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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最后的抵抗 -- 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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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先跟新兵营各位问个好。我注册其实有一点时间,

    一直以来都是看帖不回,处于深度潜水状态。

    现在我准备浮出水面,以烂砖代替潜水

    希望早日毕业新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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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左边到右边是八步半,从前面到后面是八步。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在这屋子里从左走到右,再从前走到后。路上我会经过我的床,我的小桌子和我的马桶。他们都是白色的,一尘不染,干净得扎眼。这就是我住了整整3年的牢房,这栋巨大白色监狱的501号房间。

    每天早上,住在隔壁的马东林都会过来和我打招呼。他总是咧开嘴,开心的笑着。他的牙齿像马那样的伸出来,说话含糊不清。他的话题仅限于昨天吃的食物,或者晚上做的噩梦。在这里的人都是像他这样,他们每天享受的免费的食物和住所。虽然自由受到限制,但那也只是不能走出监狱的围墙而已。时间长了,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这件事,他们开始快乐的在这里生活,甚至监狱的守卫也成了他们的朋友。如果不是那件事,我可能也是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监狱的守卫说我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每天他们都要让我吃一种红色的药丸。这种药丸吃下去的感觉就像喝了十几杯咖啡,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别人晚上最晚12:00就睡觉了,可我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开始一些守卫总在旁边盯着我,后来他们觉得我可能也只是走来走去而已,到了10:00以后,守卫也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于是我活动的范围就越来越大。晚上大楼我是出不去的,因为出口已经上了锁。,我没办法去花园里乘凉。那时是盛夏,整栋大楼都闷得要死,不动都要出一身汗。于是我就找大楼里,平时太阳晒不到的阴凉地方,然后在那里走来走去。过了大概一个月,大楼的每一个角落都让我走遍了。我也终于发现了一个比其他地方温度都要低的地方。

    那是一楼的角落,离窗户很远。外面的灯光只是远远的射进来。我当时只是漫无目的走着,偶然来到那个角落,然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不得不用手摸着墙向前走。往前走了几步,我感到这面墙比其他的墙都要冷。在夏天,即使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墙也会有一定的温度,但这面墙在我的手下就像一块巨大的冰。我浑身的汗水慢慢的消去了,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我又往回走,这次我不光摸到了墙,还摸到了一个门把手,我下意识的拧了一下,门把手“咔”响了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的刺耳。很明显,门是上了锁的。之后我顺着门的轮廓朝各个方向摸去。这扇门并不像我的房门那样是凹进去的,而是和墙处在一个水平面上。所以第一次,我没有摸出来。还有一处和我刚才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这扇门不是推的。我想既然门把手在左边,那么这扇门其实是应该向右像自动们那样滑开的。我向右摸过去,摸到了一个CD盒大小的键盘。键盘在一瞬间亮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我看到键盘上顺序排着0,1,2,3,4,5,6,7,8,9。最后是一个确定键。

    关键词(Tags): #长篇小说
    • 家园 无责任挖坟
    • 家园 【原创】看守的故事(外传)

      我?你是说我吗?我是个看守。一年以前,我通过朋友介绍来到了这个监狱。工作就是在大楼和花园里走来走去。一个月里,我有两天时间可以回家见老爹老妈。老婆?妈的,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这不是问题,我现在有钱了。

      第一次拿工资的时候,我都呆住了。那张小卡片上的数字比我想象的多出了一个零。妈的,是我原来工资的10倍,那些整天西服革履的职员也不如我挣得多。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乐得不行。每天在楼道里,石子路上好像退休老头儿那样走来走去就能挣到这么多钱,平均我每跨出一步就是几十块钱,所以我每天都多走几步。

      唯一让我难受的是我总是要凌晨三点起床去值早班。下午1点的班怎么也轮不到我。每天宿舍的闹钟一响,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刚刚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一样。梳洗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的黑眼圈,好像被人打了两拳。有什么办法,一个新人。

      终于这天头儿告诉我明天可以1点钟上班,原因是一个蠢家伙喝了过期的牛奶,活该。我先睡了一大觉,几乎误了时间。醒来的时候,我的口水把枕巾都弄湿了。

      当我出现在庭院的时候,5个人已经排好了队伍。我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衣服在身上皱皱巴巴,歪歪扭扭。

      “看那个新来的”

      “看他那个样子”

      妈的,又不是拉链没拉。我站到队伍里开始听巡逻长训话。

      “今天我们要更加注意监控犯人的活动,提高警惕”

      “是长官“,我们几个一起吆喝着。都是狗屁,每天都是同一套词儿。

      白天巡逻的好处是有个伙伴,就算他们欺负我也好。你无法理解一个人走在漆黑楼道的感觉,寂寞恐惧无聊,反正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有。我能做的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

      “嘿,小子,好玩吗”

      “闭嘴,说这些一点都没有意思”

      “你看墙那边像不像个鬼怪”

      “闭嘴,那是个消防栓。”

      大概就是这种蠢话。到后来我几乎感到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我肯定是疯掉了。

      晚间的巡逻是两个人一组,和我一组的是个老油条。一上来他就不怀好意。

      “小子,来这里多久了”

      “快一年了”

      “才一年嘛,我在这里上厕所的时间加起来也有一年了”

      我要说什么,老家伙,你一直住在厕所里吗?

      “小子,在这里做事要勤快。好好看着犯人。。。”

      天哪,给我个收音机吧,换掉这个老家伙。步话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第一小队,第一小队”

      “我是第一小队,请讲”

      “顶楼通风道出现问题,要求支援”

      “收到。”

      我们一路小跑到了楼顶,这个时候电梯已经关闭了。老家伙上气不接下气,还在训我:“快点,看出了什么事儿。”

      在我们的前面,两个小队已经集结好了。他们手中握着警棍,抬头看着头顶的通风口。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来爬去。“咚“的一声,那个东西似乎碰到了墙壁。

      “通风道已经被关闭了,你不要妄想了。这是唯一的出口。快点下来。”

      我几乎要笑起来了,一个半傻的犯人以为他能从通风口爬出去,可没想到触到了警报被堵在这里了。算上我是六个彪形大汉,等他下来以后有他受的。

      “呃。。。”

      通风道里传来一阵呻吟似的叫声,这个半傻还在犹豫吧。

      “我要出去。。。”

      他说话的声音可真难听,好像是野兽嘶吼一样,还带着一种好像金属摩擦的声音。

      “快点下来,不然我们就开枪了。”一个警卫喊着,但他并没有掏枪的意思,只是吓唬吓唬那个犯人。不过是个突然想跑掉的小犯人,他能有什么凶器,一把餐刀或是勺子?

      “下来,下来”,一个警卫把警棍扔了上去,“乒”的一声砸到了通风口的边上。

      “噢,噢,噢。。。”,犯人吓得一阵惊叫。

      “哈哈哈。。。”,几个警卫大笑起来。

      我后面的老家伙也喘着气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该死的蠢东西”。

      在我还没来得及笑的时候,我看到一团白色影子从通风口跳了出来,他好像墙上的网球一样反弹着。所不同的是,他每弹一下就在墙上留下一个大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有不祥的预感。我做了一件我后来也没有后悔的事情。我丢下其他人跑到墙角的桌子底下躲了起来。

      从桌子底下我看到巡逻长从下面跑了上来,但他似乎是来晚了一步。那四个守卫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死掉了,事实上前一秒钟他们还在大笑。然后他们像被大卡车撞了一样朝四个方向飞了出去,又鲜血淋淋的嵌进了墙里。老家伙的脸都已经扭曲了,他拼命向楼梯跑去,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快的速度。但一团白影闪过,他像个气球一样爆掉了,几滴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妈的,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想死啊。

      白影停了下来,我惊奇的发现那好象是个犯人,他眼窝深陷,头发蓬乱,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他的手痉挛般的蜷曲着,好像要伸直脖子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努力摒住自己的呼吸,几乎想把心跳也停下来。被这个家伙发现,我可就完了。

      “这边,混蛋”。

      那是巡逻长的声音。他疯了吗?但我可不想去帮他。我也没这个本事。

      白衣的犯人慢慢的转过头去,一语不发。他向巡逻长跑去,开始是小跑,然后好像世界冠军跑100米,最后又变成一团白影。

      完了,我心里说着。但事情并没有如我想象的发展。巡逻长朝后面的窗户跑去,而且速度似乎并不比那个犯人慢。天哪!多么滑稽的一个场面,两团影子在我面前赛跑。我听到好像子弹穿过耳边般尖锐的响声,眼睛则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乒”的一声巨响。巡逻长撞碎窗户飞了出去。这栋大楼有多高,20层?30层?无论答案是哪一个他都完蛋了,当然还有那个犯人。他也随着巡逻长一起飞了出去。“乒”又是一声巨响,旁边又有一扇窗户被撞碎了。一个人带着满身的碎玻璃滚了几下,然后站起来,对着还在发抖的我说:“没事了”。

      现在好了,我天天都值最清闲的班,工资还比以前高了。原因我知道,但我谁也不会告诉。我也不再去想。无论是那个犯人,还是好像回旋飞镖一样的巡逻长。妈的,见鬼去吧!

      关键词(Tags): #最后抵抗#看守的故事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九

      早晨六点不到,我就爬起来。这个时候连守卫还没有起床,但大楼的门已经开了。我穿过花园的石子小路,来到活动室的窗外。活动室里的日光灯亮着,映得里面的年轻人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他瘦弱的如同一阵风吹来也会倒下。在他面前是一个由扑克组成的方阵,他正专心致志的玩着他的猜牌游戏。

      我推开屋门的时候,门轴“吱哑哑”的一阵作响。那个年轻人惊恐的抬起头来。房门“乒”的一声在我的背后关闭。我看到金明愕然不知所措,好像白天见到鬼一样。

      这时我是多么需要金明这样强有力的朋友啊,但我又觉得人必须为他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我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金明面前,然后猛地挥出了右拳。在出拳的一瞬间我还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用上肩膀的力量。即使如此,金明还是飞了出去,他身体的力量完全无法和他的异能相比。我看到他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气喘吁吁的爬了起来,双手撑地,那样子再无平时的冷静和高傲。对于男人来说,有时候拳头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我向他走近了几步,但我们之间仍然保持着大概5,6米的距离。有那么几分钟,空气就好像凝固了一样。他也盯着我,我也盯着他,好像生怕对方突然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金明,我是你的同类,”我说着。

      金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从你进来我就知道了”。

      “你想要我的命吗,金明”,我问道。

      “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我的能力并不能杀人。”这时的金明又恢复了平静,他一张张的开始捡地上的牌,那是从他刚才带倒的桌子上掉下来的。

      我看着金明的表情,他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然后我想到一个问题。

      “你上次用异能是什么时候?”这时我已经感觉到那一拳打开了一个缺口,我们开始真正的交流了。

      “三年前。”金明说。

      “你吃没吃过一种红色的药丸。”我又问。

      金明点了点头,然后再也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又是平时那个人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追上去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异能,不然你就完蛋了。而且也不要轻易用你的异能,它现在已经具备杀人的威力,原因就是你吃的红色药丸”。

      金明的身体一振,然后他把身后的门轻轻的关上了。

      我一个人坐在微蓝的日光灯下,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金明捡起来的牌。我一张张仔细将它们排好,然后回忆着他们排列的顺序,再一张张将它们翻开。这就是金明天天的主要工作,对我来说无聊到要死一样的配对游戏。这个躲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我是否真的可以信任,我不停的自己这个问题。

      关键词(Tags): #最后的抵抗元宝推荐:铁手,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一

      这种门是不需要钥匙的,只要知道密码就行。但密码是多少?可能是1或2,也可能是23,45,或者245,566。说不定是9位的222323234之类。如果一个个的去试,估计我到死也试不出来。就好像捡到了别人的银行卡,想要取出钱来一样。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反而被别人抓住了马脚,进了监狱。讽刺的是我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但监狱里同样有它的法律。

      我脚下穿的是一双白色的半拖鞋。鞋底很软,很厚,所以走起路来声音很轻,即使踢到了墙也不会疼。但就是这双鞋也曾给我惹过祸。那天我同样心情烦躁,中午太阳最高的时候,我急躁的在大厅里走。然后突然暴躁的向旁边一个落地的巨大花瓶蹬去,那个花瓶还没有倒在地上就好像已经被我蹬碎了。透明的玻璃碎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闪耀的钻石一般。我好奇的蹲下身去,从侧面欣赏这片钻石的海洋,旁边的狱友则远远的跑到一边,害怕的瞥视着。守卫很快就赶到了,他们态度依然不温不火。两个男的把我从地上架起来,另一个女的开始扫地上的碎片。那两个男的没有跟我说话,就那么夹着我,把我夹到了一间小屋子。那间屋子的空间只容你转个身,连蹲下的空间都很勉强。屋子的四面都是海棉,任你再喊,屋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屋子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就和现在一样。我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个男的守卫把我从小屋里拉出来。我摊在地上,像一张煎饼,连眼睛都无法转动。守卫问我:“还踢东西吗?“他的语气像一个家长在训斥自己的孩子。我心里说:“再也不敢了”。但嘴却怎么也动不了。守卫见我不说话,用脚尖踢了踢我,他其实没有用力。但守卫是从来不穿像我这样的软底鞋的。他们穿的是那种带着铁衬的皮鞋,踢在我身上像是铁锤一般,冲击着我的肋骨和心脏。

      我想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聪明人。他们知道死是不可怕的,拿死来威胁是无聊而且幼稚的行为。所以他们发明出一些东西,让你身上连伤都不受,但却死也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从那以后我的脚再也没有踢过除了空气之外的任何东西。

      我不会去轻易尝试按那扇门的密码的。那些聪明人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个种子。如果打碎一个花瓶的惩罚是在漆黑空间里的无边绝望,那私闯禁地的惩罚是什么?那种对未知的恐惧使我每一次抬起的手都放下了,一次也没有碰那个键盘。凌晨我在床上想象那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直到太阳的光线晃到了我的眼睛。

      关键词(Tags): #最后的抵抗#密码#惩罚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二

        七朵花^_^,谢过献花的朋友了。

        写东西真是很难坚持,往往开头写的

        很有激情,到后来就越写越晕了。

        希望不要虎头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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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三天,周围的狱友们总在花园里看到一个眼窝深陷,头发蓬松,胡子拉碴的疯子,脚步凌乱的转着圈。他们和以往一样,远远的,在一边看着,指指点点。有几次,马东林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我知道连他也认不出我了。这几天我一直极力想要忘掉那间放出丝丝凉气的房间,还有那个在黑暗里发亮的密码锁。可我的脑子里却总跳出一些怪念头来。应该说是开始只是一些怪念头,但每天两次的红色药丸,像汽车里的燃料一样推动着我的大脑,将我的想象推到极致。以至于我每产生一种想象,整个人就从现实世界剥离开,然后进入我自己的幻想世界。这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每擦亮一根火柴,一个愿望变成现实。

        它的到来往往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只是眨一下眼睛的时间,我就完成了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的传送。这一秒钟,眼前是花园里的柱子,下一秒钟眼前就是黑暗中带着密码锁的大门。我按着大门的密码1,2,3。然后大门“轰,轰“的向右边滑去了。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成千上万的熏肉和腊肠。我走进去,挑选带着白色脂肪的最肥的香肠大嚼,去他妈的营养餐吧,像草一样的东西。我才不在乎每天摄入多少卡路里。“不是食物!”一个声音说道。“什么?”“那里面不是食物。”那个声音又说。“为什么?”“因为气味,那里面有一种清洁剂似的让人作呕的味道。”那个声音很肯定。在我认同这个观点的时候眼睛又眨了一下,花园里高大的石柱离我的头只有不到1厘米,即使在想象世界里时,我的身体仍在往前走着,像一种惯性。

        我转过身往回走着,想着那种味道。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个滑冰场。简陋肮脏,甚至有人在角落里大小便。每天早上工作人员都会用一些廉价的消毒水清洁场地。那味道似乎有点相似。又是一眨眼,我重新输入大门的密码,5434,大门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正吃惊于大门的不翼而飞,却听到了有人的笑声。我放眼望去,好大的一个溜冰场,到处都是白色的。守卫们脱下白色的大衣,只穿着鲜红的短裤和背心,在溜冰场上嬉戏。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一种之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我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是否应该加入他们,他们也不来理我。“不是滑冰场!”那个声音又来了。“你没有长脑子吗,监狱里怎么会有秘密的滑冰场,这是不需要证明的。”“可是。。。”我想要辩解。“不可能!”“好吧好吧”,我说。石柱又出现在眼前,同样离我的头只有1厘米。我继续转过身往回走着。

        第三天的晚上,我终于坐下来,然后躺在冰冷的方砖上,头疼欲裂。还有30分钟,我就必须又要回到大楼里了。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论如何我也要打开那扇门—不然我就要彻底疯了。

        关键词(Tags): #抵抗#疯子#幻想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三

          通过入帮仪式正式加入西西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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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某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两年,而且可能永远也出不去。从那天开始,我一个星期的平均睡眠时间是7小时,每天一个小时。

          今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看表,已经10点了,睡了整整12个小时。我感觉在我做出了那个决定以后,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在我刮胡子洗脸的时候,一个守卫进来了。他手中托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吃药了”,守卫说。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刮胡子。他对我的态度不太满意,但似乎很急,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坐在床上坦然享受我的特别早餐,马东林来的时候,我分了他半个鸡蛋,他很高兴,作为回报,他给我讲了一个消息。他说他看到穿蓝衣的守卫都聚在一个大屋子里,说着什么。我不知道他们要多长时间,但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站在一楼的窗外,我朝密码门的方向望去,角度很大,但仍能看到数字键盘。我就在那扇窗外,时不时活动活动手脚,好像早晨做运动的犯人一样,等待我的目标。事实上,那间屋子是经常有人进出的,一个小时就能有四五次。但看到第一个守卫进到门里的时候,我发现我忽略了一点。密码键盘是在门的右边,我所在的窗户是远远在门的左边。我所能看见的只是守卫的左侧身体,数字键盘一点也看不见。

          我没有回屋,只是站在那里等,不知道在等什么。虽然知道再等几百个人都不可能看到他输入的密码,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一个白衣的守卫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和其他人一样,戴着手套和口罩。我的心突然怦怦的跳了。我突然觉得他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我看到他走到大门前,伸出了左手。

          这个守卫是个左撇子。隔着窗户的玻璃,我看着他一个个输入密码,每输入一个数字,我的心就跳的利害。我跟随他在心中默记9,4,5,3,6,2,1。然后,目送他拉开大门,进去了。这时一个蓝衣的警卫朝我走过来,“你,到花园里去运动。”我点点头,走开了。

          回到屋子,我躺在床上,拉上被子把头蒙住。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好像夜晚一样。下面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睡一觉,等待真正的夜晚降临。

          关键词(Tags): #最后的抵抗#改变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四

            hoho,从新兵营杀到西河文苑了,已经开始怀念兵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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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头数字表的荧光屏显示刚刚10:00。我向窗外望去,一群在花园里乘凉的犯人正在往楼里走。守卫们刚刚离开走廊,现在出去还是有一些冒险。我就坐在床上慢慢的等,窗框的影子在我的床上像一个黑色的铁笼。我正坐在这个铁笼的中间。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看着一片残破的云彩从窗户的右边慢慢飘过,然后消失在窗户的左边。我的思绪随着这片云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正在干些什么。

            12:00,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听不到人们的低语和脚步声了。我轻轻走出屋子,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两盏微弱的壁灯,它们在墙壁上留下两个模糊的半球形光圈。我用手摸索着墙壁向前走着,尽可能的放轻脚步。只要落脚重一些,发出声音,走廊顶上的大灯就会亮起来。虽然现在楼里的守卫都已经离开了,但不知道楼外是否有负责安全的守卫。灯光无疑会吸引他们的注意。

            穿过狭长的走廊,我摸到了楼梯的扶手。顺着楼梯,我小心的数着台阶走了下去。然后顺着扶手,我用脚去寻找2楼的台阶。就在这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我脚边“沙”的掠了过去。一瞬间,我感觉浑身血液似乎凝固,汗毛竖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走在空旷墓地里,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你的肩膀。我警惕的望着那个东西所在的方位,大概过了两秒钟,那个东西回过头来。一双绿色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然后“妙”的叫了一声。这个声音是我熟悉的。它是这一带的流浪汉,每天下午都会跑来花园捡一些犯人们扔下的鱼骨头之类咬两口。我习惯在花园里吃午饭,所以有时会喂它一些肉碎吃。因为它毛色黑白相间,而且黑色占大部分,我就叫它“小黑”。

            我弓下腰,伸出一只手,“小黑,过来”。小黑像没听到似的,一转身向楼下走去。它走路的重心很低,微弱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到它的脚在动,就好像是从楼梯上飘下的一样。然后到2楼转弯的地方,它停下来,转过头。两只眼睛盯着我,像两盏发亮的信号灯。我朝着它眼睛的方向走过去,它又跑掉了。然后在一楼的楼梯口,它又停下来,转过头。

            就这样,我怎么也追不上它,它也并不逃走。我们两个像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到一个转弯处,它突然不动了,我快走两步追上去。那两盏绿灯却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很多人都以为猫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发光,事实是猫的眼睛只能反射照进来的光线。这个角落的灯光太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小黑可能仅仅是躲在了某一个角落,也可能就在我的脚边,但我却看不到它。

            我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一边顺着墙摸索着。然后,我摸到了一个CD盒大小的突起,上面有几个数字键。在我碰到它的时候,键盘亮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我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一个想法出现在我脑子里,让我不寒而栗。小黑并不是在跟我做游戏。它扮演了一个引导者的角色,正是因为小黑的出现,让我节省了大概10分钟。这个念头我宁愿不去想,小黑只是一只闷得发慌的流浪猫,被某个粗心的守卫关进了大楼里,找不到出口,碰巧和我相遇,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作,这扇门现在就在我的眼前。盼望已久的时刻到来时,却是如此平静,9,4,5,3,6,2,1我一个个的输入着门的密码。按下确认时我听到“嗒”的一声,然后我拧下门把手,大门向右边无声无息的滑开了。

            关键词(Tags): #绿色眼睛#猫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五

              我走进屋里,灯自己亮了起来。大门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关上了。我环视四周,这里的布局简直像卫生间一样,到处都是白色的,靠门的位置有两个水池。正对面有一扇门通向里屋。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墙壁上贴着一种特殊的白色薄膜,把手按上去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另外引人注目的是,旁边有一个像洗澡间似的小玻璃屋子,空间大概正好能容下一个人,屋子连接着通风道。我好奇的走进去,门自动的打开,然后又关上了。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现在开始消毒,请闭上眼睛。”我还没反应过来,感觉一种气体扑面而来,带着一些茉莉花的香气。我赶紧闭上眼睛,那种气体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然后大概10秒钟,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将这种芳香吹得干干净净。那个女声又响起来:“消毒完成”。我从玻璃屋子里走出来,感觉一阵清爽。下面要做的就是打开里屋的门了。那里面有什么?说不定这里真是个洗手间,里面是一排排的挡着马桶的门。我乐观的想着,可打开门后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里屋很大,能有几百平米,像展览厅一样,被一些竖起的隔板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区。所不同的是这里展览的内容是人,各式各样的人。我顺着地上的路标走着。先看到的是屋子右侧的“培育区“。这里矗立着一些巨型的透明圆筒。每个圆筒里面都有一个浑身赤裸的人倒置着被胶质的皮带固定在圆筒的中央。整个圆筒内灌注着一种像虫子体液一样的淡绿色粘液。这种液体顺着圆筒上面的金属通道慢慢的流下来。圆筒里的人就在这种液体里一呼一吸,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同样慢慢的浮到顶部,然后爆开。他们的眼睛紧闭,就好像婴儿在母体里一样。但看上去他们至少超过20岁了。再仔细看他们其实并不是在沉睡而是经历着所谓的REM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的眼皮虽然没有睁开,但眼睛在眼皮下已经开始转动。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他们每个人都在经历着某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噩梦。他们的五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甚至被捆绑住的手脚都在不停的抽搐。我感觉自己是在无法再看下去,赶紧往前走去。

              路标在屋子的尽头转了一个弯,写着“实验区”。刚转过身正对着我的是一个同样用白色板子隔开的手术台。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就在上面躺着。那是个成年男子,有着棕黄色的头发,此时他的皮肤已经有些发蓝。他上身的肋骨如同壶盖一样的被掀开,他的肚子里空无一物,也没有血凝结的迹象。就像是我在菜市场看到的一扇猪肉,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躺着。在他的旁边是他自己的内脏。放在一个个装水的玻璃器皿里。但奇怪的是虽然周围气温有一些低,但毕竟没有到结冰的程度。那些内脏却像是刚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拿出来的一样,或者说是它们本身在吸收着周围的能量,器皿里的水竟然在一点点地凝结成冰。我不知道这些内脏被取出来多长时间,但我不禁想象这些内脏是如何在自己的主人身体里工作的,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生前经历了何种的痛苦,被自己的内脏活活的冻死。

              他的对面是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他坐在一个满是仪器的椅子上。他的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色犯人服。脚下则是我熟悉的厚底拖鞋。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支架支撑着自己的头颅,而那之上的头盖骨已经给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玻璃的头盔,那头盔一直盖到他的眼睛。头盔的上面连接着红红绿绿的电线,一直接到那张椅子上。那张椅子的旁边是一台计算机。屏幕上一个3D的小人,正在一间大楼里走着。我猜想那个小人正是由这个中年人控制的。事实上他应该已经进入到计算机的世界,但却自己不知道。我又看到他的手脚已经开始萎缩,他已经这个状态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我往前望去,像这种分割开的实验室最少有30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样平静的一间间的看下去。我的胃已经开始一阵阵的收缩。只能快步的往前走去,地上的路标写着“药品区”。我刚要走过去,却听到一阵鼾声。我抬眼望去一个白衣的守卫正趴在桌上睡觉。他的旁边放着一杯咖啡,那显然没有起到作用。一台计算机正转着屏幕保护,那是一只非洲的大猩猩在屏幕上锤来锤去。我不敢惊动他,偷偷的顺原路往回走。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我之前吃的那种红色的药丸。

              关键词(Tags): #扭曲#实验#药丸
              • 家园 【原创】最后的抵抗 续六

                只是看到红色药丸的短短一秒钟时间,很多东西都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好像看一部悬疑电影,一旦结局出现,之前的所有问题也就都有了答案。

                三年前,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公司职员,生活简单而快乐。每天8:30上班,晚上5:30下班。6点钟我会在地铁站里等车。周围的人总是会拿着一些报纸之类打发时间。而我做的经常是呆呆的望着对面的墙,就这么望上大概10分钟。然后暖风迎面吹来,车灯在漆黑的隧道中亮起,火车带着轰鸣声从我眼前擦过。每当这时我都会感到一阵轻松。这成了我的一种仪式,每一天从这一秒开始,我就不再去想我的工作,我才真正是自己的主人。

                那天,我又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等待火车驶过。我已经看到了车灯亮起,心情也轻松了下来。突然一个人从我旁边飞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惨叫,落到了铁轨上。然后火车飞驰而过,这一次连叫声也没有。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只粗壮的手却已经抓住了我的胳膊。“杀人凶手”,“别让他跑了”。我甚至还没有开口,一只手就已经在我的后脑重重的打了一下。我想我就保持着惊异的表情昏了过去。

                法庭上,直到律师示意他无能为力之前,我都相信这个愚蠢的误会肯定会被解开。但最后法官的宣判是无期徒刑,原因是死刑已经被彻底废除。于是我住进了这座被称为死刑废除后,又一巨大进步的白色大楼。在这里除了必要的防范措施,人权都予以保留。这曾经是我在他们犯的那个愚蠢的错误之后,觉得庆幸的东西。但事实证明我又错了,而且所谓的“愚蠢“,应该是“预谋”才对。

                我在这里出现的意义就在于我身上有种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然后他们用一种非常的手段让我出现在这里。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不被任何人发现的进行某种研究试验,然后找到我身上的那种东西。因为我只是这里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生死都操纵在别人的手里。我又想起我三年前参加过的一个公益活动。那是一个美国的科学家,我还记得他的名字Andrew Smith,他说想要找到人类DNA的共同点,证明某种世界大同的理论。我只记得他工作组的人员用一个很小的取样器在我的手臂上“啪”了一声,当时只是微微感觉有一点麻。而3个月后,我就被诬陷杀人进了这所大楼。正是从那些取样,他们发现了在我身上有某些他们要找的东西。

                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感觉自己像一条大网中的鱼,无论怎么挣扎也只是死路一条。先说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解剖,或是大脑连接上某种机械。即使逃出去,而这个机率相当于中彩票一样,我仍然身处与这张大网之中,他们会不惜任何代价将我人间蒸发,甚至我的朋友都不能幸免。在这种焦灼的煎熬下,我有了一个新的仪式。

                从左边到右边是八步半,从前面到后面是八步。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在这屋子里从左走到右,再从前走到后。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心里没有一丝犹豫为止才停下。又是三天之后我明白了,我不是鱼,我是横行的螃蟹。我要做的就是在这张大网上剪开一个洞,然后用鱼群的力量破坏它。

                关键词(Tags): #最后的抵抗#网#取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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