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忆串联】（十五）分久必合 -- 履虎尾

中学生出门串联，必须结伴而行，孤身一人做千里独行侠肯定是不行的，除了为壮胆，遇到疑难之事，你总要跟别人商量一下吧，你也总要有个倾诉对象吧？因此，一个人单身出门肯定不行。一个人不行，那么两个人呢？两个人也不行，就两个人整天相对，连个缓冲的对象都没有，时间长了，没矛盾也得生出矛盾来，除非这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的铁。人少不行，那么人多一些譬如五人以上呢？呵呵，人太多也不行，人多了心不齐，必定要分裂的。譬如俺们这个串联小组，一共才区区四个人，居然也发生了三次分裂。

第一次分裂以前已经说过了，就是去延安途中在洛川休息的时候，我和老喔因下棋误了车，四个人分成了两拨走。这次分裂的主要责任在儿马子身上，车开了，他和阿复居然一声不响，坐着汽车只管离开，既没有下车找一找，也没有喊司机停车。更让老喔生气的是，这两个馋鬼竟然把老喔准备带回家的花生沾核桃仁儿全给吃光了。

第二次分裂发生在成都。我们到达成都以后，开始商量以后的行动目标。当年，俺履虎尾的一个特点是心野，出来了就不想回家，俺当时的主张就是，向南向南只管向南，越南越好，呵呵，因为俺们的家在东北方向呀，向南走转的弯子自然大。阿复心目中有个目的地，那就是春城昆明，阿复梦寐以求的是游滇池爬西山，如有可能甚至还想去西双版纳去看看。阿复的想法与俺不谋而合，俺当然支持，老喔对此也暗自赞成。而老喔心目中真正的目标，乃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老喔惦记着去芦笛岩、象鼻山、独秀峰，甚至阳朔转转。老喔这个想法其实也不错，俺和阿复当然不反对在游过春城昆明之后，顺路再去广西桂林走走。然而，俺们三人心中的小九九遭到了儿马子的强烈反对。儿马子很认真地说：“中央已经发了通知，大串联暂时停止。再说我们既然出来了，就应该认真地看大字报，了解革命的大好形势，学习全国各地的革命经验。参观完红岩村白公馆渣滓洞，我们直接去韶山，然后立即回家，等明年春暖花开，我们再出来。像你们这样光想着游山玩水，沾国家的便宜，将来火车票住宿费等等的，会让你们补交的。”

儿马子的一番话义正词严，我和阿复立即闭住了嘴巴，不敢嘞嘞了。老喔表示不服，当即和儿马子争辩起来。俺和阿复虽然从打心底里支持老喔，但俺两个人微言轻，只能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两不相帮。不是俺们两个不讲义气，是因为俺俩家庭出身差，没有插嘴的资格。儿马子是这伙人的头头，串联介绍信就是以他的名义开的，他自然底气厚壮。老喔出身不好不赖，在队伍里排名第二，是摇鹅毛扇的角色，“老大一死我当家”嘛，也可以据理力争一番。

我们在成都停了四天，他们两个整整争论了四天。到最后一天下午我们从大邑县回来，两个人终于吵翻摊牌了。老喔破罐子破摔，说道：好吧，你不让去，俺偏要去，俺现在就走，一个人走，今晚到重庆，然后立即去昆明。

呵呵，要说那个时候啊，我们都不满二十，个个都是年轻气盛，为人处事不计后果，不讲策略。老喔完全忘了“要争取同盟军”的道理，竟然把俺和阿复直接推到了对立面上去。老喔说着话，弯腰收拾他的几件行李。收拾妥当了，老喔把他的棉袄包裹一前一后搭在肩上，转身出了招待所，直奔火车站，那真叫一个扬长而去者也。

俺们仨在成都多睡了一晚上，比老喔晚一天到的重庆。刚出重庆火车站，就见老喔迎着人流，举个牌子在等我们。牌子上写的，自然是我们三个的名字了。老喔热情地拉着我和阿复，满脸堆着笑，告诉我们：“我已经帮你们找好接待站了，赶紧跟我走吧！”

如此一来，分成两处的四个人又聚集到了一起，这真所谓“分久必合”者也。

第三次分裂发生在重庆。原来，老喔一怒之下离开了集体，火车还没开出多远他就后悔了，怎么自个儿走了？老喔发现，单独行动除了大大的不方便之外，更难受的是孤身独影，连个交流的对象都没有。想必是老喔认真学习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以及“我们应当相信群众”的最高指示，经过深思熟虑，决心重归集体，发动群众，改变孤立无援的被动局面，然后，再等待时局的变化，等待革命高潮的到来。于是老喔屁颠屁颠的事先联系好了接待站，举着个牌子笑嘻嘻地重归集体。

重归的头两天，老喔主要是做俺和阿复的工作，询问俺俩的真实意图。在弄清楚同盟军的真实意图之后，老喔开始向政敌儿马子发难，宣示我们三个坚决要去昆明桂林的愿望。儿马子不肯退让，坚决反对。于是，在休战三天之后，两个人重新开始了论战。

从朝天门回来的那天下午，适逢有一列开往长沙的火车。儿马子提议，我们搭这趟车离开重庆，直奔韶山。老喔抓住儿马子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的机会，回敬说道：要走你自己走，我们三个还没转够，还想在重庆停一天。儿马子被老喔将住了，满脸通红，不好改口，也无法下台。儿马子背起他的行李，怒冲冲地出门而去。

就这样，老喔这个被驱逐者重返集体，并将原先的驱逐者儿马子从集体中驱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