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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温相新书选登】雍正即位真相 -- 叶成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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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温相新书选登】雍正即位真相

本段章节节选大约有50000字左右,节选自温相新书《帝国杀戮-清代皇族政治斗争史》——东方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08年1月北京第一版,第四章《阿哥争位》第三节《雍正即位真相》。 希望这段节选的刊出能够给雍正皇帝的政治肖像添上真实、浓重的一笔。

以上是作者原话,照旧搬来。

消息来源:飞扬军事论坛温相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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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1.雍正的政治手腕

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生于清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公元1678年12月13日) ,他是康熙的第四个儿子(清制:早夭不序齿)。因为他即位后的年号是雍正,所以,后来,人们习惯用这个年号来称呼他。如果按照齿序,胤禛前面有三位兄长即皇长子胤褆、皇太子胤礽和诚亲王胤祉,胤禛本人并不占有优势;如果按照生母的家庭背景,胤禛的外祖父威武也才是一个护军参领(正三品),还算不得显达,胤禛的生母乌雅氏在诞育胤禛之后也才进位德嫔。至于说到深得乃父康熙的喜爱程度,胤禛也不在前列。清康熙三十七年,康熙第一次大封皇子,皇长子、皇三子都受封为郡王,年长的胤禛仅封贝勒,大臣建议把皇子们都封为王爵,康熙不以为然,他在陈述了一番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时期的历史经验以后便指出胤禛不封的另一个理由:“朕于阿哥等留心视之已久,四阿哥为人轻率•••。”这段话透露出康熙对胤禛的缺点的关注。后来,康熙还说起胤禛存在着“喜怒不定”的缺点,康熙虽为皇帝,可在生活细节上面素来留心,他对皇子们的喜怒哀乐、性情品格了如指掌,他指出胤禛的“为人轻率”、“喜怒不定”颇有见地,这些缺点在胤禛后来的行事中也多有流露。从以上康熙的谈话我们还可以知道至少截至清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老皇帝对胤禛还没有表示出特殊的喜爱,也没有把他放在特殊的位置上去。尽管此前,康熙带着胤禛或出巡、或出征、或祭祀、或视察,但这些活动其它皇子也都有份,而且有的皇子诸如皇十三子胤祥等得到的机会远要比胤禛多一些。胤禛真正进入乃父视野的是在第一次废黜太子前后。

康熙说胤禛“为人轻率”,这也只是胤禛的一个方面。胤禛此人性情复杂、劲气内敛、喜怒无常、城府极深。如以清代而言,胤禛和他的曾祖父皇太极的年轻时期极为相似。胤禛对储位的热衷程度相当之高,但是,他深知乃父严肃的讲过“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的话,所以,他改头换面,借用“参佛悟道”的手段把自己打扮成为一个无心世事的“富贵闲人”,当然,胤禛喜欢谈论佛道、重视释迦也是事实,可在他皇子时期,他主要是把这些作为一个政治面具。胤禛曾经自行辑录了一些和佛教有关的文字,汇编成集即《悦心集》,内中收录一个《布袋和尚呵呵笑》,词云:“我笑那天上的玉皇,地下的阎王,与那古往今来的万万岁,你戴着平天冠,衣着衮龙袍,这俗套儿生出什么好意思,你自去想一想,苦也么苦,痴也么痴,着什么来由,干碌碌大家喧喧嚷嚷的无休息。”在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完全无意于皇位、无意于权力甚至无意于人世间所谓俗务的头等参禅者的身影。然而,这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康熙诸皇子在太子出缺的情况下纷纷参与争夺,胤禛何能例外?他之所以把自己打扮成为一个“参禅悟道”的“闲人”既有正面回避乃父的谕旨即不准营求太子之位的考虑,也有籍此麻痹对手们的作用。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后秦帝国的建立者姚弋仲曾告诉他的儿子们,他要送给他们一个非常重要的礼物,诸子闻听或者盘马弯弓、或者跃跃欲试、或者喜形于色,只有姚兴安坐一边、神色自若,姚弋仲大为满意,他所说的“重要礼物”也就是皇位,他看到儿子姚兴能在关键时刻沉住气就认定他一定能够继承大业。(事后证明姚弋仲的眼光并不错,后秦帝国在姚兴的统治下果然称霸黄河两岸)同样的例子还有王羲之,当年东晋太尉郗氏招取女婿,他选择的是门第高贵的王家子弟,他让仆从去告诉都在读书的王家子弟这一消息,因为是太尉招亲,所以,王家子弟中不少人都兴奋不已甚至手舞足蹈,只有坐在东床的王羲之依旧故我,后来仆从把情况汇报给太尉,郗太尉就说那个坐在东床吃着麻饼异常坦然的小伙子就是我的女婿,脍炙人口的成语“东床快婿”也是由此而来。据此看来,所谓的“不争”也就是“争”,而且这种“不争”比之赤裸裸的“争斗”更有力度、更为成熟。

胤禛一面用“释老”之术掩盖自己对储位的热衷,一面又加紧展现他的八面玲珑、绵里藏针的政治本领。在已经形成的争夺储位的几大党派集团中,以胤禩集团最为强大,胤禛就十分注意结好胤禩、胤禟兄弟。胤禛的府邸毗邻胤禩的住处,两个人来往很方便。胤禛在建造康熙赏赐给的园子即京郊别墅时也注意保持与胤禩、胤禟的联络,而这时胤祉、胤祺这些人则已经同胤禩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一废太子时,胤礽因为言语触怒康熙,康熙命令以后胤礽的话不必上奏。后来,胤礽鸣冤说他没有加害父皇的意思,请看管他的胤褆、胤禛代为陈奏,胤褆以康熙前面有话不准胤礽上奏为理由拒绝帮忙,胤禟就找到胤禛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应该替废太子上奏。”胤禛同意胤禟的见解,就对胤褆说:“你不奏,我就奏。”胤褆这才被迫向康熙陈奏胤礽的陈述,康熙事后赞赏他们做的对。康熙还表扬胤禛说:“前拘禁胤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前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这段话来自于《清圣祖实录》卷235,考虑到这部《实录》在编撰过程中所受到的来自最高当局的暗示和压力,其中很多内容都已经并非原貌,康熙说胤禛“洵是伟人”应该是来自后者自己搞出来的溢美成分。康熙说胤禛“性量过人”,还体现在后来册封胤禛为王爵上面,胤禛受封的雍亲王的“雍”字本身就有这层涵义,康熙给诸子的封爵的称呼都不是率性而为,而是有过认真考虑并且针对诸子各自的风格、性情拟定的,比如皇十子胤礻我的爵位是敦郡王,“敦”就有厚道的意思,康熙本人就夸奖过胤礻我“忠厚老实”;再比如皇七子胤祐的爵位“淳郡王”,“淳”就有厚朴的意思,胤祐其人的性格大抵如此。康熙评价胤禛“性量过人”的时间按照《清圣祖实录》记载是清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十一月间,而胤禛受封和硕雍亲王是在清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这两者之间显然有着一定的必然联系。当然,这也不排除胤禛的矫情任算给老皇帝造成的虚假印象。

就胤禛替胤礽上奏这件事来看,他是在胤禟的提示下完成的,如果两个人的关系很泛泛的话,胤禛何必听取胤禟的意见?胤禟的管家秦道然后来在胤禛清算胤禟时被捕做过一个口供,口供中提及一废太子期间,胤禛曾和胤禟说过,他要救护皇太子。秦道然被捕前后,胤禩、胤禟集团已经行将覆灭,所以,秦应该不敢胡说。从秦道然的口供我们知道,胤禛在一废太子前后与胤禩、胤禟的关系比较亲近,远不像即位后的胤禛所说的那样,更不像一些文艺作品描绘的胤禛与胤禩、胤禟素来势同水火。胤禛自己在即位的第二年时也承认:“朕向日并无希望大位之心••••••他人容或不知,深知朕者,无过允禩(胤禩)也。”(参见《清世宗实录》卷18,雍正二年四月庚戌)一句“深知朕者,无过允禩也”更加表明胤禛在一废太子时期同胤禩、胤禟的关系的真相。胤禛结好胤禩、胤禟目的很明确,因为胤禩的声望在他之上,而且手伸得很长,一废太子之后,胤禩又主管内务府,胤禛没有必然开罪于他们,同时也可以利用结好他们的机会探知胤禩集团的内幕,这是胤禛比较胤禩、胤祉乃至胤禵等人心思缜密的地方。

有的清史研究者可能受到胤禛表态要求救护废太子以及他替废太子陈奏的决定的影响,认为胤禛原属于太子一派。这是不正确的的看法,胤禛自己就说过:“前犹有人疑朕与二阿哥(废太子胤礽)不睦,•••二阿哥得罪之先,朕但尽臣弟之道,凡事敬谨”,也就是说他对于废太子的礼仪、关系只限于普通皇子与太子之间的正常关系。关于这一点,胤礽临死前也承认:“臣当日与皇上(胤禛)虽无好处,亦无不好处。”(参见《雍正朝起居注册》第一册,第396页,中华书局1993年版)这也说明胤禛同废太子胤礽的关系流于平庸。而且,胤禛也没有必要站在太子一边,他的目标是扳倒太子取而代之。之所以会出现胤禛似乎党同太子的印象,这就与胤禛的在夺储斗争中的两面手法有关,胤禛本人在争夺储位的过程中,始终玩弄两面手法,其手腕随着政治经验的递增而越加娴熟、高明,他既有同情太子的纪录,也有伙同胤禩的轨迹,还有“诚孝”乃父康熙的评语,这也正是后代史学者认为胤禛“八面玲珑”之所在。通过与各方面的不断联系、不断沟通,胤禛得以窥测几个主要政治小集团的底蕴,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积累了丰厚的政治经验,也随之抓住了这几个小集团的弱点,这为他后来逐渐脱颖而出奠定基础。

家园 2.亲密战友胤祥

在众多皇子中,雍正真正算得上知己的只有皇十三子胤祥。爱新觉罗•胤祥,生于清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他的生母是敏妃章佳氏,她深得康熙的宠爱,在她死后,皇三子胤祉因为敏妃丧葬期间违规剃头竟然受到康熙的严厉处罚以致于丢了册封不久的多罗诚郡王的爵位。胤祥幼年丧母,所以,他一直由雍正的生母德妃乌雅氏抚养,这种代为抚养的关系导致本非同母兄弟的感情反而胜于同母兄弟的在康熙朝并不罕见,比如胤礻是与胤禩的关系就是很好的一例。胤祥天资聪颖、能力过人,他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受到乃父康熙的无比重视,他不但书读得好,诗文写的妙,而且精于水利、骑射,特别是后者素来被满洲贵族看作是“家风”,有一次狩猎,胤祥竟然手刃猛虎,让在场的皇族们赞不绝口。康熙因为胤祥的这一突出优点,在安排出巡的安全保卫工作时就多次委以胤祥重任,他和皇长子胤礻是多次负责警卫。《八旗通志初集》中记载康熙之于胤祥“圣祖(康熙)钟爱甚笃,省方巡幸,恒命扈从,恩宠优渥。”康熙六次南巡,胤祥以序齿较晚的背景竟然跟随四次之多,远远超过一些年长的皇子。特别是清康熙四十四年的第五次南巡,随行的皇子只有皇太子胤礻乃和皇十三子胤祥。所以,《初集》中才使用“恒命扈从”这句定评。

胤祥始终积极追随乃兄雍正,在储位之争中始终维护雍正的利益深深卷入政治的漩涡。清康熙四十七年九月,胤祥遭到圈禁,同时遭到圈禁的还有皇太子胤礻乃、皇长子胤礻是。可见,这次圈禁胤祥显然处罚很重,胤祥到底因何从九天之上一下子落到了九地之下呢?大致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他参与了讦告皇太子“帐殿夜警”事件,由于这一事件的另一主角皇长子胤礻是随后被查出有利用江湖术士诅咒皇太子的隐情进而遭到圈禁,所以,康熙也就怀疑胤祥提供的材料以及胤祥所处的真实立场。因为康熙对胤祥素来看重,故而一旦得知胤祥也积极参与谋废太子的活动,必然失望过度以致于怒不可遏的做出激烈的处理决定;第二个是胤祥可能替雍正背黑锅。胤禩的儿子弘旺撰写的《皇清通志纲要》卷4下中记载“(清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上(康熙)违和,皇三子同世宗皇帝、五皇子、八皇子(先君,即该书作者弘旺的父亲)、皇太子开释。”根据这份记载,我们知道,雍正本人也在第一次废太子时遭到乃父的圈禁,而且从弘旺记载的几位皇子开释的名字的顺序看,这应该是按照开释时间先后排列的,即皇三子胤祉第一个开释,紧接着雍正开释,以下依次类推。对于皇三子胤祉的圈禁,康熙专门做过解释,他说:“因有所质问,并非欲拘执之也。”【注12】而对于雍正的遭到圈禁,康熙却没有具体有过什么特殊的表示。这无疑是说明雍正在谋夺储位斗争中露出马脚让乃父识破,在此万分紧急的情况下,胤祥出面顶替乃兄认罪。胤祥的这次圈禁从而一举失去乃父的欢心,清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康熙第二次大封皇子,连序齿在胤祥之后的皇十四子胤禵、被康熙两记耳光打得两颊红肿的皇九子胤禟都受封贝子,胤祥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赠。《清代人物传稿》上编第九卷第31页由薛瑞录撰写的《允祥》词条中说胤祥“四十八年三月被封为贝子,十月晋封固山贝子”,这与《清史稿》有所不同,《清史稿》的卷八《圣祖本纪•之三》中没有记载胤祥的贝子封爵,《清史稿•诸王•允祥传》中也没有记载胤祥在康熙朝有过任何爵位。乾隆时期的文人肖奭撰写的《永宪录》卷1第57页中记载:“胤祥•••以旧东宫事波及,亦削贝子。后再复。”按照肖的记录,胤祥似乎在被圈禁之前已经是贝子爵位了,而清康熙三十七年第一次大封皇子时截至到皇八子胤禩而已,并没有胤祥的名字。另据《清世宗实录》卷13,雍正元年十一月辛丑条记载,雍正承认胤祥在康熙朝没有得到封爵,说他“家计空乏”。以雍正与胤祥之间的深厚感情、政治渊源来看,雍正的结论比较可靠。也就是说胤祥没有在康熙末年的第二次大封皇子中得到爵位。这是康熙对他的失望的全部反映。第三个原因是雍正陈述的,雍正说胤祥的被圈禁是因为他皇太子胤礻乃比较好,受到皇长子胤礻是的诬陷以致被康熙“误会”的。(参见《历史档案》1997年第一期,安双成著《宗扎布案满文译稿》)雍正的这一说法值得商榷,因为我们都知道胤礻是后来遭到彻底的打击,名声、爵位同时丢尽,算得上一个给批臭了的人,如果他诬告胤祥,那么在他被批臭以后,胤祥至少应该获得部分昭雪,没有可能一直到康熙死前无丝毫起色,更不会遭到康熙在释放他之后仍旧说他“并非勤学忠孝之人”。但是,雍正这段话里面也透露出一个实质性的内容,那就是“帐殿夜警”事件在一废太子之后遭到康熙的反复讯问,特别是张明德受雇诅咒太子一事被揭露后,老皇帝怀疑皇长子捣鬼,而在皇父的严厉逼问下,皇长子胤礻是可能将胤祥的一些事情告发出来,就此导致胤祥身陷囹圄。从这点上说胤祥是受到皇长子的牵连也算勉强有理。

胤祥开释的时间明显迟于乃兄雍正,根据《清圣祖实录》卷237,康熙四十八年四月丁卯的纪录,胤祥在当年即清康熙四十八年已经得到释放。次年六月(清康熙四十九年六月),康熙指责胤祥:“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必将生事,不可不防。”可见,直到这时,康熙对胤祥依然余恨不消。清康熙六十年祭天、祭祀太庙的活动,连胤禩都榜上有名,惟独胤祥不在其中。胤祥虽然失宠于乃父,可因此见重于乃兄,雍正即位后,胤祥也迎来了他的政治上的春天,一跃而为雍正朝的第二号人物。

家园 3.雍王府夺权总纲领

雍正八面玲珑的介入储位之争,可终难掩藏太久,一废太子不久,雍正也被康熙圈禁,幸亏胤祥的帮助才得以化险为夷。随后在“推举太子”的活动中,雍正更加小心谨慎,对乃父亦步亦趋、惟命是从,从而使得自己的政治命运有所转机。“吃一堑、长一智”,雍正通过一废太子前后的不利境遇认真的总结了经验教训,应该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等人逐渐看透雍正的面孔,逐渐与他疏远直至最后分道扬镳、反目成仇。雍正整合自己的势力范围,倾听属下的建言,他的门人戴铎首先在清康熙五十二年提出全面的夺权纲领,这份纲领的意义很大,它是第一份系统的提出皇四子集团从上至下争夺储位的目的、任务和手段的总结性发言。戴铎首先建议雍正要有“包容”的姿态,以康熙马首是瞻;其次,继续保持发扬已有的八面玲珑的作风,做出友爱兄弟手足的举动;第三,注意收用、挖掘本集团的能人和加紧联络内阁、督抚的生力军。雍正看后,虽然假意批评说:“与我分中无用。”可也承认戴铎的纲领是“金石”之言。而且,事后雍正的种种举动和戴铎的总纲不谋而合。

这份纲领的要害之处就在于它提出了争夺储位的关键问题是要抓住康熙的主脉搏,迎合康熙的一切意图,尽快取得康熙的最大信任。后代史家不论是褒奖雍正的,还是贬低他的,但都承认一点,那就是雍正具有务实的政治作风。雍正的务实的政治作风于争夺储位中表现为争取康熙的信赖。胤禩集团、胤祉集团包括废太子集团以往的最大失误都在于试图通过制造舆论来影响康熙,利用拉拢王公大臣来施压于康熙,这种间接的做法既不可能立刻奏效,也容易激起康熙的反感,更主要的是这种策略忽视了极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仅注意到了康熙的“宽容”的一面,没有注意到康熙大权独揽、乾纲独断的另一面。雍正吸取清康熙四十七年遭到圈禁的教训,以营求康熙的欢心为最大的目标。清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之前,康熙对雍正较少正面评价,欣赏、褒奖的话也说的不多,但从一废太子之后,康熙对雍正的重视程度有所增加,而且夸赞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派给他的差使多了起来,清康熙五十一年,雍正奉旨参加对废太子党羽原步军统领托合齐的审讯;清康熙五十四年,西北军务紧急,康熙召见胤祉、雍正征询意见;清康熙五十六年,明朝陵寝被盗,雍正奉旨查办;清康熙五十七年,雍正代表康熙为皇太后的陵寝安葬宣读祭文;清康熙六十年受康熙指派去沈阳祭祀祖陵。同年,雍正还担负起祭天的重任;清康熙六十一年,奉旨勘查通仓、京仓(粮库)。这些差使当然并不都是派给雍正一人承担的,但在康熙统治的最后十年间,雍正所领的差遣确实很多,这对他的从政有了一个很好的锻炼,更主要的是表达了康熙对他的信任。雍正抓住这一机会,利用康熙晚年心力交瘁于储位之争,经常伏请康熙到他所在的园子里面游玩巡幸,据统计,康熙晚年去雍正所住的园子游玩的次数多达十一次,在园子游玩的时候,雍正的四子弘历即后来的乾隆围绕在康熙的膝前,让康熙体感到天伦之乐,兴奋之余的康熙还专门给雍正写了“五福堂”的匾额。雍正的这些行为虽然不能直接导致康熙将大位传给他,可也取得了康熙的好感。

就在极力讨好老皇帝的同时,雍正也不放弃联络弟兄之间的感情,竭力营造一种“友爱昆仲”的氛围。胤禩因为在一废太子前后看穿了雍正的些许把戏,所以,逐渐疏离了他与雍正的关系。可雍正表面上并不介意,反倒在清康熙五十三年“死鹰事件”发生前后胤禩遭到康熙的谴责时单独上疏给胤禩说好话。清康熙五十五年,胤禩大病,雍正急急赶去看望胤禩,大概这次的戏演的有些过头以致于被老皇帝误会为“观此关切之意,亦似党庇允禩(胤禩)。”尽管受到老皇帝的责备,可雍正的目的显然达到了,他并不需要胤禩等人的理解,他结好胤禩也不是为了他们转而支持自己,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安抚胤禩集团,让胤禩集团产生错觉,不至于在大的行动之前制造不必要的麻烦,事后证明,雍正的这一手相当高明,胤禩集团被他稳稳的瞒住了。

家园 4.雍亲王麾下的“四大金刚”

戴铎的夺位总纲领中颇费篇幅的强调了扩充羽翼的重要作用。其实这一点,雍正从来就没有手软过,他在“藩邸”时代投入的最大精力就是做人的工作,特别是做挖掘、收用能人的工作。雍正自己说过:“用人为第一要务,其余皆为枝叶耳。”雍正在罗致人才方面很有自己的特色,他不但要求这些人具有超常的本领、敏锐的目光,还必须具备赤胆忠心。当年,他的曾祖父皇太极谋夺储位靠的是济尔哈朗、德格类、岳托、萨哈廉、豪格这“五虎将”,如今雍正参与储位之争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他的“四大金刚”即胤祥、年羹尧、隆科多、戴铎。胤祥在遭到圈禁以后,身体一直不好,而且因为受到康熙的多次贬斥,不可能全方位的露面为雍正出谋划策,所以,康熙末期的雍正夺位的主要担子都落在年羹尧、隆科多和戴铎的身上。

年羹尧,字亮工,藉隶镶黄旗汉军。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曾任湖北巡抚,年羹尧的兄长年希尧曾任工部侍郎,年羹尧的妻子是宗室辅国公苏燕的女儿。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年羹尧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他进入仕途的时间是清康熙三十九年,不到十年的功夫他已经升任四川巡抚,康熙晚年对西北用兵,年羹尧一跃而为四川总督、川陕总督,协助皇十四子胤禵办理西北防务,成为著名的封疆大吏。年羹尧因为是雍正的“藩邸旧人”,和雍正有着一种先天的渊源,特别是他的妹妹成为雍正的侧福晋,这就给雍正、年羹尧的政治结盟增添了一层亲情。年羹尧的妹妹很得宠,过府以后连续给雍正生了两个儿子(雍正即位后又为雍正生有一子,年氏所生三子均早夭),年羹尧虽和雍正是郎舅至亲,可年最初对雍正的态度有些模糊。皇三子胤祉属下的门人孟光祖到年羹尧的领地“打秋风”,年羹尧还送给孟光祖不少礼品,胤祉也是康熙非常喜欢的皇子之一,朝鲜人说胤祉具有“抚军监国”的重任,他的门人到年羹尧处说明年羹尧所处的地位即四川巡抚比较关键,而年羹尧回送孟光祖礼品也表明年羹尧对胤祉的巴结、尊重。雍正很敏感,他对年羹尧这种脚踩两只船的做法十分痛恨,在通信时对他颇有责难,骂他是“恶少”,还对年羹尧六七个月不上请安的书信感到恼火,一度对年羹尧大加威胁。年羹尧所以不像普通奴仆那样效忠雍正,一则是雍正当时并不是“简在帝心”的法定接班人;二则年羹尧的功名富贵不是来自于雍正,而是来自于康熙。年羹尧曾给康熙谢恩:“以一介庸愚,三世受恩” 康熙也给年羹尧回复勉励道:“始终固守,做一好官” 康熙晚年曾经感叹部院大臣中难以找到一名合格的清官,如今看到督抚年羹尧能够“甘心淡泊,以绝徇庇” 自然大喜过望,老皇帝对年羹尧的才具、风格都很为欣赏,不断的奖掖他,像后来用他做四川总督兼理巡抚事直到坐上川陕总督的位置,这都说明年羹尧和康熙之间的君臣关系比较融洽,康熙用年羹尧给皇十四子胤禵办理后方事务本身就大有深意所在,只是老皇帝没有想到年羹尧另外与皇四子雍正暗渡陈仓。年羹尧虽然对雍正的态度不那么貌似“赤胆忠心”,可也始终维护雍正的利益、尊崇雍正的主子地位。例如雍正一直想结交翰林院学士蔡珽,但蔡始终不愿相见,还是年羹尧的儿子年熙引领蔡珽与雍正见面,蔡珽见到雍正以后还向雍正推荐了左副都御史李绂。蔡珽、李绂后来都成为雍正整治政敌的两个得力的助手。年羹尧在给雍正写信时说:“今日之不负皇上(指康熙),即异日之不负王爷(指雍正)也”后代史学家认为年羹尧这里所提到的“异日”就是暗指后来年羹尧帮助雍正夺位的意思,我们认为这是比较牵强的,因为当时年羹尧不可能预知后来事态的发展,何况即便是二人讨论如何谋位,以雍正的缜密怎么可能通过书信流露这层意思呢?年羹尧的这番话实质就是表达他对雍正的敬服、解释一些有关他们二人之间关系的误解,年羹尧拿他要报答康熙的知遇之恩来表示他对雍正的感情的不凡。特别是清康熙五十八年以后,雍正与年羹尧的关系走得越来越近,这点从年羹尧的妹妹年氏的受宠纪录中就能看到:年氏在清康熙五十九年五月生下儿子福宜(不久死去),紧接着又在次年即清康熙六十年十月生下儿子福惠。从福宜降生到福惠出世前后相隔不过17个月,可见年氏的得宠程度。而在封建时代皇族姻亲在很多时候都是作为一种联络感情、交通利益的政治手段出现的,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雍正特别宠异年氏当和年羹尧在雍正谋夺储位集团中的地位出现的特殊性有着直接的关系。

隆科多,一等公爵佟国维的儿子,他和康熙既是表兄弟又是郎舅。他自幼就被康熙抚养,很得康熙的信任。他先是充任一等侍卫,后来任銮仪卫使和副都统等职。清康熙五十年,隆科多受到重用,接替废太子一党的托合齐担任步军统领,此后一直到康熙病故,隆科多都再也没有离开这个位置。清康熙五十九年十一月,隆科多任理藩院尚书,老皇帝让他仍旧兼领步军统领。隆科多为人能力不俗、且外交、军事上都很有一套,后来他在同沙俄谈判边界时能够坚定民族、国家立场、寸土不让就是明证。清康熙五十八年,皇十四子胤禵在外地给老皇帝写信中专门提及他敬佩乃父的眼光,原来康熙曾经告诉胤禵说隆科多是一个难得军事人才,可以做的了将军,胤禵与隆科多接触之后发觉皇父的眼光确实厉害,这个密奏虽然有些话是吹捧康熙的“知人之明”,可也夹带出隆科多的军事才能,胤禵甚至认为隆科多的指挥本领尚在他之上。隆科多本是皇长子胤礻是一党,后来因为家庭的关系(乃父佟国维拥护皇八子胤禩),他也一度与胤禩关系不错。从隆科多早年的活动纪录看,他和雍正之间的关系非常平淡。但是,隆科多之于康熙实在太为重要,康熙在给隆科多的批答文件上用比较亲昵的口吻告诉隆科多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康熙写道:“因想让你知道,故将朕题的诗写在扇面上”,而隆科多给老皇帝的上疏里的语气也完全是家人的口径:“奴才区区无知小儿,靠主子养育成人”、“奴才一卑微小儿,周岁上下就被主子恩养”、“不胜想念主子”,他在接受步军统领任命时,有憾于前几任的步军统领下场都不妙,有畏难情绪,康熙就鼓励他,还给他指明了方向。这些动态自然不会给积极谋求储位的雍正轻易放过,他很快就把拉拢隆科多看作是头号任务。雍正虽然和隆科多原本没有过深的交情,可也不缺乏沟通的桥梁。雍正幼年曾被孝懿皇后抚养,这位孝懿皇后就是佟国维的女儿、隆科多的亲姐妹(因隆科多生年不详,所以,无从判断此女是隆科多姐姐抑或妹妹),孝懿皇后佟佳氏膝下无子,她对雍正很好,雍正即位以后多次提及这位皇后的养育之恩,后来隆科多获罪,却并没有影响到雍正对孝懿皇后的追思,而且这种追思到了乾隆、嘉庆时代还见诸于上谕,孝懿皇后身后的谥号也在雍、乾、嘉三朝累累增加,说明雍正把孝懿皇后佟佳氏对他的抚育也告诉了他的后代。因着这层特殊的纽带,雍正亲切的称呼隆科多为“舅舅”,隆科多也在雍正的不懈努力下成为四皇子集团中的骨干力量。

戴铎,生卒年不详。他和年羹尧一样都是“藩邸旧人”,他的兄长戴锦后来通过雍正的关系做到了河南省的开归道道员,雍正能为一个门人的亲属跑官说明他和戴铎的关系不同一般。而戴铎对雍正也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他在清康熙五十二年就为雍正提供了一整套谋夺储位的纲领性文件,这在雍正的亲信中还是不多见的。戴铎此人大致和金朝海陵王完颜亮的谋主萧裕颇为相似,那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清康熙五十六年,戴铎在任职福建时就给雍正写信说他要谋取台湾道道员这个缺分,目的是“替主子屯聚训练,亦可为将来之退计。”戴铎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一旦争储不利,雍正可以退保台湾岛形成割据之势。这与金朝的萧裕准备发动各地的猛安谋克(金朝的一种军事单位)帮助完颜亮用武力推翻金熙宗的统治几乎如出一辙。戴铎为了替雍正争储开道,挖墙角居然挖到了大学士李光地那里。清康熙五十七年,李光地和戴铎之间有过一次秘密对话,李光地认为“目下诸王,八王(胤禩)最贤”,戴铎不以为然的说:“八王柔懦无为,不及我四王爷(雍正)聪明天纵,才德兼全,且恩威兼济,大有作为。”而且,戴铎还因此劝说李光地:“大人如肯相为,将来富贵共之。”【注13】以李光地的身份能够找到戴铎谈论有关储位的事情,可知李光地是十分了解戴铎在雍正身边的作用的,而戴铎本人也丝毫不隐讳的说“我四王爷”,亮出自己的背景。李光地死于清康熙五十七年五月,雍正即位追赠李光地太子太傅的头衔,清雍正十年,李光地入祀京师贤良祠。李光地一直对胤禩颇有好感,他能在身后得到雍正的如此褒奖,想来应该与他同戴铎之间的谈话后的某些表现有关吧?戴铎还肩负替雍正传递消息、联络感情的任务,他到福建上任,雍正就要他代为转交一些物品给闽浙总督满保以示拉拢,戴铎安全的完成了任务。戴铎曾给雍正写过一封信,告诉雍正说他在外地遇见一位神奇的道士,还说这位道士谈吐不俗。雍正就让他仔细说来,戴铎说他请道士为雍正占卜,得到一个“万”字,还专门密奏了占卜的经历。雍正看后大为欣赏,他素来迷信佛、道,如今听说占卜所得“万”字,更进一步的认为“天命攸归”。而戴铎未经请示就能把占卜所需的有关雍正的私人材料向外透露,也说明他在雍正集团里面的真实地位。戴铎一度因为官职较低、生活不惯向雍正发牢骚,雍正劝慰他说:“将来位至督抚,方可扬眉吐气。”明显的作出了封官许愿。当然,有时候雍正也不忘了敲打一下戴铎,让他收敛一些傲慢的积习。清康熙五十七年,雍正写信给戴铎责骂他:“一年差一两次人来诉穷告苦,要两坛荔枝酒草率搪塞,可谓不敬之至。”这一拉一打,令戴铎牢牢的捆在了自己争夺储位的战车上。

纵观雍正集团的“四大金刚”胤祥、年羹尧、隆科多、戴铎,他们都有一个深具胆识、敢于任事的共性,他们也都是才能出众、见解不俗的干才。特别是胤祥,与清初的颖亲王萨哈廉极为相似,都是爱新觉罗皇族中的翘楚。年羹尧、隆科多亦文亦武,深受康熙的重视,这些人都能给雍正罗致到集团内部充当骨干,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四大金刚”也可以看出雍正的政治手腕、眼光的超群所在。

反观胤禩集团则相形见拙。胤禩大概过于相信舆论的主导作用,而忽视了康熙的君临天下的威望。该集团的首要骨干即胤禩的哼哈二将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礻我其能力较之胤祥、隆科多相去甚远。胤禟的管家秦道然后来交代说,康熙在世时从不派给胤禟差使,他跟随康熙出巡的次数最少,还经常因为陈述失当惹怒康熙,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清康熙五十六年,老皇帝被胤禟的发言气得半夜爬起来睁眼坐到天亮。一废太子时,胤禟被康熙狠狠的打了两个耳光,双颊红肿,清康熙四十八年大封皇子时,胤禟仅得贝子的虚衔,而他的弟弟胤禵虽也封为贝子却得到了原属于皇长子胤礻是的包衣佐领,实惠捞得最多,相形之下只有胤禟两手空空。无能无势的胤禟喜欢经常炮制一些带有“天命”色彩的故事,例如他总说他的母亲诞育他的时候是因为梦中吃了菩萨给的饼子,他还公开造谣说,康熙准备把皇位传给他、皇八子胤禩、皇十四子胤禵三人中的一个,而且他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这些昏话传到康熙的耳朵里不但坏了他自己的名声,也要坏了胤禩、胤禵的形象。胤禟的特点是为人仗义、交游广泛。胤禩在一废太子前后处境困难时,胤禟就拉上胤禵携带毒药,说假如胤禩遭遇不测,他们也将同归于尽,这种用生死威逼老皇帝的做法确实骇人听闻。康熙骂他们搞的是水泊梁山的“江湖义气”也是由此而来。康熙的诸皇子中,胤禟算得上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佼佼者,他在外地开了许多买卖,进项很多,天津有他的木器行,关东也有他采参(人参)据点,他利用这些钱财替胤禩集团扩张势力、收买人心,甚至一度挖人挖到了雍正的门下,四川巡抚年羹尧就曾经被胤禟的亲信、外国传教士穆景远所拉拢。胤禟还是康熙皇子中唯一懂得外国文字的(通俄罗斯文字),后来这个本事让胤禟利用在暗中传递消息上面,给即位的雍正指责为“以西洋字做暗码,密通书信”。皇十子胤礻我的生母是遏必隆的女儿,胤礻我在皇子中外家资本最为雄厚。可康熙虽然喜欢胤礻我的“忠厚老实”,但也承认他“并不能力”。胤禟、胤礻我虽然各有长处、不乏忠诚,可在政治争夺的关键时刻却缺乏足够的远见、手腕,他们夹辅胤禩既不能给胤禩提供很好的参考意见,也不能帮助胤禩大量发现人才。因为人才的缺乏在最后关头的角逐上,胤禩集团彻底败北。

家园 5.十四阿哥胤禵的悄然崛起

就在雍正积极讨好乃父、营求储位的同时,康熙末期的清朝政坛上正在悄然崛起一颗闪亮的政治新星,这个人就是雍正的同母弟、皇十四子胤禵。胤禵,又名胤祯。关于胤禵的名字问题清史研究界历来有争议,南开大学教授冯尔康认为胤禵本名胤禵,更名胤祯,复称胤禵(指雍正上台后又给他改回胤禵)。而海外学者杨启樵教授则认为胤禵原名胤祯、改名胤禵。因为有关胤禵的名字涉及到后来皇位的争夺,我们要在后面给予进一步的详述,此处不赘。胤禵的崭露头角是一废太子之际,清康熙四十七年,老皇帝斥责皇八子胤禩“妄蓄大志”,胤禟怂恿胤禵为之辩解,胤禵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康熙大怒,欲拔出佩刀砍杀胤禵,幸亏皇五子胤祺拦住,康熙余怒不消,让人责打了胤禵20板子。挨了板子的胤禵却没有因此失宠,倒是在次年大封皇子时得到了很多的赏赐,包括封授贝子、受领皇长子胤礻是原有的部分财产等。从此以后,康熙对胤禵的关注逐日上升,胤禵自己也有所感觉。例如他尽可能的放下皇子的架子,像他接见大学士李光地的门人翰林院编修陈万策时就直接称呼陈为“先生”,陈当然会把胤禵的这种罕见的亲和态度反映到李光地那里,而李光地是汉族地主阶级的头面人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胤禵就是要给李光地造成一种“礼贤下士”的印象进而影响整个汉族官员群体。

胤禵的这种努力没有白费,“十四爷(指胤禵)虚贤下士”的名声很快传播开来,连雍正的亲信戴铎也听说了,他认为胤禵这么做一定是别有用心。当年皇八子胤禩也曾经走过这么一条路线,希图博取令名影响康熙的政治计划,可是却遭到康熙的无情打击。如今社会上对胤禵的这种印象不可能不传到康熙的耳朵里,可是老皇帝却意外的没有任何表示,相反则进一步的奖掖胤禵。

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的首领策妄阿拉布坦从清康熙五十三年就开始有计划的侵扰哈密等地,清康熙五十四年,策妄阿拉布坦进攻西藏的拉藏汗,清自皇太极时期就已经确立蒙古、两藏(西藏、青海)为国家的两翼,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大规模的侵犯清朝的边疆重地无异于对清的基本国策进行挑战,而且策妄阿拉布坦的兵威已经严重影响到清廷对西北地区的统治。清康熙五十七年,清军额伦特等部在藏北全军覆灭,这就更加促使康熙决定派出大将予以征伐,这个大将的人选最后就落在了胤禵的头上。雍正上台后说胤禵“允禵(胤禵)平日素为皇考圣祖所轻贱”,还说“圣祖皇考之意,欲以皇子虚名坐镇,知允禵在京毫无用处,•••实借此驱远之意也”。雍正的这番话并不符合历史事实,康熙素来知人善任、目光敏锐,对于胤禵的军事指挥才能,康熙公开说过:“大将军王(胤禵)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对于远征的军事负责任人-大将军这个位置,皇子中眼热的大有人在,废太子胤礻乃就曾经利用“矾书”密请出任大将军,就是雍正自己也有过谋求大将军位置的企图。但是,康熙却把这么重要的职务直接交给了序齿靠后的皇十四子胤禵。在这里,康熙既没有计较胤禵当初党同皇八子胤禩的往事,也没有把胤禵一度顶撞他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以极大的信任委任胤禵西北专征的大权,授以抚远大将军印信,对外称“大将军王”,把胤禵的爵位由贝子超擢为多罗郡王。

凡此种种,无不透露出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胤禵已经成为一颗比较夺目的政治新星出现在康熙晚年的政治舞台上,而且他的出现将给诸皇子以极大的压力。

抚远大将军在清朝平定吴三桂等人的“三藩之乱”时曾经授予大学士图海,图海率领部众一举消灭西北的王辅臣叛乱,给清朝的核心安全提供了最大的保障。此后,康熙朝皇兄裕亲王福全又在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叛乱之际担任抚远大将军。如今,胤禵第三次接过这枚大将军的印信。从图海、福全再到胤禵,这三次抚远大将军印信的授予的背景无一不是临危受命,所以,康熙无比重视胤禵的出征。大军出发前,康熙亲自到堂子行告祭大礼,老皇帝亲登太和殿授予胤禵大将军印信,胤禵乘马出天安门,诸王以及在京二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要到德胜门送行。胤禵本人使用正黄旗旗纛,照王爵旗纛式样。因此,胤禵被称作“大将军王”,跟随胤禵出征的还有世袭罔替的亲贵平郡王讷尔苏(代善的后裔)。裕亲王保泰子广善、简亲王雅尔江阿子永谦等,可以说胤禵出征的仪式、规格、军容都是清初以来所仅见。而严格的说,自皇太极建立清朝以来,以现任皇子身份出掌大将军印信的有清一代只有胤禵一人而已。这位“大将军王”在清代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康熙还不放心,专门在给青海的王公们的旨意中特殊强调:“(胤禵)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尊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即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康熙赋予胤禵“如朕亲临”的特权,这点就是皇太极时期的多尔衮率军入塞、顺治朝多铎、阿济格、豪格征南也不具备如此的权威。胤禵号令下的清军总数据王钟翰等研究者考证应在十五万左右,这个数字与多尔衮入关时统领的清军总数不相上下,于此益见胤禵的显赫地位。

胤禵出征前顾虑到皇帝老迈,所以,他要求皇九子胤禟他们“皇父年高,好好歹歹,你须时常给我信儿。”从胤禵郑重的交待胤禟的这番话中,我们可以知道胤禵在第一次出征担任“大将军王”时还没有成为康熙指定的接班人,至少胤禵及其支持者们没有得到这类的明确的信息。康熙经过十年的观察,断定胤禵足以担任军事重任,胤禵在西北军务上的所作所为验证了康熙的先见之明。清康熙五十九年十月,清军入藏,顺利平息策妄阿拉布坦发动的在西藏的叛乱,安全迎取达赖六世至拉萨举行坐床仪式。胤禵的这一功劳被康熙大为奖赏,辅国公阿布兰根据康熙的意思如实的反映了胤禵的赫赫战功,后来这块碑文被新登基的雍正指责为“并不颂扬皇考(康熙),惟称大将军胤禵功德”而遭到毁弃。胤禵在西北军务孔急之际还没有忘记时常问候乃父康熙,父子二人传书频频,感情日增。清康熙五十八年中秋前夕,百忙之中的胤禵没有忘记远在京城的老皇帝,他亲自点验、过目,将包装完美的奶制品运送到北京向康熙表达孝敬,康熙见到胤禵送来的东西非常高兴,他回复胤禵说:“你送到的东西都很洁净,也很完好,以前朕就听说过撒尔鲁克的奶制品很有名,没有尝过,现在尝过了,很好。”比较当年废太子胤礻乃因为给老皇帝运送物品不慎以致于包装毁坏引发的康熙对胤礻乃的指斥来看,胤禵显然聪明的多。另据清史研究者杨珍的考证,康熙就在胤禵西征期间,精心照看胤禵的眷属,还亲自操办了胤禵的次子弘明的婚事。更主要的是康熙还把自己身上的腰带寄给胤禵,起到“睹物思人”的作用。这种做法康熙以前对废太子胤礻乃也采用过,例如让胤礻乃把穿过的衣服寄给他。康熙给胤禵的信中充满了亲情、亲任:“朕的白头发、白胡子有些变青了,你不要将此告诉别人!”【注14】胤禵写给康熙的信中有一句类似赌咒的话“若从此悖逆,表里不一,上苍必将降下苦难”,细心的康熙发现以后马上给改成“在交付事上勤谨为之,上苍必定施与福份”,康熙此人比较迷信,有很多禁忌,例如他要求皇子们不准在给大臣延请医生救治的折子上署名,织造孙文成有一次因为误把请安的奏折同奏报普陀寺的长老病故的折子放在一起就被康熙痛骂一顿,老皇帝为此还把折子撕得粉碎,不留痕迹。曹雪芹的亲戚苏州织造李煦也曾把请安折子和提督病故的奏报混在一处进而遭到康熙的责难。皇子中如果有谁触犯了康熙的这层禁忌必将遭到他的责骂。然而,胤禵的书信里面出现这类字眼时,老皇帝非但没有说什么,还亲自加以修改,改成了比较动听的词句。【注15】联系到皇八子胤禩得了伤寒病,康熙因为本身的禁忌竟然暗中唆使皇子们提议让胤禩回府治疗以避免老皇帝在回銮途中路过胤禩的园子时“沾染晦气”的往事,可见康熙对于胤禵的偏爱显而易见。而父子间的政治见解在这一段时间里也达到高度的一致。康熙的这次举兵讨伐策妄阿拉布坦在朝野中没有得到很多的赞同,不少人存在畏难情绪,特别是在讨论进藏的问题上更是反对声声,唯有远在西北的胤禵大胆的支持乃父的正确主张,在制止国家分裂的斗争的关键时刻,康熙、胤禵的坚定打击叛乱分子的主张无疑是正确的。当然,胤禵这么做也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他刚到西北就让临洮人张恺算命,张恺说胤禵有“九五之尊”的命,到了三十九岁就贵不可言了,胤禵大喜,格外赏了张恺一笔银子。就在力主进藏的奏折上,胤禵直接就说进藏这件事“此乃关系臣一生之事”,他把进军西藏看作是他个人建功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把它看作是他能否登上储君位置的一个重要台阶。不过,从胤禵的所请的语气里面我们也可以管窥到康熙委派胤禵平定西北的深意所在的一个侧面。

胤禵取得大捷之后回京述职,康熙摆出隆重的欢迎仪式迎接他的回来。“上(康熙)命诚亲王、雍亲王领内大臣郊迎。”康熙还亲自作诗纪念胤禵的回京“万里辛勤瞬息过,欢声载道似春雷”,这次回京后,康熙、胤禵父子反复磋商有关西北军务,最后康熙决定接受策妄阿拉布坦的议和,清康熙六十一年四月,胤禵返回西北前线主持议和事宜。胤禵重返前线不但是康熙的主张,也深得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等人的称赞,胤禟一度因为胤禵回京述职误会康熙是要把胤禵留在京城,因而大发牢骚说:“皇父明是不让十四阿哥(胤禵)成功,恐怕成功之后,难于安顿他。”【注16】策妄阿拉布坦派出的使者于清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到达北京,议和进程进展顺利,清军提前撤兵已经箭在弦上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变生不测,清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突然病故,死于畅春园,享年六十九岁。

康熙这次得病非常突然,虽然他晚年身体多病,可自清康熙五十八年以后经过调养,有所好转。就在他病故的半个月前,也就是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他还在如常行猎,十一月七日身体出现不适,初十对前来问候的人们说:“朕体稍愈”,也就是说身体向好的方面转化,十二日亦即死前一天,还是“朕体稍愈”的内容,十三日就不行了,这里面疑云密布,因为老皇帝素来身体康健,此次患病也不过是一场感冒,而且死前已经告诉大家是“朕体稍愈”,何以一天不到的光景就撒手西去?而胤禩的儿子弘旺的《皇清通志纲要》上记载,康熙迟至清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日还在南苑巡幸,“十一月初十,上幸南苑,不豫,回畅春园”,从这个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从康熙发病即“不豫”到他病死前后只有三天。如果仅仅是感冒或者重感冒,怎么可能在“朕体稍愈”之后忽然死亡呢?虽然对于生老病死,康熙并不十分在乎,所谓“死生常理,朕所不讳”,可康熙也专门说出这样一段发自内心的感触:“五福以考终命列于第五者,诚以其难得故也”,这说明康熙对于能不能寿终正寝还是有所顾虑的,这段话的时间背景是清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离二废太子也已经有好几年了,可康熙对于皇子争位造成的隐痛还是心有余悸,他自己在清康熙四十七年十月说过“必至将朕躬置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争耳”,他对于皇子们不管老皇帝的死活,只顾权力争斗还是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的,惟其如此,他才忧心忡忡的说:“倘得终于无事,朕愿已足。”民间一直流传康熙死于一碗人参汤,这当然固不足信,但像改削、删誊的《清圣祖实录》那里说的康熙死得完全坦然则也未必属实。直到今天康熙的死亡真相仍旧在探求之列。按照《大义觉迷录》的记载,康熙临终召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礻右、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二子胤裪、皇十三子胤祥、步军统领兼理藩院尚书隆科多受遗命,以皇四子胤禛继承皇位。这是官方的口径,可就在这个“口径”里面,我们没有看到雍正的身影,据雍正自己说,他是从隆科多的口中得知遗命的内容的。当时雍正正在代表康熙祭天,祭天之前要在斋戒所斋戒,十一月十三日,康熙感觉不好,就让人召雍正回来,雍正到康熙身边时,康熙还能说话,按照雍正日后自己的说法,康熙在与雍正见面的最后十个小时里面,不仅没有当面告诉雍正即位的遗命,反而大谈“症候日增之故”,而就在康熙死后,倒是由一个外臣的隆科多向雍正宣读遗命。由隆科多宣读遗命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康熙末年皇子争位,如果由皇子宣读遗命,难保在场聆听的皇子不做手脚。只不过,作为继承皇位的接班人竟然在十个小时内没有从老皇帝那里听到一丁点的有关自己即将出掌最高权力的信息,这倒是十分罕见。

家园 2007年最后一个推荐名额

就用在这儿了。

期待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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