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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读毛姆: 那些离开的男人 -- 高山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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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读毛姆: 那些离开的男人

    我比较信奉书非借而不能读也,所以基本没有藏书,然而总有几个例外,毛姆就是一个,断断续续在十几年中,我收藏了他的大部分著作,隔段时间读读总能给我带来些新的感受,渐渐有些想法不吐不快,那么就写点吧!

    一) 那些离开的男人

    毛姆从他的第一本半自传体小说《人生的枷锁》中就在讨论着一个问题,人生有何意义。这个问题的研讨一直贯穿在后面写的几本书中,《月亮和六便士》,《圣诞假日》,《刀锋》,直到最后的《寻欢作乐》,我看到了一个不再纠结,心满意足,自娱自乐的毛姆,这对读者来说,恐怕还是祸多福少,呵呵!

    <<月亮和六便士》是我收藏的第一本毛姆的书,是在旧书摊上买的,书后定价是八毛钱,还盖着个收藏章,不知是从那个单位图书室流落出来。《刀锋》是我收藏的第二本毛姆的小说,这本书我买过好几本,送给过我的朋友分享,朋友已不再联系,书还在书柜里。

    查理斯和拉里分别是这两本书的主角。他们过着典型中产阶级的生活,不必为衣食发愁,平常富足但又不是完全没有顾忌,还需要努点力才能维持这种生活。

    然而,一天,灵魂开始发出声音,

    这个声音始终在他们的内心呼喊着,因着这声音,他们无法过着平常男人的生活,他们无法装听不到,那个声音呼喊着,让他们从深夜惊醒,让他们从人海中抬起头来凝视天空,让他们能放弃物质的享受,家庭的温馨,爱情的诱惑,种种世人所看重的一切。

    声音始终在追问着他们,这个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像一把火,在燃烧着他们精神和肉体。

    他们离开了,自觉自愿离开了世俗生活。查理斯去了巴黎的小阁楼,拿起了画笔;而拉里来到巴黎的小旅馆,一头扎进图书馆,捧起了书本。他们衣衫褴褛,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他们的眼睛,充满光彩。

    他们摆脱了温情和恐惧的羁绊。

    他们不要,也不付出,摆脱了所有羁绊的灵魂才能感受到那完全的自由和博大;只有自由的灵魂才能得到答案。

    查理斯经过多年浪迹后流落到塔希提,在哪里,到处漫游的灵魂终于进入了他的躯壳,他的画奇异而荒诞,好像是宇宙初创时期的图景-他在创作这些画时也许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平静。

    拉里来到了印度,在东方哲学和冥想里寻找,在苦修了两年后,在山上,在某个黑夜与白昼的交际时刻,他感受到了一种超然物外的欢乐,所有的混乱变得澄清,所有的迷惑有了解释。

    两个人相比,查理斯的命运更戏剧一些,更具有冲突性,拉里更自然流畅一些。跟他们的性格和年纪有关,也和作者的认识有关,两本书差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也是作者更加对人性的理解深入和体谅。不再靠悲剧吸引人

    作者在写到查理斯死前的那段日子,他总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两间画着笔画的屋子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他用一堆失明的眼镜望着自己的作品,也许他看到的比他一生中看到的还要多。踏跺自己的命运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他从来也不沮丧。知道生命最后一刻,他的心智一直是安详、恬静的。

    而拉里呢,在书中他自己这么说:“一个人变得纯洁完善之后,他的性格就会产生广泛的影响,使得那些追求真理的人很自然的去接近他。如果我过着给自己安排的那种生活,他也可能影响到别人。这种影响也许并不比石子投入池中引起的涟漪影响更大,但是,一道道涟漪引起第二道涟漪,而第二道又引起第三道涟漪;很可能有少数几个人会看出我的生活方式带来幸福和安适,而他们也会转而把自己所学到的传给别人。”拉里最后散尽资财,融入芸芸人群,是不是体会到,佛家所云,人世间最艰难的修行,绝不是在庙堂静室,而是看破以后,烧水砍柴。

    厚重的生命令人敬畏,人的精神轻重和心灵的厚薄犹如天地,却都要守着一个动物的皮壳。想想又不得不感觉喜剧。

    这些离开的男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是佛陀,有的成了一个传说,更多的的成了街头巷尾的闲谈,笑料或者长者嘴里的教训。

    闹灵魂真不是件好玩的事儿,可总有些男人,灵魂喧闹着,准备离开,或正在离开。老天爷啊!愿你大发慈悲,保佑他们的灵魂,也能早日平静。

    通宝推:京华烟云AMIP,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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