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北京:从屌丝到王者的逆袭 -- 古城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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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北京:从屌丝到王者的逆袭

    北京,从三皇五帝直到武王伐纣,还是一片蛮荒之地,书册所不载,后人所不知。西周封建,封召公于燕,才开始进入文明之领域,但一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史记》里太史公曰:“燕,北迫蛮貊,内错齐晋,崎岖强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春秋战国,诸侯争霸,各个地方势力都曾有所表现,试图称霸天下,而燕国则始终扮演打酱油的角色。只有名将乐毅曾组织五国联军几乎灭齐,影响过历史走向,但联军解散、乐毅出走之后,很快就现出原形,让田单复国。赵国长平之战后,青壮损耗殆尽,燕国试图乘机占点便宜出兵攻打,被元气大伤的赵国一顿痛殴,被迫告饶求和。而当最后亡国之祸迫在眉睫时,燕国所能进行的垂死挣扎,就是派遣一名卫国人荆轲去刺杀秦王。

    自秦皇统一以后,燕地也还是无足轻重,汉初两任燕王臧荼、卢绾先后谋反,都被汉军轻易平定。东汉渔阳太守彭宠起兵造反,朱浮修书曰:“奈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可见当时人们心目中幽州的分量。东汉末年,盘踞幽州的军阀公孙瓒也参与混战,连袁绍也打不过,战败纵火自焚。

    所以,当安禄山举兵南下之时,杨国忠洋洋得意,颇有几分当年朱浮的心情,以为总算逼反了他,而安禄山也不过如历代幽燕之主一样,根本无法与中央朝廷对抗。然而,事实极为残酷,安禄山自范阳起兵,势如破竹,占河北、破两京、劫太原、取山东,兵锋西过长安,南掠睢阳,李唐历经三帝,竭天下之力,借回纥之兵,因安史之内讧,许叛将以盘踞,方才勉强平定,这也是北京地区第一次在中国历史上展示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其实,因为小看幽燕而倒霉的,杨国忠并非第一个,此前就有两位。一个是武悼天王冉闵,冉闵与前燕决战前,部下劝他慎战暂避,冉闵怒曰:“吾欲以此众平幽州,斩慕容俊;今遇恪而避之,人谓我何!”这个话如果讲在春秋战国,毫无问题,以赵魏之力,对阵幽燕之众,不问可知,但五胡十六国时候就不行了,结果冉闵兵败俘杀。还有桓温,桓大司马灭李成,复洛阳,挥师关中,屯兵霸上,前秦避不敢战,而北伐前燕,却兵败枋头,将士折损大半。冉闵、桓温都是可以横行一时的人物,都栽在前燕手上,固然有他们个人失误,慕容恪、慕容垂用兵高明的原因,也已经明白警示:幽燕已经不是一个谁都可以随便欺负的街头瘪三,他已经成长到可以与重量级的对手较量了。不过,在一片混战中,这个意义没有被人重视,而苻坚灭前燕、北周灭北齐,说明幽燕还没有实力挑战一直以来的老大关中,而安史之乱则把这个传统观念也颠覆了。

    北宋结束十国分裂后,宋太宗率军准备收复幽云十六州,集天下之兵,挟全盛之势,以曹彬统一全国百胜之师,兼北汉杨家能征善战之将,可谓泰山压卵之势,有史以来未之有也。然而高粱河一战,大败而还,宋太宗与大军失散坐驴车而逃。倾天下之力,不能争幽燕一隅之地,这个结果更是旷古未闻。虽然可以把割地卖国的千载骂名戴在石敬瑭头上,但无可回避的事实是,幽燕的地位已经急剧上升到可以关乎天下兴亡。

    赵宋立国,弃交趾、弃大理、弃西夏,失地甚多,但别的都是肢体之损,而幽燕十六州,则如利剑悬于颈项之上,让赵氏官家寝食难安,梦寐不忘。他们清楚,拿不到幽燕,他们在中原,随时会被从幽燕南下的力量消灭。为此,宋朝定下特殊悬赏,能收复幽州者,异姓也必封王。自从汉家高皇帝刘邦,杀白马与天下盟誓:非刘氏不王,非立功不侯,否则天下共诛之,只有皇姓子孙才能封王,是历代成规,而宋朝把这个规矩也打破了。后来,果然有个异姓童贯收复了幽州,也封了广阳郡王,但接下来就是靖康之难。

    一个人要是谁也斗不过,那他就必然是领袖;一个地方如果哪里也斗不过,那它就必然是首都。能扰乱一方者,可以太守守之,能倾覆天下者,就必须天子守之。周秦汉唐,得关中则得天下,不得不定都于关中;宋元明清,失幽燕则失天下,故不得不定都于幽燕。而北京,也完成了从屌丝到君临天下的华丽转变。

    • 家园 幽燕自古形胜地,控弦之士5万就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

      西晋及其前对中原王朝威胁不大在于人口数量,但鲜卑入关开始了东胡及鞑靼人的威胁,来自东北的游牧民族成为中原王朝最致命的伤害。唐初,河北一地到处是“高鼻深目”的胡种虏姓,唐军对契丹都没有什么优势,自安禄山始,幽燕胡人开始在心理上对中原汉人占据优势。北宋和明代在北部边境搞“互市”,完全是养虎遗患,使得东北等地的游牧民族人口数量大增,压力下的扩张是必然的选择!还是李成梁搞的那套有用,定期率家兵家奴“纵略”,控制其人口。当然,最好的还是乾隆对漠西蒙古搞的那套。

    • 家园 燕地自古以来都很重要,但说到军事能量似应归因于游牧民族

      那几个例子如前燕,安禄山,都代表的是胡人力量由于各种原因在幽燕的侵入及华夏力量在幽燕的后退(例如,鲜卑慕容氏的根据地其实在塞外而不是幽燕),而不是幽燕本身发源出的力量。真正代表幽燕本身发源出的力量的窃以为是明初朱棣的时候。本来是中原对付外族力量的边军,由于长期与外族战斗从而积累起足够的军事实力以入主中原,感觉有点类似罗马帝国时不列颠的君士坦丁入主罗马……

      • 家园 幽燕的重要一直都是和辽东联系在一起的

        辽东的崛起,汉末是个转折,中原避乱的人士(如管宁、邴原)、逃亡的匈奴、南下的鲜卑,让辽东加上幽燕迅速壮大。从最明显的军事可以观察背后的政治、经济、文化,前燕是头一个在燕蓟建都称帝,志在天下的政权,一亮相就在政治军事上出手不凡,可以判断其各方面水平都不低。

        日本人说满蒙是日本的生命线,其实也是中国的生命线,而只有把政治军事中心放在幽燕,才能集举国之力看护这条生命线,否则,重心在南京,就会掉以轻心,演出9.18那一幕。

        中国重心,自宋开始就在幽燕,宋之亡,在郭药师以幽州降金,金之亡,在野狐岭之战,元之亡,在徐达之取大都,明之亡,在洪承畴松锦丧师,清之亡,在甲午之失辽东,党国之亡,亡于塔山。

        决定生死的地方,就在幽燕附近。

        而关中西北,宋开始就不再是主要战场,甚至不是重要战场了。蒋公的失误,就是刻舟求剑,还觉得关中很关键,把最得力的胡宗南集团放在一个没有太大用处的地方,师老将废。

        • 家园 蒋公是地主官僚集团的利益一以贯之

          攘外必先安内,沿袭了北宋以来地主官僚集团的传统,置孙中山“五族共和”的历史进步于不顾,置1840年以来日益深重的亡国灭种危机于不顾。被中国人民抛弃也是顺理成章。

    • 家园 嘿嘿,屌丝终有逆袭日,女神容颜老去时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身而过

      那一年

      那一年,我年少轻狂,喜欢穿着黑衣,像个男孩子一样纵马飞奔,体验那痛饮狂歌之后,呼啸的风擦脸而过的快感。那一年我还太小,体味不到别人的痛苦与哀愁,只知道自己是天命所归的贵族,趾高气昂高头大马鞭笞天下,好不快意!他们都说我像个野小子,丝毫没有镐京的礼节与气度、淡然与素雅。言谈眉目间全是男人的样子,倒好像西羌北胡那些马背上长大的女孩,就连我的名子都像个男孩:咸阳——一切俱是阳。那一年,你只是偏僻乡野的一个不知名的小男孩,我在马上甚至都看不见矮小瘦弱的你,但不知你哪来的勇气与力量,图穷匕见纵身一跃,差点拉我于马下。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只是我们千年孽缘纠结在一起的起点。

      然后

      然后呢,我长大了。也许是盈盈渭水的滋润,我出落得亭亭玉立。父母为我起了正名,那个假小子般的乳名咸阳终于再也没人叫了。我的新名字叫做长安,浸透这华夏父母希望我健康平安茁壮成长的爱意。已知羞涩年龄的我,不知怎么爱上了红妆,总喜欢在原来的黑衣上饰上红色的纹理,长乐未央并四郡,凤冠朱唇未轻启。美丽,凛冽,不可捉摸,就是那时的我。为了教训匈奴那个小子,我重跨上马,脸披纱巾千里奔袭,跨过草原与戈壁,雪月映寒刀,直取匈奴故里;而当我在北海朦胧的月色下摘去面纱,唱起思乡的歌曲,所有将士南望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而忧郁。而你,燕,仍在乡间成长,不及我青梅竹马的洛邑亲切,不及邻家大哥成都的温柔,苦寒、倔强、坚强,那就是我对你的所有印象,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少女的心,很难被那样的男孩所吸引。

      再然后

      再然后呢,我进入自己人生中最美的一段日子。我褪去少女的稚气与任性,却还没有太多的世故与沧桑。全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雍容、大气、华贵、浪漫。那时的我充满的故事,用诗写成。清亮的驼铃打破黎明前的寂静,还未隐去的一弯新月,挂在沙漠驿站的檐头,长长的驼队默默的出发,一串重重的脚印从长安一直延伸到波斯;执载的兵丁注视着这缓缓而过的驼队,受降城的月光和幽咽的芦管,让他想起远在长安的故乡,不知年迈的父母是否安康?而妻子,想到这他心骤的紧抽,系在红罗襦前的双明珠,独守空楼的孤独,那个低头含羞浅声轻问自己画眉入时无的女子,不知能不能这么长久的守候?其实那明珠早已归还,每个难眠的夜,妻子都披衣静坐窗前,倚楼遥望明月。远处西市依然喧闹,高馆张灯,美酒复清,歌姬的琵琶与酒客的笑声,传到这里已经依稀缥缈,只有归雁的啼鸣,苍凉而惨淡,和着慈恩寺悠扬的钟声,伴着苦盼良人的轻叹。同样的月光,映照着同样忧愁的人们;同样的钟声,在同样难眠的人心中缭绕。寄宿在庙里的书生已知落榜,背手在大殿门口听老和尚的经诵;从未被临幸过的才人紧蹙双眉,泪眼婆娑的看着台前将要凋谢的红花;失魂落魄的青年在深府高墙前徘徊,一入侯门的爱人,或许再也不会见到;被罢黜的官员收拾着行李,蛮荒之地,怕再也没有琵琶的歌弦和霓裳的舞蹈。背井离乡的后生敲着报时辰的梆子,丰收季节里,他再也体会不到割刈麦浪的甜蜜与辛劳。月更浅淡,再过个把时辰,红红的朝阳就会喷薄而出,沿着亘古不变得路途,映照着这个古老帝国的兴衰与荣耀。我选了夫君,是洛阳,让我觉得亲切,淡如水。可你却冲了出来,带着胡人马奶酒的酒气,打破了我精心准备的嫁妆,拉走了马车里美丽的新娘。你对我倾诉衷肠,说你爱我千年之久。我大脑一片空白,先是震惊,继而一片凌乱。那时我只记得你的眼神,倔强、苦寒而又坚强。你没等我回答,就吻上了我,热烈的让我不能喘息。我的心越发的柔软,你却松开我,说总有一天,你要上门来,明媒正娶。说话间你马刀出鞘,我的一缕青丝已落你手。之后便策马而去,只留下倔强的背影,和我千年的叹息。

      现在

      我终于没等来你的明媒正娶。美人迟暮,人走茶凉。洛阳因为你的出现而暴跳如雷,迅速投入了开封的怀抱。之后便是你的传奇故事,我只是江湖边上,一个默默不语的看客。南京把我的名字改成了西安,

      我再也不是“京”这样的贵族,只能看着“顺天府”的你和“应天府”的她卿卿我我。我的兄弟延安替我出了口气,可我终觉的无聊,就算暴揍你一顿又如何,失去的终归还是失去。我也曾为你被叫做“北平”、被南京踩在脚下而有种复仇的快感,可之后却是空虚和无力。我请求自己的兄弟帮你一把,最终,你又成了“北京”,成了那个苦寒、倔强而坚强的男人。太多的世间冷暖人世沧桑,让作为长安的我,早已在千年之前就死去。你当初的承诺,我也只当少年意气。不过唯有那一天,当我得知你把我的青丝装入香囊系在颈间一生不弃时,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那条锁着你我一生羁绊的红绳,被你命名为:长安街。

      通宝推:kaywell,醉中逃禅,阿蒙2008,伪叔叔,
    • 家园 地理决定了北京是重镇,从来不是吊死

      燕国战败主因应该是中高层指挥水平差距,不是北京那时不重要

      秦始皇也眼红督亢之地

      陈胜吴广不造反,也是要戍守北京的

      地理决定了北京是重镇,从来不是吊死,北魏重兵就在那里造反了,比安禄山早

      有大片塞外地盘支撑,荒漠也会焕发荣光的,何况是形胜的风水宝地,没有,明朝就走下坡了了

      关键是在谁手里

    • 家园 从中原打北京其实也很麻烦,靠走路是不行的

      从地形上看北京北边和西边都是山地,东边近海,南下就都是平原了。 其实就是中原和蒙古草原之间最后一道的地理屏障。要么是游牧民族南下的桥头堡,要么是农耕民族北防的边陲要塞。战国时代不突出,只是因为中原内陆发展出来的农耕民族还没实力控制这么北属于半农牧区的地方。秦一统天下后,把太子和重臣蒙恬放到上郡(今陕西东部)北边境去驱逐匈奴说明当时北京还是在游牧民族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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