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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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在非洲十九、

      第二天艳阳高照,我在明亮的阳光下眯着眼走向卡车。本来以为今天只要拉一车水泥就没什么事了,可刚到停车场,仓库管理员就递过来两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肥皂、卫生纸、切割机砂轮片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来回折腾大半上午,才总算买齐,然后急急忙忙卸车又赶回市区去拉水泥,看来今天又要错过午饭。

      这次要给外面的工地买五吨水泥,卖家是我们的老关系,价格很好、质量也说得过去,赶到时她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装车。我从车上跳下来还没站稳,老板娘已经递过来一瓶冰镇的芬达。我说声谢谢,咬开瓶盖猛灌几口,然后用嘴叼住瓶口,脚踩轮胎,双手抓住车帮,略一使劲翻到车厢里面。老板娘在身后发出夸张的赞叹,随后扭着丰满的屁股去招呼人装车。结果去了半天只过来三个工人。我不满地皱皱眉头,她赶紧解释说昨天刚发工资,今天很多人没来上班,只能找到这几个人。

      我坐在车顶上看一会儿这几个人慢慢地磨洋工,索性跳下来躲到老板娘的办公室乘凉去。当地人就是这样,发薪水以后的几天是他们固定的假期,除留下些钱吃饭,其余的统统变成啤酒灌进肚子里。这几天常常可以在街上看见东倒西歪的醉汉,阴暗破旧的酒馆里也是人满为患。等到钱都喝光,这些人才又跑出来找工作。一开始我对这种现象非常惊异,后来知道得多了才不再困惑。

      这个靠近赤道的国家四季如春,只要你不怕蚊子咬,晚上盖张床单,找个能挡雨的地方就可以睡觉。弄一口破锅,一把勺子,架几块石头,捡些遍地都是的树枝就可以生火做饭,如果连这点儿事都懒得做,你可以直接爬到树上去摘些芒果或香蕉充饥。所以这里的人虽然特别懒,但从来看不到电视新闻里出现的那种骨瘦如柴的饥民。

      和老板娘闲聊一会,我跑出来一看才装到一半,只好又回到屋里先结帐。老板娘接过钱后在抽屉里翻了半天,耸耸肩跑出去,不一会儿拿着几张零钞和一张彩票返回来。我知道肯定又是去换零钱了,每次找不开钱时她都会去买张三元的彩票,我接过来胡乱塞进包里,然后继续和她说笑。

      老板娘的法语很流利,而且没有当地口音,这也是我喜欢和她聊天的原因,既可以练习口语,也不至于太无聊。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正要喝完最后一口芬达,却被远方传来的一声闷雷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几步冲出房间,看见马旦也跑过来,他连说带比划示意车上没有雨布。

      “还剩几袋?”我一边走到院子当中向天上看,一边问道。

      “九袋。”

      “快快!”看见远处的山顶上只有块不大的黑云,我决定还是把货装完。

      最后一袋刚刚装好,马旦一松离合,车轰隆一下就冲了出去。离开院子转到街上,我才发觉情况不妙,由于房顶的遮挡,刚才看见的云只是一点点,它的右后侧紧跟着望不到边际,高耸的云峰。事情已经这样,只能赌一下,我命令马旦走一条稍远但不会堵车的路,争取在下雨之前赶回工地。

      车在路上飞驰,云峰也裹挟着闪电隆隆地向前推进,依稀可见的雨幕毫不犹豫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马旦把车开得飞快,奔驰的质量就是过硬,已经跑了将近十年,现在拉五吨水泥依然可以踩到八十公里。我紧抓把手扭头盯着车外的天空,巨大的云峰就悬挂在不远处的头顶,越来越响的雷声仿佛是它沉重的脚步,每下都会踏碎一大片屋顶上的阳光。

      车转过一个直角弯驶上到工地大门的最后一段直路,视野中已铺满了锅底一样黑的乌云。这截路和暴雨是相向而行,我把头伸出车窗向正上方观望,一面笔直高耸的,云的峭壁已压到头顶,它狰狞地俯视着下面蚂蚁般的车辆,随时会雷霆万钧地崩塌下来。

      马旦手脚麻利地给灯、鸣笛、减速、转弯,车在工地前的土路上拉起一道滚滚的烟尘冲进大门,立刻把把看门人吞没。未等停稳我就跳下来,借着惯性前冲了几步,挥手叫正在吃饭的仓库管理员赶紧卸车。

      管理员立刻跑过来,掏出钥匙打开门招呼自己的手下。我纵身上到车顶抬头向天上望望,感觉可能来不及了,于是又大声喊着让管理员找块雨布,他头也没抬地摆摆手,

      “随便找块可以挡雨的东西,够大就行。”我跳下车来继续说。

      “没有!没有!你自己是干什么吃的?拉水泥不带雨布!”他不耐烦地侧过身,继续看手下干活。

      “混蛋!”我一巴掌搧过去,他连人带饭碗叮叮当当地摔进仓库。片刻之后又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截水管,瞪着眼扑过来。我等他靠近,突然一扬手,他立刻本能地抬起胳膊挡住脸。趁他一停顿,我冲过去夺下水管,假装举手要打,然后一挥手把水管擦着他的耳边扔出去。管理员被带着哨音飞过的管子吓得愣在那里,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狠狠地说道:“下次再这么说话,直接砸到你脸上!”

      我们打架的功夫,其他中国工人已经赶过来,七手八脚地开始卸车,我重又爬上车帮忙,但刚搬两三袋,一大滴雨点就砰地砸在头顶。不好!我抬头一看,浓重的黑云已经低低地擦着树梢压过来。

      来不及了!我向四周扫了一眼,挥舞手臂让其他人让开,然后跳下来,钻进驾驶室打着火,连续进退几次把车横移到四面敞开的钢筋加工棚外,接着一踩油门将大半车水泥倒了进去。还没等车厢放下来,一声炸雷震得整个车身都在颤抖,豆大的雨点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下来,砸得人们四散奔逃。

      我长出一口气,脱掉鞋袜,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跑进食堂,端出一盘红烧肉,看看外面屋檐下笔直的水柱,开始狼吞虎咽。

      刚刚填饱肚子,会计跑进来,说齐工让我去一趟。这大中午的有什么事?我皱着眉头嗯一声表示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犹豫一下还是退了出去。放下饭碗,我把T恤搭在肩上,光着脚来到齐工的办公室,刚迈进去一条腿又红着脸飞快地退回来,屋里坐着个女人!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鞋子,重新进屋。齐工笑着作介绍,原来是东方饭店的老板娘和她弟弟。虽然感觉脸还有些发热,我还是故作镇定地和他们打招呼,老板娘叫曲影倩,她弟弟叫曲俊峰,就是以前在拉瓦的路上认识的那个厨师。

      这次他们过来是为了东方饭店扩建的事情,齐工让我开车送他到工地现场去看看。我这才想起外面停着一辆双座的宝马跑车,只是刚才忙着去吃饭没有注意。

      外面的雨势稍小,我们就出发了。跟在宝马车的屁股后面,我心里有种想法蠢蠢欲动,原来她就是戴维的老婆,确实长得出众,和中央电视台那个最漂亮的女播音员属于一个档次,怪不得那天在姜敏的办公室碰上她时感觉心里震了一下。既然和她弟弟认识,现在又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曲影倩最近买下饭店东边的一座山,原来这里属于一个欧洲人,后来子孙们败光家产,于是想起这块地,以两百六十万美元的价格出售。曲影倩准备把山上破败的别墅拆除,扩建成东方饭店的一部分。

      我们把车停在山顶附近,然后绕着别墅转了半个圈,来到面对湖的一侧。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视野非常开阔,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可以隐约看见对岸起伏的山峦,右边俯览整个戴维的庄园,左边则是层峦叠嶂、翠绿的群峰。

      我一边东瞧西看,一边听着曲影倩的计划。她打算把山顶削掉一些,建一个中国古典风格的院落,四周用围墙圈起来。

      “用墙圈起来太浪费景致了!这里可是把酒听涛,凭栏赏月的好地方。”我终于抓住插嘴的机会,忙不迭开口,还把以前从杂志上读到的一句话塞进去。

      曲影倩并没有回头,只是略顿一下,然后就顺着原来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要请国内的建筑师设计;材料要用好的,全部从国内买等等。总之一句话:别怕花钱,什么好用什么。

      我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只好悻悻地闭嘴,站在他们身后仔细欣赏曲影倩的背影。她今天的打扮很随意,上身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长发简单地用皮筋在脑后扎成一束,下面是牛仔裤和一双平底的圆头黑皮鞋,湖面上吹来的阵风,时不时裹紧她的上衣,略略勾勒出优美的腰身曲线。

      后面他们讲些什么我都没听到,心思全在曲影倩身上,一直到开车往回走,才慢慢地回过神来。齐老头子也是一路无话,直到快进工地大门了,才冷不丁冒出一句:“真是有钱啊!不说别的,光从国内运材料过来的花费就够盖栋楼了。”

      “有钱又怎样?”我轻蔑地笑笑,“嫁给一个黑人老头,还万里迢迢地跑到这鬼地方,再有钱也没什么意思。”

    • 家园 在非洲十八、

      这天下午因为堵车,回来得稍晚,大部分人已经吃完晚饭。我一边走一边淡淡地回应着过来打招呼的几张笑脸,径直到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锅里端出厨师给我留的晚饭。这是前几天开始的一项特殊待遇,因为我有时会错过晚饭的时间,所以有眼尖的人就向齐工提议给与特殊照顾,只要吃饭时间我没回来,厨师就会单独留下一份饭菜。

      我一个人正在闷头吃饭,李平端着茶缸走过来,看看四周无人,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哎,晚上带我去个地方。”我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又忍不住了,于是爽快地点点头。

      **********************************

      李平示意该走了,我有些晕乎乎地走出大厅,竟然一时想不起车停在什么地方。

      外面,猩红色的霓虹灯在漆黑的天幕下耀眼的闪烁着,犹如心中的欲火一样跳跃、扩张,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

      一路上都想着姜敏今晚会不会来,强烈的渴望烧得我有些坐立不安,车也开得飞快,晃得李平不得不费力地紧紧抓住扶手。

      回到工地,我一头撞进宿舍,感觉自己像头发情的公牛,然而房间里却空空如也,看看表,距以往姜敏过来的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我关灯躺在床上,竖起耳朵仔细留意着窗外的动静,时刻准备随着她脚步声打开窗户。可是左等右等姜敏始终不见踪影,我终于耐不住性子,拉开虚掩的纱窗,准备过去找她。探出头去后犹豫一下又缩回来,这样迫不及待太失面子。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我端起盆来到洗澡间,用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这才稍稍平息心中的烦躁,躺在床上直到十二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一夜的觉睡得乱七八糟,***************************。

      第二天是姜敏规定的换药时间,我早早地就跑过去,走到她办公室的门口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说笑,正要敲门,门却突然被从里面拉开,我抬起的手差点敲到开门人的脸上。这是张非常精致的脸,一双大眼睛略带惊异地望着我,嘴角还残留着不及退去的笑意。我愣在门前,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猛撞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垂下眼让到旁边。

      女孩也没说话,在眼前一闪就没了踪影。我稳稳心神走进姜敏的办公室。其实这点伤根本不需要上药,但她却一定要按时过来检查并消毒,前两天我就没来,今天主要是想约她晚上过去,所以才急吼吼地跑来。姜敏有些嗔怪地看我一眼,然后在那个黑色的指甲盖周围涂些碘酒,嘱咐等晾干才能走。

      我在凳子上翘着一只脚,顺便问起刚才的女孩。

      “干什么?你想追她?”姜敏瞪大眼睛,反应有些过度。

      “只是问问,”我低头看看脚,“追不追还没决定。”

      “她是戴维老婆,”姜敏转过身整理柜子里的器械,“就是那个最有钱的戴维。”

      “哦,”我点点头穿上袜子,“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晚上九点刚过,姜敏就到了窗外。**********

      **************姜敏伏在我胸前,不等呼吸平稳下来就开始讲话:“你真的要追戴维的老婆?”

      “谁?哪个戴维老婆?”我故意装傻,其实早就料到她要问这事,白天换药时有意留下这个话题好让她晚上早点过来。

      “戴维可不是好惹的,”她重新把脸贴在我身上,“他会开枪杀人的!”

      “没影的事你也能瞎操心,那么多的女孩儿,我问一下就是对人家有想法?神经过敏!”我既像是在安慰她,又像在为自己开脱。

      “前些日子你和周红兵打架的事现在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姜敏转移话题,“说你练过什么高深的功夫。”

      “没文化的人会习惯性地把自己弄不懂的事情神化或妖化。比如宗教信仰就是如此,远古的人无法解释许多自然现象,所以就凭想象造出神和鬼怪,最后加以系统化、合理化而形成宗教。”

      “哪学来的这么一大套?听着像在作报告。”

      “我的套路多了去了,下面再来一套。”**********。

    • 家园 在非洲十七、

      星期六的黄昏,我洗完澡拿着盆刚走出浴室门,迎头碰上周红兵。我习惯地移开目光准备从旁边绕过去,他却突然大吼一声:“报仇!”

      未等我有所回应,他黑乎乎的大手已拍到眼前。我本能地缩头转身,这一掌正好拍在额头上。只听到头顶一声轰响,接着眼前冒出一片金星,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未等站稳脚跟,第二拳接踵而至,直撞在我的肩头上。

      平常人打架都有个弱点,一旦头上挨一下马上失去抵抗力。好在我大二的时候选修过拳击,才没有变得完全晕头转向,不过也仅仅是没有摔倒,于是只能顺着他第二拳的力量退回到浴室中。周红兵快速地跟上来,不过狭窄的浴室门限制了他的动作。这一瞬间我借助门外的亮光隐约的看清对方的轮廓,突然抬起右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迎面骨上。周红兵猛然停顿一下,接着后退几步,左腿已经不能着地,他龇牙咧嘴地又跳了几下,终于倒在地上抱着腿痛苦地缩成一团。

      重新走出浴室,我在落日明亮而金黄的余晖中以胜利者的姿态注视着地上的对手,面带鄙视的微笑,语气调侃而轻蔑:“这次我脚下留情,否则让你刚好的右腿再瘸一百天!”说完,我抬头看看走廊里渐渐聚集的人群,努力控制住情绪,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穿过院子,一边仔细倾听着后面的动静,脑子里却像有一锅翻花大滚的沸水,轰轰作响。

      回到房间,我才发觉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把钥匙插进锁眼。这是每次打架以后的都会出现的情况。我坐在床边呆呆地发抖,好长时间以后才想起来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头上还好,只是有些疼;肩头上已经隐约有些青紫;最惨的是右脚,大脚趾头已经不能动弹,整个指甲变成黑色,还好我当时穿的是硬底的塑料拖鞋,而且前面很长,否则情况会更糟。

      我正在揉着脚趾,心中痛骂周红兵,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门前挪动,敲门声却依然急促地响着。“敲什么敲!”我霍地拉开门,对着外面怒目而视。一个新来的瓦工被吓得倒退两步,然后结结巴巴地告诉我,周红兵又被抬到医院去了。这消息让我心里一喜又一紧,但嘴上却不甘示弱:“活该!谁让他和我打架。”赶走瓦工,我心里却不安起来:这一下够他受的,我自己都伤成这样,不知道他的这条腿是不是又断了。

      还没一会儿工夫,又有人敲门。“谁啊?谁啊?谁啊?”我大声问着,几步跳到门旁。门外站着的是姜敏,她没在意我的态度,一步迈进屋,盯着我上下打量,同时一连声问有没有受伤。我摆摆手示意没事,转身强忍着脚痛往里面走。她立刻察觉到异样,赶上来扶我在床边坐下,接着仔细看了半天,然后又起身检查我的肩头。我被她急促的呼吸和紧张的神情逗得笑起来,再次强调只是有些红肿,过两天就好了。

      她终于长出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下:“吓死我了!那个周红兵痛得满头是汗,脸都变形了。听他说把你也打得够呛,我找了个医生给他检查,然后就赶紧跑来。”

      我向后一仰,笑出声来:“听他吹牛?明天太阳打南边出来!”

      “你们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动拳头,打坏了怎么办?”

      “又不是我想动手,是他先打我的!”

      “好了不说了,我拿些东西给你的脚趾消消毒。”

      “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有点肿吗!”

      “还不严重!指甲都黑了,这几天小心点,别弄破了,容易感染。”

      第二次胜利使我彻底地威名远扬,能和我说上话的人有事没事都常常在晚饭后过来坐坐。有一次姜敏来得稍早,差点让人撞上。最后我干脆在晚饭后涂上防蚊水,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有人来就在外面坐坐,时间一长,被蚊子叮得难受,来人就只好告辞。

      周红兵在打架的第二天就匆匆地离开。齐工怕他再生出事端,命令他立刻回自己的工地。有人看见天还没亮,他就一瘸一拐地拎着东西,偷偷摸摸地钻进车里走了,跟谁都没打招呼,当然也没人送行。

      这次打架的情形在众人嘴里越传越神,有的说我会隔山打牛的功夫,冲着周红兵一跺脚,他的腿就差点再次断掉;更有高人推测在他打出第二下以前就已经被我的护体真气所伤,只不过武功高深的人讲究杀人于无形,过一会儿后才能感觉到疼痛。

      想想挺好笑,但也不奇怪,当时其他人都离得挺远,黄昏的时候又是外面亮屋里暗,别人只看到周红兵一开始占上风,打得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想到刚进浴室,眨眼间就被击败。而且我离开时还故意装得很轻松,仿佛挥手之间就扭转乾坤。

      我得意洋洋地笼罩在这神秘的光环下,也不去解释具体原因,让这帮呆瓜怀着崇敬的心情继续胡乱猜测,每天依旧在车轮带起的滚滚烟尘中悠然自得地在工地上进进出出。

      通宝推:夏至欧锦,
    • 家园 在非洲十六、

      星期六下午,我睡了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后舒服地伸伸懒腰,然后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寂静的工地发呆。前几天姜敏身上不方便,算日子昨天应该结束了,上午路过医院时远远地看见她在院子里和人说话,见我经过还挥挥手,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会过来。

      晚饭以后,我刷了牙,然后拎着桶到水房洗澡。离开别墅以后,我就要求给厨师帮忙的当地小工每天晚饭后烧一大锅热水用来洗澡。刚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坚持,渐渐的大家也养成这样的习惯。因此又特别在水房外支起一口更大的锅,专门烧水供洗澡用。

      望着窗外夕阳照耀着的椰子树,我仔细地清洗着身体,,这是姜敏的要求,她常常唠叨,要我注意个人卫生,所以每天都要仔细清理。

      洗完澡后,天渐渐黑下来,眼睛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光线的变化,工地的大探照灯就亮了,灯光下人们或坐或立,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王文革和会计分别站在人群的两端,最近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两人前几天还吵过一架,但奇怪的是王文革虽然目露凶光,却最终没有动手。其他江口人基本采取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听这边说的时候赞同,听那边讲的时候也点头,所以两人都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八点多钟人们渐渐散去,有的去洗澡,有的回屋睡觉。我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着几本破杂志,身后的窗户突然响了几下,我翻身坐起,看见姜敏正站在窗外,于是赶紧熄灯把她拽进来。

      “这么早就过来,不怕被人看见?”

      “没事!晚上谁会出来乱跑。”

      **************************************************************

      周红兵出院了。我从外面回来,远远地看见他正拄着拐杖,站在一间屋子门口和纪华君说话,见我过来立刻一转身消失在门后,会计扭身看看,也低头回到自己屋里。

      我继续向前走,虽然没有刻意扭头去看,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狠狠地盯着我。这一天迟早要来,和周红兵的事儿还没完。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有心理准备,只是奇怪纪华君怎么会和他说话。会计和他可是有深仇大恨的,上次打架以后还特地跑来向我表示感谢。

      晚上洗完澡后,我拎着桶慢慢地往回走,其他人都躲闪着我的目光,仿佛害怕有什么事要发生。我本来就懒得理会这帮江口人,所以也没在意。快到屋门口时,纪华君突然从旁边的暗处闪出来。吓我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他还是那样,耷拉着八字眉,长而尖的脸被侧面照来的灯光弄得阴阳各半,小眼睛游移不定地在光亮下闪烁着。

      “洗完澡了?”他讪笑着。

      “对,有事吗?”

      “没事,到你这来坐坐,不妨碍吧?”

      “可以,进来吧。”虽然我并不欢迎他,但人家主动来拜访,我也不能一点礼貌都不懂。

      进屋坐下以后,他东拉西扯地没话找话,我也心不在焉地胡乱地应答,绕了半天,终于转到主题:

      “你和周红兵的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嗯,这事还能怎样?”

      “我……我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一块的,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你告诉他,”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他如果想要怎样,我奉陪到底!”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来劝劝你们两个。”

      “如果是周红兵让你来的,把我的话原样告诉他。如果是你自己的意思,我看没这个必要。”我绷起脸,下逐客令。

      “那好那好,您休息,您休息。”他尴尬地笑着退出去。

      这人实在是猥琐,躲在暗处等我回来,说起话来又闪烁其辞,真不像个男人。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说实话,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毕竟周红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上次打架占便宜,多少有些幸运。他长期霸道惯了,没人敢于反抗,而且第一次碰面时我又给他一个懦弱的错觉,所以才使他因为轻敌而吃了大亏。如果他想报仇,下次肯定会有备而来。毕竟人家在文革中有过实战经验,而我充其量只是纸上谈兵。

      日子在担心中一天天过去,周红兵的腿慢慢地好起来,不过我俩暂时还相安无事。随着设计单位的图纸逐步交付,国内的第三批人员终于启程,这次所有人都来自我的家乡临河,但公司的同事只有两个,其它都是从市里招聘的各建筑公司的技术骨干。接机的那天,能坐人的车辆几乎全部出动,还特地从其他单位借来一辆面包车。我开的是辆双排座皮卡,不仅要接人还要负责拉行李。

      当天一大早我们就起床,忙碌着准备好一切,然后直奔机场。七辆车排成一队,在空旷的机场大道上飞驰。

      我是最后一辆,所以故意和前面拉开距离,这样就不需要时时盯着前车的屁股以防追尾。前面的车飞快地爬上一个缓坡消失在坡顶,我也略踩踩油门保持速度,避免被拉下太远。

      发动机轻快地吟唱着把我拉了上去,太阳一瞬间从地平线下跃上来,照得周围一片通明。夜雨在草叶上留下的水珠反射着粼粼的金光,整个草原如同一片灿烂燃烧的海洋。

      我被这绚烂的景色刺激的大喊一声,摇下车窗,让早晨清新而有些湿凉的空气涌进驾驶室。车轮在平坦的路面上顺畅地滑过,感觉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在这如画的晨光中贴着地面自由地飞翔。

      深吸几口气之后,我精神也为之一振。想想自己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到现在已经远涉重洋来到国外,挣的是美金,开的是汽车,说的是法语,不由得意起来。比比那些当年的同学,现在还在国内每月千八百地数着人民币,实在是有些飘飘然。

      航班准时到达,新来的人有些忙乱地拿行李、过海关,时不时抬起头,好奇地看看外面的景色。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由一个和他们同样的菜鸟变成老资格了,就像老兵来迎接一批还没有领章帽徽的新兵蛋子。于是立刻挺直胸膛,放大嗓门,动作夸张地帮出来的人拿行李。

      齐工像个长官,指挥这些懵懵懂懂的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放上车,等大家都钻进车里,又挥挥手里刚收上来的一叠护照,示意车队开拔。上大路以后,他还特地从窗里探出身来,做手势要各车跟紧。我突然意识到,这老头今天也有些兴奋,刻意在新来的人面前卖弄。

      回到工地,我匆匆地与新来的公司同事打个招呼就和马旦出发了。今天要跑个小长途,给离首都较近的一个工地运些东西。

      等我返回时已经是金乌西垂,所有的人都已经坐在院子里吃晚饭。我赶紧洗手,盛碗稀饭,端起灶台上的一小盆包子,随意找个座位开始狼吞虎咽。厨师任惠是江口人,做的饭菜偏甜而且微辣,并不和我的口味,但比起在那边工地上吃的午饭还是好多了。那几个老爷们儿胡烧乱炒,做的菜根本无法下咽,害得我不到四点半就饿了。

      吃完饭洗好澡,我拎着东西往回走。新来的人都聚集在屋门前的长廊下与李平、齐工和周红兵嘻嘻哈哈的谈笑着。江口人还是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在灯柱下徘徊,只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有周红兵在场,我不愿意去凑热闹,只好回房间无聊地枯坐。

      片刻之后,王文革突然推门进来。

      “李老弟,干吗哪?”

      “没事。”

      “两手托腮,双眼发直,想着回国娶媳妇吧?”

      “嘿嘿!没有的事儿!”

      “这个你拿着。”他把两袋涪陵榨菜扔到我桌上。

      “这是干吗?!我还有,你留着吧。”

      “咱俩谁跟谁啊!你还跟我客气?!”

      我被他蹩脚的,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和莫名奇妙的亲近弄得有些糊涂,只好笑笑不再说话。

      王文革拉把椅子坐在我对面,点燃一根烟,然后像一个长辈似的看着我:“老弟,我知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瞧不起我们这样的老粗,但我毕竟经历的事比你多,有些话出于兄弟情谊还是要说,你和周红兵的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你没有吃亏。”

      “没有……不是……我,我没想怎么样啊!”他近乎肉麻的态度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好!老弟是个爽快人,以后有什么事大哥替你担着,就这样,我走了!”

      这事有些奇怪了,两个水火不容的人怎么都对我和周红兵的事情这么热心?而且想达到的目的也一样。莫非他们都想通过这件事来拉拢我或周红兵,从而扩大自己的势力?

      不过无论他们有什么企图,我是不会上当的。本人从来就不齿于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更何况被人当枪使。

      第二天我又是一直忙到晚饭时间才回到住处,一下车立刻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江口人和临河人各自占据院子的一端,个个都绷着脸,不少人手里还拿着木棒、菜刀、砖头之类的东西。齐工站在临河人的前面,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我从两帮人中间走过,院子里突然静得可怕,似乎所有的人都停止说话,目光随着我的脚步缓缓移动。众人的注视让我很不自在,一瞬间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两伙人要打架!

      我有些进退两难,打群架的事也经历过,但像这样被夹在中间到还是头一回。按理说应该劝一劝,可是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再说自己只是个小职员,人微言轻,犯不着硬出头,而且在内心深处还有些希望事态进一步扩大的冲动。看看躲在屋里不肯露面的李平,我犹豫片刻拿定主意,端着自己的东西照常开饭。

      事情最终平息下来,在我快吃完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端着碗坐在桌子旁边,只不过比平时拥挤,因为两伙人的中间空着几张桌子没人坐。

      晚饭平安无事地吃完,江口人照例聚在一起,不过有意思的是王文革和纪华君不再各自占据一端,两人挤在人群的中间,背对宿舍,像一对老朋友似的亲密地交谈着。

      后来我才知道事情的起因:那天晚上厨师炖了几只鸡,但不合临河人的口味,加上江口人桌上的又稍微大一些,所以引起临河人的不满,差点打起来。

      这事以后,形势发生变化,江口人一夜之间紧密地团结在王文革和纪华君周围。临河人虽然嘴上仍是对他们不屑一顾,但也不再敢随意挑衅,所以形势暂时平静下来。我冷眼旁观,看着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伙人,心里暗自好笑,想想江口人在这之前的勾心斗角,以及临河人的外强中干,对所有人都更加瞧不上眼。

      不过周红兵在这种情况下却处于非常尴尬的地位,本来江口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临河人来了以后,他自然也和家乡人打得火热。现在双方起了矛盾,他就被晾在中间。江口人当然对他敬而远之,奇怪的是临河人也不太愿意搭理他,似乎很介意他以前和对方的关系。每天看他端着饭碗,满脸堆笑地挤在临河人中间,有上句没下句地兜搭着别人的闲谈,我有时会生出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但是怜悯无法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决战的时刻还是来了。

    • 家园 在非洲十五、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把姜敏送回她的房间,然后回来继续闷头大睡,直到被一阵砸门声吵醒。李平笑呵呵地站在门外,“哎,昨晚又英勇了一回。”

      “啊?啊对。”

      “快穿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别问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们开车来到一条僻静的沙土路上,刚停下就有几个当地人围了过来,李平叮嘱我在车里等着,然后就钻进小巷子不见了。片刻功夫,他拿着个黑色垃圾袋快步回来,拨开众人上车,一踩油门开回工地。

      ****************

      我一边仔细观看,*******************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姜敏会不会怀孕?这问题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要是不小心怀孕了可不是好玩的。

      担心得连午饭都没吃好,我放下碗筷就跑去找姜敏,到她的门口却发现是锁着的。今天是星期天,大中午的为什么锁门?难道又在做什么不愿让人看到的事?想到这里我立刻怒火中烧,奶奶的!这次要是让我捉奸在床,看怎么收拾你!

      轻轻地拿出钥匙打开门,我慢慢地走进去。里屋的门却大开着,床上也没人,看来真是有事出去了。

      我悄无声息地退出来,刚出院门,迎面撞见医疗队的司机。

      “你找姜医生?”他问道。

      “啊!对,我找她有点急事。”大中午跑到人家院子里来不太好解释,我随口撒了个谎。

      “她在重症病房,转过那个墙角,一直走就到了。”

      我只好依着他的指示往墙角走去,刚转过弯,姜敏就一头撞进怀里,我赶紧将她扶住,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是医院的不间断电源坏了,负责设备维修的人又没上班,当地医生束手无策,只好请中国医生去帮忙。几个中国医生中只有姜敏会一点英文,所以她跑去看看,结果根本弄不懂说明书,又忙着跑回来拿英汉词典。我以前也用过不间断电源,又见她急成这样,决定和她一起到病房看看。

      进病房以后,我才知道姜敏为什么这样着急,这屋里的四个病人都无法自主呼吸,全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而呼吸机又由不间断电源供电。现在出现故障,只好由医生和护士们拿着个大皮球,用手一下一下地捏着来帮助呼吸,但人手捏的远不如呼吸机的效果好,眼看着有两个病人就要不行了。

      姜敏机器旁把字典翻得哗哗直响,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凑近UPS仔细观看,上面有几个标着英文的按钮,一盏报警红灯不停地闪烁。我突然注意到一个按健上写着“Bypass”,虽然不能肯定,但我隐约记得它的意思是不经过UPS,由市电直接给后面的仪器供电,于是伸手按了一下。

      随着嘀的一声脆响,报警灯熄灭,外面的呼吸机也嘀嘀的响成一片,接着全部恢复正常。医生护士们全都松了口气,然后手忙脚乱地给病人们重新接好管子。一个当地医生见情况已稳定,转身走过来冲这边竖起大拇指。姜敏擦擦头上的汗水,笑着向他介绍我,并讲述事情的经过。那医生有些惊奇地和我握手,用法语夸赞我一番,接着嘴唇动了动,突然冒出一句中文:“你真长啊!”

      我一下子被弄愣了,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姜敏先反应过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笑弯了腰。我旋即也悟到他的意思,笑着说:“谢谢,你也不短。”

      姜敏刚直起腰,又被逗得笑起来,在我胳膊上狠狠打了一下。那人也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裂开厚嘴唇憨憨地笑着,我向他伸出手:“你贵姓?”

      “我叫李文强,你可以叫我强森。”

      “哈!五百年前是一家。”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和姜敏费了半天劲,才让他明白,形容人要用高和矮,不能用长短,强森搓着两只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解释自己学中文的时间很短,所以经常出错。

      往回走的路上,姜敏想起刚才的事还是忍不住直笑:“哎,长人!”

      “嗯!?干吗?”

      “你怎么会操作那台机器?”

      “那叫UPS,中文名字是不间断电源,国内的机房里也有。”

      “怪不得!今天要没有你麻烦就大了,你可是这几个病人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我造了二十八级浮屠,希望以后能有好运。”

      “说正经的,你找我有事吗?”

      我看看四周无人,于是说“我想问问,咱们****,你会不会怀孕?”

      她停了一下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往前走,我见她不回答,跟上去又问一句。姜敏再次停下来,突然抬起头,瞪着眼睛冲我喊道:“说话太难听了!”

      我吃了一惊,看见她面红耳赤,赶紧解释:“不是,我也是为你好。”

      “下次别用这个词,”姜敏叹口气,“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回到工地,我看见奇怪的情景:王文革他们中午没休息,而是拿着工具在干活。我好奇地凑过去询问,原来上午国内来电话,王总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建起供四十人居住的房屋,还要在外面拉上院墙。这让人感到莫名奇妙。因为设计单位出图纸的延误,现在工程还不能正式开始,监理也没到位,国内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星期一工地上一下子热闹起来,所有的当地工人都在中国人的带领下为这个院子忙碌着。齐工把其他几个工地可以抽调的人手都调过来,还以两倍于平时的工资新招来许多当地工人。

      仅仅几天时间,房子和院墙就立起来了。齐工把原来住在这里的人统统赶回别墅去住,工地上只剩下我、李平、齐工和厨师四人。所有这些事情都让我越来越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其他人都讳莫如深,我也只好闭嘴。

      星期六下午,李平跟着租来的大客车从机场接来一批人。车直接停到新建的小院门口,这些人下来后马上就进入各自的房间,连外面的景色都不看一眼。李平像警察一样盯着他们下车进屋,随后用大锁将带铁皮的院门锁得严丝合缝。

      他们下车的时候,正赶上我从外面回来,远远看去都是些年轻的男孩女孩,其中有的女孩似乎长得不错。我本想过去和李平打个招呼,顺便看看究竟,但立刻被他警惕的目光制止,只好远远地挥挥手,卸下东西又转回街上。

      星期天整个白天我都没回工地,齐工不知从哪弄来国内最新的电视剧录像带,一盘一盘不停地放,还摆满一桌子的各种零食。早午晚三顿饭也很丰盛,并且破例买来二十箱啤酒,让大家随便喝。

      第二天早晨,我被隆隆的雷声震醒,迷迷糊糊地拿着牙刷牙缸到卫生间刷牙,却看见一辆大客车缓缓启动,从小院的门口开出工地。

      中午回来的时候,李平站在大门洞开的小院里,神情已变得和以往一样轻松,于是我过去打招呼,这才发觉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这里的人都出去了?”

      “这事儿你别问,也别说。”

      他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快步离开,剩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所措。

      转天下午,李平把我叫到别墅,当着齐工的面塞给我两千美元,再一次提醒这件事不可以乱问乱说。从别墅出来,我捏着兜里的这叠钱更加奇怪,看来这里面有名堂。那些人显然已经离开,按时间算,那天早上正好有一班飞往伦敦的班机,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两个字——偷渡!,这些钱是给我的封口费。想到这些,兜里的钱突然变得烫手起来,万一东窗事发,岂不把我也牵扯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我忐忑不安地渡过几天,情况一切如常,王文革他们又搬回来,小院的墙也被推倒铺成宿舍前面的走道。李平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偶尔有人发牢骚说白费力气砌这堵墙,他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我渐渐放下心来,反正自己并没有参与,更不知情,如果出事大不了把钱退回去。

      那叠美元被藏进装衣服的皮箱里,放进去之前我拿出一张仔细地看看,以前有个同学曾拿着张一美元的钞票到处炫耀,虽然没有过去凑热闹,但心里其实也很好奇。现在手里的可是一百美元!我拿着这张美钞反复观赏,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才赶紧放回去。

      通宝推:故乡在喀什,夏至欧锦,
    • 家园 说一点感受。

      基本上网上能找到的内容都读完了,基本上都是在其他的网站,这儿的内容删的太厉害,以至于打断了内在的逻辑联系。我是不主张删改文字的,如果没有字误,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改,写作的状态和心态往往是一瞬间的,抓住了写下来,就是最好的,删改的文章,就像女人动了整容手术,怎么看怎么别扭。

    • 家园

      网上可以找到这个小说哦。想看的可以去google“在非洲 姜敏”就可以了。

    • 家园 在非洲十四、

      制止我们的是一个戴红袖章的值班军官。这时我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大群人,为首的老者腰身笔直,不怒自威。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我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院长。奇怪的是他身后的人分成两拨,左边的是海军,右边的是陆军。穿海军制服的自然是这个大院里的,包括我爸爸也在其中,脸色比天上的云还难看。

      军官见我们都停下来,转身就要回去,却见院长领着这群人已经走过来,于是又赶紧回过头招手,让我们从原木堆上下来。我一边拉着刘军往下走,一边估计着事态的严重性。

      院长径直来到我面前,看着我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李立强。”

      “你家长是谁?”

      “李名烈。”

      “还不快认错!”父亲在后面喝道。

      “哎!”院长回头看一眼父亲,对他摆摆手。

      “你们为什么第一次占领这个木料堆后不守住它?”

      “那……那上面没雪,守不住。守……守住也没用。”我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回答得有些结巴。

      “既然是这样,刚才你为什么又跑回来?”

      “刘军被包围了,我来救他。”

      “好小子!有勇有谋,不扔下同伴,不过刚才拿铁管子打人就不对了,这又不是真的打仗。”

      “嗯。”

      “好好学习,以后考军校。”他和善地拍拍我的头,“时间不早了,都回家吃饭去吧。”

      后来我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那天院长的一个老部下,带着部队趁雪天外出拉练路过这里,特地来见见老首长。院长自然要陪他到处走走。大冷的天,哨兵都躲在岗亭里执勤,几个值日的军官乍从有暖气的值班室里出来,不适应外面的寒冷,一个个藏头缩脑的。按理说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并且谁也没规定值班就一定要在外面,但老头好面子,再加上老部下带的一班人全都是抬头挺胸,风吹雪打毫不在意,相比之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等到炮场一看,哨兵又是躲在里面,老头已经是面沉似水,随时可能发作。就在这节骨眼上,看见我们在打雪仗。第一次成功占领原木堆时,老部下大声叫好,一个劲称赞军校的孩子脑子就是好使,老头的脸色才缓和许多。

      我们那时的院长可不是一般人,当年参加的是八路,解放战争留下五处伤疤,抗美援朝又负伤三处,完全是靠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换来的战功一步步升上来的。私底下大人们都叫他老头,对他非常崇敬。这老头对当教员的知识分子和孩子们非常和善,对带兵的军官却异常严厉,因此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的儿子受到称赞,让我父亲着实得意了好一段时间,同时也使我在伙伴中一举成名。

      姜敏一直枕着手臂,静静地听我诉说,最后突然问一句:“那你的仇到底报了没有?”

      “嗨!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那家伙的父母后来转业了,也没吭一声就溜了,我到哪报仇去!”

      “你应该找人揍他一顿,这样即报了仇,又不会惹麻烦。”

      “没那个必要,我自己完全可以对付他,再说他要是不知道为什么挨揍,那多没劲!”

      姜敏不再说话,闭上眼靠在我怀里,我也觉得有些困了,****渐渐进入梦乡。

      • 家园 老兄是海飞子弟?
        • 家园 因为已经说过的原因

          不能明确回答您,非常抱歉!!!请谅解!

          海军飞行学院 呵呵!

          看您的ID是不是宿舍?38号楼208宿舍?家属楼的编号也可能:)

          从小就梦想当飞行员,可惜身高超标,那时招飞的要求是不超过180cm.

          失望!!!

          谢谢回复!

    • 家园 再次申明:本人就是原作者,传一个截图证明。

      点看全图

      谢谢!

      这是以前最早发表的网站。

      作品目前已被屏蔽,我已不打算恢复了(估计也办不到),但我还是能够登录,为了证明,我特地又发了一个新作品。就是前两天贴在这里的《渔村雪夜》,并在后面加上了wlr——在河里的注册名。

      再次一并感谢送花、宝推、收藏的朋友!

      大家这下应该不怕送花出错了吧?

      开个玩笑!

      通宝推: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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