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医案奇谈 -- 树临风

昨日偶而翻看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看到这样一段：

" 神妙就在这地方。先前有一个病人，百药无效；待到遇见了什么叶天士先生，只在旧方上加了一味药引：梧桐叶。只一服，便霍然而愈了。“医者，意也。”其时是秋天，而梧桐先知秋气。其先百药不投，今以秋气动之，以气感气，所以……。我虽然并不了然，但也十分佩服，知道凡有灵药，一定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求仙的人，甚至于还要拼了性命，跑进深山里去采呢。"

里面提到了叶天士，不禁想起一些有关叶的医案奇谈，就给河友们讲讲听。

叶桂，字天士，号香岩，江苏吴县人，是清代有名的医生，被人称为天医星，后来许多传奇性的惊人医案，大多都挂在他身上。

一日，叶天士在路上见抬棺而过，棺下似有血渍，遂上前拦住棺木，询问棺内何人，得知是妇人因难产而死，叶天士即命其开棺，坚称棺内之人未死，他可以救治。

在当时，开棺是桩大事，叶天士称全部负责始开棺。开棺后叶天士即用针灸之法，在死者心口针刺治疗，不久婴儿竟呱呱落地，产妇也恢复呼吸醒转。

原来依叶天士的判断，产妇是一时昏厥，并非真死。

又有一日，叶天士正与友人下棋时，跑来一人，言老婆难产，痛苦呻吟，请叶天士救命。

叶天士即抓了一把铜钱，到产妇家，进了大门，哗啦一声，掷铜钱于墙，屋内产妇正在苦痛，大吃一惊，婴儿也跟着呱呱落地了。

询问叶天士此举何为，叶天士说：人人都爱钱，死也要钱，活也要钱，小孩不下世，一听到钱声，马上就来了。

这虽近乎笑话，但叶天士用声音来转移产妇注意力，缓解其紧张状态也是够绝。

清朝还有一位差不多和叶天士齐名的名医薛雪，号生白。叶、薛二位既是同乡，又是好友，两家住得也很近。

乾隆年间，苏州瘟疫大流行，官府在此设立医局，救治百姓，规定名医轮流义诊。这一日，医局里来了一名更夫，全身浮肿，皮肤成黄白颜色，等候医生诊治。

薛雪先到医局，给这更夫诊脉后对他说：“你的病很重，没法治了，回去吧。” 更夫失望地出了医局的大门。正好这时叶天士来医局，在轿子里看到更夫，他不知道薛雪已经给更夫看过，就对他说：“这不是更夫吗，你这病是由于烧蚊香中毒引起，你跟我进来吧！”进了医局，叶天士给更夫开了两剂药，对他说：“不用害怕，吃了这两剂药就会好。”薛雪在一边刚好听到看到，认为叶天士有意弄他难堪，坏他名誉，心中恼恨，又无法发作，回家后就把自己的书房改名为“扫叶庄”。 叶天士个性也强，听说后非常生气，心想，我本非故意如此，当大夫的救人要紧还是名誉要紧？你把书房改为“扫叶庄”，那我就把书房改为“踏雪斋”，你把我扫掉，我把你足踏。从此两人不再往来。

后来，叶天士的母亲得了伤寒，叶天士开的处方母亲吃了都不见好转。这事传到薛雪那里，薛雪笑笑说：“这种病要是放在别的病人身上，叶天士早就用白虎汤了，而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就不敢用。”薛的一个弟子插话说：“白虎汤性重，他是怕老人受不了。”薛雪说：“她这病有里热，正是白虎汤症，药性虽重，非用不可。”这些话传到叶天士耳中，正点中叶天士的心病：他确实想到了白虎汤，也确实是担心老母年高承受不了。听了薛雪的话后，就给母亲用了白虎汤，果然病很快好了。这件事教育了叶天士，觉得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名医为减少病人疾痛，更应心胸宽阔，互相学习，就主动去薛雪家登门拜访，感谢薛雪医治了他的母亲，薛雪看到叶天士主动登门，也十分感概，于是两人尽释前嫌，重归于好，成为医界的一段佳话。

中医治病，讲究调节情志，重视身心兼治。传统中医在开具处方时，除了开列药名、用量和煎服方法之外，往往还注明需要取一物为「药引」。所谓药引，乃系引导诸药进人病灶之物。药引如导游，亦似攻击敌营的带路人。

民间流传著一则叶天士用橄榄苗为药引「治愈」一位「穷病」「病人」的故事。这「穷病」用现代名词来说就是「缺衣少食综合症」。

说的是有一位衣衫褴褛，形体羸瘦、面容憔悴，似患重病的老者来向叶先生求医。他对叶氏说：「先生是名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小人所患的是贫穷病，先生能治吗？」叶天士笑答：「既是病，就能治。」然后他叫老人拣些橄榄核来育苗，并对老人说：「待榄苗长出来，你就会摆脱穷困。」老人遵照叶天士的吩咐，种下了不少榄核，待到榄苗出来后，竟有不少豪门大户前来出高价购买橄榄苗。老人颇觉新奇，去问叶天士。为何榄苗能卖如此高价，且富豪们争相购买呢？叶天士告诉他，凡豪门大户来求医，开出处方后，我都嘱咐病家必须用上好、高价之榄苗为药引，药方才能发挥效应。

很快，老者的树苗卖完了，他赚了一大笔钱而治好了「穷病」。橄榄苗性平无毒，即无药效，也无害处，以其为药引，富豪皆因叶天士之「名人效应」，而深信该物为治病之妙药，更显出叶的高明。

叶天士也有跌跟头的故事：

一日，一个江西贩木头的商人来到苏州齐门外。这个江西商人生了肺病，听说苏州叶天士声名远扬，便来求治。叶天士一见他便说：“你速回家，快则可以到家，慢则死于归途!”

商人大恐，恳求叶天士死马当活马医，找些什么药好歹给他吃吃。叶天士的话却硬得不能转弯：“我说医不好，就铁定不会好了!”接着又说：“啥人医好了你的病，你再来砸我的招牌好了!” 商人气极无奈，心灰意冷地走了。

商人在苏州卖了木材，又无家小，想到迟早是一死，心懒懒的，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蹭。这一日来到镇江，想起金山好景致，便下船登山去朝庙。他在庙里吃了一顿素斋，老僧拿出化缘薄来，商人提起笔来就写了一千两，置笔时一声长叹。老僧以为他写得太多懊悔了，便说：“施主写多了不要紧，减少些也可。”

商人道：“我不是为了铜钿写多，是为我不能久于人世了!”

老僧忙问缘由。

“我已病入膏肓，连苏州叶天士也回了我了!”

老僧一听，便问病情，又替他搭脉，摇头说：“这个病是没得救了，叶天士果然名不虚传。”

商人听了，更是雪上加霜，心里冷得结了冰。正在那商人从头冷到脚之际，老僧猛然拍案，大声道：“还存一线希望!”商人忙上前叩求。老僧问：“你是乘船来的，还是陆路来的？”商人答是乘船来的。老僧说：“好!” 这时正值秋高气爽，瓜果上市。老僧叫商人去采办一船生梨，乘船回转时，叫他每日困在生梨上，坐在生梨上，嘴干吃生梨，肚饥吃蒸梨，一船梨一直吃到江西。

江西商人半信半疑，乘船走了……

事隔一年，有一日，叶天士的门前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定要把叶天士的招牌砸掉。叶天士忙问缘由。这个操着外乡口音的人讲：“你不认得我了，你说我要死要路上，假使活转来，就可以把你的招牌砸掉!” 叶天士才想起这位江西商人，心里好生奇怪，便问：“你打也尽管打，砸也尽管砸，我只要问你，你的病怎生好的？”商人一五一十地把金山寺老僧叫他吃梨困梨的事说了一遍。叶天士恍然大悟：这位病人得的是肺病，梨有通气补肺之功，几月长吃久补，不治而愈。唉，自己的医术比金山寺老和尚还差了一筹呀!

于是叶天士背了药箱，来到金山在寺里做香火，找机会细心观察老僧怎样给人看病。他在金山寺呆了两年多，和老僧谈得很投机，得到老僧信任，慢慢地能替老僧开药方了。

一日，山下有人患肚痛，来找老僧医病。老僧不在，叶天士接诊详细问了病情，原来是吃了昊蚣仓，就开了一张两钱砒霜的方子，叫他拿走了。这个病人走到半山，正巧碰到老僧，便拿出药方给老僧看，问开得对不对？老和尚问明情由，看了看，随手在方子上改了一下。

老僧回到庙里，便叫叶天士到跟前来，问他：“你是苏州叶天士？”叶天士心里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是叶天士？”老僧讲：“除了叶天士没有人敢开这张方子!” 叶天士也不抵赖，一五一十把离开苏州重背药箱、远道寻师的事说了一遍，老僧听了蛮感动，便对他讲：“我看到方子上开两钱砒霜，就晓得是你。你胆还小点，还要叫病人肚子痛一夜天，这位病人昊蚣仓吃得多，你开的药太轻。”叶天士一听有道理，连忙要追上去改药方。老僧说：“我已改成三钱了。”

叶天士向老僧学了三年，这才又回到苏州挂牌行医。他的医术更高明了。

后来苏州的一句俗话：“叶天士也要背三年药箱”，讲的就是这桩事儿。

下面这段就是传说了：

叶天士的名气很响，八仙中的吕纯阳知道了他的神技之后，心中很是不服，便想跟叶天士开个玩笑，找个机会捉弄他一下。于是来到苏州，在叶天士诊所的对面租了一所房屋，门口也挂了行医的招牌。可是，尽管他的仙法灵验，却一直没有人去请教他，相反，人们认为他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没有自知之明，吕纯阳一时竟无法为难叶天士。

这年伏天酷暑。这一天，有个行人突然中暑，恰巧倒在叶天士和吕纯阳两家诊所中间的街心死去。顿时，四周围了许多人，喧闹之声不绝。吕纯阳闻声从诊所里出来，拔开众人挤进去一看，认为正好乘机捉弄叶天士。他对四周围着的人说：“我学医时，师傅曾告诫我：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不能行医。现在这人正好死在我和叶天士先生的门前。叶先生是名医，医术必定很高。这样吧，我们两人负责医活他，请诸位告诉叶先生，我们各治他的一半。”

正巧叶天士也走出观看，吕纯阳又把自己的主意对他说了一遍，一旁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怂恿起哄。叶天士心想：你既然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就对吕纯阳说：“先生的主意很好，就请先生来先治活你的一半吧。” 谁知对方连连说：“好，好”，转身进屋取了一只精巧的鼻烟壶出来，从中撮了一点鼻烟，塞进了死者的左鼻孔。说来也怪，那死者竟然左目张开，左手舞动，左足伸屈，搔头抓耳，活了半个身子。吕纯阳看得得意洋洋，只等叶天士出洋相了。叶天士感到很窘，但话已说出，不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也挖了少许鼻烟，塞进死者的右鼻孔内，但心知是断不会见效的。

不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叶天士将鼻烟塞进死者的鼻孔后，死者竟打了一个喷嚏，两只眼睛随即一起睁开，右边的手脚也能动了。他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叶天士和吕纯阳各作了一揖，道了一声谢，迤逦而去。围观的人个个目瞪口呆，连吕纯阳也被这种情景惊呆。想了半天，他突然醒悟：我先治好死者的一半，死者呼吸已通。仙气既入，叶天士再投些鼻烟，使死者打了一个喷嚏，他身上的血脉就通了，所以人也活了。要是叶天士先医的话，那就肯定难住他了。想到这里，吕纯阳懊丧不已。当晚，吕纯阳摘去招牌，驾云而去。

这事不知怎么的被打更的看到了，人们这才知道这位外来医师就是吕纯阳。因叶天士也如吕仙人一般起死回生了半个人，所以人人都称叶天士为“叶半仙”。

传奇归传奇，医生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叶天士在临死前，曾谆谆告诫他的儿子说：“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读书万卷，而后可以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铒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勿轻言医。”(《清史稿·叶桂传》)这段话是值得令人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