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西西河英雄传之易容风波 -- 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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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西西河英雄传之易容风波

这是小弟尝试的第一篇小说(算是吧)。

这篇习作构思很早,但直到今天才有时间完成全文。里面有很多ID现在已经不常来了,在此向他们问好。

文中用了很多ID,如果哪位觉得有问题,请和本人联系,谢谢!

正文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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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一、刺客

夜已经很深了,即使在习惯泡网的西河城中,大多数的居民也睡了。这是个宁静的夜晚,整个城市似乎都安睡了。可是,城主铁手却是无眠。原因嘛,并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恰恰是因为没有事。从草创西河城到现在,经过了起初的混乱,现在城中已经秩序井然,下面的官员按步就班,小乱子虽然还有一点,也无需铁手操心。他是忙惯了的人,现在突然没有事,一下子很不适应。今天下午实在无聊,柴郡主约他到后花园赏花,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到了晚上就更精神了。翻来覆去足有一个多时辰,赌气索性坐了起来,在床上打坐吐纳练气。

此时一口真气正顺着丹田向四肢百骸流淌,极是舒畅。正待功行圆满,猛然间外面人声嘈杂,听到今夜值班侍卫统领不周山下一声大喝:“抓刺客!” 就这一嗓子,把铁手惊得好玄没叉了气。亏得他内功精湛,硬生生把这口乱窜的真气导回丹田。又吐纳了几次,确定无碍,才沉声问到:“何事喧哗啊?”

铁手今天安歇在内书房,他知道外书房一定有侍卫值班。果然,外面传来不周山下的回禀:“回大王的话,兄弟们刚才在王府中抓到一个刺客,正要和您回禀一声,这就送邢部。”

“知道了,去吧。”

不周山下正要传令,又听见铁手在里面说:“慢来,慢来。把刺客押到偏殿,本王即刻亲自审问。”

要说早个半年,王府隔三差五就要来个把刺客,可最近这两个月,却还是头一个。铁手想左右也睡不着,干脆审个刺客解解闷吧。因此换好了衣服,到偏殿坐定。

不周山下早把人押到了偏殿,这时看铁手落座,点手让人把刺客带到了近前。铁手定睛观瞧,只见此人一身夜行衣靠,长得瘦小枯干,低着头跪在那里,一时也看不清长得什么样。

铁手一声断喝:“什么人,竟敢夜闯王府?见了本王,还不从实招来。”

底下那位正一个劲哆嗦,听见上面问话的人自称本王,一下抬起了头,上一眼下一眼打量铁手。不周山下就站在铁手旁边,见此人贼眉鼠眼,在铁手面前还如此无礼,不由踏前一步:“王爷问你话呢。快说,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东张西望。可是正经注册过的。冤枉啊!小的天大胆子也不敢来行刺,实在是有机密要事来禀告王爷的。”

铁手仔细打量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刚建城的时候,人少,几乎所有的人他都认识,可现在局面大了,来的人鱼龙混杂,一多半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铁手一努嘴,不周山下就命人取来了花名册,亲自翻看。一会功夫查到了,还真有这么一号,本来是西河牢城的狱卒,一月前被开除,现为无业游民。后面的一段备注写着开除的理由:贪脏枉法,收受犯人家属贿赂。

铁手看罢,冷笑道:“难道是上次开除你的事,有什么冤屈吗?”

“不是,那次是小人的错,我心服口服。这次来确是另有机密大事要面禀!”

旁边不周山下插话:“深更半夜,又是夜行人打扮,不是偷盗,就是行刺,能有什么要事啊?”

东张西望在下面大喊冤枉:“小的真是有机密大事要面禀,可宫门深似海,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对了,你可以搜我身,我根本没有带凶器啊!”

铁手朝不周山下看了看,不周摇了摇头,表示的确没有搜到凶器。旁边的侍卫呈上了一个夜行人用的百宝囊,铁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有几块问路飞磺石和一封封好的信外,别无他物。拆开信,见里面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大字:瑞公公易容。看完和不周山下对视一眼,觉得事情可能比想象得要复杂。

铁手无论何时看见瑞公公这三个字,脑袋都要大三圈。倒不是怕他,实在是对他敬而远之。当年众英雄聚义走廊城,东扑西瑞南萨北温中铁手,这齐名的五人中只有这瑞公公特立独行,欲独占走廊。其它四人对他百般容让,反而增加了这瑞公公的气焰。最后万般无奈,东扑与他一场大战,导致了众英雄分崩离析。东扑退隐山林,铁手温相萨苏三人也离开了走廊,其中前二人创建了西河城,萨苏却至今不知去向。满以为走廊城从此是瑞公公的天下了,可谁知又冒出了夜林和原平两个后辈英雄,与瑞公公及其手下一场大战,出人意料地轻易取胜,顺利接管走廊城。听说瑞公公被打得吐血而逃。不过,自那以后,走廊西河两城相安无事,瑞公公却有好几个月不知去向,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铁手知道这个瑞公公虽然人品下乘,但对他的本事也颇为忌惮。今天突然看到了他的名字,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当下挥手让两旁除了不周山下的其余侍卫都退下,并点手让东张西望站起来,正要开口,旁边不周山下忍不住抢着问了起来:“瑞公公易容?你小子认识他吗?我可警告你,别拿着瑞公公的名字鸡毛当令箭。要是查出来是你瞎说,两罪并罚,要你好好尝尝电子赵括的手段。”

东张西望也有点急了:“小人落户西河城前一直混迹于走廊,和瑞公公虽然没说过话,但也曾见过三五次面。瑞公公长相特殊,再加上小人眼睛尖,记性也好,不会搞错的。这个易容的事嘛,虽非小人亲眼所见,但也有八九成的把握。”

铁手在旁点头,命不周山下搬了个凳子给这东张西望坐。不周山下一肚子不情愿,只能去搬,自己却站在铁手身边护卫。铁手等东张西望扭扭捏捏地终于坐定,才说道:“不要急,从头讲来。”

东张西望见铁手和颜悦色,渐渐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从容道来:“这事要从三天前说起。那天晚上我在马鹿酒店搓麻将……”

“胡说,马鹿酒店怎么能搓麻将?”

“当然是真的,奥,应该是马鹿酒店新开的分部,就是以前的八月照相馆啊。大王不知道吗?两个月前才开的,白天是茶室,晚上做赌场,三掌柜大江东去天天坐镇。里面赌具可全了,麻将,牌九,梭哈,听说还从西域订了两台那什么老虎机,我也不知道是干什幺的,听说可好玩了,不日就要运到……”东张西望一看就是个赌徒,说起这些来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猛然间铁手一拍桌子,一声断喝:“大胆!” 把东张西望吓得扑通从椅子上掉了下去,睁着小眼睛看着铁手,心里想,这个大王为什幺听到赌发这幺大的火啊?

其实铁手虽然自己不赌,但也没霸道到不许别人赌。他生气是因为上了马鹿酒店大掌柜马鹿的当。三个月前,八月照相馆的馆主突然失踪,按西河城的规矩,失踪一个月后财产充公。铁手正琢磨着用这块地皮干点什么,马鹿找到他,说是想用那块地方开个老年娱乐中心,让老年人免费打打牌,搓搓麻将什么的,老有所乐。她非但分文不取,而且还倒贴茶水。铁手当时听了大为高兴,觉得马鹿赚钱之余还能想着做点公益事业,不容易。当时给工部尚书Highway下了手令,从众多竞争者中把地皮批给了马鹿,还免了她一个月的税。今天才知道,原来老年娱乐中心是个幌子,晚上开赌场坐地抽头才是正经。铁手心说,马鹿啊,这回决轻饶不了你。

想到这,才意识到有点失态,对东张西望笑笑:“没你的事,起来,坐下接着说。”

东张西望哪知道铁手一霎那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还以为是铁手痛恨赌博呢。一边想着伴君如伴虎,一边站起身来重新坐下:“其实小的也知道赌博不好,可总也戒不掉。而且小的手气也不好,要不是上次输得太多,也不至于要受人的贿赂,好好一份工作给弄丢了。”

他还在唠唠叨叨,旁边不周山下提醒说:“别打岔,赶紧说正题要紧。”

“是,是。三天前,也是半夜了,小的在那里正搓麻将呢,对家是个穷酸秀才,手气旺得不得了,连着好几把自摸,小的输钱输得心疼,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可没想到一眼看见那家伙竟然在偷牌,也怪小人心急,一嗓子就喊出来了,引来了三掌柜大江东去。小人苦于没证据,那个秀才在旁边也趁机撒泼,最后大江东去硬说我捣乱,要砸场子,叫手下把我打了一顿,轰出了赌场。小的心里当然不服,可我斗不过马鹿酒店,只能找那个秀才的晦气。想找个没人地方打他一顿出口气----小人当然也知道打人不对,但那时候实在气极,也顾不得了。”

说到这里,描了铁手一眼,看看他没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接着说:“小人在路边直蹲到天光大亮,那个秀才才出来。我在后面远远跟着他。本来只以为是个寻常百姓,可这一跟下去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人行踪诡异,出西门,往西北方向走了足有十里地……”说到这里故意卖个关子,抬头看向铁手和不周。不周喃喃道:“不可能吧,那地方岂是寻常人敢去的。”

“对啊,正是一丈松十字坡上的百扉洞。”

好久没说话的铁手盯着东张西望,一字一顿地说到:“那个人莫非是-----千面娘子?”

家园 【原创】二、千面

说起这一丈松十字坡百扉洞,西河城几乎尽人皆知。洞名百扉,里面自然九曲十八弯,难得洞外的十字坡上种有一大片桃树,据说是仿照昔日桃花岛上的桃林建造,内含九宫八卦、阴阳五行,寻常人进去根本绕不出来,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成了禁区,无人敢来。十年前百色婆婆过世后,能进出十字坡百扉洞的,只有她的唯一传人----千面娘子。

铁手问到:“就算是千面娘子又怎样?这千面是友非敌,和西河城处得不算坏。”

“小人开始不知道这个秀才竟然是千面娘子,直到了一丈松前才觉得不对。想想此人号称千面,扮个酸秀才自然不在话下。既然是她,小人万万不是对手,只好认倒酶算了。刚要离开,突然看见另有一人站在桃林边,等着千面娘子。小人定睛观看,不是别人,正是以前走廊城的瑞公公。小人素知瑞公公武艺高强,又心狠手辣,当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不周山下打断:“不对,这里有漏洞,你小子一定在胡说。一,你有本事跟踪千面娘子吗?要么跟不上,即使跟上也会被她发觉;二,凭瑞公公的本事,你能看到他,他一定先看到你了,岂能让你逃过。”

“大人容禀,我也曾拜过名师专攻跟踪术,主要学的就是轻功,再加上小人眼力好,可以远距离跟踪,所以千面根本没发现。至于瑞公公,我当时伏在路旁一块大石后面,也许凑巧他正好没看到。”

“你师父是谁啊?说出来听听。”

东张西望听问,尽可能地挺直腰板,朗声道:“要说小人的授业恩师啊,你们还都认识。就是西河城两院押牢节级、总牢头,人称一堵墙的石壁石大侠。他老人家亲自传授我这一身轻功。”

就这一句,不周山下笑得直打跌,铁手也假装咳嗽来掩饰笑意。好半天铁手才问出一句:“你说的就是那个一身横练功夫,以金钟罩铁布衫闻名的石壁?”

“正是。”

旁边不周山下也缓过来了,插话道:“论武艺,我或许不如他,可要比轻功,我大概一只脚也比那位石大侠要跳得高。”

东张西望一点都不示弱:“师父的轻功是差点,可这是因为他的体质不适合练,并不是不懂。师父说我有慧根,最适合轻功了。”

“好吧,说下去,瑞公公和千面娘子怎么了?”

“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小的只看到瑞公公打开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包袱,给了千面一样东西----我看不太清,像是一本书。千面很高兴,手舞足蹈的。两人说了一阵子话,瑞公公连连抱拳,千面拍了拍胸口。然后一起进了桃林。”

铁手听完,不由的陷入沉思。他知道百扉洞的规矩:千面娘子精于易容术,凡是她带进百扉洞的人,都是送了重礼委托她进行易容的人。这么说来,瑞公公岂不是已经变换相貌了?瑞公公为什么要易容,不用说,十有八九是要混进西河城来。可现在瑞公公长什么样已经无人知道了。一想到这里,铁手打了个冷战,看看身旁的不周和东张西望,觉得他们都有可能是瑞公公改扮的。“你看见他们进去,可有看见瑞公公出来?他是什么模样?”

“小的看他们进去,又等了小半天。本意是想等瑞公公出来,看看他是否变换了模样,可后来也想明白了,那里号称百扉,他定不会从原路出来,所以就走了。小的虽然平时有些好吃懒做,还好赌,好坏还是分得清的。这件事非比寻常,这两天尽琢磨着怎样给城主送信。可是宫门外防卫甚严,我这样的根本进不来。万般无奈,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三侠五义>,小人想学白玉堂寄柬留刀……”

旁边不周大喝一声:“大胆!”

“说错了,说错了。只寄柬,不敢留刀。可惜小的学艺不精,进了王府又迷了路,才被大人拿下。但小的实在是有要事才出此下策。刚才小人说的句句是实,望城主小心应对。”

铁手沉吟了一下:“看来瑞公公一定是在千面娘子处易了容,现在世上除了千面,恐怕无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了。这个情报很重要,但我自以仁义待人,不管别人用什么诡计,我不会在意。嗯,念你也是一片好心,这样吧,不周,带他下去赏银一百两。这笔钱可别再赌了,好好盘个店面做点生意吧。”

“小的谢大王赏!”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了,不周山下领着这个东张西望直接奔了帐房,和大内总管悲欢一说,悲欢马上取了银子交给不周。旁边东张西望看着这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无比激动,心里想着今后一定不赌了,先盘一家小店,剩下的银子托人保个媒,好歹先找个媳妇成个家。

想得正美,旁边不周山下手里托着银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你小子运气可好得很啊,平时抓到刺客,禀告大王一声然后直接就送了刑部,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半夜里还爬起来夜审。结果非但没治你罪还有赏。不容易啊!”

“那是,那是,托大人的福了。”

“好,既然你都说托我的福,我也不客气了。不过你可听明白了,我不贪你这点钱,只是弟兄们昨晚又是抓人,又是夜审,忙了整一夜,你就拿出一半银子给他们买碗酒喝,怎么样啊?”

“唉……”东张希望这一声答应得比哭还难听。心里琢磨着,这么一来就剩五十两了,媳妇的事情看来要往后拖了。

不周山下分了一半银子,领着他就往大门口带。路上东张西望突然想起点事,拖住不周:“大人啊,和您商量点事,能不能借我件衣服穿?小人身上这套夜行衣,走到大街上立马就会被抓到刑部去。现在西河城的居民觉悟多高啊!”

“嗯,也对,这样吧,你花二十五两银子我给你置办一套吧。”

“啊?” 这回东张西望真的要哭了。太黑了,剩下二十五两就够摆个小摊了。可不要这衣服还不行,要是自己穿著夜行衣,怀里还揣着五十两银子,这要被人送到电子赵括那里,肯定被当成贼,重则当堂活活打死,轻点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一想到电子赵括,就只能这么的了。

不周山下打发了东张西望,正要进去向铁手回一声,然后下班。看见接班的另一个侍卫统领土豆王老五急急忙忙出来,叫住不周:“大王有令,急诏温相和天地大司马进宫。老兄到大司马府辛苦一趟,我去温相府。”

温相和天地无用一文一武,是铁手倚仗的股肱之臣。看见两个侍卫统领来传令,马上进了宫。铁手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两人一听都大吃一惊。

天地无用本来话就不多,这两年官越做越大,话也就更少了。因此一般都由温相先说话:“这千面娘子一直与我西河城关系良好,这件事我看就由我先出面拜访一下这位娘子,问个清楚。不过呢,此事非同小可,不论真假我们都要认真对付。我的意见,一是加强城内及宫中的防卫;” 说着看了眼天地,天地点点头----他还兼着领侍卫内大臣和九门提督的衔,这两项都是份内事。“第二,我知会一下刑部的司马水镜,让他的侦讯司这几天多留心城中的可疑人物。大王和天地兄看怎么样?”

接下去的三天,西河城可说是戒备森严,最忙的就属侦讯司的捕快头目边寒剑了。三天里共抓了可疑人物七十八人,一股脑全送电子赵括的刑讯司了。要说还是赵括本事大,只花了一晚上功夫,这七十八人就全都承认自己就是瑞公公。

司马水镜第二天上午看到报告,长叹了一声。马上动身去温相府中请求处分。温相昨晚刚从千面娘子处回来,正要摆轿进宫,在门口看见水镜,听了之后也没发火,摆了摆手就吩咐起轿了。

铁手正为此事着急,见了温相忙问:“相爷辛苦了,千面娘子怎么说?”

“消息有好有坏,坏消息是千面承认帮瑞公公易了容,好消息是她并没把他改妆成咱们熟悉的朋友。”

铁手听了长吁了一口气。这点他本来最为担心,要是瑞公公突然变成了身边熟悉的人----比如说温相吧----那自己可是防不胜防。现在好了,只要注意不让陌生人接近就行了。

“千面娘子还说,按我们两家的交情来说,她不应该给瑞公公易容,可瑞公公投她所好,送的东西让她无法拒绝。而且她也不能说出瑞公公现在的容貌,这事关她的职业道德。”

铁手听了之后一阵沉思,问:“老温啊,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昨天和千面娘子瞎聊了很长时间,从她嘴里知道了些易容术的常识,倒是很有一点启发,大王不妨听一下。”

“好!”

“这易容术颇不简单。整个分为三重:一改肤色,这一点千面的师父百色婆婆已经做到了;二更容貌,千面娘子精于此道;第三重是变眼神,这是易容术的最高境界,千面娘子也不会。”

“变眼神?整个容貌都改了,小小的眼神何足道哉?”

“俗话说相由心生啊。我敢说,现在瑞公公就算完全脱胎换骨变了另外一个人,他那阴鸷的眼神仍然变不了。不过呢,这么点细微的区别,非但寻常人发现不了,和他熟悉的人要不注意,也不会在意。所以我倒是想起个人,眼力既好,和瑞公公又是老相识。如果他肯出山,只要瑞公公出现在西河城,定能手到擒来。”

铁手想了一下:“你说的莫非是他?”

家园 【原创】三、煮酒

“对,正是这煮酒正熟,昔日的扑天雕。不过他已经退隐江湖了,不知肯不肯再出山,而且我和他好久没联系,不知老兄躲在哪里。”

“哈哈,巧了,我虽然不知道这个老煮酒现在哪里,但我有办法联系到他。半个月前我接到他的飞雕传书-----说是书,其实只写了一个“好”字。我猜他呆的地方一定很远,因为那头大雕已经累脱形了。我想想,当时好象是吩咐身边的土豆王老五好好照料的,现在半个月过去了,这头雕应该恢复好了,正好替我送回信。土豆……”

铁手刚喊了两个字,就看见土豆王老五手里捧着一大锅汤,小心翼翼地正往里走。“大王,开饭了。哟,温相也在啊,你老好口福啊,今天这道菜让你赶上了。”

“少废话,来的正好,我问你,上次我让你好好饲养的那头大雕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恢复体力了?”

土豆王老五一下子愣住了:“恢复体力?”

“对啊,上次我不是吩咐你好好喂养那头大雕,本王好给煮酒正熟写回信。那头雕怎么了?”

“煮酒正熟?这是个什么东西?”

“胡说!不过也不能怪你,你来的晚,不知道这个煮酒正熟就是昔日走廊城的扑天雕。”

土豆王老五闻听此言,端着汤扑通就跪倒在地:“小人有罪,请大王饶过我这一次吧!”

铁手觉得苗头不对:“怎么,难道你把雕养死了不成?”

“养倒是没养死,不过也差不多。上次大王吩咐的时候,小人正在手忙脚乱捉雕----这头雕虽然累脱了形,要捉它还是颇为不易。大王说的那句话,前半句听清了----好好喂养,后半句小人没听太明白,只听到煮啊,酒啊,熟啊等字,小人自做聪明,以为大王说的是----好好喂养,然后煮熟了下酒。”

“你待怎讲?”

“御厨断坠儿不会用雕做菜,特地到齐若散大师那里进修了十天,回来后用了条大蝮蛇做辅料,连炖了三天三夜,才做成了这道‘射(蛇)雕英雄传’ 的大菜。现在这雕嘛,就、就、就在这锅汤里面。”

铁手勃然大怒,连声说:“气死我也!来人啊,把土豆给我拖下去,重责二十,不、四十大板。”

土豆王老五连连求饶,一边用眼睛瞅着温相,希望他能说几句好话。温相果然开口求情:“大王莫生气,你现在就算把土豆打死,那雕也活不过来了。我倒有个补救的法子,不如就叫他将功赎罪,找寻扑天雕,你看怎么样?”

铁手深吸一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回头对土豆说:“看在温相的面子上,这次先饶了你,不过呢,你这就出城去找这扑天雕,什么时候找着了什么时候回来。去吧,今天就动身。”

土豆心里这个气啊,心想温相这个主意更损,还不如让我挨四十板子呢。天下这么大,让我上哪儿找这扑天雕去啊?铁手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再说,答应一声慢慢往外走,到门口听见铁手对温相说:“既然已经煮了就别浪费了。老温啊,中午就在我这儿吃吧,尝尝这‘射雕英雄传’”。

两个时辰以后,温相酒足饭饱,打着饱嗝出了王府,正要上轿。一看旁边站着可怜兮兮的土豆王老五,身上还背着个包袱。温相点手叫他过来:“土豆啊,这就要动身了?”

“我来是和温相作别的,反正今日一别,也不知哪年哪月再相见了。”

“至于那么惨吗?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这老煮酒可能在什么地方?”

“难道说温相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从他新起的名字里面分析出来的。你想想,这煮酒正熟的名字怪不怪,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小人愚钝,望相爷开导。”

“你想想,酒一般都怎么喝啊?”

“酒怎么喝?就这么喝啊。不过听说西域人有往酒里加冰块的----这和扑天雕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怎么还不开窍----难道只能把它弄凉吗,不能试试加热?你想想,什么酒煮热了更好喝啊?”

“莫非是浙江绍兴的十八状元红?”

“你可算明白了。我要没猜错的话,这个扑天雕此刻正在鉴湖中泛舟煮酒呢。”

“小的谢相爷指点,这就赶奔绍兴。”

土豆走后一个月音信皆无,这西河城也出其得平静。时间一长,铁手也把这件事淡忘了。这一天吃罢晚饭,带着当夜值班侍卫统领燕人狂徒往书房去,一看门口正站着妹妹柴郡主。

柴郡主怎么会连夜赶来,这可说来话长。一个月前铁手夜审刺客,得知马鹿酒店竟然夜里开赌场,关键是还逃税,第二天就命户部派工作组去调查。户部察言观色,知道这件事让铁手动怒,就派了一个最铁面无私的能员无情任工作组组长。这无情果然厉害(据说上次八月照相馆就是因为他要来查账才失了踪),没几天就把马鹿酒店查了个底朝天,非但确定以后每月赌场交税五千两,而且一下子就罚了前期偷漏税款三万两银子。马鹿暗暗叫苦----外人看她风光,其实这几个月酒店生意并不好,尤其前一阵西河城又新开了家伊丹城夜总会,那个老板伊丹城特会做生意,花样百出。今天请来西域魔法师哈里波特变戏法,明天又是著名艺术家裙裾飘飘跳芭蕾舞天鹅湖, 搞得客人都往那里跑。马鹿无奈之下才从铁手那骗来块空地开了个赌场。谁知道没两个月就让铁手知道了。

好在二掌柜不爱吱声机灵,知道无情六亲不认,几天时间偷偷结交了组员机会主义者。酒席宴上塞了个一万两银子的大红包,这个机会主义者把胸脯拍得山响,保证回户部想办法打点,把税金和罚款降下来。

没承想工作组回去后,发来的正式公文上钱一分也没少。为这事不爱吱声在户部衙门口整转了三天,也没碰见机会主义者。后来门房好心,告诉他机会一回来就辞职了,说是在老家得了笔遗产。

不爱回到店里三天没出房门,马鹿不放心,借送饭的机会进去看。只见这个二掌柜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嘴里不停喃喃道:“这个小子居然说我们的钱是遗产!”

俗话说,祸不单行,二掌柜刚刚好了点,老三大江东去又出了事。大江这一段一直管着赌场,他武功好,镇得住场子,所以赌场虽然鱼龙混杂,但一向秩序还好。没想到昨晚一个虬髯客人掷色子赌大小,连赢了十八把,庄家赔了二十六万两千一百四十四两银子。饶是大江东去内功精湛,也受不了这个,一口鲜血当场喷了出来,直溅到了十米外的牌九桌上。这回书就是有名的“大江血喷牌九桌” 。

不用说,赌场一阵大乱,马鹿马上被叫来。先送大江东去去安定医院疗养,然后又写了个欠条给那个虬髯客,整忙了一夜。

第二天白天还得处理酒店事务,下午抽空跑进宫找柴郡主哭诉,一方面希望柴郡主在铁手面前美言几句,想法少交点税,另一方面也来打听点情况。柴郡主听马鹿说得可怜,又是好朋友,岂有不帮之理。她对那个虬髯客也是一无所知,当下只告诉她赌场的事情是一个叫东张西望的小子告诉铁手的,现在听说此人在西河菜市场摆了个馄饨摊。马鹿认真记住这个名字,心说等大江东去养好伤一定让他去砸了那个馄饨摊。

柴郡主叫马鹿就在她房里听信,当即来找铁手,正巧在书房门口把他堵上了。

铁手和郡主一起进了内书房,燕人狂徒点燃蜡烛,陡然看见书桌前坐着个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燕人本来就性急,这时不由分说抢步上前,一招开天辟地就象那人递去。

燕人狂徒能做到侍卫统领,武功自不是泛泛,这招开天辟地也练了二十余年,就是一堵墙也能打出个洞来。今儿个可有点奇怪,那人纹丝没动,刚才这一下好象打着了,又好象没打着,愣了一下正准备第二招巍巍昆仑,后面铁手大喝一声:“慢来!”

椅子上这个人哈哈大笑:“老铁啊,你就这么招待老朋友?”

铁手也跟着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老……”

“兄弟现在叫伊丹城。”

“别管叫什么,来了就好。兄弟别来无恙啊,这一阵都在哪里,想死哥哥了。”

“唉,走廊城一散,兄弟也无意在江湖上行走了,只是四处闲逛。一日偶然听到你又创了这西河城,慕名而来。觉得这是块安身立业的好所在,就用全部积蓄在城中开了家夜总会,也是取中隐隐于市之意。”

“兄弟来了数月,怎么今日才想到来我这里?”

“小弟已经立誓退出江湖了,只想做个陶朱公。今日是有点事,才冒昧前来。”

铁手吩咐燕人狂徒在书房摆酒,柴郡主也上来见礼,三人重新坐定。

萨苏说:“小弟此来是为了一个人……”

铁手心中一动:“莫非是瑞公公?”

“正是此人。小弟来就是为他讨个情的。”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还记得走廊城中瑞公公和扑天雕一场大战吗?我实话对你说吧,其实那次瑞公公受创甚重,已经武功尽失了。否则他怎么会这么轻易退出走廊城。他自思仇家众多,万一他武功尽失的消息传了出去,这还怎么得了。因此用祖传的一件宝贝换得千面娘子为他易容。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知怎么没几天你和老温就知道了,他亲眼看见老温去了趟十字坡,心中害怕,就来找我,我看他样子可怜,就把他打发到师弟一介大师住持的海天寺去了。昨天接到扑天雕的飞雕传书(他的雕还真多),他受你邀请,不日就要来此处,我想还不是因为瑞公公的事情,今晚就冒昧来此向你说明。望老兄放他一码,我担保他今后无力兴风作浪了。”

铁手沉吟半晌,说道:“我本无意找他麻烦,只为自保而已。今天有兄弟你做保,我就既往不咎了。”

旁边柴郡主听着好奇,不禁发问:“瑞公公究竟送了什么传家宝给千面娘子?害得千面都顾不上和我们的交情了?”

“这个、这个本不该说,但既然郡主发问,自当解答。这个娘子之所以被称为千面,一方面是她精通易容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喜欢赌博出老千,可惜学艺不精,经常被人当场捉住。瑞公公给她的是一本<赌博秘技>,想来千面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这几天也该往哪个赌场一试身手了。”

<完>

家园 忽然明白谁是瑞公公了

瑞其德好象没什么像样的原创,裘千尺倒挺适合他。

东兄这比喻倒很生动,看看俺的版本:

齐若散 - 北丐

支持李梅 - 东邪

温相 - 西毒(呵呵,温相要折磨我了)

萨苏 - 南帝

中顽童 - 不周山下

瑛姑 - 马鹿

。。。

家园 我也是信口开河,当不得真的
家园 没看够,是不是还有下文?
家园 看得津津有味,又提心吊胆

生怕东张西望一高兴把老萨送去喂老雕。

怎么形容呢?

晕倒,爬起来,再晕倒,再爬起来,一倒不起。。。

好文阿!

家园 群众兄,象那个暂住证那样的还有吗?
家园 好看,等着。
家园 这我可不敢,大伙都得和我急!再说我还等着看狍子的命运呢
家园 全文完了----群众兄好久不见

平时光看别人编故事了,自己来这么一下,才知道这个活可真不简单。

我是编不下去了。

家园 已经够曲折的了

东张西望不容易。

呼吁加精阿~~~

家园 唉,老萨是什么眼神,不是都加了么?
家园 不能完不能完,我要看马鹿大闹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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