如何?

    • 家园 大马风情话五

      大马风情话系列五

      看蔴河

      决定走一遭这条路去看蔴河。不是香妃城边的蔴河口,而是深入内地的蔴河。

      曾在利丰港逗留寻觅,想寻找蔴河的影子。利丰港是蔴河边的小镇。蔴河割切出来的牛轭湖,是利丰港的发源地,因此,人们又叫它Sungai Mati。 可惜,我却缘懎一面,见不到牛轭湖;只见到一条清清流水,流通一大片油棕园。流水上布满了浮萍。这难道是蔴河边的牛轭湖吗?由于是站在平地上,看不到尽头,索然而归。

      再去看蔴河,决定走莲花村的路。从莲花村路口向内地深入,道路平坦笔直。沿路都是才开发的芭地,穿插着Felda计划下的垦殖新村。这条路是新近才铺上去的柏油路。路两旁坡峦起伏,一望无垠的处女地,曾经是蓊郁茂盛,遮天蔽日的原始热带森林;老虎大象经常出没。同样是这块土地上,曾是龙虎匿身之处,罕见人迹,曾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双方人马互相厮杀,互相角立;枪弹的戾声划破了暗无天日的森林,震撼了山野,一刹那鬼泣神号,蛇窜虎奔。无数的生命,为这场战斗洒下了鲜红的热血。染红了蔴河上流。而今土地开垦,泥土翻新;当年流下的鲜血,或被雨水洗刷,或渗透进泥土里,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深深埋进老一辈人的心坎里。

      你总不能抹煞和忘却历史啊!

      森林边缘曾有过一个村子叫洪村;就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被夷平消灭,没有任何遗址。当年从洪村逃出生天的老前辈,也都撒手西归,年青的一代,有谁会知道这湮没了的洪村呢?

      这条路的确是先贤们踏出来和走过的。当时还不能称它为路。举目荒蛮丛丛,他们是如何在龙蛇混杂的年代里挣扎出这一条路啊!

      老巫许就是一个有力的见证。外祖父生前常常喜欢跟我们谈起老巫许的开发奇迹。当年(外祖父生前的年代,少说也该有一百年了)三个好朋友:姓刘的(“老”是福建的发音),姓巫及姓许,三户人家由蔴河登陆,选择在这荒芜的丛林中落地生根;开辟了这一片森林,果然形成了一个村落。因此,这个村子就以他们的姓命名。在黑区时期,小村子的命运如何?这里靠近吉蓬(Bukit Kepong),是战乱时的前哨,可以想象它遭受的是怎样的厄运。如今,在它周围的森林地段,被砍伐开辟,在felda的策划推动下,一座又一座的垦殖村在肥沃的土地上矗立发展起来。互相对比,老巫许却显得破落荒凉了。

      在村里倘佯徘徊,我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啊?哀悼那过去的风云年代,抑或是敬仰先贤的拓荒精神?上一代为我们开拓了一条路,我们又将为下一代留下什么?

      带着迷惘的心离开老巫许,我们继续向前走,来到蔴河上流边。河水湍急,不若香妃城边的河口般雍容娴静。山上冲下的泥浆,还未来得及全部沉淀,仍在这里翻滚腾跃。它已经走了多远?蔴河的源地发自彭亨州的境内,经过千层山,万丛林,汇集了多少涓涓细流,兼容并纳而形成了千姿百态的蔴河。

      弟弟去印尼回来时对我们说:从高空俯瞰蔴河,美极了。虽然彭亨河水量大过蔴河;然而蔴河曲折蜿蜒,盘缠大地,横跨两州,更胜于彭亨河。

      站在流水滔滔的蔴河上流边,我的心潮随之起伏。有一残垣断壁的石堡孤零零地立在河边。难道那就是当年鲜血飞溅的吉蓬警察局吗?那一场轰动全国的吉蓬之战,就在这里上演吗?

      望着滚滚奔流的蔴河。我仿佛看到了殷红的血水自石堡城渗渗流滴,染红河流。凄厉刺耳的枪声,仿佛自耳边响起。哨烟四飞,人声沸腾;呼哨呐喊和着手榴弹枪声,形势一片混乱--------------我突然感晕眩心寒。别过头向街头走去。街道是斜坡,倾向河岸,清冷孤寂;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在一间兼卖蔬菜肉类的杂货店稍停,看到牛肉块上布满鉆动的苍蝇,我联想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

      离开吉蓬,离开蔴河上流,迷惘的心情更加迷惘。

      蔴河两岸,散布大大小小的乡镇,是先贤们一生辛苦奋斗留下的痕迹。蔴河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希望有一天,能迎着蔴河逆流而上,循着先贤们的脚迹,去赏遍河岸的风光,去体会,去感召先辈们的拓荒精神!

      每当《传灯》那首歌唱起时,蔴河就在我心中闪烁,象征先贤血汗汇集成的河流,总在我心中汹涌澎湃。我想到的是这条河所联系的文化历史,及一个民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蔴河负载了过去多少的生活哀歌和史实,看到了多少英灵的起落。时间流转中,它永远冉冉向前奔流;而我们历尽沧桑的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又将奔向那一个方向?

      我突然感到失落。我不愿做蔴河上的浮萍,漫无目的的漂流。我将何去何从?或许蔴河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登于18-05-1992,星洲日报,星云版。

      (补记:写这篇文章时的心情确实很失落。当时新经济政策下,重组社会结构,华人被排挤在主流外,被边缘化。经济要固打制,入学要固打制(尤其大学学位),而公务员更是几乎清一色巫族,除了教育界外。而我们这一代就是新经济政策下固打制的牺牲品,升学困难,就业困难。当年,我的许多同学,家境富裕的,都选择到国外去深造。很多选择留在国外不回来,回来的,也选择在星加坡落脚。

      註1:FELDA=Federal Land Development Authority, 联邦土地发展局,主要任务是开垦发展新土地,帮助贫穷落后的乡村居民,把他们重新安置在垦殖村里。垦殖村农作物主要是经济作物如:油棕,橡胶,可可。垦殖民都被分配到10至14英亩之间的土地,此外还配给一间房屋。名义上是帮助贫穷落后的村民,实际上主要得益者是马来人。柔佛州的垦殖区清一色是马来族,反而马六甲州部分华人及印度人还能得到分配垦殖地。所以柔佛州的华人,尤其住在华人新村而没有土地的华裔,只能望门兴叹。

      註2:蔴坡 原本是Muar(河口的意思), 殖民地时代的叫法。独立后,改成Bandar Maharani, 妃子城,有人觉得太俗气,因此翻译为香妃城。17/8/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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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马来华人活得不易

        特别是在异族排外统治政策之下,可是马来华人也是马来人呀,这样的区别对待,让人心寒。

        • 家园 马来西亚华人是马来西亚人,不是马来人

          这俩不能等同的.

          我曾被马来西亚华人朋友纠正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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