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评论】闲话五大奇书--西游记 -- 宁子

作者:间谍

在五大里面，《西游记》更加象部童话，即使家喻户晓，但通读的人并不多，大概因为故事流传太广，文字本身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部书却是我极喜欢的，仅次于《红楼梦》。小时候利用午休的时间看西游，常常看到眉飞色舞，到下午时，比别人睡了两钟头还精神。而午休的习惯也因此失去成型的锲机，别人中午酣睡，我睁着两只眼睛，长了这么大，只睡过数得过来的几天午觉。之后在一篇文章里看到，每日午休的人平均可以多活二十几个月，我不禁一个冷战，《西游记》害我两年性命。

《西游记》这部书，是托了佛学的名，投了世俗的胎，虽是佛教故事，但也结结实实是个大杂烩。唐三藏是有德高僧，要去西天，这西天当是佛经里常念叨的西方极乐世界，修行着释迦牟尼和一干徒弟。但天那样大，只许你佛教众神住得，不许我本土天王住吗？於是天上一团热闹，有道教的神，有民间的神，自然还少不了佛教的菩萨们。他们彼此住得并不远，关系也都不错，并不因为信仰问题打的头破血流，相反还睦邻友好惺惺相惜，常常俱在一起喝酒下棋，吹牛打趣。他们热火朝天地形成了最具中国特色的神仙队伍，大家都有中国传统性质上的行事方式，互相卖卖人情，给给面子，嘻嘻哈哈一团世俗烟火气。

而这样宽容，有趣的宗教态度大概也只有在明朝才得以见到，另有一部同时期的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也是类似的精彩热络，满嘴跑起舌头来，荒唐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文学修辞上差《西游记》太远了。

明朝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朝代，经历元朝之后，文化上很有点拨乱反正的味道，而百废待兴的激情之下，元朝‘越知识越反动’的口号余音绕梁，所以知识分子也多半肯老老实实作文，架子一旦倒下，可爱的本来面目就表露无遗了。明朝在政治上乏善可陈，很出了几个乱糟糟的皇帝，但民间一直安居乐业，资本主义那时已经小荷露出尖尖角，百姓过得有滋有味。至於为什么被社会制度极其落后的满清人打败，原因复杂，当不是今天胡扯的范围之内。只说那时国家，特别是文化界一片精神尚好，偏偏碰到清人上来就搞文字禁箍，硬生生把小说的发展给煞住了。中国历来改朝换代就要搞文化大革命，这也难怪，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百姓不能换，只好搞个文化大革命给大家洗洗脑。所以中国文化好像折子戏，一段一段的，秦始皇一烧书，思想家就没了；毛主席一挥臂，连汉字都改了，朱元璋不喜文人，就让他们集体下野，《易》说：天地闭，贤人隐。明代的贤人隐哪里去了？都写小说去了。

回过头来说西游记。

孙行者当是土生土长的民间英雄，他让人喜欢在浑身上下不带一丁点的正统味道。这样的英雄比较危险，老百姓喜闻乐见，政治上却缺乏领导，杀也杀不掉，留也不能留，只好洗脑，於是派了唐三藏下来做思想工作，只是这思想工作是两手硬，附带紧箍咒一个，潜台词是：不好好洗脑就革你的命！

孙行者对唐三藏的阪依并非屈服，开始是报恩，后来是忠义，都是约定俗成的章程。他一生跪三人，前后两个师傅，外加如来佛祖，前者是师恩大如山，后者是没打赢，所以愿赌服输，至於其它人，一概跟他平字论辈。其背景思想，说白了还是儒家的东西，忠孝仁义。

孙行者被白骨精冤枉离开师傅，八戒追过去一提师傅，他竟然在花果山落泪，可见天生地养，到底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物，倒是唐僧磨磨唧唧的，看不出个子丑寅卯。这样一个人，偏偏还是妖精们的十全大补丸，吃上一口，鸡犬升天，一路上的贼都在张着嘴惦记。而给他当保镖，也只有孙行者才行，有胆有识，能造反，能成事，黑白通吃。佛祖们确实很会选人。

大家都说悟空的结局不好，终於被和平演变。但也要看怎么看，回花果山当大王是散仙一个；修成正果，拿了文凭也一样可以逍遥自在，大家被正统吓怕了，以为上了朝野就奴颜婢骨，其实不然，朝野上一样可以挂羊头卖卖狗肉，关键要看你是个什么人，或者，什么猴。

唐三藏在历史上是个学富五车的僧人，史书上说，他在印度搞佛学辩论会，口吐莲花，没人能辨得倒他的，有大才。佛教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在搞形而上的东西，是哲学在世俗的扩张，所以唐三藏应该是个哲学家。我不懂哲学，但想象一下他在印度口若悬河，好像李白写了吓蛮书，令人神旺。他年轻时好游历，唐朝是中国侠气很重的一个朝代，一个僧人二十七岁就能西行五万多里取经，很有点笑傲江湖的意思，推想之，实在让人对那个朝代悠然向往。我小时候想骑自行车去附近的城市旅游，爸妈不许，扬言一分钱不给，我酸溜溜地来句，吾一瓶一钵足矣。老爸马上严阵以待，拿血缘关系做思想工作，我失去造反空间，只好乖乖被兵不血刃，长大之后终於变成毫无个性的淑女。相比之下，怎不让人扼腕。

而唐三藏应该属於能文又能武的人物，不要说他带回的二十匹马拉的佛经，翻译了上千卷的佛经，就是光光这五万里走下来，也足以上电视做个纪录片了。后人对历史人物多有理解上的偏见，唐三藏就是一个，对孔子也是，孔子是文人，但他是战国时代的文人，跟现在的文人不能比。孔子乘牛车，握轼木，周游列国，活到七十多，体力是好的没法说，放到现在一两个武警不一定打的过他。对这些人，我心存敬仰，至於小说中的唐三藏，那是另一回事，艺术加工，只是加工得比较多，唐三藏成了粘呼又怯懦的庸俗和尚，满嘴阿弥陀佛，其实毫无用处，甚至还会帮帮倒忙。一路上众神都卖他面子，说他是有德高僧，至於如何高，是怎么也看不出来的。若读者拿这个唐三藏，当成历史上的唐玄奘，我只好阿弥陀佛了。就好像最近一部电视剧，把曹雪芹拍成贾宝玉，我连阿弥陀佛都说不出，只想把编剧找出来，乱棍打死。

八戒是这一路上的文工团，插科打珲，牢骚发的妙语连珠，虽然行者烦他，但我这样的读者一看见他便开开心心。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并不少见，没有大毛病，也没有大用处；没有大智慧，也不缺小聪明；不会让你一脚踹得老远，也不会让你硬拉着拜把子。他有他自己世俗的智慧，喜欢出风头但不爱折腾，喜欢捉摸但不爱思考，又毫不掩饰地喜欢简单艳丽的东西，比方银子，比方美女。二百年后互联网上评选他为最佳丈夫人选，这也是有道理的，他一散伙就要抢行李，常年又在耳朵里藏着当退路的二两银子，这样惦记自己的小日子，还俗后一定是个顾家的男人。

沙僧是老实疙瘩，只管埋头拉车，不管抬头看路的那种。我对他印象不深，跳开不说了。

这样师徒四人走一路，有惊无险，虽然是降魔除妖，但并不觉得飞沙走石，即使是妖怪也各具神韵，间或看得见人性的可爱，总之没有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的。

轻松活泼，这确是《西游记》的好处。我看金瓶梅只觉得头皮发紧，看水浒长嘘短叹，看三国演义心机沉重，看红楼梦恨不得替作书人把这前后左右的心都伤了。唯独看西游记，一路上都是咧着嘴乐。里面也有争斗，但从来不怎么死人，就算那猴子把天宫翻了个底朝天，陪审团也不过把他压在山下了事。而路上的妖怪多半有主，要么是仙家的宠物，要么是被谪的小神，批评教育为主，打击报复为辅。打架是只见热闹不见血腥，布局只见精巧不见心机，文字只见幽默不见怪诞，作者只见伶俐不见卖弄。你说，若一部书有这些优点，怎么让人不爱呢？

近来看小说，常常要绷弦，不是阶级斗争，就是借机骂娘，总之看完之后一定要思来索去，并非自己喜欢思索，是作者捧着血淋淋肉乎乎的情节直送到你面前逼着你思维反刍。被这样的小说教育多了就尤其想念《西游记》，怎么就没个人，老老实实，热热闹闹，叮叮咣咣地讲个故事呢？这样说来，我是个思想简单之人，所以才会觉得如果一部书在尘世中摒除所有，让你感觉天地一片自然，那这部书当是伟大的。后世对西游记的研究很少，比起红学的汗牛充栋，西游记完全可以说是以被阅读而非被研究的姿态挤身经典的。当然，还是有人拿了阶级斗争理论去分析西游记，说孙行者是代表贫困老百姓对统治阶级的反抗意识云云，这大概是为了凑论文，所以是瞎起劲，而且在我看来还极其煞风景。

而西游记的作者至今是个谜，小时候考试，要背熟他是吴承恩。后来才知道，这多半是失之考证的。西游记面世以来就是没有署名的，大抵明朝对小说并不重视，玩意儿而已，都是写八股课余有空闲再写小说的。所以文字刊行了，作者是谁并不知道。民国时，有人在一个游记书录中看到一篇西游记，底下署名吴承恩，便自作主张认定是他了。乱世之中，考证自然从略，大家口耳剽窃，吴承恩就成了语文填空题的标准答案。其实，吴承恩所写的西游记只是一篇游记而已，跟孙行者的西游记是完全不搭界的。这段公案，迟早会有人翻出重说，吴承恩享受这许多年盛名，实在莫明其妙。

《西游记》到底是谁写的，不得而知，后人也只能对着一部书神往了。从书中的生花妙笔猜想他的风采神韵，作者当是一个极其有趣的人，有可爱的幽默，老实的智慧，不装神弄鬼，也不卖弄风雅，只管自己眉飞色舞地写来，所以读者应该眉飞色舞地看才对得起啊。

西游记好像是逐步完成的民间艺人的作品，不象是一次性创作作品。

我去年曾听过完整的西游记，竟然使用山东快书说的。

当时我想曲艺届有高人啊，这末长的西游记能从头到尾改成

山东快书。我找来全本的西游记一看，这西游记好像原本就是山东快书的剧本。他的语言节奏，用词音韵几乎与山东快书完全一样。我猜西游记可能是若干代说书艺人们逐步完善

的作品。

我是去年夏天在北京听廊坊交通台播的。在中波846千赫。

现在这个频率被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占了，他在北京是强台，

廊坊台听不到了。整天播鸟语烦死人了。北京哪有那末多外国人听他瞎唧唧，人家在京的鬼佬都看cnn之类的。既浪费电

又浪费频率资源。不知道中宣部的是不是吃屎了。

好喜欢孙悟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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