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路遇邓昌黎先生 -- 庄户人家

去年三月，我到台湾办点事，回来的时候就坐国航台北直航北京的航班。我坐靠窗的座位，旁边是一位儒雅的老者。老者满头银丝，但是精神很好。互相介绍以后，我惊奇地发现他居然是著名物理学家邓昌黎先生。邓昌黎先生曾担任美国阿岗国家实验室的主任，这次是去台湾讲学归来。

邓昌黎先生祖籍福建，但是在北京（当时的北平）出生长大，一口京腔，还是老北京的那种京腔。邓先生于1946年辅仁大学毕业以后，于1947年初赴美国留学，钻研粒子物理。79年访问北京的时候还受到了邓小平的接见。

邓昌黎先生见多识广，风趣幽默，我们相谈甚欢。我们海阔天空聊了一路，让我受益匪浅。这里就八卦一下我们聊天的趣事。

标准抵赖：本文全凭作者记忆，未经邓先生审核。八卦为主，文责不付。

1． 七七事变

七七事变的时候邓先生已经懂事。他说，七七事变让日本人大吃一惊。在七七事变以前，在北京附近就有日本的驻兵。北京城里的日本人也很多，而且非常骄横。日本驻军和平民经常挑衅惹事。挑起事来了就对中国方面施加压力，中方一软弱，让给日方一些利益，一般事情就过去了。长此以往，日人就习惯了这个模式。

中国人当然是窝火得很，而且越来越窝火。七七事变就成了中国人愤怒总爆发的导火索，引发了全国的全面抗战。可是日本人没有这样准备。狗日的以为还和以前一样，闹一闹把宋哲元赶出宛平就算完了。所以中国方面一摆出抗战到底的决心，日本人就非常吃惊。

庄户点评：看来凯申公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中国不怕鲸吞，就怕蚕食。小鬼子要蚕食，咱就给它来一个鲸吞。看不噎死丫的！

2． 爱因斯坦

邓先生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爱因斯坦还在世，我就问邓先生见过爱因斯坦没有。邓先生说没有。爱因斯坦当时已经老了，轻易不见人了。据说老爱脾气古怪，到了老年更是如此。普林斯顿研究院给他配了一个秘书，照顾他的起居，也阻挡那些慕名来拜访的人们。

不过，李政道和杨振宁得了炸药奖后，老爱特意约请了“李与杨”。李与杨见了爱因斯坦， 三个人唠嗑聊了一个多小时。这对爱因斯坦来说就很少见了。邓先生一直称李政道和杨振宁为“李与杨”，不知是不是物理学界的固定称呼。

邓先生说爱因斯坦可是一个怪人。也不知道老天怎么搞的，生出来这么一个怪物，一下子做出来那么超前的玩意儿。

庄户点评：咱中学的时候酷爱物理，立志将来做一个有成就的物理学家。在大学里相对论几遍都没学会，就知道咱不是那个料了。

3． 我上哪个厕所？

我问邓先生，在民权运动之前，华人在美国是不是很受歧视？

邓先生说，也不是这样。在北方，华人和大家一样，也没有特别怎么样。倒是有一次去田纳西开会，休息的时候去上厕所，看到有牌牌申明一个给白人用，一个给黑人用。邓先生左看右看怕进错了，于是咨询“有关部门”：“我算是白的还是黑的？”于是被告知：“Of course you are white!”

庄户点评：其实美国的华人也因为黑人领导的民权运动受益良多，虽然华人基本都在打酱油。当然啦，邓先生那样的知名人士到哪里都是受尊敬的啦.

4． 毛泽东的智力不行

邓先生是搞粒子物理的，自然就说到了原子弹的事。我说，中国的原子弹在困难时期还坚持下来，毛泽东那一批领导人真是有魄力。

邓先生说：“我的印象是毛泽东的智力不行。他不能理解原子弹的原理和威力。是周恩来多次劝说后毛泽东才同意搞原子弹的。”

我听此宏论，大吃一惊！啊？有说毛泽东是暴君的，有说毛泽东是救星的，有说毛泽东是诗人的。说毛泽东智力不行的可是第一次听说。

我问邓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个印象。邓先生说：“我觉得毛泽东就是一个领着农民用大刀长矛暴动的人。”一边说还一边挥挥手，做长矛突刺状：“他好像不懂，也排斥先进武器。”

我给邓先生解释说：“毛泽东确是曾经领着农民用大刀长矛暴动，但他那时没有办法，只能用大刀长矛。毛泽东还是很渴望得到先进武器的。比如说，建国以后首先发展的就是兵器工业，56年就仿制了苏联的AK47，也就慢九年。”

邓先生说：“是这样吗？我回去要好好看一看这个事儿。”

庄户点评：邓先生那么大岁数，还能听进去不同意见，赞一个。

5． 无国籍人

大陆解放以后，美国就大力驱赶中国留学生回国。邓先生那一批人还在读书，于是就抗议这个政策，拉上教授，校长说：“读书，这是读书人的事，你们懂什么？读好书再回国也不迟。”好说歹说，邓先生他们才能继续学业。等过了几年，邓先生拿到博士了，政策又变了，美国开始极力阻挠中国留学生回国。于是邓先生就滞留美国开始研究工作。

这期间，邓先生因为不愿意再用中华民国的护照，成了无国籍人。为了旅行方便，邓先生就申请入美国籍。可是如同泥牛入海，过了很久也没有下文。

又过了几年，邓先生因为工作出色，被提升为阿冈实验室的Division Head。据说这是一个重大成就，当地的报纸都报道过了。第二天，就有“有关部门”的人士造访了邓先生。“有关部门”人士问邓先生还要不要入美国籍。邓先生说要。“有关部门”人士立马掏出一张填好了的表格，说邓先生只要在上面签名就算入了籍了。邓先生大笔一挥，这事就算是给办了。

“有关部门”人士说，Division Head这个职位太重要，需要一个美国人来担当。

邓先生承认自己是有高级security clearance的。

庄户点评：可见美国的事也能特事特办。

6． 抓壮丁

我问邓先生有没有见过国军抓壮丁的事。邓先生一脸狐疑，搔搔脑袋，问我抓壮丁是怎么回事。我就说，网上说国军会强迫青壮年男子参军，就是抓壮丁。邓先生说：“这事我没见过。而且这事不合乎逻辑呀。那会儿国军抗战八年，又是得胜之师，非常的自豪，所以青年都愿意加入国军，怎么会有抓壮丁的事呢？”

我说网上有很多这样的文章，而且我有一个台湾的朋友的父亲就是被抓壮丁到的台湾。邓先生听了还是挠挠头，说：“想不通，不合逻辑！”

庄户点评：邓先生说的可能很有道理。邓先生1947年到的美国。当时北平的傅作义正处于攻势，还抄了老毛的睡房，可能确实没有必要抓壮丁。萨苏说过，抗战时期有的老百姓叫傅作义的部队七路半，意思是差半点儿就八路了，很多作风和八路很象。所以说傅作义的部队不硬性抓壮丁也是可能的。

7． 辅仁大学

邓先生说，他毕业的辅仁大学当时是北平最好的大学了。为什么呢？本来辅仁就好，又因为日本人来了，当时大部分在北平的大学都随国民政府迁到大后方去了。这样留下来的一部分就被日本人占领了，成了伪学校。当时北平有一大批教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离开，也有青年需要教育，可是这些人又基本上不愿意上伪校。这时候辅仁大学的优越性就表现出来了。

辅仁大学是天主教的大学。日本人为了维持同教廷的关系，没有敢对辅仁大学采取行动。于是辅仁大学在日军占领后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成为伪校。北平的教授和青年学生们为了躲避附逆的嫌疑，纷纷投入辅仁大学。于是辅仁大学拥有了最好的师资和最好的生源。

同时因为辅仁大学的特殊地位，很多抗日青年也利用辅仁学生的身份作掩护。在学校里没事，可是在外面就有学生被抓的。邓先生说：“被抓的基本都回不来了。” 邓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默然。

庄户点评：解放后，辅仁大学没有随国民政府迁台，而是留在了北京。1952年，辅仁大学被拆散，并入了人大，北师大等一些高校。

8． 蒋委员长万岁！

邓先生说，光复以后，北京的老百姓是真心地拥戴蒋介石。八年抗战，多少苦难，蒋介石就是国家的领袖。如今中国胜利了，而且还成了美英中苏四大国之一，一切功劳都是在蒋介石领导下取得的。老百姓能不拥戴蒋介石吗？胜利游行的时候，邓先生和大家一起发自内心地呼喊：“蒋委员长万岁！”

可是很快国民党的腐败统治就显露出来了，很快蒋介石就失去了民心。邓先生说：“我痛恨蒋介石政府的腐败！”

庄户点评：可见老蒋丢了大陆也怨不得别人。相比而言，老毛就眼光远大的多得多。还在山沟里东躲西藏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胜利后的腐败问题，开始给共党敲警钟鸟！

9． 庆祝新中国成立！

我问邓先生，电视上有个情节，说1949年10月1日后，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开酒会庆祝新中国成立。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吗？留学生基本来自富裕家庭，正是革命的对象，怎么会庆祝新中国的成立呢？

邓先生说，当时情况确实是这样的。最主要是感到中国真正统一了，有希望了。后来很多人都回国服务去了。当时邓先生也准备读完博士就回国。可是读完博士后回国的路已经被封了，只好在美国住了下来。

邓先生的一个表兄就回去了。前面几年很舒心，可是最后在文革中给弄死了。邓先生摇摇头，“太可惜了！”

庄户点评：这些留学西方的华人们确实是爱国的。解放初回国的也确实为中国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代表就是钱学森。但是这些人还是太少。中国工业和科技发展的主力军还是从苏联弄来的工业基础和教育普及。

现在想想，老毛的那个家真不好当啊！老毛虽然长年钻山沟让人家追着屁股跑，可老人家早就铁了心要搞工业化，比那个狗屁“黄金十年”忙着磨面粉强了多少万倍。好不容易上了台，没资金，没技术，没人才，没市场，一穷二白。只好强力剥夺农民来发展工业，而且是能造机器却不能吃的重工业。

从下面讲，农民吃了苦，可是好在比以前还是强一些，共党的干部们也能一起吃苦，所以农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上面可就不同了。中国以前的知识分子不知道工业化为何物，大知识分子们成天唧唧歪歪写散文诗呢。老毛一普及教育，就显不出知识分子的清高，反而显出他们的无用。可这一帮知识分子又掌握着话语权，所以这帮臭老九不好弄。

不说这些了，向回国服务的老海龟们致敬！

10． 美国会挨原子弹吗？

我说，未来五十年，美国一定会受到原子弹的袭击。邓先生问我为什么这样说。我说，您看，美墨边境，非法移民基本是自由出入，也就是说美国没有封锁边境的能力。再说了，世界上有多少恐怖组织想在美国弄响一颗核弹呀！只要有一个成功，那就不得了。

邓先生听了，摇头微笑，说，这是general public的典型误解。我认为美国是不会挨原子弹的。美国有很多办法来防止这种事。总的来说，美国有些事情办得不好，但是重要的事情办得还是不错的。

我问，都有一些什么办法呢？

邓先生听了，微笑着说：“办法还是很多的。”

我明白了邓先生是在保密，于是说：“是不是if I tell you, I’ll have to kill you那种的？”

邓先生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