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捡来的活化石 (上）–(7) / 大帅哥和老师傅(续一） -- 朝霞灿烂
• “活化石”是早睡早起的那种人，而且睡眠很好，躺下就着，一觉到清晨。有一回半夜醒来，居然不见他，很是诧异。又见阳台上隐隐有光亮。缓缓走过去，只见小桌上放着一瓶茅台，两个酒杯。“活化石”端起一杯酒，说道：“师父，我先干了，您慢慢喝。”说完一饮而尽，泪流满面。我才想起今天是他师父的祭日。
• 想起来他师父离开我们已有些日子。但我感觉“活化石”并不觉得他师父已走。忆起第一次见他师父，说起将来生男生女，我插了一句话，“生男生女的概率都是一样。都是50% 的可能性。”他师父听了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是男孩，活化石不如我？也生丫头片子？”
我听完也很不舒服，心里嘀咕：“还讲不讲科学。重男轻女，老顽固。”
所以我们儿子出世的时候，“活化石”第一句话就是，“我得出去给我师父打个电话。”看我表情有些异样，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已联系不上他师父了。
• “活化石”的师父重男轻女。在他师父家里，“活化石”是一点家务都不做，风光得很。我第一回去的时候，看他和他师父聊天聊到高兴，也凑上前去听，结果遭到他师父的“训斥”：“你站这儿干嘛？不去厨房帮忙去？” 弄得我挺尴尬的。不过比起帅哥的女朋友又要好些。记得有一次，活化石的帅哥侄儿带他的新女朋友来他师父家吃饭。桌上菜还没上齐，但活化石和他师父已经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喝啤酒。帅哥的女朋友也拿了一个碗往桌边凑。帅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拖回来：“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胆子也忒大点。你看我妈都不敢上桌。没招呼你，你就去。一会桌子恐怕就要被姥爷给掀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 “活化石”的师姐和师姐的丈夫都在市刑警大队工作，几十年的工作不知让多少犯罪分子闻风丧胆。（他们得的不少锦旗都这么写）。但对付他们宝贝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一表人才XX旅游公司总经理的帅哥小时候调皮极了，逃学，抽烟，打架，甚至打老师。。。三天两头学校就来通知让家长去报道。但一物降一物，老师，家长治不了小帅哥。活化石和他师父可以。“小帅哥怕他小叔叔和姥爷就象老鼠见了猫似”（他师姐语）。我好奇地问“活化石”有什么高招，他笑笑说：“你去问当事人吧。”我还当真去问过帅哥。他一听，很不屑一顾：
“他们能有啥高招？ 他们打人！”
！
用活化石师姐的话说: “我们家虎子（大帅哥小名）最可怜了。老的少的都欺负他。”这老的就是活化石的师父，少的就是活化石。
大帅哥小时候顽皮，也不怕他的爸爸妈妈，所以开家长会总是活化石的师父或活化石代替。说来也好笑，实际上活化石只比大帅哥高三个年级，却经常以家长身份出现。开始老师也觉得奇怪，但很快就知道原因，便习惯了。据说有一次大帅哥听说又要叫楼上初一三班的“家长”（活化石）来问话，终于急了：
“别叫他，叫我爸妈来。他还没我高，不是家长。”
“他不是家长，那你叫他啥？”
“小叔叔啊。” 大帅哥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了，都叫叔了，不是长辈是啥？” （老师也挺逗的。）
活化石喜欢体育运动，从天上的滑翔伞到地面的滑冰/滑雪，到水中的游泳/潜水，应当说很多项目都技艺不错。但他最喜欢的是他最不擅长的运动 – 篮球。篮球又称高个的运动，实际上是为大帅哥这样的人设计的。但偏偏活化石瘾最大。还有一个同样有瘾的就是他师父。本来他师父个头是适合打篮球的，但毕竟上了年纪，速度和灵活度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样一来，倒霉的就是所谓的篮球天才 --- 大帅哥。
“同他们打一场球，比连打两场高校联赛都累。”我不只一次听大帅哥抱怨。但抱怨归抱怨，大帅哥从小就陪作老的少的打球，一打就是二十多年。我曾有机会看过他们一起打球，真的很替大帅哥感到委曲。
只听这边活化石师父叫：“虎子，快分球啊，留作看戏呀。”那边活化石喊：“虎子，楞着干嘛？篮板，抢篮板。”
大帅哥也不吭声，看上去是用尽全力在满场飞。比赛完了要是输了球，下场两人还要数落人家。我那时真的看不下去，就要冲上去替大帅哥辩解。大帅哥的妈妈却轻轻拉住了我，微微一笑：“这有什么，比这狠的我们都习惯了。让他们爷俩乐呵去吧”
比这狠的？
哦。记不记得大帅哥的话 -- “他们打人。”
活化石被迫同我再来北美时，开始没找到工作。有一次为了逗他开心，我故意问他: “你最开心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别骗我是遇到我的时候啊! 我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哦。”
他想了想，挺实在地说：“那是同师父一起闯祸的那一次。”
那时活化石上大一，大帅哥上高一。暑期活化石回家给大帅哥补课。因为管得严，大帅哥实在受不了，就离家出走。开始大家没当回事，但大帅哥一天一夜没回家。大家就沉不住气了，尤其是活化石的师姐，饭也不吃，路也不会走了。活化石就和他师父开着那辆长江牌偏斗摩托在炎热的夏天从清晨到傍晚到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去寻找，早中晚三顿都在摩托上吃的冷馒头。后来终于在晚上8点多在一家录像馆找到大帅哥。这下回去就是一顿痛打。据说大帅哥屁股被打得肿得高高的。记得上次我们带儿子回去，大帅哥还同我儿子开玩笑：
“小家伙，千万不要惹你爸爸生气哦。他打人会很狠的！”
“妈妈说，打人犯法。爸爸不能犯法” 别看小家伙年纪小，还挺能说。
“看看，当年我那个啥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提醒他们呢？”
“提醒有用吗？” 活化石师姐笑笑说。
可能是没用。因为找到大帅哥的那天晚上，活化石就和他师父就打人犯法了。不过不是因为打了大帅哥，而是别的人。
那天晚上找到大帅哥后，爷俩特别高兴。在“教育’完大帅哥，爷俩就出去吃饭喝酒。因为高兴，就点了很多菜，也不知不觉地将带去的两瓶茅台喝光了。两人正要结帐回家时，有几个乞丐看他们桌上还有剩有菜，就想来要。爷俩高兴，不仅帮忙打包与他们，而且又帮他们买了一些菜和饭。旁边有一桌吃饭的年轻人看有乞丐在饭馆走来走去的，就不高兴。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活化石师父看不过去，上去说了句：“他们（乞丐）马上就走，不碍你们吃饭的。”谁知这伙人马上骂开了：
“老东西，就是你们多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你们骂谁？？”活化石见有人骂他师父，开始上火，马上奔了过去。
对方可能也喝了不少酒，见活化石上来，几个人马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活化石：
“骂的就是你们xxx, 不仅要骂，还要收拾你们XXX.”
据活化石回忆，其实对方可能并没先动手。活化石师父在其身后，看不清，以为他们几个人已经开始动手打活化石了。据说一个健步上去就将其中一个踢到了桌下。剩下那伙人马上就向活化石师父扑过来。活化石也就加入了打斗，直到冲来了一帮巡警，打斗才结束，爷俩酒也醒了。等活化石的师姐和他丈夫到局子里去取人时，看见爷俩滑稽极了。一个没了鞋，一个没了衣服。带着手拷的二人正相互做鬼脸。
“我同师父公安局做鬼脸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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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儿子的外公外婆想他得厉害。就同活化石一道带他回去过春节，自然要去看望活化石的师姐。活化石的师姐看见我们的儿子，那欢喜劲一点不亚于我的父母。
“我的天，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要是你师傅还在，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她师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一点也看不到那个精明能干的女刑警的痕迹。不过我心里明白，别看小家伙长得同活化石一样，却不是一个“小活化石”。他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变通，却完全继承了我的秉性。
果然，很快就露馅了。他们聊着聊着，必然言归正传 – 习武。小家伙当然就被邀请“献丑”。 当小家伙卖力地表演完了，他诧异地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拍掌。更诧异地却是活化石的师姐，她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
“你怎么跟你虎子叔一个套路，幸亏师傅没有看见，不然。。。”
不过也有人高兴，那就是大帅哥：“嘿嘿，总算我这少数派有抬头的一天了。同你虎子叔一样有啥不好，那拿的的冠军比你爸不知多多少。”
（多说一句，我们一家同活化石师傅一家的辈分十分混乱。我管活化石师傅叫大伯，但随活化石，管他师姐叫姐姐。但我儿子叫大帅哥叔叔。而大帅哥管活化石叫小叔叔，而称我为妹妹。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活化石辈分被抬高了。难怪他在他师傅家那么自在。）
“你看，同一个姿势，你当年是这么做的，那把你师傅高兴的。你儿子却同虎子是这么做的。唉。”你看，吃晚饭时，他师姐还在感叹。看来，儿子同他长得象，却不一定成双胞胎。他师傅虽然同模样他不象，却被人称为双胞胎。
年初回国的时候，到他师姐家，坐下不大一会，同他师姐没说上几句话。“活化石”便有点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
“瞧啥呢？”我正嘀咕。忽见他师姐对他说：“我们将它放在偏房了。”
它就是他师父的偏斗摩托车。“活化石”就是在那个偏斗里被他师父带大的。大帅哥也是在这偏斗里度过他的童年时代。我们要走的头一天晚上，“活化石”在在那辆年代已久的摩托车旁“发呆”，儿子则高兴地从偏斗里跳进跳出的。过了一阵，却见儿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妈妈，妈妈，出事了（原话为 “we are in touble”）。爸爸在哭。哦，糟糕，奶奶也在哭。”（小家伙发现“活化石” 师姐听了他的话，也在抹眼泪。）
“活化石”同他师父是怎样一种感情，迄今我也不是特别地理解。其实他们见面并话不多。在一起时，不是打篮球，就是召集师兄弟下象棋。倒是很少见他们在一起切磋武艺。要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曾多次与他们熟识的人交谈，试图更深一点地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也只得到点支离破碎的东西。等那天懂了。再写补记。
刚要停敲键盘的时候，忽见桌上放着一张“活化石”小时候同他师父在“川军出川抗日塑像”前的合影。据我知，爷俩对这个塑像有特别的感情。（他们俩看起来象出川的士兵？）年初去重庆路过成都的时候，“活化石”还在老东门一带找这个塑像。但旧城改造，城市早已变样。塑像也不知移到哪里去了。“活化石”为此非常地惆怅。
活化石鼓捣许久的“纪念杯”篮球赛(英文名也叫The Memorial Cup）终于在社区中心开幕了。本来约好了在教堂的运动场举行（免费哟）。但活化石的队在赛前要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教堂方面不大愿意。所以就改社区中心了。
赛前，另一个队在邻近的教堂训练，当那婉转的“Joy to the World” 的歌声传来时，说明训练结束了 --- 比赛就要开始。这时的社区中心篮球场想起了雄壮的歌声：“大海，大海，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我相信不要说队里那些白人，黑人兄弟不知在唱的什么。就是现场大部分看热闹的中国人可能也不清楚了。
无论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我们都离那个时代久远了。就象我第一次见到活化石的师父，听他和活化石如数家珍地讲起“二十九军， 燕京，北平。。。”就象听天书一般让人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