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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李亚蓉:中国文化界怎能黑到这个程度? -- 赛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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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李亚蓉:中国文化界怎能黑到这个程度?

着名的西北民歌演唱者李亚蓉最近有两件事震动了文化界:一是出版了她的最新专辑──音乐笔记《西部咏叹:小亲□蛋》;二是她以十多年“混迹”文艺界的经历和资格,对中国文艺界说了声“不”──即她的文化自传《我是你的》,披露大量亲身经历的事实,被人称作对黑暗势力“以身相搏,甚至同归于尽”。《青年参考》发表了记者沙林对李亚蓉的采访对话。

李亚蓉多次到人民大会堂、中央电视台等最重要场所用西北方言诠释最地道的西北民歌。着名电影导演滕文骥说:“听了她的歌,你只有流泪。”李亚蓉在中央美术学院就学时的导师、着名雕塑家钱邵武说:“《走西口》你听了千百回,但她一唱,你就像第一次听一样,感到一个重物敲在了胸口上。”

●藏污纳垢的文艺界

《青年参考》:你在《我是你的》披露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实,这种以身相搏,甚至同归于尽的做法,可能许多人会不理解,一些被涉及到的人还正在要位……

李亚蓉:我觉得,这都是我经历的,没有不实之词。而且这本书有更多的内容谈到我的父亲。我内心总有一种东西化不去,这来自我的父亲、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把一辈子献给了山沟里的军工厂、带领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工人兄弟苦干的好人。我的童年是跟这些人在一起的,他们教会我朴素、同情和对劳动者的爱。

《青年参考》:有时候,一个女人所经历的比男人更真实,男人只经历表面,女人体味内心。你笔下的文艺界让人大吃一惊?

李亚蓉:真实是残酷的。十几年前,我初进北京,被某某国际艺术杂志社聘为美编。杂志社在北京城北一个不起眼的楼房里的地下室里,那里聚集着一大批最先下海的“文化精英”。有作家、诗人、教授、书画家和文化干部等。

别看这地下室里阴暗潮湿的走道房间不起眼,里面藏着的人可能很有来头。但正如这肮脏的环境一样,里面的许多名人也同样肮脏。你只要稍跟他们接触,就会迅速褪去崇拜感。

地下室不仅经常没人清理卫生,还经常无故停电,特别是天黑大家正用电的时候。有人说,是这个地下室的老板娘──一个知名作家的东北老婆干的。她承包了这个地下室,大概是看晚上用电太多心疼了。也难怪,这文人聚集之地,就像老天桥一样乱糟糟的:打牌、聊天、喝酒、胡嚎乱唱……有人几次看见老板娘鬼鬼祟祟在电闸旁鼓捣什么。大家都明白了,暗地里憋着股劲儿报复,白天一来电,这帮人就串通好了,可劲儿造电,本来用500瓦的电炉子换成了1千瓦的,原先只是用电炉子烧烧水,煮煮方便面,现在改成□肉、熬粥、取暖了。这文人们的报复颇阴损。

《青年参考》:这些作家艺术家们已经没有起码的尊严了。

李亚蓉:每天深夜里,这些文人喝酒、唱歌、聊天,闹得越来越猖狂,既是为报复老板娘,也是撒野折腾别人,心里取个乐。有个诗人每天半夜两点在楼道里胡乱喊唱,声特惨,像猫头鹰笑……可把老板娘气惨了,终于在一天夜里爆发了: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冲着楼道里骂着脏话,每个房间都坏笑着……

《青年参考》:这些人如何能担负“人类灵魂工程师”的重任”。

李亚蓉:我所在的什么国际艺术杂志社更是鱼龙混杂。编辑部有5个人:一位是男青年,说是某大学弃学逃出来的,原因不明。整天打电话就是管企业要钱;一位是四十多岁粗矮秃顶的中年男人,一脸狡诈,满口黄段子,要不就吹嘘跟哪个部领导认识;另一位是三十多岁的女编辑,真实身份隐藏得不露蛛丝马迹。她眼睛里射着一股凶光,跟主编说话才略显些肉麻的温柔。

《青年参考》:你的大作《我是你的》描写了一幅十分灰色的图景。

李亚蓉:一天,中年男人从山东领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十几岁的女孩子,说是新招来的女编辑,准备和他一起去云贵川几省采访。他手里挥着一张纸,得意洋洋地说,这是国家某部委开的介绍信,有了它一路上就能吃香喝辣,还能弄钱。过了二十几天,中年男人回来了,一进门就骂:他妈的,如今下面的人警惕性高了,一分钱也难搞了,谁的介绍信也不灵了。

我发现,跟他一起去“采访”的那个女孩的神情比刚见时显得忧郁和疲惫,一说话,眼睛总要瞄一下中年男人。

当天夜里一两点钟,对面办公室里发出一声尖尖的惨叫,像是那女孩的哭喊:“你个老流氓,大骗子,你毁了我,你是个王八蛋!不是人!”接着,屋里传出乱打乱踢的咚咚声,惊动了整个地下室。大家把门敲开,看见那个山东女孩蜷缩在办公桌下哭,中年男人两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门外的人一边搓着红鼻头一边喊着:“别理她,这丫头神经有毛病!”楼道里一片乌烟瘴气。

《青年参考》:那个汉子本不是文化人,不能冤枉文化界。

李亚蓉:我觉得主编还像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他平时话少,样子也显得蛮憨厚的,是个着名作家。我之所以还能忍受这里,就是因为他给了我一些信心。

主编平常也挺慈祥的,经常对我说:“你初来乍到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话。”让我心里挺温暖的。

一天早上,主编给我电话,说一个朋友搬家,把剩余的很多家具给了编辑部,让大家都去帮忙收拾一下。我一推门,却只见主编一个人在,他说其他人还没到呢,接着,他突然从书柜里抽出一张彩色画片递给我:“小李,你看看这个!”我拿过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是一张外国男女正在做那个事的图片,心里陡然害怕起来,血一下涌到脸上。立刻明白他要干啥,几步冲到门口准备逃跑,没想到被他一个箭步拦住:“真的喜欢你,你还看不出吗?”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使劲给他一个大耳光,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回到编辑部不到10分钟,那个女编辑进来对趴在桌上哭的我说:主编特别生气,让我转告你,拿着铺盖卷马上滚!

我没想到,一个着名作家竟这样卑劣!我一边哭,一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出地下室。我没有地方去,眼泪一串串掉下来,在冬天落叶已尽的北京街上徘徊起来。

●没有信仰的娱乐界

《青年参考》:情欲使人变得丑恶。

李亚蓉:在没有敬畏,没有信仰的环境中,人必然变得如此堕落。法律管不着的地方多着呢,如果没有信仰,只能由着欲望泛滥。我在《我是你的》书中写了许多这方面的故事。我从中央美院毕业后,又到处演唱山陕民歌。后来我的民歌手的名气比雕塑家的名气大了,许多人把我当成“圈里人”,西安一个大酒店开业,让我请几个明星去捧场。我托中央电视台和报界的朋友帮忙,与几位歌星影星约定下来。但娱乐界的事儿,水深着呢。无形中,我成了这些明星眼里的“穴头”,以为我要挣什么大钱似的。这些“星”们,最离不开的是穴头,最恨的也是穴头。

我生怕自己被那些明星当成老奸巨猾的穴头,一再声明,自己是为朋友和亲戚帮忙,一分钱不挣。并且保证,一下飞机立即把出场费给大家,每人还签了份协议。

我知道,歌坛演员分为三六九等,一等演员出场费一般在5~10万,当红演员价就没谱了,一次给小100万的也有;二流演员2~3万之间;三流就更好办了,1000~10000都能打发。

等我为众位明星买好了机票,通知他们第二天中午登机时,一位当时正红的女星××在电话里突然变卦:“请你立即把全部现款在飞机起飞前送到我这儿,否则我不去了。”我一听急得差点哭了:“你那天不是说看在某某朋友面上答应到西安后再给也行吗?”那位嗓音粗粗的、那几年很火的女丑星的声音极其坚定:“那是不可能的!”一副流氓腔,最后总算求姑奶奶似地把她哄上飞机。

一下飞机,为了守约,到酒店就把钱全给了这些演员。可是那位粗嗓女星拿到钱就不见了,把所有人急得团团转,直到临开演还有几分钟她才赶来,说是到电视台为自己做节目去了。

“王八蛋!”我第一次想用最脏最粗的话骂人,因为只有这句话才能发泄我心中的愤怒。

《青年参考》:你描写得太生动了,绝对是虚构文学做不出来的。

李亚蓉:更可恶的是,在宾馆结账时,某房间里丢了一套日本式和服,所有的演员都不吭声,服务员只好要求大家开箱检查,这个女丑星一点不脸红地说,“在我这儿呢,谁知道你们这破玩意还要收回呢。”宾馆罚了她800元钱。

回到北京后,我跟别人探讨那个明星所为,人家笑我傻冒,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明星很多都这样,穴头更黑。

有个京城名记对我说,“亚蓉,你要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在我采访这些明星的这些年里,什么事没见过,你知道如今明星是怎么红起来的吗?钱,哪个不是钱托起来的。别看他们在电视里人五人六的,下来什么都干,很容易得手。一些老板知道我认识很多星,常托我找明星陪吃饭、陪打麻将、陪玩。有些老板和高干子弟专门泡‘这些东西’,他们是在互相攀比,他们之间一吹就是:谁谁让我给‘办’了。”

这个女星和她的同类让我对娱乐界彻底绝望,我从此独唱独演,一般不和他们为伍。

●作曲家是什么?

李亚蓉:我的书还写到:1996年,我拍摄的MTV《庄稼汉》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并获了大奖后,赞誉不断,这时一位热爱音乐的老板决定和我一起出一盘山陕民歌专辑。谁知从此又见识了作曲界。

从陕北采风回来,我们3人立即投入寻找作曲家的行动。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原来这作曲家也良莠不齐,什么鸟都有。

我慢慢发现,这圈子里的人要钱要得狠着呢,一首曲子挣个万儿八千的是个普通数。人们只听说歌星挣钱吓人,却不知作曲家在背后管歌星要钱要得多狠。有位知名作曲家自嘲:说每次要钱的感觉就像“妓女干活儿”,自己都嫌自己讨厌、脏。

有一次,我听到两个着名作曲家通电话:“哎,老哥,还接活啊?我操,别累坏了身子。”“没办法,这年头给钱就得干哪!”

《青年参考》:怪不得多少年都没有好歌了。

李亚蓉:跟作曲家打交道,一个字,难。知名作曲家为了挣钱,粗制滥造的不少,你想退货,绝对没门。那时你的感觉就像吃了一堆臭狗屎。找没名的吧,要冒99%的风险。作曲界大多是杂家出身,混混儿居多。

一时间我和女友身陷这些作曲家中,搞得身心疲惫,整天嘀咕:“全黑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作曲家×××,那位在陕北已经跟我们谈好的民歌大王又变了卦,突然杀到北京,对我们说:“一首歌一万,要不然告你们侵权。”

这哪跟哪呀,一个农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被这艺术界一个个伸过来的要钱黑手弄晕了。几天来连续失眠。情急之中,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创意:乾脆把那个歌王撇开,做一个西部群体歌王的专辑,我原来就认识几个山陕唱歌唱得好的,再找几个并不难。这个创意一出,大家叫好。

各路山歌大王就聚齐我家。事情快成功了,老板递过来一份手写的合同,上面写着“不计报酬”云云,我愣了,当初答应的10万元没影了,百分之多少也没影了。着名作家赵瑜看到这份合同对我说:这份合同起草得非常技巧,除了证明你是总策划人和证明全部版权归他外,其他等于什么都没写。你看,他要收回全部的投资后方可利润分成,可投资是多少没写,是100万?还是1000万?谁来监督收没收回来?没有利润,那版权的30%怎么是你的?这份合同有问题。

我径直去找老板,这时发觉老板说话的口气和神态已不再是当初走进我家时那副样子。他说做这盘专辑全是为了我出名,“你不是喜欢民歌吗,现在怎么开始计较利益了?”

过了几天女友给我打来电话说,“老板不想和你合作了,说你这个人太在乎利益……”我听了这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噎得难受。是他主动找上门的,是他用利益许诺诱惑我的,是他提出用我的MTV做主打歌的,现在一切都做好了,农民歌王们都找来了,他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我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后来我知道,是那个作曲家×××捣的鬼。这个人造谣剽窃无所不干,就是歌曲写得俗不可耐。

《青年参考》:欺骗和侮辱,这就是你在文化艺术界所得到的。

李亚蓉:那年正逢春节,我一个人魂不守舍地跑到海南天涯海角,找一处空旷无人的海边痛哭起来。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要在这污泥浊水般的行业中生存,对这些所谓的艺术家一定不能客气,要先小人后君子。对这些已经黑了心的家伙一定不能毫无防备地奉献自己的理想……

《青年参考》:你虽然想通了,但你的理想全破灭,你对父辈有一种下意识的愧疚。

李亚蓉:于是我写了这本充满反思的书──《我是你的》。我想说,文艺界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当然不光是文艺界。

家园 李亚蓉是不是就是介绍了贺玉堂的那个北京女记者?

那个人我记得叫李亚熔,很男性的一个名字。如果是的话,我很佩服她。是那种对某种文化真热爱并且很执着地追求的人。

家园 说得对,就是她
家园 李亚蓉近些年为推广乡土文化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事

给人感觉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任劳任怨,怎么突然来了个这样的大爆发?有些费解。

说到李亚蓉本人的演唱,我觉得她嗓音条件很好,人也很有灵气,学什么一学就会。不过她毕竟不是在西北农村土生土长起来的,总感觉她的嗓音里缺少那些土生土长的民歌手所具有的那种打动人的东西。

家园 文艺界 和 文化界 是一回事吗?

从头到尾看着李亚蓉在讲“文艺界”,怎么到了标题上就是 文化界 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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