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史海拾珠》-有才无行的陈汤 -- 车雨田

陈汤，西汉山阳瑕丘(今山东充州东北)人。《汉书傅常郑甘段传》(以下引文凡未加注者，皆出自此传)说陈汤：

“少好书，博达善属文，家贫，丐、货(te讨)无节。不为州里所称。”他到长安求官，“得太官献食丞。数岁，富平侯张勃与汤交，高其能。”初元二年(前47年)，元帝诏列侯举茂材，张勃推荐了陈汤。陈汤被提拔后，“父死不奔丧，司隶奏汤无循行，勃选举故不以实”。张勃受牵连，汤也被下狱论。后来放出来，“复以荐为郎，数求使外国。”升任西域副校尉，和甘延寿一起出使西域。

自从汉宣帝时，匈奴一分为五，有五个单于。呼韩邪单于与郅(zhi)至单于“俱遣子入侍，汉两受之。”郅至单于与呼韩邪单于闹磨擦争地盘，以为汉支持呼韩邪单于，不支持他，便一再侮辱汉使节江乃始。初元四年(前45年)，要求把做人质的儿子还给他，他则“内附”。这当然是假的。他真内附就不会要送还他儿子了。

汉朝廷对于如何送还他的儿子发生争论。御史大夫贡禹和博士匡衡认为郅至靠不住，把他儿子送到边境就行了。卫司马谷吉主张送到“庭”，以表示汉朝廷的恩德。还说江乃始之所以受侮，是因“无应敌之数，智勇俱困，以致耻辱”。他说他“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郅支单于不敢拿他怎么样，“若怀禽兽，加无道于臣，郅至单于便犯了滔天大罪“必遁逃远舍，不敢近边”。 牺牲一个使者，能收到安定百姓的作用，有什么不可以呢？

为了国家百姓，他不怕被杀害，精神可嘉。可惜他太天真太暗于知己知彼了。

果然，他一到，就被郅至单于杀了。

邪至单于自知负汉，便西下康居。康居王把女儿嫁给他，他也把女儿嫁给康居王。康居王很尊重郅至，想借他的威力镇服诸国。但郅至本性难易，“自以大国，威名尊重，又乘胜骄，不为康居王礼，怒杀康居王女及贵人、人民数百，或支解投都顿水中。”还迫使当地百姓，每天出五百人，为他筑城。命令阖苏、大宛诸国，年年给他送财物。汉连派三批使者去求谷吉等遣体，郅至侮辱使者，不给，还说些讽刺挖苦的话，取笑使者。

这就是当时陈汤、甘延寿去西域时的背景。

建昭三年，(前36年)陈汤与甘延寿来到西域。“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每过城邑山川，常登望。”

到了国外，他对甘延寿讲了自己的想法:“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匈奴本来就统治过西域，如今，至卜至单于又凭借其威名，不断侵略欺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出谋划策，要降服他们。他如果得了这两国、北击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离乌弋，用不了几年，这些国家就完了。郅至单于又很漂悍，好战伐，数胜，让他这么发展下去，必为西域患。

他认为，现在那支单于“虽所在绝远，蛮夷无金城强鸳之守”，如果把屯田吏士调动起来去进攻，再加上马孙的队伍，直指其城下，他逃跑，没地方可去；守，那地方他守不住，“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

甘延寿认为他说的对，要请示朝廷后再发兵。

陈汤说:“国家(《资治通鉴》注:此时已称天子为国家，非至东都始然也。)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重大策略不是庸人可以认识到的)，事必不从。”甘延寿觉得这事太大，“犹豫不听”。正好甘延寿这时生了病，陈汤便一个人假借皇上诏命调集各方兵合四万余人。甘延寿听说了，大吃一惊，从床上起来要加以阻止，陈汤按着宝剑斥寿曰:“大众已集，坚欲沮众邪?”甘延寿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行动。陈汤给朝廷上书，一方面自请矫制之罪;一方面报告部队即将采取的行动，便出发了。

在分三路进军途中，与康居副王抱阗数千骑遭遇。抱阗刚攻掠过赤谷城东，杀略大昆弥千余，虏畜产甚多。汤纵兵击之，把他抓来的人与牲畜，都还给了大昆弥，留下些羊牛充军粮。

一路上还连络一些康居贵人，这些人正恨郅至单于暴行，他通过这些人了解内情还宣传朝廷的政策，并使为进军的向导。

到达郅至城都顿水上，离城三里布阵。经过一番激烈的攻城战斗，“汉兵四面推卤循，并入土城中。单于男女百余人走入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余人。”陈汤在捷报里留下了这句千古名言“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陈汤的胜利，在朝廷引起了不同反应。有的以为立了大功，应予重赏。石显、匡衡认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欲争乘危侥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

元帝“内嘉延寿、汤功”，同时又觉得石显匡衡的意见有道理，“议久不决”。

还有，“汤素贪，所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司隶校尉移书道上，系吏士按验之，”这也是使陈汤更加成为有争议人物的一个原因。故宗正刘向上疏为陈汤之功做了充分论述。元帝才下诏曰“今延寿、陈汤睹便宜，乘时利，”“擅兴师矫制而征之，赖天地宗庙之灵，诛讨郅至单于，斩获其首，及阏氏贵人名王以千数。虽瑜义干法，内不烦一夫之役，不开府库之藏，因敌之粮以瞻军用，立功万里之外，威震百蛮，名显四海。为国除残，兵革之原息，边境得以安。”乃封延寿义成候，赐汤爵关内侯。

但到成帝初年，又旧事重提，丞相衡奏汤:“不正身以先下，而盗收康居财物”，被撤职免官。

后来陈汤又上书说康居王送来的是侍子，不是王子。经检验，是王子。陈汤“下狱当死”。太中大夫谷永上书为他辩护，才从狱中放出，“夺爵为士伍”。

之后他又复出。但他却一再犯法：苟参妻欲为其子苟彶求封，“汤受其五十金，许为求比上奏”。弘农太守贪污被举报，怕下狱，使人报汤，汤答应为其诉讼，“许谢钱二百万”。这些事陈汤干的不少，看来某些古今名人出名后干的事都差不多。

故史称：“常受人金钱作奏章，卒以此败”。他终因这些不法之事被徙边，后又经人说情，放了回来，但再也没有启用，“卒于长安。”

陈汤身处异域他乡，面临强敌，情况复杂，力量单薄，他能审时度势、不费国内一兵一卒，降敌服众安边境，确是十分难得的治边人才。可惜他贪财无行，旧习不改，终于因小失大毁了自己的前程，这是他自己的不幸，也是国家的不幸。

有人说他的劣根性养成于童年，所以难改。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者也。其实不然。唐朝名将李勣常对人说:“我年十二三时为无赖贼，逢人便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惬则杀人。十八为佳贼，临阵乃杀之。二十为大将，用兵以救人。”(《资治通鉴》201卷)李勣小时候也很不规矩，后因功封英国公，守并州十六年，高宗时官至司空。“勣前后战胜所得金帛皆散之于将士”。(《旧唐书李靖等传》)。要在自己主观努力如何，是否重视不断陶冶自己的志趣而已。

陈汤从小家里很穷，看来没有机会读多少书。李勣“家多憧仆，积粟数千钟，与其父皆好惠施，拯济贫乏，不问亲疏。”从小受过教育该是没有问题的。他读过不少书，这从他立大功任高官后，深知“震主则危”，一再“辞禄避位，除猜破疑”(((旧唐书》)上可以看出。

但是，太循规蹈矩的人，干不出陈汤“矫制”出兵，机断专行以立奇功的事。“用人如器”，不求备于一人。能用其长，避其短，既充分用其才智，又尽量不给他易犯错误的机会，也就算“明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