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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11:沈诸梁——周仁率义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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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1:沈诸梁——周仁率义

    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刘向《新序杂事五》)

    沈诸梁就是上面开头那个大名鼎鼎的叶公子高,叶读射,其实射也读叶,这两组音大概也是如“克”和“去”那两组音一样,是常常互相转化的。而叶公之所以有名,首先是因为上面“叶公好龙”那个成语。

    这位叶公是楚国的王族,故也属于芈姓,他的“氏”是沈,名“诸梁”,字“子高”,“叶公”则是他的职位,就是楚国在“叶”那个地方的长官,大体相当于其它诸侯国的县大夫。但“叶”这个地方关系重大,楚国又特别,其国君自称“王”,所以“叶”的长官称“公”,而有些地方例如“沈”,其长官则称“尹”,似乎“叶公”的“沈”这个“氏”,也是从他的父亲担任过“沈尹”产生的。

    关于那个“叶公”得“氏”的“沈尹”,据杨伯峻先生当是“沈尹戌”:

    惠栋《补注》云:“沈尹戌,杜《注》:‘庄王曾孙,叶公-诸梁父也。’王符《潜夫论》曰:‘左司马戌者,庄王之曾孙;叶公-诸梁者,戌之第三弟也。’高诱《吕览注》曰:‘沈尹戌,庄王之孙,沈诸梁叶公子高之父也。’三说不同。”(《昭十九年传注》(p 1404)(10190901))(110)

    叶公和孔子是同时人,年岁相近,据说叶公少孔子两岁。两人见过面,载于《论语》: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第七》)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论语子路第十三》)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论语子路第十三》)

    据《孔子世家》,孔子见叶公在公元前四八九年(鲁哀公六年,周敬王三十一年,楚昭王二十七年):

    冄求既去,明年(集解徐广曰:“哀公四年也。”),孔子自陈迁于蔡。蔡昭公将如吴,吴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后将往,大夫惧复迁,公孙翩射杀昭公。楚侵蔡。秋(集解徐广曰:“哀公五年也。”),齐景公卒。

    明年(此则哀公六年也。),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曰:“政在来远附迩。”他日,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孔子闻之,曰:“由,尔何不对曰‘其为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如上,当时孔子被从鲁国赶了出来,正在周游列国,就去“叶”见了叶公。而关于“叶”那个地方,一度被楚国给了“许”作国都,在《昭十八年传》中有记载:

    楚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许于郑,仇敌也,而居楚地,以不礼于郑。晋、郑方睦,郑若伐许,而晋助之,楚丧地矣。君盍迁许。许不专于楚,郑方有令政,许曰:‘余旧国也。’郑曰:‘余俘邑也。’叶在楚国,方城外之蔽也。土不可易,国不可小,许不可俘,雠不可启,君其图之!”楚子说。冬,楚子使王子胜迁许于析,实白羽。((p 1399)(10180701))(024)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云:

    杜《注》:“为方城外之蔽障。”《会笺》云:“是年楚子迁许于析,更以叶封沈诸梁,号曰叶公。定五年叶公始见于《传》,哀四年再见,十六年又见,盖自是为楚重镇矣。”

    如此,则“叶”之有叶公为长官以及咱们这位叶公成为叶公是在公元前五二四年(鲁昭公十八年,周景王二十一年,楚平王五年),当时孔子二十八岁,咱们这位叶公二十六岁,少年得志。二人相见则还在三十五年后。也就是说,当二人相见时叶公当上叶公已经有三十五年,孔子六十三岁,叶公六十一。

    这个叶公在任上还是很有成就的,最突出的就是他修建的水利工程,至今犹有遗迹,在中国水利工程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下面是叶公遗留的一处水利工程叶县-南水城-叶陂的图片,出自《叶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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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看来,叶公虽然问政于孔子,但实际上二人相见时,叶公经过长期处理“叶”的政事,已经有丰富的为政经验,远比孔子有经验且有成就,何况楚国与鲁国情势相差甚大,孔子未必真有很多东西可以启发叶公的。而如果孔子肯问政于叶公,我会更加佩服他的。

    叶公与孔子相见十年后,也就是叶公成为叶公四十五年后,公元前四七九年(鲁哀公十六年,周敬王四十一年,楚惠王十年),楚国发生了白公之乱,楚惠王的堂兄、楚昭王和令尹子西与司马子期的侄子、楚平王之大子建的儿子白公胜借献捷进入楚都作乱,“杀子西、子期于朝”。大概也就十二岁左右的楚惠王从墙洞里爬出来被人背到了他母亲(越王句践之女)的宫中。正在此时,叶公来了。

    七十一岁的叶公是在得知白公胜杀掉逃去楚国的管仲后代、章法已乱之后,才领兵进入楚都平乱,顺利平乱之后,楚王年少,叶公身兼令尹、司马二职,成为楚国实际的统治者。

    但是只过了一年,叶公找好接班人以后,就辞去令尹、司马二职,退回自家的老根据地“叶”,打算养老了。

    但两年后,七十四岁的叶公还得领兵出征,此后不久大概就去世了。

    叶公死葬今叶县,其墓虽有记载,但具体地点早已湮灭,是在八十年代文物普查中重新认定的,见《就这样认定了叶公墓――访叶公墓最早认定者符春禄老人》,以后叶公墓遂成为文物保护单位。

    下面是叶公墓的GoogleEarth卫星影像,陵园在图片中央偏下,小邓庄西稍偏北,朝向南偏西,北东西三面澧河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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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两张河南博物院藏叶县-旧县乡-叶公墓出土编钟的图片,出自《寻古中原3-郑州全攻略 JOJO出品》,或云此所出乃许灵公墓,则早于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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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公曾经提出:“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哀十六年传》(p 1700)(12160501))(140),叶公亦可谓“信”且“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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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140叶公攻胜3节):

    通宝推:旧时月色,重耳,玉垒关2,楚庄王,mezhan,一介书生,老老狐狸,
    • 家园 按符春禄文中说法,叶公墓好像并未被发掘

      是不是该文省略了发掘介绍?

    • 家园 沈诸梁为什么会有这种坏名声呢?

      似乎得罪了不少人啊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1附:叶公攻胜3/3

      《哀十六年传》:

      沈诸梁兼二事,国宁,乃使宁为令尹,使宽为司马,而老于叶。((p 1704)(12160507))(140)

      《哀十七年传》:

      王与叶公枚卜子良以为令尹。沈尹朱曰:“吉。过于其志。”叶公曰:“王子而相国,过将何为!”他日,改卜子国而使为令尹。((p 1709)(12170402))(140)

      我的粗译:

      平乱以后,一开始,沈诸梁(叶公)把令尹和司马两个职位都自己兼任起来,等到国家安定以后,才让宁当了令尹(杜《注》:“子西之子子国也。”),让宽当了司马(杨:杜《注》:“子期之子。”高士奇《左传姓名同异考》云:“公孙宽亦曰鲁阳文子——见楚语下,亦曰鲁阳公——见《楚语下注》、《淮南子览冥训》及《注》。”),自己退休到“叶”那里去养老,这已经是下一年的事了。

      当时,他们的“王”曾和叶公一起占卜由“王”的亲弟弟子良担任令尹是否合适。结果沈尹“朱”报告说:“吉。过于其志。(是吉兆。超过所希望的。)”叶公马上发话:“王子而相国,过将何为!(身为王子,又负责辅佐国君,再超过了,他作什么呢!——杜《注》:“过相,将为王也。”桥案:此处之“相”为动词,而杜所言之“相”为名词,但须注意当时楚国并无“相国”这个职位。)”

      过了些天,他们决定另外占卜子国(公孙宁),最终任命了子国担任令尹。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王与叶公枚卜子良以为令尹”曰:

      杜《注》:“枚卜,不斥言所卜以令龟。子良,惠王弟。”

      杨伯峻先生注“沈尹朱”曰:

      梁履绳《补释》引汪绳祖曰:“《淮南人间训》云:‘太宰子朱侍饭于令尹子国’,此沈尹朱即子朱,后复为太宰之官。”

      “沈”(杨注:沈,国名。传世器有沈子簋,据铭文,知沈子实为周公之曾孙,其父始封于沈,沈子继其父封,然犹秉承其大宗周公,说详《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月刊》三卷三期温廷敬《沈子簋订释》。其地在安徽省-阜阳县西北一百二十里之沈丘集,西北距河南省-沈丘旧县治三十里,约在今临泉县,今沈丘县则已移于旧治北之槐店。#沈为楚国之县,或以为即沈国,然沈国-春秋末期犹在,则楚此时不得有其全部土地,或文三年楚伐沈时曾得其部分土地以为楚县,《左传》襄二十四年楚康王时有沈尹寿,昭四年灵王时有沈尹射,五年又有沈尹赤,十九年平王时有沈尹戌,哀十七年惠王时有沈尹朱,而哀十八年另有寝尹,则沈未必即寝丘,尤未必即孙叔-敖之所封。说参李惇《群经识小》及梁履绳《补释》。#沈,县名,即故沈国地,今安徽-临泉县,见文三年《经注》。#沈,姬姓,故国在今河南-沈丘县东南沈丘城。即安徽-阜阳市西北。又见文三年《经注》。#阮刻本无“沈”字,今从《校勘记》及金泽文库本增。),推测位置为:东经115.24,北纬33.07(沈丘古城遗址)。

      “叶”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9,北纬33.50(旧县乡十字街口东970米,西850米,南1550米,北1380米,“许”成十五年迁来,昭九年迁夷)。

      “楚”——“鄀”推测位置为:东经112.38,北纬31.46(下鄀,钟祥-胡集镇东罗山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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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十八年传》:

      巴人伐楚,围鄾。初,右司马子国之卜也,观瞻曰:“如志。”故命之。及巴师至,将卜帅。王曰:“宁如志,何卜焉?”使帅师而行。请承,王曰:“寝尹、工尹勤先君者也。”三月,楚-公孙宁、吴由于、薳固败巴师于鄾,故封子国于析。((p 1713)(12180201))(140)

      君子曰:“惠王知志。《夏书》曰‘官占唯能蔽志,昆命于元龟’,其是之谓乎!《志》曰‘圣人不烦卜筮’,惠王其有焉。”((p 1713)(12180202))(140)

      我的粗译:

      再下一年,我们的哀公十八年(公元前四七七年,周敬王四十三年,楚惠王十二年,晋定公三十五年,吴夫差十九年,越句践二十年),巴人进攻楚国,包围了“鄾”。

      当初,为选任令尹,对右司马子国(公孙宁)进行占卜,结果观瞻报告说:“如志。(合于期望。——桥:呵呵,这回不说“过于其志”了。)”。于是任命子国担任令尹。等巴人的军队打了过来,准备占卜谁适合领兵出战,他们的“王”就发话了:“宁如志,何卜焉?(上回“宁”已经是“如志”了,还有什么需要占卜的?)”于是就派子国领兵出战。子国请求他们的“王”指定副手,“王”说:“寝尹、工尹勤先君者也。(寝尹和工尹都曾为我们先君立过功劳。)”

      这年三月,楚国的公孙宁(子国)、吴由于(寝尹)、薳固(工尹)就在“鄾”那里打败了巴人来犯的部队。因为此战立功,他们的“王”把子国封在了“析”那里。

      贵族们都说:“惠王知志。《夏书》曰‘官占唯能蔽志,昆命于元龟’,其是之谓乎!《志》曰‘圣人不烦卜筮’,惠王其有焉。(这位惠王是真明白应该期望什么的人。《夏书》上说“正式的占卜必须要先确定意向,然后才向‘元龟’奉上命辞”,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志》上说“明白人不会老占卜占筮”,这位惠王也算是明白人吧。)”

      一些补充:

      楚惠王已在位十二年,共在位四十四年,但此处已是他在《左传》中最后一次出场,此后他恢复了楚国的势力,为楚国成为七雄之一奠定了基础。

      杨伯峻先生注“寝尹、工尹勤先君者也”曰:

      据定四年《传》,柏举之役,寝尹吴由于以背受盗戈;鍼尹固为王执燧象,哀十六年《传》作箴尹固,此时又改官工尹,即薳固也。

      杨伯峻先生又注“薳固”曰:

      薳固,《史记楚世家》及《伍子胥传》俱作“屈固”,不知其故。

      杨伯峻先生注“官占唯能蔽志,昆命于元龟”曰:

      杜《注》:“逸书也。官占,卜筮之官。蔽,断也。昆,后也。言当先断意后用龟也。”伪古文用此二句入《大禹谟》。

      “巴”(杨注:巴,国名,据昭十三年《传》“楚共王与巴姬埋璧”之文,则姬姓。旧说四川省-重庆市有江州故城,即古巴国。然以《传》文考之,巴必与鄧相近。庄十八年《传》又云“巴人叛楚,而伐那处”,文十六年《传》又云“秦人、巴人从楚师,遂灭庸”,是巴国当在楚之西北。春秋之世,巴国可能在今湖北省-襄樊市附近,迁入夔门,则战国时事。说参童书业《古巴国考》、顾颉刚《史林杂识牧誓八国》。#巴人取那处之后,又进而攻楚都之城门。其时楚文王已迁都于郢,郢在今湖北省-江陵县北之纪南城,那处即在其北。巴国当在襄阳附近。#巴,疑即巴人之巴,或云今四川-重庆市。),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1.2,北纬30.5(长阳县一带)。

      “鄾”(杨注:鄾音憂,顾栋高《大事表》以为国名。据《方舆纪要》,鄾城在今湖北省-襄阳旧城东北十二里。哀十八年《传》“巴人伐楚围鄾”之鄾,即此鄾,其时鄧早为楚所灭,故鄾亦入于楚。),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7,北纬32.08(襄阳市-张湾镇-老西湾村)。

      “析”——“白羽”(杨注:许,姜姓国,周武王封文叔于许,故城在今河南省-许昌市东三十六里。鲁成十五年,许灵公迁于叶,即今河南省-叶县南稍西三十里。昭公九年,许悼公迁夷,实城父,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七十里之城父集。一九六二年在安徽-宿县-许村公社-芦古城孜发现许国-诸俞之器。许国君葬于许村,离城父集固不甚远。十八年迁析,实白羽,即今河南省-西峡县。定公四年,许男-斯迁容城,容城故城在今鲁山县南稍东约三十里。传世器有许子钟、许子妝簠等。“许”皆作“鄦”,与《说文》同。自文叔至庄公十一世,始见于《春秋》。战国初灭于魏。详《汉书地理志》“颍川郡-许”王先谦《补注》。#十八年迁析,实白羽,即今河南省-西峡县。#析,此时当是鄀之别邑。据《大事表》七之四,今内乡县、淅川县之西北境皆析地。昭十八年,楚迁许于此。#十八年又迁于析,即今河南-内乡县西北,定四年又迁于容城,则又在叶县西。#成十五年许迁于叶,自后常以叶为都。昭九年自叶迁于夷,十一年迁许于楚境内,十三年平王复之,又归于叶。《传》云“叶在楚-方城之外蔽”,则足证楚自叶迁许。白羽在今河南-西峡县西关外。#杜《注》:“于《传》时,白羽改为析。”盖以《经》言白羽,则白羽为旧名,析则作《传》时名。#丰,据顾栋高《大事表》七之四,在今河南-淅川县废治(今为旧淅川)西南,与湖北-十堰市相接界。今淅川县及内乡县之西北境皆楚-析地。),推测位置为:东经111.49,北纬33.31(莲花寺岗,“许”昭十八年迁来,定四年迁容城)。

      下面是巴人围鄾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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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十九年传》:

      秋,楚-沈诸梁伐东夷,三夷男女及楚师盟于敖。((p 1714)(12190201))(140)

      我的粗译:

      下一年秋天,楚国的沈诸梁(叶公)率兵进攻了东夷,楚军战胜以后三夷男女与楚人在“敖”那里举行了盟誓。

      一些补充:

      “楚-沈诸梁伐东夷”杜注:“报越。”

      《哀十九年传》此条之前还有:

      十九年春,越人侵楚,以误吴也。夏,楚-公子庆、公孙宽追越师,至冥,不及,乃还。((p 1714)(12190101))(132)

      杨伯峻先生注“敖”与“东夷”云:“江永考实谓三夷当在今浙江-宁波、台州、温州三地区间。敖,东夷地,东夷亦在浙江滨海处。”不过,根据下图,考虑上面提到的“楚-公子庆、公孙宽追越师”所至,我感觉当时楚军未必能远征至吴、越以东,估计此两地的位置大体应在长江以南、頯黄以西一带,或者在淮南江北亦未可知。

      “越”——“於越”(杨注:越,越器者[氵弓]钟自称作“戉”。《周礼考工记》、《楚世家》、《汉书天文志》并作“粤”,《越世家索隐》引《纪年》作“於粤”,定五年、十四年《传》及《公羊》作“於越”。於,发声词。《越世家》称“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云云,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二十二辨其不然,但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云:“甲骨文有戉国,疑即越国。《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载无余始受封及子孙兴衰等事,似有所据。”越封于会稽,即今浙江省-绍兴县,有浙江-杭州市以南东至海之地。孔《疏》引《谱》云:“滨在南海,不与中国通。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鲁定公五年始伐吴。允常卒,子句践立,是为越王。越王元年,鲁定公之十四年也。鲁哀公二十二年,句践灭吴,霸中国,卒。春秋后七世,大为楚所破,遂微弱矣。”终为楚所灭。),推测位置为:东经120.57,北纬30.00(绍兴-府山,哀五年——越句践七年建都于此)。

      “冥”(杨注:杜《注》:“冥,越地。”据顾祖禹《方舆纪要》,冥地盖在苦岭关(在今安徽-广德县东南七十里)与泗安镇(即今浙江-长兴县西南之泗安镇)之间。),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9.6,北纬30.8(苦岭关与泗安镇之间)。

      下面是沈诸梁伐东夷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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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叶公攻胜所有主要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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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是沈诸梁(叶公)最后一次在《左传》中出现,居然是领兵出征。此时他已七十四岁,虽然想退休养老,但他应该仍然主管着楚国的东国部分,只能勉为其难。搞不好他回去以后就去世了。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1附:叶公攻胜2/3

      《哀十六年传》:

      吴人伐慎,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抉豫章以杀人而后死。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不可。弑王,不祥;焚库,无聚,将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从。((p 1702)(12160503))(140)

      叶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子高曰:“吾闻之,以险徼幸者,其求无餍,偏重必离。”闻其杀齐-管脩也,而后入。((p 1703)(12160504))(140)

      我的粗译:

      到我们的哀公十六年(公元前四七九年,周敬王四十一年,楚惠王十年,晋定公三十三年,郑声公二十二年,吴夫差十七年,宋景公三十八年),吴人进攻了“慎”,被白公打败,白公就提出要带部队回楚都献捷,令尹子西批准了,他就借这个机会发动了叛乱。

      秋七月,白公带着叛军在朝廷之上杀掉了两位叔叔令尹子西和司马子期,随即软禁了堂弟惠王。

      当时,子西临死之前用袖子盖住了自己的脸,而司马子期却发话说:“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我本来就是用勇力侍奉主上的,这回也不能弱了。)”于是他拔起一棵樟树抵抗,杀人而后死。

      事成后石乞建议说:“焚库、弑王。不然,不济。(我们必须马上烧掉收藏宝物的仓库,弑杀眼前这个“王”。要不然,这事最后还成不了。)”但白公却说:“不可。弑王,不祥;焚库,无聚,将何以守矣?(那可不行。弑杀了“王”,会有坏运气,烧掉仓库,手头就没了宝物,还靠什么来坚守呢?)”于是“乞”(石乞)告诉他:“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我们要是领有了楚国,就能支配楚国的“民”,再虔敬地供奉那些“神”,就会有好运气,也就能有宝物,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但白公不肯听石乞的。

      七十一岁的叶公(沈诸梁,子高)当时在“蔡”那里,方城之外那些楚国的官员们都说:“可以入矣。(现在可以打回去了。)”但子高(叶公,沈诸梁)却告诉他们:“吾闻之,以险徼幸者,其求无餍,偏重必离。(我听说,指望冒险侥幸成功的人,都特别贪婪,没有底线,必定偏心,也就拢不住人。)”等到得知白公杀掉了齐国流亡在此的管脩(管仲后裔),叶公这才开进楚都。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白公”、“石乞”事云:

      《淮南子道应训》云:“白公-胜得荆国,不能以府库分人。七日,石乙入,曰:‘不义得之,又不能布施,患必至矣。不能予人,不若焚之,毋令人害我。’白公弗听也。九日,叶公入,乃发大府之货以予众,出高库之兵以赋民,因而攻之,十有九日而禽白公。”可与此说互参。

      杨伯峻先生注“闻其杀齐-管脩也”曰:

      惠栋《补注》引《风俗通》曰:“管脩自齐适楚,为阴大夫。”梁履绳《补释》引《后汉书阴识传》云:“阴识,其先出自管仲。管仲七世孙脩自齐适楚,为阴大夫,因而氏焉。”又引《三国魏志管宁传注》引《傅子》曰:“昔田氏有齐,而管氏去之,或适鲁,或适楚。”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20.48,北纬31.25(木渎遗址,春秋晚期大城遗址。阖闾以后)。

      “慎”(杨注:据《汉书地理志》王先谦《补注》,今安徽-颍上县北江口集即古慎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6.19,北纬32.82(颍上县-江口镇-汤圩村、林庄,有遗址)。

      “白”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4,北纬32.53(息县东北白土店)。

      “楚”——“鄀”推测位置为:东经112.38,北纬31.46(下鄀,钟祥-胡集镇东罗山遗址)。

      “叶”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9,北纬33.50(旧县乡十字街口东970米,西850米,南1550米,北1380米,“许”成十五年迁来,昭九年迁夷)。

      “蔡”——“上蔡”(杨注:蔡,国名,武王弟蔡叔度之后。此时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附近有故蔡国城。故城长一〇四九〇米,略成南北长方形。平侯迁新蔡,今河南-新蔡县。昭侯迁州来,谓之下蔡,今安徽-凤台县。一九五五年五月曾在安徽-寿县发掘蔡侯墓,并出土有蔡侯钟、蔡侯盘及吴王光鑑等遗物(三种)。此地离凤台县极近,故蔡侯葬此。《史记》有《蔡世家》。宣公二十八年入春秋。春秋后二十一年,蔡侯-齊四年灭于楚。然据程恩泽《战国策地名考》及苏时学《爻山笔话》,战国时又复建国于今湖北-巴东县、建始县一带,更至楚宣王八年时,而蔡始亡。#《汉书地理志》“汝南郡-新蔡县”,班固自注:“蔡平公自蔡徙此,後二世徙下蔡。”王先谦《补注》引钱坫云“吴迁昭侯于州来,即下蔡也。”又引吴卓信云:“平侯徙此(新蔡),事不见《经》、《传》,惟见杜氏《释例》。”传世器有蔡子匜,杨树达先生谓为蔡平公所制,详《积微居金文说》卷六。#蔡本都上蔡,今河南-上蔡县;后迁都新蔡,今河南-新蔡县;今则入吴,因吴师迁州来,今安徽-凤台县,亦曰下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25,北纬33.25(上蔡西南卢岗乡-翟村东二郎台周围。蔡国故城遗址,长方形城,东2490,西3187,南2700,北2113。西周至昭十三年(前529),蔡;昭十四年(前528)至战国,楚。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

      “方城”——“城”(杨注:姚鼐《补注》云:“楚所指方城,据地甚远,居淮之南,江、汉之北,西踰桐柏,东越光-黄,止是一山,其间通南北道之大者,惟有义阳三关,故定四年《传》之城口。《淮南子》曰,绵之以方城。凡申、息、陈、蔡,东及城父,《传》皆谓之方城之外,然则方城连岭可七八百里矣。”说方城者甚多,唯姚说最为有据。《水经潕水注》引盛弘之云:“叶东界有故城,始犨县,东至瀙水,迳(原作“达”,依赵一清校改)比阳界,南北联,联数百里,号为方城,一谓之长城云。”《注》又云:“郦县有故城一面,未详里数,号为长城,即此城之西隅,其间相去六百里。北面虽无基筑,皆连山相接,而汉水流而南。故屈完答齐桓公云‘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又云:“《郡国志》曰:‘叶县有长山曰方城’,指此城也。”依郦《注》诸说,以今地理度之,凡今桐柏、大别诸山,楚统名之曰方城。洪亮吉《左传诂》谓“方城”当作“萬城”,萬或作万,以字近而譌。然《国语》及《战国策》诸书皆作“方城”,则未必各书皆误,洪说殊不可信。#方城已见僖四年《传》并《注》,此方城当指方城山之关口,或即定四年《传》之城口。与文十六年《传》之庸方城自不同。#据江永《考实》,缯关在今河南省-方城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2,北纬33.34(方城县-独树镇-杨武岗村南)。

      “齐”(杨注:齐,国名,姜姓,太公之后,国于营丘,在今山东省-临淄废县(今为临淄镇)稍北八里。临淄-齐城包括大城、小城二部分,总面积三十余平方公里(详《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僖公九年入春秋。春秋后,田氏夺其国,是为田齐。#马宗琏《补注》引《史记田齐世家正义》谓檀台在临淄东北一里。),“檀台”当在“齐”城内,“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下面是白公作乱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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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十六年传》:

      白公欲以子闾为王,子闾不可,遂劫以兵。子闾曰:“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启之愿也,敢不听从?若将专利以倾王室,不顾楚国,有死不能。”遂杀之,而以王如高府。石乞尹门。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p 1703)(12160505))(140)

      叶公亦至,及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日日以幾,若见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于国;而又掩面以绝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遇箴尹固帅其属,将与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国矣。弃德从贼,其可保乎?”乃从叶公。使与国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缢。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焉。对曰:“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将烹。”乞曰:“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孙燕奔頯黄氏。((p 1703)(12160506))(140)

      我的粗译:

      白公想立自己的叔叔子闾(公子启)为王,子闾不答应,他就用兵器威胁,但子闾告诉他:“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启之愿也,敢不听从?若将专利以倾王室,不顾楚国,有死不能。(王孙你要是能安靖楚国,匡正王室,维护这些“民”,那也是我“启”的愿望,敢不听从?你要是只为了独占利益就推翻王室,不顾楚国,那我有死不能。)”于是白公就把子闾杀了。

      随后白公把“王”(楚惠王)转移到了高府,由石乞负责看管高府的大门。可是有一位圉公阳在高府的围墙上打了个洞,把“王”背到了他母亲昭夫人的宫殿里。

      就在这时,叶公已经到了。

      当他进入北门的时候,有人看见了他,就对他说:“君胡不胄?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主上为什么不戴上头盔?我们这些国人盼望主上就像盼望爱护我们的父母一样,盗贼之矢要是伤到主上,那就是断了我们“民”的指望,您为什么不戴上头盔?)”于是他戴上头盔继续前进。

      又有人看见他,对他说:“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日日以幾,若见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于国;而又掩面以绝民望,不亦甚乎!(主上为什么带着头盔?我们这些国人盼望主上就像盼望庄稼丰收一样,每天都在心里嘀咕,要是看到主上的面容,那心里就安生了。“民”知道不会冤枉死掉,也就敢于努力战斗,为这个还指着把主上像旗帜那样展示在城上呢,主上却把自己的面容遮起来,断了“民”的念想,不太过分了吗!)”于是他又脱去头盔继续前进。

      接着他遇见了箴尹固率领着部属准备去支持白公,子高(叶公)就劝箴尹固说:“微二子(子西和子期)者,楚不国矣。弃德从贼,其可保乎?(要没有两位被杀的大人,我们楚这个“国”已经是一片荒野,你现在背弃于你有大恩的人,却要追随叛贼,能保住你家族的平安吗?)”于是箴尹固改而追随叶公。

      叶公让箴尹固和其他国人一起攻打白公,白公坚守不住,只好逃入山中,最终上吊自杀。白公的属下把他的尸首藏了起来。

      叶公生擒了石乞,令人逼问他白公的尸首在哪儿,他回答说:“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我是知道他死在哪儿,但有长者要求我不能说出来。)”那些审问者就威胁他说:“不言,将烹。(你要不说,就煮了你。)”“乞”(石乞)告诉他们:“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我们干的这事,成了我就能当上卿,成不了我就会被煮,本来就是这样,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就把石乞煮了。

      白公的弟弟王孙燕逃去了頯黄氏。

      一些补充:

      这一段“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有点奇怪,似乎楚惠王还是个孩子,才用得着“负”。如此,我估计他即位时也就两岁左右,此时则十二岁。惠王共在位五十多年,也说得过去。

      另外,这一段那些人对叶公之“君胡不胄”与“君胡胄”的要求就是现实版的祖孙骑驴,也是一个真实比虚构更神奇的例证。

      杨伯峻先生注“白公欲以子闾为王”曰:

      杜《注》:“子闾,平王子启,五辞王者。”事详昭(哀?)六年《传》,尝许为王。

      《哀六年传》:

      秋七月,楚子在城父,将救陈。卜战,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则死也。再败楚师,不如死;弃盟、逃雠,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雠乎!”命公子申为王,不可;则命公子结,亦不可;则命公子启,五辞而后许。将战,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冥,卒于城父。子闾退,曰:“君王舍其子而让,群臣敢忘君乎?从君之命,顺也;立君之子,亦顺也。二顺不可失也。”与子西、子期谋,潛师,闭塗,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后还。((p 1634)(12060401))(110)

      杨伯峻先生注“高府”曰:

      《淮南子泰族训》“阖闾伐楚,五战入郢,烧高府之粟”云云,未审可信不,因战国至两汉诸书言吴入郢事多夸张之谈。若彼焚高府可信,则此高府系重新建造者。

      杨伯峻先生注“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曰:

      杜《注》:“公阳,楚大夫。昭夫人,王母,越女。”杜谓越女,盖本六年《传》“逆越女之子章立之”,《列女传》载越姒自杀事不可信。梁玉绳《瞥记》谓哀六年之越女为昭王妾,不得称夫人,不知其子已立为王,自得称夫人,古所谓“母以子贵”也。

      “頯黄”(杨注:杜《注》:“燕,胜弟。頯黄,吴地。”頯音逵。据《春秋舆图》,頯黄在今安徽-芜湖地区-宣城县境。),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8,北纬31.0(宣城市一带)。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1附:叶公攻胜1/3

      《哀十六年传》:

      楚-大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雠不远矣。”((p 1700)(12160501))(140)

      胜自厉剑,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胜谓石乞曰:“王与二卿士,皆五百人当之,则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乃从白公而见之。与之言,说。告之故,辞。承之以剑,不动。胜曰:“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洩人言以求媚者,去之。”((p 1701)(12160502))(140)

      我的粗译:

      当初楚国的大子建(子木)被诬陷以后,从城父逃去了宋国(综合杨注:太子建居城父在昭十九年——前523,奔宋在二十年——前522,此时为哀十六年——前479。),又因躲避宋国的华氏之乱去了郑国,郑人待他非常好。可他还是又去了晋国,而且暗地里与晋人谋划袭击郑国。为此,他首先请求回到郑国,郑人恢复了他原来的待遇。

      晋人派了间谍在郑国,负责与子木(大子建)联络,此人准备回晋国,好为双方约定起事日期,就先去了子木那里。可正赶上子木因为在自家采邑行为残暴,被那里的人上告,郑人去核查,结果发现了这位晋人派来的间谍,于是杀了子木。子木的儿子“胜”逃去了吴国。

      后来,楚国的令尹子西想把侄子“胜”召回来。但叶公(沈诸梁)反对说:“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我听说这个“胜”啊,经常说谎而且心思不安定,召回来恐怕没什么好处吧?)”子西回答:“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我听说这个“胜”啊,既说话算话也很勇敢,不会干什么不好的事。我准备把他放在前方,保卫我们的边界。)”

      叶公进一步反对说:“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顾全大家才是说话算话,带头维护公利才是勇敢。我听说这个“胜”啊,常常放了话然后再去做,还搜寻死士,恐怕是有什么野心!何况放了话然后再去做,算不上是说话算话;只懂得拼命,也算不上是勇敢。——大人召他来一定会后悔的。)”但子西不肯听他的。

      于是把“胜”召了回来,让他住到与吴国接壤的边界上,任命他为白公。

      这位白公马上请求进攻郑国,但子西告诉他:“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我们楚国现在还没整顿好。等整顿好,我不会忘了你的愿望的。)”过了些日子,这位白公又提出请求,子西就答应了。可是还没等出兵,晋人却先去进攻了郑国,楚国反而要去救援郑国,还与郑人举行了盟誓。于是“胜”(白公)生气了,说是:“郑人在此,雠不远矣。(郑人就在我们自己这儿,对头就在眼前。)”

      某天,“胜”正自己磨剑,被他的堂兄弟、司马子期的儿子“平”看到了,就问他:“王孙何自厉也?(王孙你为什么自己磨剑呢?)”“胜”就告诉他说:“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我“胜”一贯是个耿直的人,如果不告诉你,怎么算耿直呢?我用这剑是要杀你爸爸!!)”

      “平”把这话告诉了叔叔令尹子西,子西却说:“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不过是只鸟蛋,在我翅膀底下才长起来。现在的楚国,等我死了,令尹还是司马,除了“胜”还能有谁来当?)”

      可那位“胜”听到这话却说:“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这个令尹太猖獗了!要让他逃过去,我不是人!)”可是子西还懵然未觉。

      随后那位“胜”(白公)和他的同谋石乞商量说:“王与二卿士,皆五百人当之,则可矣。(咱们的“王”和那两个卿士,都得有五百人来对付,才搞得定。)”“乞”(石乞)告诉他:“不可得也。(找不到那么些人。)”石乞接着又说:“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集市南面有个叫熊宜僚的,要能得到他,一个人就可以顶五百人了。)”

      于是石乞马上奉着白公(胜)去见那位熊宜僚,白公和熊宜僚谈了话,谈得很高兴,就向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但熊宜僚不肯答应。白公用剑比着他,他仍然不为所动。“胜”(白公)只好说:“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洩人言以求媚者,去之。(此人不因为有巨大的利益就巴结上来,不因为受到死亡的威胁就紧张,这样的人也不会泄露别人的秘密去讨好什么人。咱们走吧。)”

      一些补充:

      下面是两张传世的楚王熊(酓)章剑的图片,出自《春秋战国错金铭文青铜剑》,这位楚王熊(酓)章就是现任楚王(楚惠王),此时尚年少。由此剑或可想见“胜自厉”的那把“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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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峻先生注“楚未节也”曰:

      “节”字义详襄九年《传》“国乃有节”《注》。

      《襄九年传》:

      晋侯(晋悼公)归,谋所以息民。魏绛请施舍,输积聚以贷。自公以下,苟有积者,尽出之。国无滞积,亦无困人。公无禁利,亦无贪民。祈以幣更,宾以特牲,器用不作,车服从给。行之期年,国乃有节。三驾而楚不能与争。((p 0972)(09090901))(083)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云:

      哀十六年《传》“楚未节也”,越语“今越国亦节矣”,皆此节字之义。节字之义甚广,礼节、法度固可曰节,操守亦可曰节。

      杨伯峻先生注“郑人在此,雠不远矣”曰:

      胜以郑有杀父之仇,子西救郑,且与之盟,于是比子西如杀父仇人。

      杨伯峻先生注“熊宜僚”事云:

      《淮南子主术训》云:“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无所关其辞。”高诱《注》即引此事以解之。《庄子》《山木》、《徐无鬼》、《则阳》诸篇俱载市南-宜僚事,《山木篇》又谓之市南子。

      “楚”——“鄀”(杨注:文十五年《传》谓“获大城焉曰入之”,此盖用其义。此时鄀盖仍都商密,秦人入鄀,则取商密并入己国。鄀未亡,迁都今湖北省-宜城县东南,为楚附庸。《水经沔水》云:“沔水又迳鄀县故城南。”《注》云“古鄀子之国也,秦、楚之间自商密迁此为楚附庸,楚灭之以为邑”是也,故定六年楚令尹子西得迁郢于鄀,谓之鄢郢。#鄀,今湖北-宜城县东南九十里,据《路史国名纪》,又名北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38,北纬31.46(下鄀,钟祥-胡集镇东罗山遗址)。

      据《楚居》:“至献惠王自美郢徙袭为郢。白公起祸,焉徙袭湫郢,改为之,焉曰肥遗,以为处于酉澫,酉澫徙居鄢郢,鄢郢徙居[司阝]吁。”则惠王所都有多次迁移,但《左传》中没有反映(不等于没有),只言“迁郢于鄀”,我也无从推测,能看到的主张也言人人殊,而且《楚居》所言有验证的一些地点如“同宫之北”也非一般意义上的楚都,而是楚王驻跸之地。故此一段之楚都我大体只能认定一直在“鄀”了,所谓“湫郢”,当就是“湫”,亦在“鄀”近旁,两处直线距离约六十里,隔着汉水。

      “湫”——“椒”(杨注:湫音剿。《清一统志》谓湫在湖北省-钟祥县北,《春秋大事表》谓在湖北省-宜城县东南,其实一也。湫,楚灵王时为伍举采邑,《国语》有湫举、湫鸣。今本“湫”或作“椒”。#椒举即伍举,伍举见襄二十六年《传》。《通志氏族略》谓“伍参食邑于椒,故其后为椒氏”,虽伍举之子亦称为椒鸣(《楚语下》作湫举、湫鸣,湫与椒古音可通转),但其后尚有伍尚、伍员等,仍以伍为氏。),推测位置为:东经112.64,北纬31.30(钟祥-洋梓镇北)。

      “城父”(杨注:楚有两城父,此所谓夷城父,取自陈。僖二十三年楚伐陈,取焦、夷。杜云:“夷一名城父”,即此。又有北城父,见十九年及哀六年《传》,详顾栋高《大事表》七之四。#春秋同名异地者多,城父亦有二,昭九年《传》之城父,本陈国-夷邑,汉于此置城父县。此城父则本属楚之邑,在今河南-宝丰县东四十里,汉以避同名故,改名父城县,今名曰父城保。段玉裁校本、王引之《述闻》、孔广林《校经录》、江永《地理考实》、沈钦韩《地名补注》皆据《汉志》、《晋志》、《水经汝水注》诸书说汉以后地理者谓此“城父”为“父城”之误倒,实难依据,况《史记楚世家》及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亦并作“城父”耶?唯顾栋高《大事表》谓楚有两城父,甚确。《史记正义》引服虔说亦作“城父”。#此乃北城父,详昭十九年《传》“大城城父”《注》,在今河南-宝丰县东,平顶山市西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5,北纬33.85(平顶山-宝丰-翟集-古城村-城父故城,北城父)。

      “许”——“城父”——“夷”——“东夷”(杨注:许,姜姓国,周武王封文叔于许,故城在今河南省-许昌市东三十六里。鲁成十五年,许灵公迁于叶,即今河南省-叶县南稍西三十里。昭公九年,许悼公迁夷,实城父,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七十里之城父集。一九六二年在安徽-宿县-许村公社-芦古城孜发现许国-诸俞之器。许国君葬于许村,离城父集固不甚远。十八年迁析,实白羽,即今河南省-西峡县。定公四年,许男-斯迁容城,容城故城在今鲁山县南稍东约三十里。传世器有许子钟、许子妝簠等。“许”皆作“鄦”,与《说文》同。自文叔至庄公十一世,始见于《春秋》。战国初灭于魏。详《汉书地理志》“颍川郡-许”王先谦《补注》。#焦、夷皆陈邑。焦当今安徽省-亳县,夷在亳县东南七十里。杜《注》谓“夷一名城父”,其实城父不过夷之一邑耳。说详昭九年《传注》。#徐国本在今江苏-泗洪县南,昭三十年被吴所灭,楚迁之于城父,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夷,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城父故城。#楚有两城父,此所谓夷城父,取自陈。僖二十三年楚伐陈,取焦、夷。杜云:“夷一名城父”,即此。又有北城父,见十九年及哀六年《传》,详顾栋高《大事表》七之四。#城父即夷,其田盖城父境内田之一部分耳,在养东北;胡即今阜阳市,胡田在养东南。),推测位置为:东经115.98,北纬33.64(亳州-城父镇,夷-城父,昭九年迁来,昭十八年迁析)。

      “宋”——“商丘”(杨注:宋,国名,子姓,成汤之后裔。及周武王灭纣,封其子武庚。武庚企图恢复殷商王室,与管叔、蔡叔联络举兵,而为周公-旦所败,改封纣父帝乙之长子微子启为宋公。或称殷,或称商,皆仍其旧称。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市。传至穆公七年,即鲁隐公元年。昭公-得之元年,即鲁哀公二十七年,《左传》止于此年。自昭公传六世,一百七十年,据《史记宋世家》及《汉书地理志下》,为齐、魏、楚三国所灭。但吴师道注《战国策》曾疑之,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则直云“灭于齐”。#阏伯相传为高辛氏之苗裔,详昭元年《传》并《注》。刘心源《奇觚室吉金文述》卷五有《商丘叔簠》,盖以地名为氏。据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今河南-商丘市西南有商丘,周三百步,世称阏台。),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郑”(杨注:鄭(郑),国名,姬姓,周宣王母弟桓公友之后。卜辞常见奠(鄭)地,有“矦奠”“南奠”“北奠”“多奠”“奠臣”诸词。又有一片云“巳(祀)奠河邑”,则地当在今郑州市南、新郑县北。西周彝器又有奠虢仲鼎、奠虢仲簋等。是则郑地早已有之。桓公初封郑,在今陕西-华县东北。据《郑语》,寄帑于虢、郐之间。武公因取而都之,即今新郑县。春秋后又六世九十一年为韩所灭。近年出土之哀成叔鼎则铸于郑亡后。史记有世家。)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晋”——“新田”——“绛”——“绛县”(杨注:晋国事始见于此,而《春秋经》不书,盖以晋五世有内乱,不及来告之故。晋国,武王子唐叔虞之后。成王灭唐而封叔虞。翼,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传世有晋公[奠/皿],据唐兰《晋公午[奠/皿]考释》,定为晋定公所作。铭文“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云云,与《逸周书王会篇》所言“成周之会”,“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太公望在右”之意相适应,加以《晋语》引叔向之言,唐叔以武力封,足证《吕览重言》、《说苑君道》所传桐叶封弟之不可信。唐叔之子燮父改唐为晋,即今之太原市。(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一谓唐叔之封在翼,黄汝成《集释》引全祖望说辨其在今太原。)四世至成侯,南徙曲沃,今山西省-闻喜县东。又五世至穆侯,复迁于绛,绛即翼。鲁成公六年,晋景公迁都新田,此后命新田为绛,新田即今山西-侯马市,而以旧都为故绛。自春秋后出公以下五世六十五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地,迁靖公为庶民,晋亡。曲沃庄伯及翼本末,详桓公二年传。曲沃在今山西省-闻喜县东二十里。曲沃去翼一百余里。#晋从此后迁都新田,亦称新田为绛,因称故都绛为故绛。#若不以唐叔所封为太原市,则晋前后四次迁都,均在平阳(今临汾县西南)四周一百五十里之内:翼在今翼城县东南三十五里。曲沃在闻喜县东北,距翼约一百五十里。故绛在今汾城南,新绛北,东距翼约一百里。新田即今侯马市,去翼仅数十里耳。#绛,晋都,今山西-侯马市。),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吴”(杨注:吴,姬姓,周太王之子太伯、仲雍之后。《史记》有《吴世家》。孔《疏》引《谱》云:“至寿梦而称王。寿梦以上世数可知而不纪其年。寿梦元年,鲁成公之六年也。夫差十五年,获麟之岁也。二十三年,鲁哀公之二十二年,而越灭吴。”吴国自称为“工”(者減钟)、“攻[(又/又/一)攵]”(吴王剑)、“攻吴”(吴王夫差鑑),亦称为“干”,详刘宝楠《愈愚录》卷四《干越》、《墨子兼爱中》孙诒让《閒诂》及郭沫若《奴隶制时代吴王寿梦之戈》。亦称禺邗,传世有禺邗王壶,即哀十三年黄池之会后所作。吴自称王,彝器如此。《吴语》又称“吴伯”“吴公”,《春秋》则称“吴子”。吴初国于梅里,据高士奇《地名考略》,今江苏省-无锡县东南三十里之梅李乡,旧称泰伯城者是其地。至诸樊始徙于吴,今之苏州市。),推测位置为:东经120.48,北纬31.25(木渎遗址,春秋晚期大城遗址。阖闾以后)。

      “叶”(杨注:许,姜姓国,周武王封文叔于许,故城在今河南省-许昌市东三十六里。鲁成十五年,许灵公迁于叶,即今河南省-叶县南稍西三十里。昭公九年,许悼公迁夷,实城父,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七十里之城父集。一九六二年在安徽-宿县-许村公社-芦古城孜发现许国-诸俞之器。许国君葬于许村,离城父集固不甚远。十八年迁析,实白羽,即今河南省-西峡县。定公四年,许男-斯迁容城,容城故城在今鲁山县南稍东约三十里。传世器有许子钟、许子妝簠等。“许”皆作“鄦”,与《说文》同。自文叔至庄公十一世,始见于《春秋》。战国初灭于魏。详《汉书地理志》“颍川郡-许”王先谦《补注》。#叶,楚地,其古城在今河南省-叶县南三十里。#许本都今河南-许昌市东三十六里之地,鲁成十五年,许灵公为逃避郑国威胁,楚迁许国于叶,即今叶县稍西而南三十里之叶县旧城,从此许即为楚附庸。此次许君请晋迁许,其意欲远离楚而服从晋。#杜《注》:“许畏郑欲迁,故以自迁为文。”夷,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城父故城。许初立国于今河南-许昌市与鄢陵县之间,离郑较近,可云畏郑。成十五年迁于叶,在今叶县南,则距郑较远矣。此复由叶迁夷,未必畏郑也。十八年又迁于析,即今河南-内乡县西北,定四年又迁于容城,则又在叶县西。许凡四迁,俱楚所为。#成十五年许迁于叶,自后常以叶为都。昭九年自叶迁于夷,十一年迁许于楚境内,十三年平王复之,又归于叶。《传》云“叶在楚-方城之外蔽”,则足证楚自叶迁许。白羽在今河南-西峡县西关外。),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9,北纬33.50(旧县乡十字街口东970米,西850米,南1550米,北1380米,“许”成十五年迁来,昭九年迁夷)。

      “白”(杨注:《楚语上》灵王时有白公-子张,楚号县邑之长曰尹曰公,白亦临吴之县邑,据杜《注》,当在今河南-息县东七十余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4,北纬32.53(息县东北白土店)。

      下面再贴一遍大子建自城父奔宋一些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图中有两个城父,从作为楚国两个政治中心之一的角度而言,我觉得此城父还是东面那个城父,而且先奔宋后奔郑也顺: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通宝推:玉垒关2,
    • 家园 开始说到叶公了

      似乎沈诸梁受到不少人的诋毁

    • 家园 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

      这句话让我想起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

      鲁达打人是为了救人。由于他在郑屠那里搅事,通风报信的人无法与郑屠说话,为金翠莲逃走赢得了时间。

      可谓是周仁谓之信。

      比那些管杀不管埋的“义士”强无数倍。

    • 家园 请教桥兄

      "冄"的读音。

      另外,现在的河南叶县,读"she"县还是"ye"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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