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西北风刮到南海 -- 晨枫

8月2日，菲律宾国防部长加斯明宣布，菲律宾将从意大利购买两艘二手的“西北风”级护卫舰，用意加强海上防卫能力。相关合同有望在2013年1月正式签署，合同金额约和2.85亿美元，这将是近年来菲律宾最大的军购之一。菲律宾还将与欧洲直升机公司签署协议，购买10架具有攻击能力的直升机，有望年内交货。菲律宾国防部还向总统提议，向韩国购买T-50超音速教练机和多功能战斗机。菲律宾的一系列大动作自然是针对中国来的，意图在南海争端中增加一些军事选择。

菲律宾海军的现主力是两艘从美国购买的“汉密尔顿”级二手巡逻舰。作为前美国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舰，“汉密尔顿”级最强大的火力只是一门76毫米舰炮，注定不是用来和正规海军对抗的。菲律宾另有一艘“加农”级护卫舰，这倒是正规的护卫舰，只可惜还是二战时代的东西，如今连安全出海都成问题。另一方面，“西北风”级是80年代建造的护卫舰，3100吨级，拥有1门127毫米舰炮，2门双联装40毫米“达多”舰炮，4座“奥托马特II”反舰导弹发射装置，1座8联装“阿斯派德”舰空导弹发射装置，2座533毫米鱼雷发射管，2座324毫米鱼雷发射管。最重要的是，可以搭载2架阿古斯塔AB-212直升机。54倍口径的127毫米“奥托米拉拉”舰炮是西方127毫米舰炮中重量最轻的，射速、射程则超过美国Mk45 127毫米舰炮，除意大利海军外，还受到日本、荷兰、韩国等国采用。40毫米“达多”舰炮是近防舰炮中意大利风格的代表，不走美国“密集阵”和荷兰“守门员”为代表的超高射速小口径实心弹丸的道路，而是用中口径弹丸射程远、弹道性能好、破片杀伤力强的特点，有效地实现反导拦截。“阿斯派德”是意大利版的“海麻雀”，具有典型的点防空能力，备弹16枚。“奥托马特II”是和“飞鱼”、“鱼叉”齐名的反舰导弹，具有数据链中继制导，在70年代末就具有180公里射程，超过“鱼叉”和“飞鱼”。533毫米和324毫米鱼雷和AB212直升机用于反潜，也可以辅助反舰作战。“西北风”级由两台LM2500燃气轮机和两台柴油机推动，最大航速33节，15节时航程可达6000海里。这是一级吨位不大 ，但火力和速度都很强的现代护卫舰，将大大增强菲律宾海军的实力。但是，这种实力增强主要是纸面上的，这是因为意大利军舰的设计特点。

意大利是传统西方强国之一，但意大利海军上一次辉煌胜利可能还是在罗马时代。现代意大利海军的作战环境很特别，以地中海为主。对于现代远洋海军而言，地中海可算一个内陆海，幅员有限，海况较好，更是受到沿岸国家空中力量的严密覆盖。另外，冷战时代的意大利海军主要任务是控制地中海，拦截苏联海军黑海舰队。这是苏联海军最弱小的舰队，而地中海里的北约海军则可以受到从土耳其、希腊到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的全程空中覆盖。由于这样的特殊作战环境，意大利军舰一向有吃水浅、速度快、干舷低、舰桥高、火力强的特点。或者说，火力相对于吨位来说超过英美同吨位军舰。代价是重心高、浮力储备小、抗沉性和适航性降低。和吨位与建造时间相近的北约其他国家护卫舰相比，英国21型护卫舰、德国F122型护卫舰的吃水都在6米多，美国“诺克斯”级更是达到7.5米，而“西北风”级只有4.2米。设计侧重可见一斑。

反观菲律宾海军的作战环境，主要作战海域南海是开放大洋，无风也有三尺浪，更何况每年夏天例行的台风，海况远非平静的地中海可比。“西北风”确实曾远航访问过中国，但那是和平时代的训练航行，可以选择合适的季节，在航行中注意避让风暴，作战条件下就没有那么好的事了。“西北风”级适航性限制对在南海的出动率会产生什么影响，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另外，购置军舰是一回事，训练、维修、部署又是另一回事，北洋舰队的事情人们都熟悉，就不用多说了。菲律宾曾经有机会购买12架美国空军的二手F-16战斗机，最后放弃了。美国空军基本上就是免费赠送的，菲律宾需要出资将战斗机升级，并负责日常训练、维修。结果菲律宾辛酸地发现负担不起日常使用和维修费用，只得放弃。意大利工业产品不以经久耐用或者皮实著称，“西北风”级的日常使用和维修费用低不了，菲律宾如何保证这两艘军舰的出动率和战备率，这是另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如果能得到强力空中支援，“西北风”的不足或许可以有所弥补，但菲律宾空军比菲律宾海军更加不堪，没有任何型号的战斗机。二手F-16用不起，现在打算采购全新的T-50，这似乎是本末倒置，但从菲律宾的角度来说，这是符合国情的。T-50是韩国研制的超音速教练机，具有相当于中等性能战斗机的多用途作战能力。教练机以高出动率和使用、维修简便为基本设计原则，日常使用和维修费用低，人员训练要求也低。全新飞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系统寿命到期需要更换的问题，也没有翻修问题，现代飞机的可维护性设计在原则上也使得新飞机比同级别旧飞机更加容易维护。问题是教练机用作战斗机是一个不灭的梦，但只是梦而已。要降低使用和维修费用，不仅需要降低系统规格，还需要消除不必要的死重和不必要的预留空间，这给升级为战斗机带来很大的限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现代战斗机也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抠出来的，也是按照成本原则设计的。要达到同样的性能，没有理由因为教练机换了一个名字就突然可以奇迹般地降低使用和维修费用。小兵张嘎换上撸子手枪了，还是和双枪李向阳不能相提并论。中等性能战斗机用来欺负没有像样的空中力量的对手是不错的选择，但菲律宾的假想对手是中国。

菲律宾用本来就很局促的军费勉强购置两艘“西北风”级护卫舰，还将买来一堆出动率和战备率问题，T-50同样无法撑起真正的空军，但这不等于这就一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菲律宾对南海有主权诉求，不光和中国存在争端，和越南也存在争端。但没有真正的海军和空军，使得菲律宾处于事实上的有海无防、有空无防的状态。在争端升级的过程中，菲律宾实际上没有任何有效的升级或者控制手段。国家安全决策说到底是一个冲突管理问题，需要具备有效的冲突升级和冲突控制手段。有效冲突升级手段的用处很显然，口水战不管用了，需要升级到拳头战；拳头战也不管用的时候，就需要拔刀；拔刀都挡不住的时候，需要拔枪；最后就是火烧祝家庄的时候了。如果没有刀，没有枪，就拔无可拔，只有干瞪眼。另一方面，冲突还需要有控制升级的手段，使得冲突不至于失控。在该拔刀的时候，一把火把人家房子烧掉了，这就是升级失控，是要闯祸的。

对于菲律宾来说，冲突升级有一个大杀器，那就是美菲军事条约。美菲军事条约规定，在菲律宾受到侵略的时候，美国有义务协防，保卫菲律宾的主权完整。问题出在两个方面，一是菲律宾缺乏在岛礁自沉一艘破船到动用美菲军事条约之间，没有任何逐步升级的选择；二是美菲军事条约的动用不仅取决于菲律宾对局势的解读，更取决于美国对局势的解读。尽管近来希拉里在南海问题上频频大发厥词，菲律宾辛酸地发现，在近来的黄岩岛风波中，美国这张牌挥不大动。有用两艘“西北风”不见得真的能和中国打上一仗，但至少在冲突升级上多了很多选择，这对菲律宾是十分重要的。

即使不用于和中国、越南的岛礁冲突，“西北风”级也能为菲律宾提供一点象征性的海防，这是主权国家宣示主权必不可少的。T-50“课余战斗机”也是一样。另一方面，增加了这两艘“西北风”，并不等于菲律宾具有军事解决南海问题的希望，这一点菲律宾也是清楚的，至少人们希望菲律宾对此清楚。

这一点对越南也一样。越南的实力当然要比菲律宾强大，越南也在积极购买“基洛”级潜艇、苏-30战斗机。从技术上说，这些装备有助于越南控制南沙的军事形势，极大地增加了越南的军事选择，但越南缺乏的是大杀器，也就是说，越南不能承受最终和中国全面交战的风险。“基洛”级再厉害，苏-30再强大，越南是和中国接壤的国家。中越如果为南海诸岛全面开战，中国完全没有必要按越南的心意在海上开练，整个越南都在中国陆海空二炮的有效威胁之下，反潜防空还有比端掉基地更彻底的方法吗？

南海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所有南海国家对南海都有主权要求，很多有重叠，甚至多重重叠。南海问题的解决需要耐心和智慧，最忌讳的则是贪婪和投机。在主权争议未决的时候，“搁置主权，共同开发”是最现实的处理方法。但主权问题最终是要解决的。中国对南海拥有传统主权，但中国与前苏联国家边境划界的历史和现实可以成为南海问题的楷模：在合理、互利、和平、合作的前提下，中国是愿意有所妥协的。中国追求的是和平与发展。但是任何势力要单方面改变现实，中国是不能答应的。中国可以在珍宝岛和苏联打一仗，不惜在核门槛上走一圈；中国也可以在珍宝岛和俄罗斯划岛而治。关键还是在于合理、互利、和平、合作的原则。南海邻国接受这个原则的时候，就是南海问题解决在望的时候。这一天的到来不取决于“西北风”级或者“基洛”，更不取决于希拉里的唾沫，而取决于中国综合国力的决定性提高。只有南海邻国对军事解决南海问题不再心存幻想，和平解决才成为阳关大道。

从南海邻国来说，通过ASEAN压中国，通过与美日结盟围堵中国，这些都是死路。南海邻国都是小国，效果要四两拨千斤，只有在四两和千金的根本利益一致的时候才有可能。如果美日决心与中国为敌，南海邻国参合与否都不改变这个事实；如果美日不愿直接与中国为敌，而唆使南海邻国火中取栗，成为挑逗巨龙的螳螂不是他们明智的选择。另外，和离岸平衡的强权捆绑，其结果必然是丧失独立的安全决策，或者在强权改变算计的时候被抛弃，历史上充满这样的事例。事实上，即使是与美国订立美菲军事条约的菲律宾，也对此有足够清醒的认识。菲律宾始终没有在美国基地重回克拉克和苏比克问题上松口，尽管这可能给菲律宾带来直接的安全和经济利益。菲律宾很清楚，如果中国崛起是可以逆转的，美国重回就是有利的；如果不可逆转，菲律宾主动成为前线国家将是菲律宾历史上最致命的安全决策错误。澳大利亚也做出了拒绝美国航母和飞机进驻的决定，应该是基于同样的考虑。不愿日益紧密的经济联系受损当然也是一个现实的算计，除非有刀子扎进胸前，没有人会对自己的饭碗痛下杀手。

另一方面，中国军力的迅速提高、对南海冲突的升级和控制能力迅速提高，不等于中国应该时不时就用一下这种能力，不必要地刺激南海邻国。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战争不是投机，只有结果是长久和平和稳定发展，这战争才是值得的。南海邻国是地理现实，不可能改变。中国和南海邻国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有今天的争端，还有和平与发展的未来。鸦片战争之后的坎坷都过来了，南海几块礁石就迈过不去了？还是要埋头苦干，沉着应对，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