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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中国的搏击术叫功夫的理由(3) -- 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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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两篇有关李仲轩老人的文章。

                  《李仲轩说剑法》

                  整理者言:

                  李仲轩先生辞世后,停止了整理。原因如下,一、得不到李老的确认核实,恐怕有误;二、李老已辞世,再出文章,恐怕画蛇添足;三、出于个人心情,不想再经历追思之苦,不管是险恶故事还是水月功德,都不愿再提了。

                  转眼又到三月,李老已离去一年。新整理的小文,希望读者不计唐突,仅看作是对李老的一种缅怀吧。李老一生没有武学传人,在师徒传承上,李老这一脉算是断绝了。但李老的谈拳话语,在广阔后学中,能有人去体味,便是李老余音未绝。

                  正文:

                  (李老当年说,剑法只谈一次,好坏就是这一次,从此不负责了。后来在2003年春节,李老又说了些典故,便整理在一起了。)

                  形意拳能练到什么程度?唐师(唐维禄)跟我打比方,说从悬崖峭壁跳下,快撞到地面时,用手在石壁上一拍,人横着飞出去了,平安无事。与人较量时,一搭手能把对方的劲改了,这个本领算好的。还有更好的,在自身失控时,能把自己的劲改了。比武,失控的时候多,都是意外,得把这手学会了。

                  这手功夫不是跳悬崖跳出来的,是练大杆子练出来的。形意门有“十三枪”,所谓十三个用法,其实胡乱一轮,就都有了。练大杆子得乱来,扎一枪有一枪的讲究――这不是入手的方法。

                  大杆子要挑分量沉的,三人高的,还要有韧性,劲一使在杆子上,杆子活物般自己会颤,越不听使唤就越是好杆子。

                  拿上杆子,人会失控。沉、长、颤,都是为了失控。杆子失控了,会带着人走,这时正好改自己身上的劲,改好了,杆子就在手里稳住了。练杆子跟训服烈马一个道理,得先让杆子撒野,杆子不听你使唤,反过来还要使唤你,你也不听它使唤――这个过程尽量长,在杆子上求功夫,最后这功夫都能落在自己身上,一开始就想着怎么使,让它乖乖的,就没的玩了。

                  让根死木头,变成活马,这个练法是老辈人的智慧。炮拳是从十三枪的“扎”法里变出来的,炮拳后手架在脑门,前手斜刺,正是下扎枪的架势。形意拳动起来,辗转不停,永远有下一手,下扎之后必有回弹,下扎枪的下一手,是就着回势上挑。

                  炮拳出手后,要向后一耸,就是上挑的枪法,所以炮拳里有两个家伙,明显的是下扎枪,隐藏的是上挑枪,一个在形上一个在劲上,以下扎的拳形来上挑,所以才妙。炮拳要到杆子上去体会――这是以后的事情,那时候,便要扎一枪有一枪的讲究了。

                  唐师腿快,交手步法是唐传形意的独到处。步法粗分为横纵斜转,要擦地而行,越是脚不离地,越能变化,凭空一跳,变化就没了。练拳和比武时,感到憋闷,就错了,两脚一跳,好像痛快,跳多了会感到非常不痛快,就是憋闷了。不要轻视形意拳的小步一蹭,难看是真难看,巧妙也是真巧妙。

                  传说练形意的人能踏着荷叶过池塘,这是神话,但也把练功的方法比喻在里面了。荷叶杆轻脆,只有一点韧劲,脚下要很细腻,去找这一丝仅有的韧劲,在一根丝上借劲。

                  横拳的练法,是斜着进一小步,横着退一大步,横拳等于是倒着打的,正好练这“踏荷叶”,脚伸在地上,要感到踏在荷叶杆上,只有一根丝能支持,要用脚的肉感,把这根丝探测出来。

                  不敢踏,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脚底板最嫩的皮肤,和这根丝一揉合,一星水花似的,有那么一星弹力,人就弹开了。脚底板是练形意人的脸面,娇嫩着呢,什么时候感到脚底板会“脸红”,才算上道了。

                  练形意要养成“上虚下实”的习惯,上身永远松快不着力,功力蕴藏在下身。

                  上身如天,下身如地,这就符合自然了。电视里练拳击的外国人,上半身太过紧张,该虚的地方实了,在中医讲,就是病态。而形意功夫出在腿上,符合自然,所以不伤身不劳神。

                  也别把“上虚下实”理解偏了,站桩时刻意地把全身重量压在两条腿上,便不对了。“实”是充实有内涵,不是死硬。所以劈拳里的“前脚外撇的大跨步”,非常好,能把两条死腿弄活了,把体重转化成活泼的劲。

                  世上永远是强者影响弱者,交战步法的原理也如此。你的步法强了,能影响别人,别人不自觉地一学你,就败了。模仿是人的天性,养狗的人像自己的狗,养猫的人像自己的猫,张三总和李四聊天,最后张三脸上出现了李四的表情,李四带上了张三的小动作,都是不自觉地模仿。比武时,情急之下,人的精神动作都太更容易失控,一受惊,就模仿对手了。

                  电视里猎豹追羚羊,猎豹受羚羊影响,随着羚羊的步子跑了,便永远追不上了。比武的情景很像拍花子(诱拐儿童的迷魂术),太容易脑子迷了,脑子一迷,就跟小孩似的,随着坏人走了,受对手控制了。就看你能不能让别人模仿你了,练形意的要有自己一套,不去希罕别人。

                  强,指的是能有自己的节奏,这种节奏不是跳舞般外露,而是潜在的。劈拳是形意头一个功,从开始便要练这种潜在的节奏。

                  这种潜在的节奏,是从呼吸里出来的,要以步法练呼吸。形意拳是歪理,处处和别人相反,别家练拳是“外向”的,形意练拳是“内向”的。

                  别家打拳,出拳时使劲,呼气越猛出拳越猛。而形意不练呼,要练吸。出拳时不使劲,很轻很缓地比划出去就行了,这样的动作,必然令呼气很轻很缓。而在收拳时,要使劲,吸得猛一点。用动作的“轻出重收”,来自然造成呼吸的“轻呼重吸,长呼短吸”

                  这是以动作来改呼吸,主要由腿来完成。劈拳是只进不退的,腿上的“轻出重收”,体现在收拳时腿部让人看不出来的后颤上,劲收腿不收。

                  劈崩炮的基本型都如此,而钻横的基本型就把这个“重收”耍在动作上了,钻拳是进一大步退一小步,横拳是进一小步退一大步。而在变化形中,劈崩炮都有退步法,最有名的是崩拳的“退步崩”了。

                  也许形意在打法上是只进不退,但在练法上是“不求进步,不断退步”的。这样练拳的好处大了,练武时练吸,等真比武时,就没有吸气只有呼气了,你一吸气就有了破绽。要连续不断地进攻连续不断地呼气,你一口都呼出去了,便没有后劲了。

                  形意的雷音,在练法上是养生之道,在打法上是一种特殊的呼气法,用于连续战斗。真比武,生死都不管了,哪还顾得上吸气?达不到雷音境界的人,在比武时鼻腔也哼哼,这是强迫自己呼气,没有办法的办法。

                  练法和打法往往是反的,练的东西,在打时呈现出来一种反面效果,真是恰到好处。按照“轻出重收”来练五行拳,你就有了自己的节奏,五行拳是一个动作一条直线地打下去,无限重复,不是为了“一招熟”,是为了练那个潜在的节奏,有了节奏,人才会越来越强。

                  “轻出重收”时,每个人和每个人还不一样,总有差别,越练就越和自己的天赋、形体般配,所以练形意拳是越练越有自己。有了自己,人就越来越强。

                  也因为有了自己,容易上瘾。不能随便教人形意,否则一上瘾,整个家当赔进去了。眼镜程有个徒弟(忘了名字),一下上瘾了,他本是个小本买卖人,结果买卖没心做了,赔光了家当,最后当了乞丐。

                  当上乞丐后,反而有了时间,但练成了,更不想作买卖了,只好投奔师父。程廷华一看,觉得:“挺好,难得。”结果是程廷华养着他。

                  唐师是个农民,没有家底,年龄又大,怎么也没理由是他练出来。唐师只是上瘾了,李存义不收他,他也一天到晚呆在国术馆,日后能不能吃上饭,都不在乎了。这时候,人不想未来的,一塌糊涂。

                  李存义实在看不过去,让唐师到国术馆传达室,作收信和邮寄包裹的事,能领一份钱,可唐师又不识字,真是没法办。但唐师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自己不识字,就请教别人,问明白了这是谁的信,就挺高兴的,跑着给人送去。

                  这么一个糊涂人,人缘还挺好。后来,唐师是烧水、搬运,什么活都干了,什么都不计较了,也是难得糊涂,结果李存义手把手教的没练出来,这个跟着混的却突飞猛进了,赢得了李存义的另眼相看,正式收唐师作了徒弟。

                  老辈人都经历过一段颠倒岁月,从大辛酸里爬起来的,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辛酸,傻乐呵地就过来了。

                  《红楼梦》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荒唐言是假事,辛酸泪又是真哭,真的假的在一起,练形意也是真的假的在一起。形意的功夫要在身内求,劈崩钻炮横联系着心肝脾胃肾,但有时也要在身外求,炮拳要在杆子上求出来,还有一个求法,便是练“泥巴小人”。

                  下面的是怪话,只说一遍,权且一听。假想有个泥巴小人,镶在远处的风景里,只是略具人形,有个大概的胳膊腿,但是要有五官,有五官就有灵气。

                  这个泥巴小人悬在半空,它的眼睛和你的眼睛是平齐的。你睁眼闭眼都可以,只要动上心思,让这个泥巴小人打起拳来。打起拳来,连泥带水的,这块泥巴时而粘腻,时而松滑。

                  这是做白日梦,小人是假的,但你又能感到泥巴由粘腻变松滑,由松滑变粘腻,又很真。这便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了,假亦真来真亦假。

                  形意拳是“有感而发,随感即应”,练出了初步的劲道后,要赶紧往“敏感”转化,否则便练偏了,泥巴小人是敏感的练法。形意的剑法名“六部剑”,便是在四维上下里找感应。

                  六部剑没有招式,如果非要说招式,就套上五行拳的拳招,来蒙蒙外人。六部剑不要求站姿,立正的样子就可以了,只是在拔剑的时候有一点讲究。拔剑时的瞬间,要感受到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周身都在听附近的动静,能听得远,当然更好。

                  六部剑如老道作法事,将剑探到空中,上下左右前后地慢慢划动。那个泥巴小人,此时要沾在剑尖上,要想着,它比你敏感十倍,探测着周围。

                  如此这般地划圈,泥巴小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块翡翠,晶莹透亮。再继续划圈,在剑尖上的翡翠小人,转瞬间变成了一星剑光,剑光鲜亮润泽,随着剑的划圈,在剑脊上来回滑动。

                  持续一段时间,如果附近没有动静,剑光就是流畅地来回滑动,如果略有动静,剑光如同人的脉搏般,会很轻微地跳一下。如果周围的动静异常,不管远近,剑光都一下出去了,心思不要跟着剑光走,只要用整个身体去听剑光的回声,就行了。

                  用整个身体去听――对此,常人也有体会,比如第一次拥抱女人时,会感觉非常异样,那就是用整个身体听了一下。以后往往没这感觉了,因为不慎重了,所以就不敏感了。又欢喜又害怕,这是出敏感的状态。

                  练此剑法,要像小孩做游戏般,郑重其事。女孩给布娃娃看病,能在布料上摸出心跳来,男孩扛木头枪,能扛出钢管的重量来。六部剑太怪了,不好理解,只当是个游戏吧。

                  六部剑的收势,是将剑插回剑鞘,此时丹田小腹中要微微吸一口气,全身的毛孔也收敛了。剑身完全入鞘时,要想象剑柄仿佛是自己的师傅,非常恭敬,如同师傅真在。怀着恭敬之心,将剑在墙上挂好,才算完毕了。

                  另有三个小玩意,可以融在上面一套中练,也可以专门单练。

                  一、泥巴小人在剑尖上,很粘,甩也甩不掉。转剑时要时不时地两膝一顿,看看能不能把它震掉,两膝一顿,是半步崩的样子,结果任你怎么震也震不掉。

                  二、翡翠小人在剑尖上,很滑,太容易掉了。转剑时要时不时地调调手腕,以免掉下来,紧急时,手腕子要抖的,是转环崩的样子,结果有惊无险,就算掉了,也要能把它在半空中捞起来。

                  三、剑挂在墙上,自然地倾斜,犹如北斗七星斜挂在天上。挂好剑后,自身就成了北极星,是七星的中心,不管走到哪里,墙上的剑都要跟着你转。有时能带动挂剑的整面墙一块转,有时只是剑转。

                  这都是精神饱满、内气充沛时的游戏,如果身体有病、精神萎靡,就玩不起了,一玩便伤。不管剑法多么奇怪,最后都要回到五行拳中来。练形意始终以五行拳为主,便不会有偏差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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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忆李仲轩先生 - 满季》

                  李仲轩老人一生没收过传武的徒弟,晚年有幸《武魂》给予了一片言语的天地。据李老子女回忆,在1984年,一位中国科学院同志要为李老出书,被李老谢绝。当时一位拳术名家之女寻访李老,最终在这位中科院同志陪同下,以“形意同门同辈”的身份,在北京八角南街八号楼,和李老会面。

                  她邀请李老加入她所在的武术协会,出山教拳,李老婉言谢绝,说“过去的事,不想谈了。”这位中科院同志仍健在。1988年,李老一位师父的子女来京寻找李老,李老因某种原因,没有相见。唐维禄的徒弟褚广发生前托人来京寻找李老,由于地址有误,没有找到。

                  李老说,唐维禄在北京南河沿地区有名誉,当年崇拜者很多,但他没和南河沿的人交往过。唐维禄说过:“谁敢说自己会什么呀,形意拳,我就不会。”――李老以此为座右铭,说在练武上,没有适可而止的事。

                  笔者听说李老的祖师刘奇兰以“龙形搜骨”闻名,就问“龙形搜骨”是什么意思,李老说“龙形搜骨”不是龙形,就是劈拳里前脚外撇的大跨步,说这个步子开天辟地,打通三盘,调理百骸,是成就身子的关键。有步子有功夫,没步子没功夫,这个步子就是内功。

                  还说形意拳没有龙形步,龙形也是蛇形步,他见过所谓的“龙形步”,前腿盘地时伸展出去。李老说,形意的腿法一伸即缩,不会摆出个伸小腿的亮相,前腿还是要像蛇形般拢住收住。只撇脚不展腿,撇脚的打法,是别住敌人的脚,但也是在擒拿寸较从容的情况下,情况紧急一拳见生死寸,就用不上了。撤前脚的大跨步,主要是练法。

                  唐维禄是在步子上出的功夫,李老说唐师走路,步步一样长度,比尺子量得还准。左步和右步一样,每步都一样,这说明身体已经高度协调。找着了两只脚也就找着了功夫,溜达时练的是这个。

                  前脚外擞的大跨步是形意的大步子,还有个小步子,就是崩拳步。崩拳步很微妙,步子只是向前,两膝盖是挤着的,但腿根里夹着活的动势,稍稍一调,就能随时随意地转向转劲。所以崩拳微妙。

                  李老说:“唐师傅看上了我,我得唐师傅的东西容易。但,得师傅的东西容易,自己有东西就难了。”说他们这一支对岳飞较忽略,主要是拜达摩,可能因为达摩是禅宗祖师,代表悟性吧?

                  整理薛颠的象形术寸,笔者问“象形”是什么意思,李老说后面还含着两个字呢,整话是“象形取意”。形意拳这一脉的功夫不但是形质上的东西,还有神气上的东西。

                  象形取意――这四个字太金贵了,汉字是这么发明的,琴棋书画都是搞这个东西。明白了这个道理,山川江河、日月星辰都能人到拳里,象形术尤其能入鸟兽。

                  笔者当时觉得这是高谈阔论,李老就笑了,说象形取意是真事。说每个人刚一练拳的时候,都本能地要找个“窝”,找个自己喜兴的地方练。喜兴这地方,练起来带劲。以后喜兴上哪就在哪练,这份喜兴就是在象形取意,是人不自觉的行为。

                  练形意的老派作法是,刚开始练时,不管日里夜里,一定要对着东方练,这是死规定。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东方生机勃勃――这也是在象形取意。这个死规定练起来,得了好处,就明白了。

                  人听戏会受感动,在天地万物中也会受感动,有感动就有功夫。一感动,拳架子里头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到时候,琴棋书画、山河美景、禽兽动态都可以借来人象。练武入学了文化,能比文人用得还好,都能用在身上。唐诗也是象形取意,练形意,练得诗兴大发似的,就对了。

                  李老还嘱咐,说象形取意得含含糊糊,不是想画面,想画面想得太清楚,会上火。模模糊糊地有点意思,一动笔好诗就出来了,这点意思的动力大。到时候,肌肤爽透,比洗热水澡还舒服,体内“嗖”的一声,热气凉气打在一起,上伸下缩的,太阳穴就鼓了。

                  再往后,突然一下,人张不开口了,也喘不上气了,牙咬得很紧,上压下顶的,拔也拔不开――这个时候好处就来了,五脏六腑、筋骨皮肉起了变化,雷音出在此时。

                  声音上也是象形取意,后面就是随着雷音定境界了,比眼见的湖光山色还要妙。雷音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此时嘴巴根本打不开,所以雷音没法练,是自然而生的。

                  在校二十四法时,也要象形取意。光讲“发顶”,身子灵巧了,但还觉得欠,师傅说一句:“要有凌云之志。”一下就不同了,觉得妥贴了,得了东西。打劈拳,架子对了,一收一放循环往复的动势有点意思了,师傅说一句“如雷音滚滚”立刻就功夫妥贴了。所以二十四法需要玩昧,要把无趣的变得有趣,这是形意的练法。自修象形术,尤其要懂得往自己身子里补东西。

                  李老说,审时度势是人杰,他佩服关羽。“温酒斩华雄”时,华雄收了兵,此时关羽单枪匹马闯进华雄的军营,小兵们没反应过来,觉得刚打完,不知道关羽来干嘛,就没拦。华雄此时已经下了马,关羽骑在马上一刀就把他劈死了。然后趁乱一溜烟出了敌营。

                  过五关斩六将,基本部是瞅个冷子就一刀。赵云七进七出,张飞大喝长阪坡,这是血勇,关羽没那么威风,但他的脑子太厉害了,时机把握得真好,能这么省时省力。把他评为武圣的人,太有眼光了。

                  鲁智深打镇关西,镇关西是屠夫,鲁智深假装买肉,让镇关西切了一包又一包,先把他累了个半死再打他。与人交手就要这么有心计,所有的流氓无赖都是这么干的。关羽杀华雄,是投机取巧,但他一个人闯敌营,是大勇,能算出来小兵们心理的盲点,是大智。比鲁智深的档次高多了。

                  但地痞流氓的心计,得知道,光有武功还是吃亏,得有脑子。李老说他年轻时在天津,陪夫人丁志兰看戏出了事。丁家虽是屠夫,男女都很漂亮,李老兄长见过丁志涛,说英俊有派头、稳重讲礼节。

                  丁志兰那晚被地痞盯上了,李老夫妇上了黄包车,他们还跟着。李老发觉后作了打架的准备,后来想“何必打架”,他会说当时警察的行话,于是喊了几句警察行话。拐了一条街,地痞就散了。

                  李老说功夫大,不会审时度势,说明功夫还不行,功夫真大了,审时度势上便会强人一筹。关羽不是没有张飞的实力,是在此情此景下,没有必要。唐维禄为人和气实在,一动

                  手比谁都贼,脑子和眼光胜人一筹,比武就不费劲了。

                  李老说,日本军侵占京津时期,唐维禄在京津两地往返,夜里手拎灯笼,避开关卡走野地,有时快成一条线,由于走得多了,沿途设卡的伪军远远见了,就知道是唐师傅来了,他们不开枪。

                  笔者当时问:“要是开枪呢?”李老说:“开枪了也打不着。以前开过枪,枪一响,唐师傅就有了办法。”

                  回忆总是有限,难以为续。一点追思,以报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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