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边走边记(53---56) -- 间谍

婆媳 Vs.翁婿

东方人的婆媳关系是个大学问，每家拎出来都够讲到山无棱天地绝的。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也有两个女人一台戏的时候，这种情况发生在且只发生在婆媳之间。

婆婆和媳妇，一个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个是乖巧伶俐的小丫头，一个有母爱的光辉，一个有妻子的温柔，分开看都是人间芙蓉色，但二者放到一起搞不好就要杀气四起。中医中有种理论叫‘食忌’，说得是两种食物不可以同食，好像螃蟹和秋柿，一见面就在肚子里打架，严重的会引起死亡。婆媳大概也有点这个意思。

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如果说有一方不够体贴不够善良，那么问题也许就会简单许多，只要向著那个体贴善良的就好了。但往往的情况是，双方都有道理，仔细听听似乎也都不是歪理，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葫芦僧错判葫芦案，谁让她俩犯忌呢。

到了美国，好了，婆媳不犯忌了，一见面亲热地搂在一起不说，隔三差五地还要打电话交流口红颜色，互相邮寄折扣卷，说说小姑子坏话什么的，场面要多温馨有多温馨，并非是美国人一下子学会了中国人的孝心，而是战场转移了，转移到哪里去了呢？转移给翁婿了。

美国人的翁婿关系就好比中国人的婆媳关系，很大程度上是传统美德，所以注定了无法调和，这大概也固化在他们的国民性里，若也有愤怒者看不过去，大抵也可写个‘丑陋的美国人’什么的。

美国人结婚的时候，由父亲领著新娘进场，毛脚女婿站在红地毯的另一头屏息等待，这时的老丈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猪肝脸，心里的不乐意如果是液体的话，足可以淹了整个礼堂。有一种说法是，在红地毯上新娘父亲有一只手一直是空的，且保持下垂姿势，这也是有原因的，只是说出来有些吓人，这只手是拿枪的。为什么拿枪啊？我想不用说您也知道。

现在是文明社会了不兴打人，老丈人也不敢随便带枪了，回头再被当恐怖分子给抓了，但女婿的日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每个女儿都是父亲的心头肉掌上珠，有一个理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话有些怪异味道，但话糙理不糙，你要动他上辈子的情人，你说他能给你好脸色吗？

况且哪个女儿不是父亲眼中的公主，心中的太阳，什么臭小子也配不上的七仙女。就算嫁也是下嫁。美国婚礼上新娘第一只舞照例由父亲陪女儿跳，意思就是告诉那小子，虽然是你的婚礼，但也得排我后头。

李安是个擅长把握美国文化的导演，《断背山》里就写了一段翁婿之战，也是霹雳啪啦直冒火花，看得美国人在电影院会心一笑。

我有个同事更加是痛恨女婿，家里囤积棒球棒，准备后院搞个万人坑，整得很有恐怖色彩，但更加恐怖的是他女儿还不到五岁，你说他这著的什么急？

翁婿的矛盾一旦热闹起来不比婆媳的火药味少些，但说到翁婿，大家多心照不宣地笑笑，可说到婆媳，就没那么轻松，似乎苦笑更多？为什么？大抵是翁婿之间不管是拔枪还是射箭都不会要女儿表态的缘故吧。

所以说这点上婆媳倒很可以借鉴，打得再凶也不可找儿子/丈夫哭诉，被媳妇气著了不是儿子不孝；被婆婆挤兑了，不是丈夫无能。反正是清官也断不了的案子，就两军相逢勇者胜吧。呵呵，我这样说是不是太不严肃？就到这里吧就到这里吧。

黄皮肤的阿里巴巴

最近有几个同事一直在忙活一个叫‘阿里巴巴’的项目，我们公司给项目起名字常常无厘头，我最先工作的那个项目叫‘百家乐’，后来的一个项目叫‘二十一点’，大概老板们喜欢赌博。但这还不是最搞笑的一次，有天隔壁同事神秘兮兮地问我idiot中文怎么说，这批老顽童常常学些稀奇古怪的词彼此爱骂，我当然乐意提供素材，好过被此起彼伏的‘狗屎’‘私生子’环绕。但几天后我得知，他们准备给下一个项目命名‘Shen Jing Bing’，当然是从我这里得到的灵感，有人抱怨名字太长，我死死忍住才没建议他们用SB。

说到这次的‘阿里巴巴’，自然又是他们搞的花头，为什么我作为最年轻的一个总显得像个老夫子似的，好像一群桃谷六仙中站著个岳不群，感觉自己太老了，然后愤然自宫。

这个‘阿里巴巴’是这两天才蹦出来的，打听了一下才明白，我们有个客户叫阿里巴巴，我们把他的技术要求归在一起叫做‘阿里巴巴’。别误会，我们还没有什么坐飞毯的阿拉伯王储光顾，只是一个客户公司的名字叫‘阿里巴巴’。同事盖锐每次跟我说起来都笑得前仰后合，“你能想像吗？一个公司叫阿里巴巴！太好笑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用千里传音之术才让我勉强听明白他的意思。

很好笑吗？我每次都领会不到他们的笑点，只好尴尬地干笑几声以示附和，大概我是没有幽默感的了。而‘阿里巴巴’这几个字最近在会议上频频被使用，效果等同于三笑断肠散，一经提起，大家都好像有个指挥棒一样，齐声大笑，声势惊人。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这么耳熟呢，我一定是听说过它。当然不是那个跟四十大盗PK的阿拉伯小伙儿，而是阿里巴巴这个公司，我一定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它，似乎还有一点点关于它的印象，难道是去年的《商业周刊》？

有次开会，有个同事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公司啊？另外一个同事也好奇莫非他们有四十个职员？负责该项目的盖锐说，好像是个外国公司，对了，是中国公司。

Bingo！记忆力有时像张纸，一旦戳破，后面的大象啊犀牛啊洪水啊美女啊连滚带爬地都出来了。这就是当年收购雅虎中国的阿里巴巴嘛，无怪这么耳熟。

老板转头问我‘阿里巴巴在中国莫非有别的意思？’言下之意，咋会有公司起这么个缺心眼子的名字呢？我据实以告，在中国，‘阿里巴巴’这几个字跟在美国一样，就是阿拉伯古老传说中一个人物，就好像美国人登月也给小船起个名字叫‘阿波罗’，都是人名，没啥别的意思。

但同事们还是笑，而我继续郁闷，有什么好笑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老美给自己公司起个名儿叫‘牛魔王’，估计也能笑倒几个中国老少爷们儿。

文化之间隔著面纱，有我们看得到但体会不到的质感。

既然这么好笑，回头开party可以吓吓他们，中国不光有阿里巴巴公司，还有阿里巴巴歌曲呢，是这么唱的：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噢噢噢噢(以像狼叫为佳)，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鳄鱼猎人之死

要说Steve Irwin我恐怕要愣一下，这人谁啊？但说到鳄鱼猎人(Crocodile Hunter)，在北美可真有点鼎鼎大名的意思。我常在Discovery频道看他的节目，大概也有好几年了吧。他的造型多年不变，一件绉绉巴巴的卡其布汗衫，下身是同样质地的大裤衩，大步流星，行走沼泽也不穿长靴。同时操一口澳大利亚风味浓郁的英文，一看到毒蛇鳄鱼就兴奋地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以夸张的热情对著镜头大呼：Crikey! Isn’t she a beauty?

Discovery的野外动物节目总是由这些充满激情的人们撑起来，他们奔走于现代文明之外，充做我们的眼睛，手足并用，一会儿在飘雪的高原上追野牛，一会儿又下潜到百慕大拍海龟。而鳄鱼猎人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家伙有不同别人的热情和孩子气，尤其喜欢追踪丑陋危险的动物，一看到那些我们见了要打颤的东西，他就开心得变成话痨，对著摄影机滔滔不绝，还一口一个美人儿，一口一个宝贝儿，甭管碰上什么家伙，他都兴奋得跟第一次进动物园的小孩子似的：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大家伙，我的妈呀，真够大的！不同于科学家的沉闷，也不同于电视台记者的冷静，他宁可手足并用上树蹿墙也绝不在镜头前大背教科书。就算是一嘴泥趴在烂泥塘里，也让你相信他心里美著呢。这家伙就乐这一行，好这一口，不没事儿扒拉鳄鱼他就浑身难受。他对其的感受不是猎奇，不是做秀，这家伙就是骨子里爱鳄鱼毒蛇。

美国的小孩们尤其喜欢他，有了他之后，动物园的鳄鱼池，乌龟滩，长虫馆什么的都成了热门。迪斯尼也在水族馆门口弄条活著的小鳄鱼，供小孩子们骑上去摆个鳄鱼先生的造型。纽约自然博物馆的一个专家说：“他让我们意识到那些看起来可怕的动物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想，在他的心里没有可怕不可怕一说，他对动物的认识既有一个外行人才有的好奇，又有一个内行人的透彻。鳄鱼对他来讲，跟小猫小狗没有什么分别，不同的是，爱狗的人多，爱毒蛇的人少。

报纸说他从来没有被动物咬到，这大概也并非真实的。我就看见他被蛇咬过，跟以前一样，毒蛇懒洋洋地在打瞌睡，咱们这个热情洋溢的鳄鱼先生就一路小跑奔过去了，同时伴随著四射的口水。毒蛇也很倒酶，如果在你睡觉的时候有个人不停地扒拉你耳朵拉扯你头发的，虽然他在充满激情地赞美你，但你会是什么反应呢？你一定会非常生气地大喊：给我滚！可惜毒蛇不会讲话，於是它就嗖的一声吻了他一下。

那次算是小小一咬，鳄鱼先生没有生气，也没有出事，反而自顾自地对著镜头发表感慨，热情如旧，旁边的工作人员流水般地给他上药。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被咬，或者被鳄鱼吓，我往往心里愉快地一笑：‘该！让你没事儿折腾人家。’但当得知他终於在录影过程中去世时，我心里无论如何也愉快不起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失去一位热爱动物，热爱观众的冒险者。大自然小小教训他一下，我可以当成小事一桩调侃他一下，但老天爷这次玩笑开大了吧，他只是个好奇者，不是个闯入者啊。

这次攻击他的鱼叫stingray ，中文叫黄貂鱼。这种鱼我在夏威夷隔著玻璃见过，非常漂亮，非常优雅，没有任何攻击的感觉，以至于当周围的朋友问我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因为不知名字就顺口说‘蝴蝶鱼’。没错，这种鱼游起来就像蝴蝶在飞，但没想到，对游客来说是蝴蝶，对鳄鱼先生来说，这是死神的翅膀。

澳大利亚政府希望在征求家属的同意后，为他举行葬礼。人们在一瞬间失去他时，突然意识到他不仅仅是个电视节目主持人，这个家伙与其说是敬业，不如说是乐业。突然才意识到，我们多么怀念他带来的与众不同的热情，这个在镜头前活蹦乱跳的大白豁。

中国有句古话：瓦罐难离井前破,将军不免阵前亡。北京的老百姓还有句话：弄了一辈子玩意儿，到底是死在了玩意儿上。

似乎是宿命，也许爱好动物的鳄鱼先生本人也不反对这种了结方式，但真的是太早了啊，他才4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