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尾声 -- 吴佳

尾声

我讨厌大海。

我恐惧大海。

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我回想起了童年。

有佳走在了我的后面。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花费了5年时间找到了这个地方。

在各方面想尽一切办法调查后，终于找到了这里。

我的前面，走着一头驮着行李的驴子。一个穿白色粗布衣服的少年走在驴子的旁边。他赤着脚。

晴空万里，云彩飘在这个村子的下面。

在红土小路上继续走着，周围遍是茂密的矮树。

远处好像传来了鼓声。

时而又夹杂着钟声。

阳光耀眼。

一瞬，脚下有影子掠过，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鸟在头上展翅盘旋。

不久，一座木造的建筑物出现了。

没有围墙，没有院里院外的分界限。建筑物的旁边有四个小孩，正在好奇地盯着我们。

入口的门敞开着。

少年和驴子留下，我同有佳走入了建筑。

里面很暗。

充斥着烟一样的白色空气。

空气中独特的香气引人昏昏欲睡。

俩根柱子之间，笔直地铺着榻榻米。

我们走了上去。

地毯的尽头是一扇窗户。

以耀眼的光线为背景的，是一个人的剪影。

我们慢慢地走了过去。

“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敕使河原润说着流利的日语。他面对着这边，可是并看不到我们。

从旁边无声地出现了一位女子，放好了坐垫。

看到她，我大吃一惊。

她用黄布裹身，脸上不可思议地涂着红色和绿色的颜料。可毫无疑问，她，就是森岛有佳。

她看着我，无言地低头施礼。

“姐姐。”在旁边，我领来的有佳低声说道。

“请坐。”黄衣服的有佳说道。

我俩坐下了。

敕使河原润戴着墨镜。穿着橙色的衣服，脸上也涂着绿色的标记。头发垂至腰间。手腕上缠着几串数珠。黄衣服的有佳坐在了他的旁边。

“只有你们知道，我俩的存在。”敕使河原毫无表情地说道，“户籍的数据完全被篡改了，我想尽了办法让人查不出来所谓的敕使河原的弟弟，森岛有佳的妹妹的存在。当然，我没法改写你们的记忆。”

“总之，哥哥预测到了我会来找你们的吧。“

“当然——”敕使河原点点头。“你有找到这里必须的智慧，财力，执著。”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不，我不知道。”敕使河原摇摇头，嘴唇轻缓。“在山脚下的小城，也许你买了手枪，现在用它对着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扣下扳机——你以为我不会做出这样的预测吗？ 牵扯到人类的事件预测，安全性只要超过25%，一生便可设法避祸无事。可是同像你这样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人来打交道的话，要考虑的范围就得更广泛了——“

“为什么要炸毁大桥？”我问到。

“不是炸毁它。”敕使河原满口的白牙，微笑着。“而是制造时设定的坍塌。”

“设定的坍塌？”

“是的，我只是在把大桥设计为，当固定的场所受到固定频率的震动时，自动地坍塌而已。当时是真的发生了地震，还是你们炸出口时的冲击启动了传感器，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会，——那么小的爆破？”

“设计可以是一切变为可能。人类拥有这样的技术。你应该知道共振吧？”

“不仅是我——”我看着黄色衣服的有佳说道，“那时，是你和我在一起的——”

她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把桥设计成那样？”我旁边的有佳问。

“尽问些简单的问题呢。”敕使河原润轻轻向上推了一下墨镜。“好吧，那末，我来反问一下，。为什么非得要毁坏它呢？它是我亲手用自己的钱建造的。当时周围的人都在反对——为什么要建造那座桥。——因为我想造，所以建造——这样的答案谁都无法赞同。可是——，因为大桥的建设，众多的劳动者得到雇用，他们有了工作。还有，大桥的建设，大量的技术革新得以实现。——举出了类似的理由后，大家就都能接受了。是的，——如果这两个是真正的理由的话，建成的大桥，也可以毁坏了。——修复施工会再次需要劳动力，技术的进步又可以得到验证。——这有错吗？我们究竟会失去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失去。消失的只是能量而已。这些东西，用一下原子力，核聚变就可以解决了。唔——你好好想想，有因为我们制造的这次破坏，而受害的人吗？不过是，让那天应该在清晨送到的急件，晚到了半天。”

“杀害那四个人的理由是什么？”我直盯着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嗯——”他轻轻地哼了一下，点点头。“桥没有问题了吧？”

“为什么要杀人。”我又问了一遍。

“完全出于同样的理由。”敕使河原润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志田博士，垣本先生，小松先生，这三个人如果不在了，重建大桥时，才会产生新的技术。才能培育新的天才，发现新的可能。——因为成功过一次，便不由自主地制造出同样的东西。——排除掉这样的惰性，对于人类的历史来说，才是正义的。——仅仅是对旧物进行修修补补，太过无聊了。人类倾向于制造相同的东西，总要偏袒自己制造出的东西。因此，人类不应该满足于现状。要是那样的话，科学技术的发展无从谈起。——人总是毫无理由的像疼爱孩子一样对待自己制造的东西。——这是平常所谓的糊涂父母。——这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当然，我们认可这种感情的存在。可是应当把它作为邪念坚决地排斥掉。”

“仅仅因为这些？”我的声音似乎在颤抖。愤怒——在心中翻腾。

“仅仅只是因为这些，而杀人？”

“仅仅只是因为这些？”敕使河原润仰起脸重复了一遍。“那么，为了什么，会让杀人理由变得充分？为了至高无上的神，就可以发射导弹攻击别人么？或是，为了给自己的家族的复仇，就可以堂皇地杀死对手吗？你弄错了。”

“可是，把无罪的人，弄成那样——”我说了一半，便止住了。——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是啊——”他点点头，“那事件其实夹杂着一些细小的，你不了解的缘由，不过我不想在这里解释。因为它关乎到有佳的隐私。”

“姐姐的？”我旁边的有佳问到。“姐姐的隐私，还是有关复仇的事吧。”

“随你怎么想，要是这样的话能让你，解释事件，接受那个解释——，你看，所谓的理由就是这样的东西。要是从我嘴里说出了这样的理由的话，你们会因此作罢吗，”敕使河原淡漠地说着。他身旁的有佳，一直低头沉默不语。“对了，我刚说到的以技术的正义作为的目的，没有包含杀害滨野静子的理由。——那是由于另外一回事。可以随便你们怎么猜测。比如说，——她害死了我过去的恋人，这个理由如何？——你们应该明白，从我这个凶手嘴里问不出什么的。这不是我说出了杀人理由，就能得到你们承认的问题。”

“可是，我就是想听您的解释，才辛辛苦苦来到这里的，”我解释道，“我想了解您，哪怕您是在说谎。”

“抱歉。”他摇头道，“我就是因为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才领着有佳逃到这里的。你们找到这里的那一刻，我们的希望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从窗子里透过的光线里漂浮着尘埃——空气几乎是静止的。

我看着窗边的两个人。

敕使河原和森岛有佳。

年纪已经是35和31了。

橙色和黄色的衣服。

沉默。

我深吸了一口气。

究竟——

我为何而来。

这五年，我一直

梦想着这次见面。

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为什么要杀人？”我又一次问道。

“因为我想杀。”他答道，“我不指望着你的宽恕。”

“森岛小姐。”我转向她问道，“你也是——？”

“是。”黄色的有佳点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着旁边的有佳。

她流下了眼泪。

“在外面等我。”我温柔地对她说，“好吧？”

我的有佳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我从内衣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手枪，对准敕使河原。

“我再问一遍。”

“没必要。”他说到。

“求求你——”森岛低声恳求道。“先从他开始。”

我对着敕使河原润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他倒下了，倚在窗下的墙边。

有佳抱住了他的身体，紧紧地搂住。

她最后向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开枪，打穿了她的头。

房间里的空气，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外面阳光耀眼。

院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踪影。

驴子，少年，也都不见了。

只有有佳一个人在等待，

这里成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知道其中一人死去为止——。

（全书完）

谢谢大家捧场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