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江青同志的幽灵在美国西部的旷野游荡着 -- 山猫部落

八阕.文／李雾

一个来自中国的幽灵，在美国西部的旷野游荡。江青同志的幽灵。

　　根据江青生平改编的歌剧《毛夫人》（Ｍａｄａｍｅ　Ｍａｏ），如今正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圣塔菲露天歌剧院演出。歌剧一开始，江青看着她自己上吊而死的尸体，恨恨地说：“是的，我就是她，被你们这些男人虐待、背叛，你们教会我仇恨！”在这美国最大的露天剧院，一个幽灵复仇的声音，通过扩音机，洒向无垠的高原沙漠。

　　《毛夫人》的编剧是目前在密西根大学担任音乐教授的盛宗亮。盛宗亮１９８２年自上海移民美国，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音乐系，获音乐博士学位。从８５年到９０年，他一直跟着世界着名指挥家伦纳德?伯恩斯坦（Ｌｅｏｎａｒｄ　Ｂｅｒｎｓｔｅｉｎ）学作曲。盛宗亮曾多次获国际比赛作曲奖，圣塔菲歌剧院董事长加德斯（Ｒｉｃｈａｒｄ　Ｇａｄｄｅｓ）称他为“美国当代数一数二的作曲家”。

　　有一部分美国人，特别是一些女权主义者，认为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男性社会，江青能成为一场革命运动的旗手，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还没有哪一个美国女人有过这样的地位呢。拿江青作主角，在美国颇有卖点。

　　江青１９９１年在北京寓所上吊自杀。当时盛宗亮还在芝加哥抒情歌剧院（Ｔｈｅ　Ｌｙｒｉｃ　Ｏｐｅｒａ）担任驻院作曲家，他就此产生了创作《毛夫人》歌剧的念头。如何把江青七十七年的生命浓缩为三小时的歌剧？盛宗亮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来构思，最后决定把江青定位为中国男权社会的受害者──要让美国人看得懂，或许也只能这样定位，主题是压迫和报复。自这个定位出发，江青从上海滩的名利场，到延安的窑洞，再到北京中南海，一直是被男人引诱、利用、抛弃、压迫，最终导致她因痛苦和压抑，走上了向男性社会“复仇”的不归路。虽说这是一个相当后现代、相当西化的视角，但以江青对男性权力明确表示过的蔑视，也真不妨是对江青复杂人生的一种解读。

　　该剧的舞台美术是现代和抽象的设计，用的基本是三原色，看着很简洁。

　　看着各色人种的红卫兵在舞台上蹦高窜低，恍然间还真有点“世界革命”的味道。

　　《毛夫人》上演后，《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等美国主流媒体对该剧作了大幅报导和评介；圣塔菲的地方报纸，更是刊载了大量关于该剧的消息、评论和剧照。

　　饰演青年时代江青的女演员，看上去似乎有墨裔血统，她说她理解作为女人的江青。而饰演中老年时代江青的演员，则说她不太喜欢江青做的那些事情。盛宗亮用女高音和女中音分别表述青春和迟暮的江青。盛宗亮认为，这部描写江青一生充满欲望、背叛、报复和谋杀的歌剧，主要显示了江青人生中的各种驱动力。他不认为观众看完后会喜欢江青。

　　如果撇开歌剧中的女权主义色彩，江青更象是一个在党内斗争的绞肉机里被腐败了的人物。我们现在通常讲的“腐败”，英语译作ｃｏｒｒｕｐｔ（形容词），确切含义是指原来是好的，后来受到外界的不良影响而变坏了，所以用来形容江青很合适。江青本是个有点天真的向往革命的文艺女青年，经过老毛一夜又一夜的深入身教，终于被改造成为阴谋篡党夺权的白骨精。而现在党内那些搞腐败的人，用英语讲，其实应为ｄｅｐｒａｖｅｄ──根子上就是不好的，入党就是为了谋私利，属于北方人说的胎里坏、南方人讲的烂污胚那一类，品质其实比江青还差。

　　盛先生不赞成政治发挥。他很肯定地说：“这部歌剧没有一丝一毫的政治含义。”他向故国清宫戏的导演学习，选择了“戏说”的立场。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些颇为有趣的场面。比如满脸严肃的老毛，与衣着性感的女护士们大跳交谊舞，女护士的衣裙一件件飞落，最后只穿着比基尼绕红太阳周旋……这还可以说是艺术地象征性地集中体现了老毛和属下女人的关系，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当老毛卧病不起，江青因为没得到准许她接班的承诺，竟用两个大红枕头，压到老毛头上，将伟大领袖活活闷死！历史降到了贺子珍那号精神病女人的水准，“润之，你身边有人要害你”，未免让人觉得“戏说”过了头。

　　不过这样的“戏说”还是比国内以前的批判好一些。笔者第一次来美国工作时，刚有了点空闲，就去图书馆找罗克珊?维特克（Ｒｏｘａｎｅ　Ｗｉｔｋｅ）的《江青同志》（即国内曾经盛传的《红都女皇》）。据看过的同事讲，里面有几张很有意思的毛、江生活照，国内从未发表过。内容倒是一般，并无奇特之处。取出书来，看到了两人当年的情意；但是照片之外，还看到了维特克收录的国内报刊批判“四人帮”的漫画。最后一张是江青跪在维特克两腿间，献上所谓的“国家机密”。在１９７６年打倒“四人帮”时，这类漫画想来满大街都是，但在国外见到，突然间想起了古话“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

　　这样的“戏说”，甚至并不比国内很多回避掩饰毛、江关系的“正说”更可笑。盛宗亮至少承认是“戏说”，并没有冒充“正说”的企图。而那些装模作样的“正说”，比如影响比较大的叶永烈《江青传》，就讲第十八章“《红都女皇》”吧，内中就有太多的失真之处。叶说“封面上印着江青一九四五年在延安所摄一帧披着军大衣的侧面照片”，其实江青是和她的最后一任老公站在一起──这大概是两人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摄于１９４７年撤出延安前夕，满脸是迎战命运的决绝。最胡扯的是“当毛泽东得知《江青同志》在西方出版，曾颇为震怒”──该书在１９７７年才出版，老毛已经归天了。最妙的胡扯则是维特克见到江青时居然称她为“江青夫人”（而不是“毛夫人”）。凭这个称呼就可以知道，接着的两个女人对话，全是作者自己编的。

　　或许，要到在中国也可以戏说江青的时候，我们才会了解江青真实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