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鬼故事精品介绍 -- 沉睡的天空

共:💬25 新: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首页 上页
/ 2
下页 末页
家园 【文摘】鬼故事精品介绍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家园 【文摘】一封家书 作者小僧 (作者在写鬼故事的技巧上可与冤鬼路相比)

爸、妈:你们好!

离开家乡出来读书一年有余,一直没有给你们写过信。你们发来的几封邮件我看了很多遍,你们那种推心置腹、将我当作朋友并以交心的口气让我很感动,但同时也让我无所适从。所以我一直没有回信,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又从何说起。每次通电话的时候我也是敷敷衍衍,草草了事,似乎无话可说。但,这不代表我不记挂你们。

我今年春节不回家了,原因已经在电话中讲清,这里就不再多说了。只是,以后我还回不回得了家,都难说得很。因为我遇到一件事情,一件极怪诞,极荒谬,极难以置信的事情。这也是写这封电子邮件的原因。我知道你们听到后一定会笑我,笑我怎么还没有长大;你们也许还会骂我,骂我又在撒谎,找了如此一个荒谬的理由两年不回家在外面逍遥。但是,我要说,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儿子一次,尽管他很不成器,自小就爱扯谎,到这么大也还不大懂事,也请你们相信我、你们唯一的儿子。这一次,我绝对没有撒谎。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我被鬼上身了。

是的,我被鬼上身了。我可以想象你们看到这里时的讶异表情,或者会不屑地哈哈大笑以为这是一个玩笑,说不定你们还会干脆把这封电子邮件关掉,不耐烦看这种无聊的东西。然而,事实上即使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亦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怖盘踞着我的心。

你们知道以前的我是决不相信神鬼之说的。我一直相信科学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神鬼之说只是虚妄的无稽之谈,并且和科学是完全矛盾的对立。我想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但现在,我的看法完全改变了。我亲身经历的事情使我无法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幽灵存在。

事情要从一月底说起。

你们知道,我在电话中也说过,一月我和来自北京的朋友,磊,搬进了公寓里。但个中详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过。

事实上那幢房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寓,而是幢独立的平房。而且包括周围七、八幢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式。据说这里以前曾是个度假村,后来大约是度假村生意不行了,就改为公寓对外招租房客。房子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山叫雷山,位于市郊,是一个房介公司介绍的房子。物主、即真正房东,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房东,也从来没有给我们,他那处产业唯一的客户有过什么联系― ―对了,一共有七八套这样的房子,却只有我们一户居住。房子外表普普通通,每一套里面都是两室一厅,带厨房洗手间家具。唯一的特别之处是整个房子都是纯木结构,这大概因为它的前世是度假村吧。我们住在最东边的那套,那是那幢房子最好的一套,因为可以看到远处的海边景色。我和那位北京朋友磊,以及我们各自的女朋友各住一间卧室. 是的,我们同居在那里。这事儿一直瞒着你们,不好意思给你们说起。但现在说出来已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我已经跟那个女孩子分手了。她叫丽,广东人。

尽管那里离大学不近,但我们还是决定在此定居。一来是看上便宜的价格,另一个原因是环境幽静。屋前屋后都是草丛和树木,背后山上有非常茂盛的树林,道路两旁也整齐的并排耸立着一棵棵大树,夹杂着各色说不出名字的花。再加上远离市区人烟稀少,这里的的环境其实是好得无以复加,连空气都是那种湿润的草木泥土特有的清新味。

但是这只是先前的印象,现在我却宁愿将那些树连根拔起,一把火将这些花花草草烧个干净!

在白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里环境确实是好。但一到晚上――就象现在―― 就只剩下阴冷和潮湿。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木质的墙壁易受潮且不挡风。现在,我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原因,这个地方也并根本不是环境幽静,空气中也并不是湿润清新,而是――阴气重!

阴气极重!我后来才发觉,那种湿润的草木泥土味其实根本就是一股腥味。

是的,是血的味道!我现在就能感到带血的空气将我团团围住,紧紧地裹着我不放,粘着我的每一寸皮肤。还有一股一股带有血腥味的阴风不断从窗户缝隙间流进来,从门缝下爬进来,甚至从墙壁和天花板渗进来,再一层又一层地伏在我背上,穿过衣服纤维之间的间隙透进来。我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现在。

并非仅此而已。房门外面有一个发黑的风铃,已经看不出是何年何月之物。铃坠是一个小小的猫咪,一起风,便敲打撞击长短不一的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但现在铃上长满了红褐色的锈斑,一有风吹过,发出的声音也是干谒刺耳,如刀刮骨磨齿一样令人心惊肉跳。

对了,还有件东西,一件异常可怖可恶的东西――镜子!两个卧室各有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带有暗红色的镜框。矩形的镜子很古怪地被竖着悬挂在床头正上方。后来当我们发现这个镜子不仅是有点古怪而充满邪异、想把它们取下来时,才发现这镜子竟是镶嵌在墙壁里的。

事情从第一天搬进来就很不对劲。

那天傍晚我们刚把行李搬进来,每个人都很兴奋。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开车外出购买些蔬菜肉蛋、日常用品之类。磊家庭条件很好,居然搞来一辆车,据他说是他爸爸在这里的生意伙伴借给他的。虽然这辆丰田佳美很有点破旧,但我们依然很高兴,因为在同学中我还没有看见有谁玩儿车的。

我依然非常清晰地记得,当磊说:“我要先去加油……”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很温柔的猫叫声,“喵,喵喵……”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温柔。

我们四人面面相窥,因为我们没有宠物,而猫声却近在咫尺,似乎就在屋里,偏偏却看不见!

然而,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在意。只有媛,磊的女朋友,一个成天嘻嘻哈哈的女孩子淡淡说了一句“哪里来的野猫”。我还想起了以前我们家那只白猫,给他们随口聊了几句。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若是一定要找,并非就一定找不到那只该死的猫!只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找到了也不见得会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让噩梦提前开始。

头两个星期都过得很是开心,早上大家都坐磊的车去上课,下午一起回家,顺路买菜;两个女孩子负责做饭洗碗,我和磊则打扫房间,抹窗理柜,又把各种家什挪来盘去,找一个最舒适的搭配;又申请电话线,上网帐号,卫星电视;购置新家具……大约是大家才搬了家颇为兴奋的缘故,虽然那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但也甚为平和融洽,头一天出现的古怪的猫叫声也一直再未出现,我们亦早淡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天堂的生活。

只可惜好景不长,日子一久,新鲜感就消失了。日子逐渐开始平淡乏味起来。原来觉得兴奋愉快的事现在看来平淡无奇。爸妈,记得小时侯你们说我没有恒心没有毅力,做事虎头蛇尾,常常半途而废。我发现不仅我是这样,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也是这样。嘿嘿,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这个毛病,原来是如此的要命!

无聊和空虚越来越严重,到后来我们发现即便是四个人在一起也很难打发时间。当扑克玩腻了,麻将打腻了,电视看腻了,网也上腻了之后,每天晚饭后我们四个人便围在餐桌旁大眼瞪小眼,绞尽脑汁去想一个所谓的“娱乐节目”。那天就是这样,我清清楚楚地记得,2002年1月11日,星期五,我们便这样围在一片狼籍的餐桌旁。

“来玩笔仙吧?”

现在想起来,这个提议真是无聊至极愚蠢透顶的想法,然而当时我们却跃跃欲试。不,准确地说,是我和磊。

“笔仙?怎么玩儿?”我和磊都听说过,但又不知道细节。两个女孩子胆小,不敢玩,我和磊又不知道怎样玩。

“哈,笔仙?劝你们最好不要玩那个,还是玩点其他的吧。”媛表示了反对意见,“如果玩了就有你们两个的苦头吃喽。”她的神情永远象在开玩笑。

“不要玩那种东西!”丽表态道,“很邪的。而且听说那是真的!”

“听说?嘿嘿,不信不信,”我连连摇头,一脸讪笑,磊也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膛:“哪有什么笔仙笔鬼的?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信仰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对、对,”我也乘机起哄,“有鬼么?现个身来给我看看。”

丽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声,刚才我才跟她为了酱油用完没有及时去买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恶吵一架,看来她还没有消气:“鬼现身?鬼要真的现身了我看你跑都跑不及。”

“不试试怎么知道?”

“哼,不要怪我没有给你讲清楚哦,笔仙可是‘邪灵’!一请出来就会上你的身的。”丽似乎想吓我。

“上身有什么很坏的后果吗?”磊问道。

“当然有啦。被上身的人会很倒霉很倒霉的,一直都会霉运不断。而且一旦上了身,就很难再离去。我以前有个同学就是不信,去试了一试,结果差点把命都丢了。他可是那种很老实很老实从来不说谎的人。那都是真的!”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根本就不相信:“从来不说谎?恐怕只有死人能做到吧?”

磊点点头:“我也不相信,不妨来试一试,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噩梦就是这样开始的。正好两个女孩子知道怎么玩。于是我和磊分坐餐桌两侧,各自伸出右手重叠起来,两个虎口相交处留下一个小孔;又插一支笔进小孔里去,夹紧,笔尖垂直地点在餐桌上预备好的一张纸。

“然后呢?”我全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依然在嬉皮笑脸。为了吓唬两个女孩子,我和磊不仅把灯关上,还在餐桌四周各点上一根蜡烛。

“然后就轻声地念:‘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一直到笔仙来。

如果笔仙来了,笔就会自动在纸上画一个圈。”

“来了又怎么样?”

“来了后你们就可以问他问题,如果是肯定的回答,笔就会在纸上画圈。圈越是圆,这个笔仙越是灵,也就……越邪!”丽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好笑地瞟了一眼,她紧紧地抓着媛的手。媛补充道:“完了以后要记得把笔仙请走。”

“怎么请走。”

“就说:‘谢谢笔仙,请慢走。’”

一切照做。开始的时候我和磊将笔夹得紧紧的,不要说画圈,就是在纸上动一下都不可能。但时间一久,两个人都累了,两只手失去了力量的平衡,笔就开始动起来。于是笔开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动起来,在纸上留下一条条不规则的线段。但我和磊还不觉得怎么样,口中仍然念念有词:“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依然没有任何笔仙出现的迹象,只是两个人的手因为累而开始抖动,纸上的线条开始弯弯曲曲起来。

忽然我感到磊的手不再做任何抖动,而是异常镇定地以一股我无法掌握的力量推着我的手似乎有意要在纸上推一个圈出来。

霎时间我停住口中的念词,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磊正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便在此刻,一阵风从屋外猛然刮过,呼啸着刮过呜呜作响的房屋,风中隐约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我侧耳细听,终于听到了:“喵嗷――喵嗷――”是猫叫声!

声音远远地传来,似乎是从背后山上传出的。遥遥听去,猫声似乎极其凄厉惨烈。

我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一股冷流从脚底升起,贴着我的皮肤往上升起直至发梢,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看看两个女孩子,她们已经吓得抱作一团,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笔。

笔!我忙回过眼来,笔已经在纸上画了一个圈。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正圆的圆圈。

我听见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一旁颤抖:“来了,来了……”

磊比我镇定些,他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笔仙?”

笔开始在第一个圈的旁边慢慢地运动,慢慢地,不可思议地画出第二个圈,和第一个圆圈一模一样大小!

然而我竟还心存怀疑,开口以试一试的心情问了一个实验性的问题:“我是不是女的?”

笔在纸上乱走乱画,却绝无任何画圈的迹象。于是我又开口问道:“刚才那是不是猫叫声?”

笔慢慢地从纸中央滑动到我的左侧。我感到磊手中的力量忽然松了,象是在引导我的手推出一个圈来。但不知是什么念头使我放弃了和磊的配合,也许是害怕吧?我故意将手松开,不,是两个人的手不约而同同时松开,笔“啪嗒”一声跌落在那个未完成的圈上。

我和磊各自点上一支烟,我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因为我认定是他在作怪,推着、或者引导我的手画圈。但他却一直盯着桌面上的纸。纸上两个正圆的圆圈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夹杂在纷乱毫无绪的线条中显得异常清晰打眼。四个人都默然良久,终于,磊开口对我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不敢将我的怀疑直接说出来。不料磊却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推你的手画圈?或者我故意放松引导你推着我的手画圈?”他一弹烟灰,嘴角挑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尽管磊说出的话跟我的感受一模一样,但我并不完全相信他。因为他也有可能做完戏后故意说出那些话让我相信他。但如果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吓唬两个女孩子?还是想吓唬我?为什么?但如果确实不是他,那……

直到第二天背着两个女孩子,磊的一句话才彻底打消我对他的怀疑:“我知道你怀疑我,但你想想,我当着我女朋友的面说不相信有所谓的笔仙,也就不相信笔会自动画圈,如果自己装神弄鬼画圈出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很没面子?”

“对,”我点头称是,“不该怀疑你的。”

“没关系,这是难免的,”他摆摆手,“事实上我也怀疑过你,但你也当着你的女朋友说了那些话。我甚至还想过是你们三人早就商量好的圈套,开个玩笑作弄我一下。但太不现实了,我了解你们。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三人商量着来作弄你,但你觉得我会到现在都还不承认吗?”

确实不会。我了解磊,他不是那么不够朋友的人。“那么那两个圈……”

“那两个圈完全是巧合罢了。”磊自信地说,“两个人的手不可能力量完全相等,力量不平衡,笔就会自己走动画出线条来,画圈只不过是画线的一种特殊的形式,巧合罢了。不用担心,”他拍拍我的肩,似乎看出我的心有余悸,“我决不相信什么笔仙笔鬼的,也不信会有什么倒霉事。事情就此结束了。”

“那,那猫叫声呢?我们第一天搬来就有的猫叫声,昨天晚上又听到了。”

“山上的野猫吧,没什么。”

尽管磊的话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排除“笔仙”的可能性。磊又象个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只是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两个女孩子则事不管己,毫无所谓,权把那天发生的事当作一个调剂无聊生活的小小刺激。似乎最胆小的人是我,只有我一个人还心里发虚,时刻担心着丽所说的“倒霉事”的发生。这是因为那股推着我的手画圈的力量和凄厉惨烈的猫叫声是那么的清晰,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然而,第二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第三天也没有。一个星期都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或者说无聊地过了。我逐渐相信了磊的推断,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却不知,事情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住了一段时间,房屋的不足之处慢慢显露出来了。我前面说过,这里环境很好,大树成荫。这也带来的相应坏处,就是背阴潮湿,缺少日照。洗的衣服晾在外面总是要好几天才干,而且不是晒干而是风干的。所以衣服上总有股说不出的臭味。另一个是卫生间的抽水马桶坏了,一直不停的漏水,一直发出“呲呲”的加水声,于是我们不得不关掉水龙头,每次用时再打开加水。爸,妈,这些我好象都在电话中说起过吧?

那天正是请笔仙整整一周之后。我们一行四人从一家卡拉OK厅出来,这是我们新近找到的娱乐方式。所以这天四个人都是兴致勃勃,玩得很是开心。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有昏暗灯光的地下停车场,一股凉意迎面袭来。丽挽着我冲我嘲笑道:“今天是你们召鬼之后七天整哦。据说如果召的是厉鬼的话都是要过七天才现身的。”

“是么?”

“是啊。今天晚上我可不敢跟你睡一起了。”

旁边媛也讪笑道:“对、对,今天晚上我跟丽睡。让你们两个色鬼睡一起。”

就在这时,磊忽然“咦”的一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隐约看见一只猫的身影,蹲在磊的汽车引擎盖上。两只翠绿的猫眼在昏暗中闪烁不定。见我们一来,猫矮身一窜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啦?”丽不解地看着我。

“猫。一只黑猫蹲坐在磊的汽车上,刚才。你没看见吗?”

“没啊?有猫吗?”丽瞪大眼睛。

我和磊对望一眼,看着他的目光我心里咯噔一下。

“有猫吗?你有看见吗?”丽松开挽着我的手,回头问媛。媛也瞪大眼睛:“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什么都没有看见?怎么可能?!”我激动地惊叫道。两个女孩子大约是被我的样子吓住了,紧紧地站到一起,还手拉手。

末了,磊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他看着我的眼睛,“没什么猫。我们吓你们玩儿的。”说罢将钥匙抛给我,道:“我累了,你代我开罢。”

毫无疑问,磊所说的话只是安慰两个女孩子的,而且,并没有多大效果。一路上四人都沉默无语,直到快到家了,气氛才有所缓和。丽和媛开始在后座叽叽咕咕,我和磊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眼皮越来越重,看看车上的钟已快三点,大家大概是困得连害怕都忘了。

眼看已经拐进家的小路,这时已经在半闭着眼打盹的磊忽然大叫一声:“看着!”

汽车前面大约五米处有一只猫,漆黑的猫,正蹲在路中央,两只碧绿的眼睛迎着车灯发出邪异的光。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我猛地往左一打方向盘,汽车所有的重量加上惯性全部压在右前胎上,汽车开始侧滑。一声“乒”的剧响从车底传来,压住了后面两个女孩子的惊叫声。右前胎爆了!我猛然想起汽车杂志上看过的救生技巧,连忙将方向盘往左打死,希望惯性能够因此减缓下来。

然而速度太快,且路上充满了潮湿的露水,汽车开始打转。我放弃了做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四周不断盘旋、飞速而过的景物。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施加在我身上,我知道它比我强大得多,我无法抗拒它,于是只好听天由命。

也许是我正确的处理动作,汽车很快停止了打转,但依然往前侧滑。猛然间汽车右侧抬了起来,车内四人都齐声发出一声惊叫。

汽车右侧抬起四、五十度,接着力道尽了,猛然坠了回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终于停住不动了。我双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盘,浑身大汗淋漓。磊也是满脸蜡黄、惊魂未定的样子。丽和媛冲下车在路边吐了起来。

下车后我的大脑里转着千百个念头,一会儿后悔自己为什么开那么快,一会儿又觉得开车出事很丢面子。然而,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但话说回来,这其实根本也不算什么。和后面发生的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我和磊各自点上一支烟镇定神经。“看见了?”磊问。“看见了,一只黑猫。感觉上和刚才停车场里那只,是同一只。”我猛地喷出一口烟。

“这回你们看到没有?”待两个女孩子镇定下来,磊开口问道。但丽和媛只是瞪大眼睛。“猫,黑猫!”我咆哮起来,“刚才之所以出事都是因为站在路中央的那只该死的猫!你们怎么会没看见?!”

“你凶什么?”丽忽然大声道,“自己开车没水平还怪什么猫?哪里有猫?我们怎么都没看见?”

“行了,行了。事情已经过了,四个人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就好了。”磊打断我们的争吵,俯身检查车的情况。左前胎上有一道半尺来长的裂口,在裂口边缘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因为爆胎前的高温而出现的类似烧灼的痕迹。我蹲下身来摸摸还烫手的车胎,想说几句抱歉的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磊埋头看着车胎喃喃自语,我不得不解释: “当时那只猫在前面,我的第一个反应只能是避开……”

“不是这个!”磊打断道,“我也看见了那只猫。但是,为什么车胎会爆?”

“因为速度太快压力太大……”

“不对。你想想看。我记得当时你是往左打方向盘,汽车的全部力量应该是都压在右前胎上。要爆胎也应该爆右前胎才对,怎么左前胎会爆的?”

是啊!怎么会这样?我茫然无语。忽然,我想起一件让我不寒而栗的事。磊也忽然反应过来,似乎是在同一时间我们都想到了这件事,这件极为恐怖的事。

“你记不记得,刚才停车场里那只猫坐在哪里?”

我打了个哆嗦:“好象是,左前胎上方。”

“没错。我也记得是左边靠近天线。”

“什么左边?”媛走过来,她脸色比刚才稍微好看了点。

“刚才在地下停车场里,那只你们没有看到的猫……”说道这里我不由哽住,因为我又听见那惨烈的猫叫声:“喵嗷――喵嗷――”就从背后的雷山上传来。磊瞪大眼睛看着我,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滑了下来,毫无疑问他也听到了。

但丽和媛却又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磊给我打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告诉两个女孩子更多的东西。

我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大祸即将临头,然而我却是绝对的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和坐在失控的汽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也许是才经历过车祸的缘故吧。”我这样自我安慰。然而,这种感觉一直缠绕着我直到现在,我叙述这件事的时候。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摆脱它,也许,永远不能。

那天夜里我就沉侵在这种惶恐之中。我在床上尽可能轻地翻来覆去,生怕吵醒旁边的丽。但最后我却发觉原来她竟也没有睡着。

“怎么?还没睡吗?”我问。

“恩,睡不着。”她轻声哼道,“我,我好怕。”

“怕什么?”

“不知道。”

我嘿了一声,无话可说。因为我也害怕,且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怕什么。最后我伸手搂紧她。“别怕,有我在。”她听话地倦在我怀里,手脚却冰凉一片。末了,她说:“我怕的,就是你。”

出乎意料的是,这天夜里没有更多的事发生,第二天也没有。一切都似乎归于平静,看来又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星期。第二天我陪磊去换了个胎,路上我们讨论了一下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最后我们两人一致同意那是只山上的野猫作怪。我们更多的是在庆幸事情发生在深夜,路上没有其它车辆行人。

爸妈,看到这里你们一定也会发觉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后来发生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我和磊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事实上我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都在回避一个问题。即为什么该爆的右前胎没有爆,而猫坐过其上方的左前胎却爆了?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我觉得无法解释,或者答案太可怕了无法接受。想来磊也是如此吧。

若是事情都发生在另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的话,我也许会将答案脱口而出:那只猫是恶魔的化身!

这一周却不是完全平静地度过。我和丽之间了点状况。丽开始对我忽冷忽热,让我捉摸不定。即使偶有笑脸,也似乎是在为绝大多数时间中的冷淡做补偿。两人单独相处,竟有一种逢场作戏的感觉。媛和磊之间似乎也出了点问题。

从表面上看,媛象没事人一样,依然成天嘻嘻哈哈;磊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抽烟比平时多了一倍。磊跟我私下聊起,说不要看媛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嘻嘻哈哈跟没事一样,跟磊单独相处的时候收起笑脸变成另一个人。我这才猛然想起似乎每次丽跟我强颜欢笑也是在四人相处的时候。两个女孩子似乎不约而同地作戏给另外两个人看。爸妈,你们都是过来人,出现了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你们不会想不到吧?

这天正是离请笔仙十四天,离上次爆胎整整一个星期。又是周末,吃完晚饭四人又无所事事。我和磊玩儿早就玩儿腻了的联机游戏,两个女孩子自关在房里叽叽咕咕。终于,磊忍不住了:“去兜风吧。”他关上电脑。

两个女孩子不愿出去,于是我和磊开车出去漫无目的瞎溜达。天正下着大雨,滴滴雨水在车灯前面飞速划过,异常清晰。我和磊都默默无语,不用说我们也心知肚明对方的心思,都在回忆上星期的可怕经历。磊吸取上回的教训,将车速控制在四五十码,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路过一家杂货店,磊下车买烟,我坐在车里看见一旁的一家宠物店门上贴着一张白纸,昏暗的街灯下看不真切,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个“猫”字。于是我将上身探出窗外,但见其上写着:“廉售奶猫,纯黑,二十元一只,七只一共只要一百元。”

“还记得那只黑猫吗?”继续上路后我问道。

“嗯,怎么?”

“刚才那家宠物店打折卖黑猫,一共七只,很便宜呢。”

“是么?多半是家猫被强奸后留下的野种,被主人贱卖的。”磊玩笑道。于是话匣子打开了。我们边走边聊,话题渐渐扯到上周那只神秘的黑猫。

“你说,为什么停车场里那只猫会坐在咱们汽车的引擎盖上?”我问。

“不知道,”磊摇摇头,“也许是因为猫喜欢温暖的地方罢。熄掉的引擎会往外散热,引擎盖上比其它地方暖和一些。”

“那,停车场那只猫和后来路上那只猫是同一只吗?”

“按理说不应该是。但凭直觉感觉是的。你注意那只猫的眼睛没有?”

“唔,碧绿的,很醒目。”

说到这时车内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你开灯干嘛?”我奇怪道。“没有啊。”磊瞪大眼睛,“天,门都关着的,灯怎么会自己亮?”“不是你开的是谁开的?”

“绝对没有!”磊申辩道,“我没事开灯干什么?再说灯开关在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碰过吗?”

确实如此,开关在头顶,灯的旁边。我看了一下,是挂在开门档上的,就是说只有开门的时候灯才会亮。“线路问题吧?”我伸手想关掉它,灯却在我的手触碰到开关的一瞬间之前自动熄灭,但不是普通的熄灭,而是慢慢地、由亮转暗地逐渐熄灭。我扭头瞪着磊,他也看着我。

“车灯开关是挂在开门档上的。”我颤声道。“吱――”的一声,磊一甩盘子靠边一个急刹,我可以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

“开门档?”他问。

“开门档。”

“就是说……”

“是的。”

我完全能理解磊没有说完的话。挂在开门档上的车灯自动亮起又熄灭,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车门在我们都无知觉的情况下打开又关上。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只黑手趁我和磊谈笑之际慢慢地拉开车门,坐进车来,又缓缓将车门拉上……我下意识的猛一回头。

后座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至少我看不出来。座位还是座位,安全带散乱地盘在一起,后座后面的玻璃窗依然明亮透彻,我可以看到淅沥的雨水被刹车灯染成红色。一滴一滴,暗红,带着闪光的雨。这更让我害怕。“回……回家吧。”

我颤声道。

重新上路后磊开得更加的慎重,但却一言不发。我也默默瞪着左右摇摆的雨刮器发愣。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是不可名状的恐怖。我几次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丽说的七天之后的事情是真的?难道我们今天又会遇到……遇到什么?不敢再想下去。

“那只猫!”磊忽然开口,吓了我好一大跳。

“什么?”我问,“那只猫怎么了?”张眼四望,并没有猫的影子。

“瞧你紧张的。”他讪笑着看了我一眼,我也发觉自己好象太神经质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上个星期的事。那应该是两只猫,凑巧长得一样罢了。如果是一只猫的话它怎么可能从停车场跟我们到家,还赶在我们前面。猫不会有汽车跑得快吧?”

“当然,普通猫是这样。别的就难说得很了。”

“行了行了,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你说那是只猫会不会是刚才那七只小黑猫的老爸?”

“呵,”我想开个玩笑让自己放松下来,“说不定现在我们屁股后面正跟着七只黑猫呢。”说完就发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而且心里还开始发毛。于是我连忙大声岔开话题:“那只猫当然也可能一直跟着我们,它可以跟着,嗯,扒在我们汽车上。”越说越不对劲。我神经质的回头一看。一团黑影晃进我的视界,我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因为我不相信那是真的。

一只黑猫,正扒在后窗外。黑色的大尾巴竖得笔直,上面蓬松的毛垂下来而显得上粗下细,象一个黑色的感叹号。被雨水淋湿的毛呈一根根的尖针,我可以清晰地看见雨水一滴滴从针尖上滑落。它两只阴绿色的眼睛正发出凶狠的光,瞪着我。我感到自己扯紧的眼角在抖动。

汽车一个急刹――毫无疑问磊也从倒车镜里看到了这一幕――猫被惯性直甩出去,我可以听见猫在车顶棚上的滚动,尖锐的猫爪在车顶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嘎――”,从后至前,由远到近,好象直接刮在我头皮上一样毛骨悚然。伴随着“喵嗷――”一声怪叫,猫被斜斜地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就消失在黑暗的雨里。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磊,他也看着我,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了。“回家!快回家!”我们那时还不知道,其实回不回家已经不再重要了。

汽车开出几米就停住。“怎么了?”我问,生怕磊说出一句“车坏了”之类的话。磊的嘴唇蠕动几下,没有说话。“你他妈的怎么了?快说话!”我急道。

“你看,这是哪里?”磊回头看着我。

这条街上没有路灯。笔直的,略带往下倾斜的通向前方,尽头是一片黑暗,连汽车的远光灯也无法企及。两旁很整齐对称的排列着两排大树,树枝交错在我们头顶。正是落叶的时候,一些落光了叶的树枝象一只只枯手包围着我们,剩下的残叶也随着大雨慢慢飘落,只是在黑暗的大雨里根本就分辨不出是什么树。这是一条我们从来没有走过的路。我们迷路了。

磊又慢慢地向前开。这是最好的办法,我默默想道,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往前走走试试运气。但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理论。因为越往前走气氛越是怪异。我隐约看见大树的背后似乎有房屋,但又模糊一片,而且没有看见任何有灯光的迹象。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磊就不敢再往前了。他把车停下来,我听见树上不知名的果实落在车棚顶上“哒哒”作响。

“迷路了。”磊叹了口气,“你身上带有地图吗?”

“没。我忘带手机了。你出来有带手机吗?实在不行就找警察吧?”

“没有,我哪里想得到要带手机的?怎么办?你看是不是我们一起下车去问路,或者找个电话?车上有把雨伞。”

我看看窗外的漆黑,实在股不起勇气下车到一片黑暗中去。“我、我来开车试试?”我提议道。

两个人都不敢下车,于是就在车上挤作一团,推推攘攘。好不容易把座位换过来,刚一坐定,就听见“嘭”的一声门响,似乎是一团不太坚硬的东西落在汽车上。

猫!我和磊同时回头一看,一团漆黑的影子在后窗玻璃外一闪而过。我感到心里抽了一下。“走走!快走!等什么?”磊大声喊道。

我猛地一踩油门,两只前轮打滑“吱――”,一跃而去。我加起油门一阵狂冲,两边的树影不断的往后退,直到被扯成一个个飞速而过的模糊影子,然而我却看不到一星半点要到路的尽头的迹象。磊叫道:“慢点慢点!你找死啊?!”我清醒过来,连忙将一百五六的车速慢慢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连方向盘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湿漉漉的。

“不要开那么快!”磊恼怒地压低声音,“除非你想今天死在这里。但也不要停下来,边走边找路!”我连连点头,兀自往倒车镜看了一眼,还好,没有猫。

“别看后面,后面交由我处理。开你的车。”磊钉上一句,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眼光。

我稍微冷静一点,又开了一段路,注意到这条路上居然还有不少岔路。我不敢贸然进去,但大路却越走越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两旁的大树也毫无变化。我心中又开始发毛了。“现在,往哪里走?还走下去?”又过一个岔路口,我开口问。磊没吱声,点了支烟递给我,自己又点一支。“下一个路口转进去。”他喷一团烟,“咦?那是什么。”

前面一棵大树横在路中央,道路到此完全中断,无法再往往前走。但我依然可以看见路在树的身下笔直地向前延伸,倾斜向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越过这棵树道路的两边依然还是一排排的大树。但我们已经不能再向前了。我感到一把毛刷子慢慢地刷在我的心里。

“往回走!”磊用带有命令的口气说,“原路返回。”我早就没了主意,就按他的话做。但我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今天我们要走出这个地方是千难万难了。

果然,走了不到十分钟,预感灵验了。前面有一棵同样的大树挡住了去路,不,是来路。问“我们来时为什么没有”这种蠢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走岔路吧?”我提议道。磊却忽然“哧”的笑了出来,接着又铁青着脸不啃声。

“怎么了?”我奇怪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指了指我面前的仪表盘,油灯亮了。

“怎么办?下车吗?”我问道,他却摇摇头:“不要,下车步行,只怕……”

又是“嘭”的一声,我们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后窗外面一片空旷,只有雨水和黑暗的路。只见尾灯将后面的景物都映得血红。

我心有余悸地侧过头看看磊,他也慢慢地回过头来,张嘴想说什么,然而我却只听见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喵嗷――”

不是他,是猫!黑猫赫然出现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正张牙舞爪地趴在玻璃上面。我感到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一阵寒意直从脚尖直透上来。

“喵嗷――”黑猫竖起一只爪子按在玻璃上,似乎在示威。磊大吼一声“滚―― ”,用力地在玻璃上击了一拳,又不停地作出攻击的动作,希望能够将猫吓退。

我也帮忙拼命按喇叭。不料猫并没有被吓跑,“呋――”它发出愤怒的声音,全身被雨水湿透的毛一排排竖起,犹如一排排黑色的牙齿。它疯狂地伸出爪子,两只前爪拼命地抓着挡风玻璃,刮出“吱――吱――”的声音。疯狂的景象让我战栗不已,我忽然想到――它想破窗而入!

这恐怖的念头彻底将我吓呆了。我口中不停地大喊大叫“别让它进来”,手在车内小小的空间里抓狂地乱舞。磊也好不到哪里去。混乱中不知谁的手碰到雨刮器,雨刮器坚定有力地划出两道弧型,将黑猫扫了个跟斗。黑猫在引擎盖上滚了两圈,翻身下车,就此消失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黑猫的来无影去无踪让我不敢相信这这一切。只有依然不紧不慢左右摇摆的两只雨刮器可以证明刚才的事情。我惊魂未定,两手扶着方向盘直喘粗气。直到磊说:“快走!走岔路!”

又是一阵狂冲,我丝毫不理会油箱里面还有多少油,也不理会下雨路滑容易出事,磊居然也任由我乱冲乱闯。“他大概是已经放弃了吧?还是想最后赌一把?

丽在干什么?怎么路两边的树和刚才一模一样?我们在哪里?为什么路旁没有房子?前面还有树拦路怎么办?油还有多少?要不要在车里过一夜等天亮了在走?

这条路为什么是往上走的爬坡路……”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我丝毫没有减慢速度,毫不犹豫地左冲右转,见弯就拐,左转、右转再左转――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家门口的路上!我长舒一口气,抹一把脸,脸上手上全是汗水。

在车库停好车,我欲赶快下车冲回温暖舒适的家里,一直没有吭声的磊却把我按住了:“今天的事千万不要跟两个女人讲。”我表示同意,他又道:“刚才你开车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我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一路上没有话吧,”他沙哑着声音说,“告诉你吧,那是因为我被吓得根本就不敢说话了。”

“什、什么事?”我被他的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地看看后窗,没有猫,什么也没有。

“不是猫!”他知道我在看什么,“是刚才……嗯,你说,那条一直往下走的路,你说会通向哪里?”

“我……不知道。”我拒绝自己去想。

“那两棵倒了的树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算啦,别去想了。我们不是好好回来了嘛?”

“不对!”他大声打断我,“我们没有‘好好的’回来!”

“什么意思?”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磊叹了口气,“刚才你开车的样子很古怪。而且,刚才,你记不记得你最后三个弯是怎么转的?”

“最后三个弯?好象是左……然后转右……”

“是左转,右转,再左转。”

对!我想起来了。因为害怕老在一个地方打转,我是左右转弯交替着来的。尤其是最后一个拐弯给我印象深刻,很急的九十度左拐弯――天啊!我张大嘴,又下意识地用手将嘴按住。我以为我要大声惊叫出来,但实际上我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我们住的房子是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背后是雷山。这条街却不是一条直路,而是有一个拐弯,一个向右的转弯。也就是说,我们若是开车回家的话最后一次转动方向盘一定是向右转,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存在。但事实上,我最后一次转动方向盘却是向左!

明白了吧!最后一个弯拐左的唯一解释,就是我们是从背后雷山中穿出来!

我们回家的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

正如磊预料的一样,接下来便又是一周平静的日子,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但是我和磊却是在焦躁和不安中度过。我已经完全相信每隔七天之后的一次大难。磊也开始相信我们似乎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干扰。“但我还是觉得笔仙的说法不大可靠。”他说。他是一个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问他有没有更好的解释,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现在有很多事情暂时还不能找到科学的解释。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惶恐 。在那一瞬间我了解到其实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只是口头上还不承认而已。这更加深了我的恐惧,因为少了个坚实的精神依靠。

我每天都惶惶忽忽,随时感到头重脚轻,心中只是盘算着还有多少天又该到可怖的星期五。这种感觉,很象一个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天的人计算自己的死亡到来。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感觉。我在看着一天又一天厄运的日子将要临近的时候,甚至希望噩梦提前到来,等待必然要发生的恐怖事情无疑是一种折磨。

丽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她问我是不是病了,我只能报以苦笑。由于并没有把上个星期的事情告诉两个女孩子,而且她们那天晚上也没有遇见什么古怪的事情。

所以对于她们来说差不多半个月都是平平安安过的,她们也差不多快要忘了请笔仙和后来的怪事。只有媛偶尔还笑嘻嘻地玩笑道:“小心喽,被笔仙上了身是很不容易再脱身的。”我和磊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近来烟是越抽越凶了,两个人一天要买三盒烟才够。我说:“等这件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戒烟了?”磊苦笑。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件事我们过得去吗?

丽还是对我时冷时热的。她找了份咖啡馆的侍应工,每天晚上从六点半做到十点半。头两天我还开磊的车去接送,后来一不好意思老麻烦磊,二来也确实离家不远,走路也就十五分钟,也就懒得去了。媛悄悄对我透露咖啡馆里有个男的在追丽,为此我很是苦恼。磊安慰我说:“一切随缘吧。”

眨眼间就到了离请笔仙整整第三个七天。这天下午我和磊商议了良久,都觉得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家待着。吃完晚饭,我把我的电脑搬到磊的房间,两人开始对决CS。媛自在一旁听音乐看书。因为前一天晚上就没有睡好,一直在提心吊胆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其实没有什么玩游戏的兴致,但为了不扫磊的兴还是强打起精神陪他一直杀到九点。最后我实在困得头都抬不起了,于是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回房睡觉。

头一沾枕头,倦意顿时充满全身。半梦半醒间想到今天毕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心中一宽,便睡着了。

做了很多梦,很混乱,好象是把丽带回家来看爸妈你们二老。在梦里我家居然还在十年前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我们家养的那只白猫还在。丽过来对我说:“白猫不见了!”我走到天井,打开水缸盖子,白猫的尸体便浮在水面上。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我杀的白猫,我也莫名其妙认为是我自己杀的,心里还又是后悔又是内疚的,难过得很。直到丽悄悄告诉我:“是我杀的!”

我猛然惊醒,发现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好好地睡在我身旁。我伸手搂住她,她乖乖地倦缩在我怀里,只是手脚一如既往的一片冰凉。困意又上来了。

闭上眼睛,梦居然接着。丽说不要给别人说好不好,我说好。丽又说她不是有意的,我说我相信。她说她杀猫是因为猫想杀她,我笑了……

有点冷,我睁开眼睛,窗户没关好,冷风从窗户缝隙间灌了进来。我想起身关窗,身体却留恋温暖舒适的被窝。闭上眼睛,梦又接着来了。

丽从水缸中捞起死猫。不,她在杀猫!她为什么要杀一只死了的猫?她在演示给我看!她用手死死地扼住猫的脖子。她居然笑了。在这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不是丽。冷风又在吹头。我虚开眼,看见丽衣冠整齐地站在窗边,月光从窗外射进来,在她身上镶上一层惨白色的边。她想干什么?我努力地看,还是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盯着我看。风又从窗口吹进来,吹得她的白色长裙飘来荡去,她不是从来不穿裙子的么?

我猛然坐起身来,发觉原来是个梦。窗边没有人,只有风刮着白色半开的窗帘不断晃动。月光将晃动的窗帘投在墙上,呈一个巨大的不断晃动的半透明影子。我这才发现枕边没有人,丽不见了。“上厕所吧。”我这样想道,躺下想继续睡,却再也睡不着了。

看看表,已是凌晨一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奇怪的是睡意全无。再看一次表,一点半,丽还没有回来。

我心里微觉奇怪,起身去卫生间,没人。于是推开磊的房门,明晃晃的灯光顿时刺得我睁不开眼。

“醒了?”磊问道,他还在电脑旁上网。丽正和媛坐在床边说话,只是我见我进来就不说了。我盯着丽,她并没有穿古怪的长裙,也不是睡衣,而是整整齐齐地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我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于是我问:“你怎么不睡了?”

“我?”丽瞪大眼睛,“你睡昏了?我什么时候有睡过?我下班回来就一直在这边待着。”

磊和媛都点头,一股寒意瞬时贯穿我全身。

那个站在窗边的人影也许是梦,但那个睡在我怀里的女人呢?那绝对不是梦,我敢肯定,我记得“她”冰凉的手脚。如果不梦,那会是谁?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忽然传来“轰轰”的冲水声,我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抽水马桶的声音。又不对了!前面我说过,抽水马桶坏了,一直在不停的漏水。

所以我们一直都把水龙头关掉,要用的时候再打开冲水。我刚才还进过卫生间,我敢打赌那时抽水马桶水管的水龙头是关着的。难道是有谁将它打开了?是谁?

我打了个哆嗦,回头看看屋中三人,每人都瞪大眼睛。磊的脸色更是蜡黄。“你刚才上厕所忘关开关了吧?”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点头,但一句话也不敢说。

两个女孩子吓得赶紧用被子盖住全身,挤作一团,怎么也不起来。丽对我说: “今天不敢跟你睡。你们两个睡。”

没奈何,我和磊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最后一直等到厕所里没了声息才是互相壮着胆子出去了。两人硬着头皮到厕所里检查一下,一切正常,水龙头是关着的。“也许是水龙头坏了?”磊说。

就在这时,我听见“喵嗷――”一声。猫叫声!猫声清晰响亮,赫然是从我的房间里发出的!磊一跃而起,冲了过去,我也紧随其后。推开门,一团阴影在那扇没关好的窗户边上一闪就不见了。磊一个箭步抢了上去。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会扭头看另一面墙上的镜子。但在当时我确实是这样做的。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可以让我魂飞魄散的东西。当磊飞身掠过那面镜子的时候,我竟然看见镜子里飞掠过两个人影!

那是个黑色的影子,和磊靠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他的背上。似乎是个男人的影子。

“就是那只黑猫!”磊倚在窗台上说,“一下子就不见了,该死的东西。”

“磊……”我颤声道。“什么?”他回过身来。

我吞口唾沫,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慢慢将刚才看到的事告诉他,又将刚才怪梦里的白衣女人告诉他。他脸色阴晴不定,不停的抽烟。

“记得吗,”听完我的叙述,磊缓缓道,“上个星期的今天,我们迷路,你开车回来的时候,我说过你开车的样子有点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但依稀有点印象:“所以怎么样?”

“不是怪!是……是……”他居然说不出来,这不象他。

“是什么?”

“当时,我坐在你身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是被你吓的!当时,你一边开,一边,一边在笑!”

笑!我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时给你说这话是想试探你的口气,”磊继续道,“但你竟然完全不知道。从那时侯,我就觉得鬼上身的说法――”

“我被鬼上身了?!”我脱口而出。

“当时我本来想问你笑什么,但后来发现你笑得很不对劲。你笑得,怎么说呢,象女人的笑,有几下子甚至还‘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那不是你,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别说了。”我不敢再听下去。

“听我说完!”磊使劲摆摆手,“后来转进岔路后,你没有再笑了,反而脸上呈出一种恨恨的愤怒表情。你开得有一百五六的速度,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要冲出路边,因为我根本就看不见哪里有路哪里没有。但你却开得很熟,象是你以前走过很多遍一样,在黑暗中也能找到路。”

“我绝对没有走过,天地良心……”

“没人说‘你’走过!还有,那只猫!那几次出现的黑猫毫无疑问是同一只!问题就在那只猫身上!你当时说得很对,它想进车来!它为什么要进车来?”

“它想……杀我们?”

“不可能!它连雨刮器都对付不了,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你我?还有那条路,那条两旁全是大树,笔直向下老长的路。照理说那么长一条在地图上应该找得到的,但我翻遍了地图,根本就没有!这两天我还瞒着你们自己一个人出去找,找附近的人问,根本没有人听说过那样一条路。至于后来你开车回来的路更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不会是黄泉路吧……”我低声道。

“唉,”磊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就算是黄泉路,那棵阻止我们再向前的大树又说明什么?我们暂时死不了?其实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你当时自己没有察觉的笑容已经就能够说明一切了。”

“说明什么?”

“鬼上身!鬼上身是真的。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我们都被鬼上身了。

镜子里的黑衣男鬼多半就是跟着我的。而那个不知是梦里的还真的白衣女鬼就是跟着你的。”

“那……我……我还跟她睡……”我感到胃在收缩,很恶心,想吐。我连忙转移自己的思路:“那厕所里的马桶自动抽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到。”磊摇摇头,“我在想你的怪梦里那只死猫。”

“那只白猫?有什么?”

磊沉默无语,看来他还没想清楚。最后,他缓缓道:“不管怎样,看来鬼上身确实是真的,”他一脸惨笑,“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能怎么办?

夜静得可怕。磊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将窗帘完全拉开。 月光从窗户里倾斜出来,将屋外大树的阴影投在墙上。叉开的树枝象一只只张开的恶魔的利爪。我和磊就这样坐在恶魔的利爪中,等着天明到来。

我半卧在床上,又开始打盹。乱七八糟的梦又接踵而至。忽然我感到磊用手肘碰我,我猛然惊醒。“听!”磊悄声说道。我侧耳细听,仿佛是旁边房间里丽和媛的声音。不对,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并不清晰,忽远忽近,似乎在我们房间内,又似乎远远的在后面山上。再仔细听,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也许说的是一种我不懂的语言?忽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冒出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看看磊,他正在低头细听。

两个声音都很激动,好象在争吵着什么。我仍然一个字都听不懂,想继续分辨声源,还是听不出。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万籁俱寂。

我等着声音出现,但什么也没有。良久,磊说:“不要将这些告诉了两个女孩子,”他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睡吧。如果有什么事,顺其自然好了。唉。”

我想也只能如此,于是闭上眼睛。

依然象上几次一样,空白的六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和磊商定,平时四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口不提此事,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白天我们照样上课,放学回家后也一如既往的无聊。我感到丽和我说话的时间大为减少,有时几乎是整天整天的不跟我说话。私下里我把这种情况告诉磊,想不到他也为同样的事情困饶着。磊说走一步算一步,我想也是。磊似乎心事重重的,电脑也不玩了,每天都一个人闷在房里,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跟他说媛或者丽的事情的时候他也是心不在焉的。唉,其实我还不是差不多。

天气是越变越坏,成天非阴即雨。洗的衣服怎么也干不了,好不容易干了,也有怪味,说不出的臭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重洗一次,味道更重,最后味道浓到我都快作呕了。于是只好大用香水。

爸妈,我记得这段时间你们在电话里怀疑我是不是出事了,老说我有事情隐瞒着没讲出来。现在你们该知道为什么我老在电话中支支吾吾了吧。即使我当时将这些事讲出来,你们会相信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你们相信了,除了增加两个人的担心外,对事情又能有什么帮助呢?

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生活在阴影的笼罩下,看到什么都在怀疑。就连路边一只不相干的猫也可以把我吓得半死。我和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互相干瞪着眼抽闷烟,无话可说。偶然聊起刚开始的那几天短暂的快乐时光不禁又悔又恨――为什么要去玩那个笔仙?!话题一扯到后来接踵而来的怪事,我都故意岔开话题,不愿意回想那恐怖的一幕幕。是的,是不敢。我不再奢望事情有好转,有哪一个星期没有猫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也不敢奢求突然一天所有事情全部消失不再复来。只要事情不再变得更坏我就很满足了。

我仔细想了一下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如果每次出事都是象上两回一样有惊无险,对我们不构成任何实际上的影响的话,那么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每个星期一个固定时间碰上点怪事,就当每个星期都定时看一部免费的立体恐怖电影好了。偶尔有兴致高的时候我还对磊戏言:“说不定再过几个星期我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胆子越练越大。”他摇头苦笑。现在回想起来,我不过是在试图安慰欺骗自己而已。

事情比我想象来得快得多。

又到了整七之数,这是第四个星期五。晚上,磊和媛各用一台电脑上网,我则抱了本小说坐在他们的床上,只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尽管我和磊都口中不提,但我们心知肚明今晚又将是一个难熬之夜。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满脑都是过去几周以来的怪事。笔在纸上画的圆圈,尖叫着的黑猫趴在挡风玻璃上,窗户旁边的白衣女人,跟在磊后面的黑色影子……

心惊肉跳地挨到晚上十点半,一切都很平静正常,暂时没有事情发生。但我知道表面的平静只是假象而已,十点半之后到第二天早上天明之前才是最危险的时间。

这时丽来电话,说是今天客人特别多,太累了不想等公车,要我去接她。

“怎么办?”我挂上电话,把磊从房间里叫出来,避开媛问。他偏头想了一会儿,“去!反正在家里和开车外出一样都出过事,出不出去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

“你,去吗?”我迟疑道。尽管只有五分钟车程,但我想到要一个人开车在黑漆漆的夜里不禁有些胆怯。

“我想,每一次出事我们都在一起,是不是分开会好一点?”磊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觉得不妨试试,即使情况变得坏,与现在这种情况相比也不见得能坏到哪里去。”

我默然颔首,正想随便闲聊几句自己鼓气壮胆,媛推开门出来:“是不是要去接丽啊?好啊好啊我也去。在家里好闷!”她笑着道。不知为什么,我最近越发觉得她的笑容很虚伪,很做作,象是专门笑给人看一样。

磊看着我苦笑:“好吧好吧,大家都一起去。”他转身回房间去收拾。

等了半晌,还不见磊出来,我便推门进去。只见磊坐在断了电的电脑显示屏前,愣愣地盯着显示屏出神。“怎么啦?”我奇道。

磊霍然跳起来,回头望着我。他的脸竟然扭曲得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但在我还没来得及惊叫便马上恢复正常,“没什么,走吧。”他侧身经过我,额头上的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回头,看见媛站在门旁,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我们。

“还是你来开车。”磊将钥匙扔给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怕他开着开着鬼上身突然不会开车,要是出了车祸问题就严重了。我尽管开车也出过事,但第一次爆胎时我还有正确的技术处理动作,何况爆胎也不是我的责任。第二次尽管可能是被鬼上了身,但开车还没有忘。

一路无话。接到丽后,她只淡淡地跟我说了句谢谢,就坐在后面和媛开始叽叽咕咕。我忽然感到愤愤不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一直是好好的,一直是情浓意蜜、卿卿我我的。怎么会这样?!

都是因为那只天杀的猫!我恨恨地想道。

如果没有那只猫,那现在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呵。

就是那只猫!

我忽然有种冲动,要杀了那只猫!杀了那只猫,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杀了那只猫,所有的一切都将过去,丽就会跟我和好如初的。

要是那只黑猫现在就出现我的面前,我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杀了它!我想。

磊全然没有留意我心情的变化。他还不时地回头跟后面两个女孩子搭两句。

为什么?难道我在你的心中连磊的地位也不如吗?我心里这样对丽说道。

对!就是那只猫!我要杀了它!

那三人忽然爆发出笑声,丽清脆的声音还在笑声中继续,似乎在讲什么趣事。但我连一个字都没有听到。我感到心象是被压在一块滚烫的铁板下,煎熬着。

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第一次就因为避开它而爆胎的。我为什么要避开它?如果当时就撞死它,哪里还有后面的事情?要它还敢出现在车前,就开车撞死它好了。要是在车后?就挂倒挡将它碾成肉酱!对,就这么办!

我热切地四下搜索着黑猫的踪迹。磊察觉车速放慢了,回头拍拍我的肩,似乎说了一句对就是要开慢点,又回头跟两个女孩子说话。我冷冷一笑,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的计划。

一直走到家门口的路上,也就是第一天出事爆胎的地方。我有种预感,猫就在那里,在那里等着我!

减速,拐弯,打方向盘。果然,那只黑猫出现在路的中央。它蹲坐在地上,两只碧绿的眼睛在车灯下闪烁不定,发出坟场鬼火一样的光。

你死期到了!我得意地大叫,一脚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另外三人齐声发出一声惊呼,我丝毫不加理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黑猫往右一后窜,躲过了。没那么容易!我迅速地轻点刹车,往右猛打方向盘,又是一脚油门。黑猫向左一窜,回头看了一眼。还敢看!我狂怒了,跟着向左,猫又复向右一窜,往排有大树的人行道奔去。我连忙跟了过去,再一脚狠狠的油门。伴随着发动机“轰”的一声轰鸣,汽车眼看就要追上猫。

黑猫疯狂的向前奔跑逃命,但却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已经闻到压死它后的血的味道,但忽然间它的身体在急速奔跑中不可思议的在空中转了个弯,闪开前面的一棵大树。我却闪避不及了,甚至连刹车都来不及。

“砰!”一声巨响,汽车直直地撞在大树上。我的头被一股大力狠狠地甩向前方,鼻子正好撞在方向盘上。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我眼皮都抬不起来。我用手摸摸鼻子,鼻子周围麻木得不象还在脸上一样,没有任何感觉。顺着往上摸,还好,鼻梁没变形,只是手马上就被什么东西渗湿了,虚眼一看,是鼻血。

磊没什么事,我的鼻子也没有什么大碍,简单包扎一下止住血就好了。汽车竟然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保险杠凹下去一大块。两个女孩子却在闹脖颈痛。我和磊连忙把两个女孩子送去医院,折腾了半天,才诊断出是肌肉拉伤,没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自己就会好的。

从医院出来,四人都默默无语。离医院停车场还要步行一段不短的路。我边走边为刚才自己疯狂举动后悔不已,但没有人说话提及刚才的事,也没有人问我那么疯狂的原因。我察觉到似乎每个人都心怀戒心,对我保持一段距离。磊看我的眼神和上一回看我疯狂开车时的眼神一模一样,我张嘴想解释,但他向我使了个眼神,我马上反应过来不能让两个女孩子知道内情。我试着挽丽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家园 【文摘】一封家书(下)

路过医院的一处烟囱,一股股白汽从烟囱口慢慢地摇摆晃悠着出来,星光下象一个又一个横空出世的魔鬼。烟囱下的锅炉房在呜呜作响。通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昏暗陈旧的黄色灯光。

忽然,一阵奇臭透过包扎的棉布直钻进我鼻孔里,我顿时想作呕,偏偏又觉得这味道在哪里闻到过。我回头看看三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捂住鼻孔快步前行。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磊忽然开口问我,我略感奇怪,因为他刚刚还给我打了眼色不要说话,看来他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终于忍不住了。

我茫然的看着烟囱,想到了什么,但说不出来。

“这是焚尸炉,烧病死了的人,”磊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但他声音随着嘴唇的颤动而颤动,“也烧他们的――衣服!”

瞬时间,我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我也明白我在哪里闻到过这种怪异的臭味― ―那是从我们的衣服上!焚尸炉里的臭味竟然和我们衣服上的臭味一模一样!

那是尸臭!

回到车上,丽对坐在驾驶座上的磊说:“麻烦请你送我去一家最近的旅馆。”磊刚想张嘴说点什么,但丽马上回头对头脑一片空白的我说:“对不起,我们分手了。明天我来取我的东西。不过,”她顿了一下,“衣服是用不着了。”她的眼光冰冷如刀。

如果说前面发生的事情是有惊无险的话,这回发生的事情就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我的现实生活。我相信,前面几次事情并不是有惊无险,而是后来的铺垫。那么这回的事情,会不会是下一回更大的灾难的前奏呢?现在看来,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丽要媛陪她住旅馆,于是只有我和磊回家过夜。路上我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努力不去想丽已经离开我这一事实。于是我开口问磊:“出门前,我看见你坐在电脑前发愣,一脸被吓坏了的样子。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磊既不回答,也不看我,似乎根本就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只默默地开着车。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充满了我的心。

直到平安到家,熄了火,磊才缓缓开口:“刚才撞车是怎么回事?你好象想要压死那只猫,是吗?你是怎么想的?”

我慢慢回忆,将刚才的心理活动告诉他。

磊喃喃道:“没想到是这样。看来笔仙跗身还能控制住思维。”他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讲我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刚才我不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敢。我是怕我也出什么乱子,要知道我们都是外地来读书的,要是出了车祸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背后雷山上又传来猫叫声,惨烈凄厉:“喵嗷――喵嗷――”尖锐的声音象是刺穿了我的耳膜,直接磨在我的耳听骨上。我坐在车上一动也不敢动,权当身体不是自己的。

待猫声歇过,磊续道:“刚才我关上电脑,从显示屏的反光里,我看见,我背后,”他吞了口唾沫,“站着一个黑衣男人。他……他的脸只能从显示屏上看到一半,他的嘴,在笑。”

我看着他,感到背上有点发冷,我将眼光绕向他的背后,却什么也看不到。磊惨然一笑:“所以我执意要你开车。因为我知道鬼已经来了,至少已经上我的身了。我就是害怕我开车出事,想不到你也……不过,有一点,我不是想吓你,但从这几次发生的事情来看,好象你的情况要比我严重些。”

那夜我们去超市买了数不清的酒,两人相对大醉一场。

第二天丽和媛一起回家拿行李。出乎意料的是,丽还带了一个男人来。我痛苦得不能自已,拼命压抑冲上去将哪个趾高气扬的家伙按倒在地的冲动。不料丽的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你不要那样看着我,这是媛的新男朋友。”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倾头而下,浇熄了我的怒火。但我知道这对磊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回头看看磊,他的眼神仍然镇定自若一如既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的脸色稍微苍白了些,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媛新的男朋友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居然还在各间屋里走来走去象参观一样。我紧跟着他,眼角瞟着磊,只要他给一点点示意我就会飞起一脚把这个家伙的腰踢断。但磊始终没有看我,只是冷冷地叉着手,好象整个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媛新的男朋友走进卧室,看到床头上的镜子,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啊?有没搞错啊,你们怎么会把镜子挂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挂镜子可是邪得很啊。一般来说,”他好象想卖弄什么,“这个位置都是挂些吉祥的东西,即使什么也不挂也强过挂镜子。天哪,这间屋也有一扇!咦?还是镶在墙上的!不得了,大凶啊!

还不赶快想办法把镜子摘下来!”他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但看到我眼神之后连忙换上一幅笑脸。“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讪笑道,“我可是为你们好耶。”又不怀好意地笑道:“再不听我的,说不定会遇见更倒霉的事哦。”

磊从后面一把拉住我扬起的拳头,食指点着那家伙的胸口,又向门口一比划,说了一个字:“滚!”

一直在一旁收拾行李的媛站了起来,丽扯了她两下,于是两人又埋头收拾行李。

磊自回到沙发上,紧锁眉头,盯着墙上的镜子,好象在思考什么。一直到走,两个女孩子始终没有给我们说一句话,象避瘟神一样离我们远远的。磊也坐在沙发上没有再动一下。我注意到,自始自终,他没有看媛一眼。

我独自一人送两个女孩子出门,媛瞟了我一眼,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扔下一句:“有什么了不起?就是看不惯那家伙一脸万事不惊自以为是的样子……”

丽放下行李,回过头来,我才猛然发现原来她的眼圈竟然是红的。

“我……走了,”她低着头说,“你自己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我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开车当心点,”她顿了一下,续道,“这个房子,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别住下去了。”

我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挂着泪珠的脸,她象忽然惊觉一样偏头避开,提起行李转身离去,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最后看了我一眼:“走了,拜拜。”

我目送着他们的汽车远去,直到脸上的眼泪自行干了才回屋。

磊还是坐在沙发上,好象打算永远这样坐下去。他会感到痛苦吗?我心里不禁疑问。好象那个一声招呼不打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的女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对我来说,尽管丽已离开,但和媛的绝情绝意相比,我心里好过了很多。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心里叹道。眼光扫落,才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不知什么时候满了。

从那天以后我和磊两人再也没有去过学校。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堆书,书名全是“易经”、“太极”、“八卦”之类我不大懂的名词。每天从起床到睡觉磊就一直埋头伏案阅读不缀,还做了老大一本笔记。若是渴了他便喝点自来水,饿了就只吃方便面,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有把女朋友另寻新欢的事放在心上。我也足不出户,但我是喝酒,有时边看电视边喝,有时不看电视也喝。天天喝,时时喝,只除开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鼻子被撞之后染上了一个毛病,就是不能遇冷,稍微一遇丁点冷就不停地打喷嚏。不过喝酒可以解决这个毛病。这也是我不停喝酒的原因之一。

偶尔我难得有清醒的时候,磊便过来和我搭几句,似乎想跟我讨论一下什么。但他说的大多是他那些书上的东西,我一来基本上听不懂,二来也没有什么兴致去钻研。我只是一心想跟他聊丽和媛的事。两人话题扯不到一块去。最后,他只好苦笑着摇头走开,任由我大醉涂地。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种东西,那叫作无奈。

又到了这一天,这该是第五个星期五吧。下午我故意将自己灌得酊酩大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磊手里拿着个烟灰缸正坐在我旁边,眉头紧锁地抽着烟。我懵懵懂懂,懒得去管他想干什么,回头看看窗外,天竟然还没有全黑,吓得我连忙伸手又去摸酒,想再醉一场混过今晚。磊却一脚踩在我手背上。

“啊――,痛死我了!你干什么?”我把手缩回来,手背都红了。

“今晚有工作要做。”“很重要吗?”

“很重要,”他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说不定可以救我们俩的命。”

救我们俩的命?我打了个哆嗦,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吗?“难倒我们要死?”我失声问道。

“那倒不一定。”磊笑着吐了个烟圈,神情中竟然充满自信。“来,”他拍拍我的肩膀,“坐起来,咱们聊聊。”

“聊什么?”

他没有立即说话,却又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烟雾在没有风的房间里缭缭升起。

天已尽墨,屋外阴森的树影摇摆不定。我又听见风刮过屋顶的呜呜声。他终于开口道: “我们第一次请笔仙到今天已经整整三十五天了。五七三十五,刚好五个星期。”

是吗?我记不大清,脑袋还有点沉。只听他又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五个星期以来发生的事情。发现了一个模式。”

“模式?什么模式?”

“每到星期五,也就是我们请笔仙的那天,就会有怪事发生。一次比一次厉害。

七天似乎是一个周期,一个恐怖事件发生的周期。在这七天之间,却绝对的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而每一次,在事情的末端,都有黑猫的踪迹。请笔仙是在星期五吧。从那时开始,第一个第七天,星期五,我们见到了黑猫,然后差点翻车;第二个星期五我们迷路了,也见到了黑猫;第三个星期五我们在家,你梦见了鬼,也看见了上我身的鬼,黑猫也出现了;第四个第七天,也就是上个星期五,我看见了我背后的鬼影,你毫无疑问被鬼上身,要杀黑猫。应该说,我们看到的鬼影,一个白衣女鬼和我背后的黑衣男鬼,是我们请笔仙召来的吧。”

“是啊,但这我也想到了。”

“嗯哼。但鬼上身,和那只黑猫又有什么联系?我敢肯定,那只黑猫绝对不是偶然出现的!它一定和这七天一次的劫难有某种现在我还想不到的关联。玩过笔仙的不止你我,我问过一些请过笔仙的人,也在网上留言求助,但所有玩过笔仙的人都只是说遇见一些倒霉事而已,并从来没有想你我这样倒霉法的。不,应该不能说是倒霉,是邪门。”

“那些,请过笔仙的人,怎么说?”

“没有有用的东西!从来没人听说过黑猫的事情,以及七天一次的劫数。连那些破书里面也完全没有记载。嘿嘿,也许是我们俩运气最不好,召了两个最邪的、从来没有人遇见过的恶灵。”

“那怎么办?”

“怎么办?知道问怎么办就不要再喝酒了!”磊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脸一红。

“还有 ,”磊续道,“每次黑猫出现,似乎都给我们带来厄运。但奇就奇在每次发生的厄运都似乎在最后时刻,在黑猫出现之后止住!没有给我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是说,那种肉体上的灾难性后果。”

“比如说呢?”我有些听不大懂了。

“比如说,”他盯着我的眼睛,“死!”

我心中打了个突结,不敢说话,磊又道:“从头说起吧。第一次黑猫出现时,汽车爆胎,似乎要翻车,但最终没有;第二次迷路,走到那阴森森的黑路上,若一直走下去天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但黑猫出现了,路被莫名其妙断了的大树阻挡了,结果我们反而不可思议的回家了;第三次你做了噩梦,我们听见了厕所里的怪声,黑猫一出来就再无事情发生;上个星期五,我看见了我后面的黑衣男鬼,你中了邪也是不用置疑的,黑猫出现后虽然撞了车,但也再无事情发生。甚至连汽车都没什么大碍。”

“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唔,怎么说呢?还记得吗,我们其实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听到了猫叫声。”

“对,但那种温柔的猫叫声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从请笔仙一直到现在,再也没有过。”

“对了。问题就出在笔仙上!我相信,如果我们没有请笔仙的话,我们也许还会听到那种温柔的‘咪咪’声,而不是后来的‘喵嗷――’声。我想,第一次听到的猫声和后来的‘喵嗷’声其实都是源自同一只猫,就是后来我们看到的那只黑猫发出的。”

“为什么?”

“因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有没有印象,我们五个星期前请笔仙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天气,抬头看看窗外,一片黑暗,没有半点星光。只有风摇晃着模糊昏暗的树的影子,发出的杀杀声和刮过房屋的呜呜声重叠在一起。磊好象说得没错,第一次请笔仙好象也是这样的天气,月黑风高。“那又怎么样?”我问。

磊忽然激动的高声道:“那么大的风,刮得屋响树摇的风,为什么我们听不到风铃声?”

一股寒意骤然从我的脚底升起。是啊,为什么没有风铃声呢?难道是……

磊象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提起一件物事。风铃!“你从哪里找到的?”我失声惊叫道。

“不要紧张,我刚才才从门口取下来的。你仔细看看,这风铃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我将风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只见上面绣迹斑斑。很久没有仔细看了,上面的红褐色的锈迹似乎比以前增加了许多,显得更加的破旧,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对,似乎少了一样东西。是铃坠!是那个猫型的铃坠!

“看见了吧,”磊说道,“铃坠不见了――那个猫样的铃坠。”

我仔细地看,铃坠似乎是被什么外力拉断的,但断口已经长了锈,看不出已经断了多长时间。但我清楚地记得搬进来的第一天我看到过那个铃坠,我当时还仔细地端详了下那只小猫的形状。

磊将风铃提起来,摇晃一下,长短不一的铃碰撞在一起,也许是锈了的原因,声音有点怪异。“尽管没有铃坠,但风铃仍然应该响,”磊说,“铃坠只是个装饰而已。可奇怪的是自从我们请了笔仙后,铃就再也没有响过,惨烈的猫叫声也开始出现。铃坠,多半就是从我们请笔仙之后不见的。”

我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末了,我问:“那,你说那个铃坠为什么会不见了?它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磊摇摇头苦笑道:“只怕那个猫样的铃坠,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只黑猫!”

我觉得全身汗毛又立了起来。磊又说:“我想,那只黑猫,或者铃坠,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来试一下。”

“试一下?怎么试?”我奇道。

“想办法将那只猫引出来。”

“什么办法?”

“等。”

“等?那算个屁的办法!万一它不出来呢?”

“不会的。相信我的推论,那只猫一定会在今晚出现。”

“然后呢?”

“捉住它。”

“再然后呢?”

磊忽然一笑,无可奈何地一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然而,那天晚上猫叫声并没有出现。也没有象上几回一样发生一些可怖的事情。

我和磊一直在客厅的地毯上枯坐着,直到东边的天渐渐开始放光。

“怎么会这样呢?”过了四点钟,磊就不停地抽烟,还在屋里镀来镀去,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猫一定会来的……”

“算了吧,”我打了个哈欠,早就在打盹了,“没有出事还不好?”

“不,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的。”

“你太紧张了吧,我看事情八成就这样了结了。不要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真奇怪,这句话好象是几个星期前他对我说的,现在转了个轮回又原封不动奉还给他了。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

“不理你,我去睡了。”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自回房间睡下,也懒得去理会他还要干什么。

梦又来了。

梦还是那么纷乱,毫无头绪。丽好象回来了?不是,我和丽还在老家的那个院子里。丽在拉着我的手道歉,她说她再也不离开我了。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咦?怎么是热的?她的手里有热水么?不是,是血!哪里来的血?是猫的血吧?猫不是死了很久了吗?没有,猫还没有死!

丽又在杀猫!她用双手死死地扼住猫的脖子,将猫按在水缸里。猫在拼命地扑腾着。猫血从它嘴里渗出来,染红了整缸水!热热的猫血飞溅到了我的身上,还有手上,热热的粘乎乎的感觉,很不舒服。喂!你干什么要杀猫?猫要杀你?胡说八道!停下来!快,听见没有?快放开它!猫什么时候变成黑的了?不是白猫吗?白猫你已经杀过了?快停下来不许杀它!你不能再杀了!不许杀!

我伸手拉丽,但不知为什么手里没有力气。怎么会使不上劲?力气都到哪里去了?我还是死死的拉住她,手上的血染红了丽白色的裙子。咦?你不是从不穿裙子的吗?不对,你不是丽,你不是丽!你是谁?!快跑!院子怎么没有门?你是谁?你不要过来。你杀了猫了?杀了猫就能杀我了?

快跑!怎么跑不出这个院子?迷路了?什么东西粘在手上热乎乎的?是猫!猫只剩一个头了!它在用带血的舌头舔我的手!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原来只是场噩梦,不禁长舒一口气。外面天已大亮了,间歇着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和远处汽车经过的声音。这一夜总算过了。

不对,空气中的血腥味好重。手上怎么是粘乎乎的,还有点热,是什么东西?

我举起手来一看,不禁尖叫出来。

是血!还是热的血!但不是我的血,是谁的血呢?难道是磊?

我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缩在墙角边上,赫然发现屋子里血渍到处都是!恐怖的景象让我不敢动弹,只有高声叫了起来:“磊――你在吗――快来啊――磊――”

没人回答。没有磊的声音。难道磊不在了?

我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我还在那个噩梦里没有醒过来。但没有用,刺鼻的血腥味在房间中环绕,浓郁得让我直欲作呕。我睁开眼睛,血渍还在眼前,清晰的殷红血迹刺激着我的每一个视觉细胞。我用嘴大口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稍微镇定下来,仔细地看着周围,胃开始抽搐。血迹并不是杂乱得无际可寻。只见斑斑点点殷红的血迹从床上我睡的地方顺着下来 ,直到脚底,下了床,再在地毯上绕过床脚,弯弯曲曲地直到门口,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钻出去。

我再深呼吸一口,壮了壮自己的胆子,拉开门。血迹一直通到卫生间里,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血迹是怎么出来的?我的胃抽搐不已。我回头看看磊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也没有血迹,客厅也是如此。难道磊的尸体在卫生间里面……

这个时候想什么都多余了!我咬紧牙关,强忍着胃部的收缩和太阳穴呱呱地跳动,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没有磊!我心里稍稍放宽了些。血迹一直往前通到马桶水箱的盖子上里。我蹒跚着走近马桶,马桶里赫然是一桶的血水,刺鼻的血腥味让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过了良久才稍微缓和下来,大概是胃里没有东西了吧?我虚脱地想道。伸手摸到马桶开关,一按,一大股血水喷了出来!

我愣愣地站在哪里,再也不敢动一下,思维也停止了运作,更不可能去想“马桶水箱早就坏了”这个问题。只是愣愣地看着马桶里的血水冲走了我吐的秽物,看着血水打着漩涡,慢慢的平静下来,我可以看见旋转的血水映出自己的脸,飞速转动的血水不断划过我的脸,而我的心脏却越跳越快。

马桶水箱盖忽然“砰”的一声自动打开滑落跌在地上。我心里猛地一收缩,胸腔猛然一刺痛,一股令我窒息的热流从胸口迅速上升到大脑里蔓延开来。但我却没有昏厥过去,只好仍然站在那里不敢动。往水箱里面瞟了一眼,里面赫然浮着黑猫的尸体!

黑猫的尸体浮在一缸腥臭无比的鲜红的血水中,我愣愣地看着它,头脑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不知道站在那里有多久,直到有苍蝇飞进来盘旋在黑猫上,我才将看黑猫的眼光收回来,却仍然不敢动一下。于是我重新去看马桶。马桶里的血水已经完全平静,可以很清楚的照出我的脸。我感到心跳还是很快,很口渴。我忽然觉得我每一次眨眼的时间都是如此之长,长得有一个世纪。大概是因为我身上的器官本身开始自我保护,拒绝主动去接受刺激。

忽然,在我一眨眼之后,在殷红色的血水中探出了另一个脑袋。一个有长发的脑袋!她在看我!通过血水看我!她还在笑!

我想闭上眼睛,但眼珠被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着,而且还在不断地瞪大,仿佛要脱眶而出;心脏猛的加速跳动到我无法辨认的程度;两边太阳穴旁的几根血管此起彼伏地交替抽搐着。

“醒醒!醒醒!”我感到有人在拍动我的脸。虚开眼睛,模糊间磊的那张长脸在眼前不停的转动。“醒醒!”我感到我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哈,醒了!吓死我了。来,喝口水。”

“我、我在哪里?”喝过水后我清醒了很多,眼前的事物不再打旋。四下张望,原来还是在卫生间里。地下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红褐色的血斑。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在家……”磊轻声道。

“天啊!”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要找上我们?!”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不就是请笔仙吗?我以前从来没有请过,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我扯着他的衣领。

他不说话,我看见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现在回想起来,很苦涩。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怕刺激我,不说?我帮你说!

你是不是要说我们不该玩那个东西?你是不是要说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你是不是要说神可不信但不可不敬……”

“没人说那些话,别孩子气了,来,听话……”

“不,不要管我,走开,让我说完,我清醒得很……”我想推开他,但力不从心,力量在身体里象油灯枯竭一样慢慢地流逝消失掉。

“好了好了,不要多说话,来,进我房间休息一下,”他用一股比我大得多的力量夹住我,把我扶起来,“你不会在茅厕里睡了一天一夜吧?呵,你真他妈的有够沉的,操,比老子抱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还沉。你他妈的是不是该减肥了……”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再也听不清了。

再一次醒来天色已暗,外面斜飘着牛毛细雨。一股冷风透了进来,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穿上衣服,出门看见磊盘着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周围围着一圈他的那些书。看见我出来他冲我一笑:“醒啦?头还昏吗?”

“还有点昏,大约是睡得太久了。不然就是感冒了。今天星期几?”

“星期天,怎么?”

我吓了一跳:“星期天?你敢确定?”“当然!今天下午回来就发现你在厕所里挺尸,还有一大滩子血。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吓了我好一大跳。”

“慢着慢着,”我掐着指头算着,“今天是星期天,我是星期六早上昏倒的,就是说一共昏了一天一夜还多。难怪会感冒了。嗯?你到哪里去了?看到家里出的事了吧?你他妈的怎么看起来挺高兴的?”

他收起笑容,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点上支烟。末了,他说:“我是想出了一点头绪来。猫的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血迹也打扫干净了。来,还是你先说说你遇到的事吧。”

我慢慢坐到他身旁,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然后我想我是昏倒了,直到你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他听完一拍大腿。

“什么不出所料?”

“猫!就是那只猫!我操他姥姥的!你看这个。”他从旁边拿起一个没有粘口的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七八块金属碎片。“这是什么?”我奇道。

他将烟叼在嘴里,不说话,将碎片全部抖落在地毯上。又随手挑了几个碎片,摆在一起,慢慢地把其它碎片往上凑。还没拼凑完,我已经看出了端倪:“是猫!

风铃!风铃的坠子!”

“对!”他停下来望着我,“是那个失踪了的风铃坠子。”

“昨天凌晨你一进房间睡觉我就听见窗外有猫叫声,叫你两声也不答应。来不及了,我只好一个人出去追赶,一路跑到雷山后面高速路旁的一家小旅馆外才没了踪迹。当时本来想回来,转念一想也好,本来我就说过如果你我两人分开说不定事情会有好转,再加上又困又累,干脆就在旅馆里睡一觉。想着你在睡觉,也懒得给你打电话。后来睡醒想打电话跟你说说,家里却一直没人接电话,手机也关了。我以为是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就跑了出去。于是又在那里过了一夜。后来越想越不对,要是你睡醒了见我不在,肯定会想办法跟我联系的,我却一直没等到你的电话。于是想着多半出事了连忙往回赶。出来结帐的时候那个门房就说有人留下东西给我,就是这个――”磊一指面前残缺还没拼凑完的猫状风铃坠子,“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情况不妙,忙问门房是谁留给我的……”说到这里磊停了下来,吸了一口烟。

“谁……谁给你的……”我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门房说,”磊顿了一下,他的声音透露他内心的恐怖,“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穿着黑衣,女的穿着白衣。”

“从那时起我就确定你肯定出事了,连忙边往回跑边打开信封看,从里面抓出几块大的碎片,光凭外表手感就知道正是我在找的东西。”他拿起一块碎片捏了捏,我看见上面的红锈夹杂着新碎开的裂口,在灯光下返着诡异的光芒。

“唉,铃碎了,猫死了。可惜!”他叹了口气,“你其实已经知道是谁杀的它吧?”

“你是说……那个,鬼?”

“不错,你做的梦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你一切。是那个,或者那两个鬼杀的。甚至连原因都告诉你了――不杀掉那只黑猫,就无法真正伤害我们!我说过,每次我们出事都在黑猫出现之前,这就意味着每次我们被鬼上身也在黑猫出现之前。

黑猫却总是紧要关头及时出现,将一次次的危险化险为夷。从头说起吧,我们请了笔仙之后,风铃就不响了。那其实是在向我们提示危险已经将降临了。铃坠一定是那个时候不见的,黑猫也一定是那个时候出世的。第一次差点翻车一定是它及时阻止的,甚至之前它还坐在将要爆胎的轮胎上面,暗示我们左前胎已经被动了手脚;第二次车灯自行打开熄灭,那时鬼已经坐上了车来,就坐在你我背后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但黑猫却知道。我们迷路走到那条黑路上,一定也是被鬼做了手脚,黑猫却及时出现。它张牙舞爪不是针对你我,而是针对坐在后座上的鬼。后来它跳到前面来,我想要不就是因为要提醒我们俩,要不就是鬼已经上了我们一个,或者两个都被上了身。后来路旁的大树被弄倒,肯定也是黑猫弄的,它是想阻止我们再往死亡的路上走。你后来肯定是被鬼上了身,咯咯咯咯的边开车边笑,到后来却越开越愤怒,但还是开了回来。我想这一定是因为黑猫把所有的岔路都弄上棵倒树,只剩回家一条生路,那个鬼只好无可奈何开回来。从那时起,鬼就知道要对付我们必须先对付那只黑猫;所有才有第三次,你梦见了鬼,鬼甚至向你现身杀猫,那是在潜意识里给你种下杀猫的意念。后来马桶出现怪声音,同样也是在暗示你杀猫的方法。再后来鬼上了我的身,但黑猫一出现就一切都平安了。我们后来听到的男女对话,想必是他们在争论杀猫的方法;第四次鬼上了你的身,在鬼地诱导下你想开车撞猫,但猫却闪开了攻击,反而诱导你撞树让你清醒过来。这个方法行不通,但鬼却没有善罢甘休,他们准备了第五次的攻击。这一次,他们竟然成功了。”

“你是说,那只黑猫,一直在保护我们?”这个说法太离奇了,我一时难以接受。在我的概念中黑猫一直是不祥之物,经历了这几个星期的事后更是对黑猫深恶痛绝,“黑猫,不是象征着厄运吗?”

“不是象征着厄运!它是专门对付恶魔的,当然我们觉得是哪里有它哪里就有厄运,事实上却是哪里有厄运哪里才有它的出现。你来看看这个――”磊拿起一本他面前摊开的书,指着其中一段用红笔勾出的话: “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忌易动……”后面的话我便看不懂了。我合上书面,上面写着“明清阴阳风水学说”几个字。

“这是我找了一个星期找到的唯一有用的一句话,”磊插话道,“写这段话的人叫陈元镜,清朝道光年间的人。他本人并没有什么见解,自己也承认都是抄书转诉前人的话。你看明白了吗?‘玄猫’就是黑猫,是辟邪用的,后人大概是只从表面现象看,觉得黑猫出现便有厄运发生,便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切罪责推在黑猫的头上。‘易置于南’是说养在门口最好,古人把大门都朝南开。‘子孙皆宜’ 大概是说会一直管用,保护这家房子的主人甚至后代。或者就是说这只黑猫的后代也行。‘忌易动’是说一旦养了就不能动,更不能换主人……”

我不耐烦听他掉书袋:“那现在怎么办?现在这只黑猫已经各儿屁了。它倒死得轻巧,把我们搁一边了,我们怎么办?咦?它怎么会死?既然它是辟邪的,鬼怎么杀得了它?”

“是啊,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对了,那只猫多半是被溺死的吧?可怎么会出那么多血呢?……那只猫的血怎么会在你手上的?”

“也许是被杀害的时候挣扎着跑出来想叫醒我做什么?说不好……”我胡乱猜道。

“唔,也有道理,”磊摸着下巴出了一会儿神,“想不通。还得再查书才行。得去查一点更老的书来看。”他站起身来,又回过头来:“你如果想到了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嗯?……易置于南,易置于南……”

他都想不到,我怎么能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将这话说出口他又自言自语地走开了。于是我端起酒瓶。醉生梦死的生活又开始了。

磊继续日以继夜地查他的书。有时还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上一回查到了点线索给了他鼓励。我经常也一边喝酒,一边坐在他的身边看他翻书。开始他还跟我说两句,我也跟着哼哼两声。过了两天他的书便翻得越来越快,话却越来越少,眉头也越皱越紧。我知道,那意味着他没有找到更多的东西。翻来覆去,还是只有“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忌易动。”这几个字是有用的。问题是现在这句话已经等同狗屁,黑猫死了才知道有什么屁用?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打击他,只是冷着眼喝着酒看他翻书。每次我喝醉醒来后他身旁的书都多出来很多很多。看图章大多是图书馆里的。房间里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书也越来越多,最后把客厅堆了个遍。后来我和他再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卧室一步,两人睡觉吃方便面喝酒查书都在客厅的地毯上,就除了上厕所了。再到后来,他查书骂娘的声音越来越大,我醉得也越来越频繁。

有一天――到底是哪天已经记不清了――磊忽然合上书本,说:“那狗日的说得不错,那两面镜子确实有问题。”然后他冲进卧房将两面镜子撬下来又砸得粉碎。镜子碎了还是碎镜子,镜子后面的墙壁和其它地方也没什么两样。他似乎很失望。我一边吹着酒瓶,一边睁着醉眼看他发疯,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于是我问他到底是他喝酒了还是我喝酒了?他不理我,又一头扎进他的书里。其实我很理解他的心情。我知道他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和那些玄之又玄的书本来解决一切问题,逃离七天一次的劫数。但我觉得那多半不会有什么作用。这些书都是别人编出来卖钱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深究的?写这些文字的人是不是真的遭遇过他们书中所说的事?就象那个陈元镜是不是用黑猫来辟邪?我看不大见得罢。反正都希望不大,又何必庸人自扰?不如痛痛快快先醉一场再说。既然不能永远的脱离苦海,能暂时忘掉一切不是最好的选择么?我看他多半不理解我。

我拨了好多次丽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最后竟然是出现电脑的声音,告诉我这个号码已经注销。媛的手机也是如此。我将这些告诉磊,他完全无动于衷,我知道,他已经完全陷进了他的书里,我问他这些别人编出来骗人的文字值得这么投入么?他居然说我不懂。我懒得去理会那个呆子,不死心又接连拨丽的电话,一直到电脑告诉我预付话费已经用完,不能再拨。于是我只好又醉一场,而且醉得比哪次都厉害。昏昏沉沉地忽然想起那个已经离开我的女人值得我那么投入么?恍惚间觉得自己恐怕呆得跟磊有一比。

终于挨到了第六个七天,这又将是一个黑色的星期五吧。又是一个大醉而醒的晚上,我抬起犯痛的头,看看时钟,还没有到子夜。奇怪,为什么每次到这个日子都不能在喝醉中混过去呢?难道是命中注定?我忽然间发现身边少了点什么东西,哦,是书!

卫生间里有什么东西烧着了。我连忙冲进去,发现磊正用打火机把一本书点燃,再等它烧得差不多了之后扔进马桶里。马桶里没有水,只有厚厚的一层灰。

“你在干什么?”我奇道。

“烧书!没见到吗?”他好象很生气的样子。

“是。确实该烧!该烧!阿、阿嚏――”窗户是开着的,有风灌进来。

“他妈的,浪费了我两个星期的时间……”磊喃喃骂道,“……一点屁用也没有……”

我跑回客厅,开了瓶酒跑回来递给他。他接着看也不看顺手扔出窗外。

“怎么?不喝就不喝,不早说!浪费!哼,好心没好报,早知道我自己喝……”

“你少说两句废话行不行?没人当你是哑巴。今天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懒得跟他吵。毕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而没有回报不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于是我又跑回客厅开了一瓶酒,席地而坐。不料磊跟着跑了出来,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酒。

“干什么?”我怒道,“你不喝还不许别人喝么?你是烧书来发泄,还想利用我来发泄?!”

磊微微一怔,道:“唉,懒得跟你说。反正现在你不能喝了!一会儿有事做。等我把那些劳什子烧干净了先,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又匆匆跑回卫生间。

有事做?上个星期他好象也是这样说的。不理他,照旧。等他烧完了出来我已经差不多又是两瓶酒下肚。斜眼望去,他正缓缓地镀了进来,脸色大概是因为烤火而变得通红。

“说吧,有什么事?”我已经微微带着醺醺之意。

“听好了,”他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那些书确实没什么用。但我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只黑猫是怎么死的。”

“鬼杀的。”

“不,鬼根本就杀不了它!它才是专门杀鬼的!”

“那是怎么死的?”

他冷冷地看着我:“是冤死的,是被陷害死的,死在一个极阴险的圈套之中!”

“什、什么圈套?”

他一字一句道:“是你杀了它!”

我打了个冷战,酒劲全从全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中化作冷汗出来。“你……你胡说,怎么会是我杀的?!”

“确实是你杀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我终于想通了,”他站在我正前方,呼吸奇怪的急促起来,“刚才你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你是利用我来发泄’!我没有利用你,是鬼利用了你。鬼是根本杀不了猫的,但是他们可以通过你,假借你的手来铲除这个障碍!所以鬼挑上了你,利用你做他们杀猫的凶器!

从迷路那次以后,鬼就知道了要在黑猫在的时候对付我们前难万难,第一次是鬼上了你的身,怂恿你开车压猫。但没有成功。”

他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贯的冷静,而是从未见过的疯狂,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所……所以呢?”

“所以,第二次,在梦里,那个女鬼反复几次给你演示杀猫。她是在教你,教你怎样杀猫!他们是有预谋的。记得上个星期的事吗?那天早上我见了猫的踪迹,追赶出去。那女鬼马上了你的身。黑猫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头来找你。但你在鬼的暗示下将它捉住,杀死了。你拿住它的脖子,使它抓不到你,然后将它按进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活活将它溺死在水箱里。它在临死时吐出身上所有的血,为的是在你身上留下记号。好让别人知道是谁杀了它!是你杀了它!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手上沾满了血!这就是为什么马桶水箱里的血一路从地板滴到你的床上 ,你的手上!”磊的面孔说不出的狰狞恐怖,这不是我认识的磊!他被鬼上身了!我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只手毫无意识地横在脸前,希望挡住咄咄逼人逐渐靠近的“他”。

“是你杀的他!他想尽了办法来保护你,你却亲手杀了这个忠心耿耿的朋友、尽忠职守的卫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嗯?”“他”的嗓子变了,变得更粗更低更沙哑,胸膛迅速地起伏不定,并喉咙里发出猫样的“噜噜”声,“悄悄告诉你吧,小朋友。其实你杀错了,你杀的其实是磊!”

“啊――”我惊叫起来。

“是的,你杀的是磊。磊其实已经死了快一个星期了,”“他”恶狠狠道,“你不是害怕那些血迹是磊的吗?告诉你,那是磊的!我才不是磊这个白痴呢!哼,不要以为你们的这个计划很周密,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第一次你这个臭婊子想开车撞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什么……臭婊子?”

“还装傻!”他猛地伸出右手,呈爪装抓了我的头一下,顿时我感到头上五道火辣辣的。他的指甲好硬!

“臭婊子,很得意是不是?阴谋得逞了是不是……”“他”连续左右两爪攻击在我的脸上。“你的臭老公呢?死到哪里去了?嗯?躲得过我吗?老子一个一个挨个儿收拾!跟我斗?看老子今天怎么弄死你!……”“他”的两只坚硬的“前爪”不停地攻击着我的头,好痛,它的劲好大,我毫无还手之力。我只好在地上打滚,一边躲避它凶猛凌厉的攻击,一边大声呼喊解释:“你搞错了,我是人!

我不是那个女鬼!那个现在还没有上我的身……救命啊……我不是有意杀的你……呜呜……我根本就不记得了,呜……”我哭了起来。

“怎么?哈,怕了,不敢承认了?”它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但攻势更加凌厉, “哼,是人?是人更要弄死!敢杀我?今天让你尝一尝被冤死的滋味!”忽然间它仰天咆哮了一声,是那凄厉而惨烈的声音:“喵嗷――”猛地扑在我身上,张开血盆大口,紧紧地咬住我的脖子!

“啊――不要啊,我不是――”我惨声嚎叫道,同时感到下身一阵异样,眼泪鼻涕连同屎尿一起流了出来。

忽然,压在我身上的“它”松开了。一个冷静而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对不起,吓着你了。”

我一愣,抬头一看,那个熟悉的磊又在我面前。他笑着将一卷卫生纸扔到我脚边,又自己点上一支烟:“还不快去厕所把东西清理掉。”

“猫……猫呢?”我惊魂未定,四下搜索着。

“没有猫。那只黑猫已经死了快一个星期了。”

“你……你……”

“是我,没有猫。”磊的眼神中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你……你为什么……”我长舒一口气,转而又怒火中烧,“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为什么要这样!”

“嘿,怕鬼怕猫不怕人,真怪。我当然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不过你得先快去把你裤裆里的东西清理掉,好臭!”磊捂着鼻子连连摇头。

“我当然没有变成猫,”待我清理完毕,磊给我端上来一杯热茶,“这都是我装出来的。我不是存心要吓唬你,也不是要检验自己的演技,我只是为了我自身的安全作想而不得不做一个实验。”

“实验?你说这是实验?”

“是实验。也是一条计策。因为我害怕被鬼知道我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 就是那个杀猫的阴谋。我前面说的话都是实话,你的那句话提醒了我――利用!

这是个借刀杀猫的毒计!既然可以很顺利地杀猫,杀起人来想必也很好用。所以我不得不防着你点。不过,我想,至少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到这条计策还可以杀人,于是我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

“那只猫真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被鬼上身后成为傀儡的你!你是在睡着了的情况下被上的身,杀的猫,自己全无意识。所以根本就不是你!但我正是害怕这一点,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做出疯狂的事情。所以我这样做的另一个目的是检验你,看你刚才是否有被鬼上身。要知道今天可是非常时期,七天之数,你随时都有可能被鬼上身的。当然,最终结果表明,很显然你还没有被鬼上身。既然你没有被鬼上身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了?”

“因为今天我们确实要扎扎实实地做一件事情。现在还不到时间,你先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吧。”

“什么事情?”

“好吧好吧,先给你说了也没什么。你看,”磊一摊手,“我好不容易找出黑猫的根源,结果它却先死了。本来上个星期是我们一次绝好的机会――找到那只黑猫。现在唯一的线索却又断了。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生气烧书的原因:一大堆垃圾,没有一个字是有用的。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们现在只剩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请!笔!仙!”磊一字一句地说,“再请一次笔仙。”

磊毫不理会我声嘶力竭地抗议,有条不紊地关上灯,在正方形的餐桌四个角上点上蜡烛,拿出纸和笔――那是第一次召灵用的笔,一直都遗弃不用了,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出来的。

“不,打死我也不再玩那种东西……”我把自己闹得筋疲力尽,只能躺在地上哼哼。磊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听着!这不是玩,这是救命!救我们自己的命!这是我们现在绝无仅有的机会!想想看,七天又七天,一次比一次可怕。从最开始的有惊无险到鬼逐渐现身,现在连保护我们的黑猫都死了!要象你那样无所作为无疑是在等死!我有预感,再这样无动于衷地拖下去,拖到下一个,也就是第七个七天的时候,你我恐怕都在劫难逃。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事,挽回这一切。今天才是第六个星期五,即使这回不成功,我们都还有一个星期的机会!”

我无言以对,他的话在理。于是我只好垂头丧气地点头,磊补充道:“一会儿若笔仙来了,你不用说话,就我开口问好了。该问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

“让我,休息一个小时行不行?”我快要虚脱了。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我们又在餐桌两侧相对而坐,两只重叠的手夹着那只笔。口中念念有词,那该是召灵的咒语。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很冷,尽管加了件衣服但我还是不住的哆嗦。手是冰凉的,而且还在发抖。但磊温暖而干燥的手让我镇定了些,我看看他,他冲我鼓励的一笑。我忽然有一种将有赴死的悲壮感觉。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我抛开一切杂念,将注意力放在笔上。笔开始摇晃,在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毫无规则的线段,由短变长,由直变曲。组成一幅又一幅诡异的图案。笔愈发烦躁不安,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线段越来越长,越来越怪,划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笔忽然间顿了一下,我心里一抖。只见笔在纸上走了几步,又移到左边,又左右前后毫无规则地乱走了几下。我忽然闻到阴冷的风里夹杂着一种臭味,好象是我们衣服上的味道变浓了。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我的左右两侧各出现一个影子!不,不是人的影子!是鬼!它们来了!我感到脊背上陡然一阵又一阵地渗出汗水。但我口中还是不敢停。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我感到心脏在“砰砰”地猛力跳动着,但我不敢抬眼去看,不敢让他们发现我在观察他们,甚至连眼珠动都不敢动一下。我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我右边的是个白色的影子,是不是就是跟着我的女鬼?左边那个黑色的影子是不是就是跟着磊的?他们象我和磊一样,在四方形的餐桌两旁相对而坐。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我口中兀自不停,眼光直愣愣地瞪着面前已经被画得横七竖八的白纸,但继续用余光扫着他们。他们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凭直觉,我感到他们也在看我们。背上的衣服湿透了。一阵阵的阴风吹到背上,一阵阵的阴冷。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我感到磊的手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我用余光扫了一下磊,他好象也愣愣地瞪着面前的白纸,不敢再乱动。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幕?汗水,从我们俩的手中传到笔上,顺着笔往下滑落了下去。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笔不知第几次走向纸的中央,忽然,就在笔尖划过纸中心的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左右两旁同时伸出两只手来,同时按在笔上面!不,看不见手,是两个模糊的衣袖的影子!衣袖长过手,吊得老长,里面隐隐有手的形状。左边是一个黑色的影子,右边,则是一个白色的。一股大力从笔上传过来,将所有的不安都压制住。我任由那股力带着我,看来它似乎要在纸上画圈。

笔,或者另外两只看不见的手,带着我们俩的手,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你是不是缠着我们的鬼?”待圈画好后,磊发声问道。他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笔向我的右边移了几寸,又画了一个圈。画完后斜斜地向左移去。我又感到胃在抽搐,太阳穴的血管在勃勃地跳动。

“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们遇见的怪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笔竟自在原地,慢慢地转了一个圈。

我的心跳急剧加速,磊和我的呼吸声频繁地交替,但我头脑里仍然是一片混乱。

我想只有象磊那样冷静的人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能问出问题来。

“你,或者你们,是不是有两个?”

笔忽然快速地向我的方向推来,吓了我一大跳。但很快又接着向磊的方向移过去,接着又移回中间,画了一个小小的圈。那意思是不是说,一个跟着我,一个跟着磊?只听磊加紧问道: “我是不是已经看见你们了?”

我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这个问题也太冒失了吧?眼角的余光瞟去,果然,已经看不见任何影子,不管是在搭在笔上的袖子还是坐在两侧的人影都不见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不见了。笔仙走了么?没等我有任何反应,笔又在纸上画了个圈,接着又很急速地斜斜地左右连画几条线段,组成一个硕大的叉!那表示愤怒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磊的声音很疲惫,“但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能回答:你们是不是要我们死?”

我心里陡然一惊:要是笔画一个圈出来怎么办?我死死地盯住笔,笔不停地在纸上游动着,而且越走越快。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磊,也许,他在赌最后一把吧。屋里静得可怕,连门外的风似乎也已经停了,凝听这最后的答案。在一片死寂中,只有笔磨在纸上的杀杀声,还有就是我和磊沉重的呼吸声。

但愿不要画圈,千万不要是圈,我祈祷着。忽然间又是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我的背脊在发凉。

笔忽然停住了,开始往我的方向移动,是弧线。

我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我的鼻子忽然发痒,很痒。毛病又犯了!我极力忍住。

“阿嚏――”我还是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松开了笔。

磊马上抓住我的手,按在笔上。我连忙醒悟过来,重新摆好姿势。

但刚才那股巨大的力量却已经不见了,就象笔仙到来之前一样,只有我和磊的手的力量。笔在纸上乱走乱画,象是找不到了感觉。磊不甘心,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没有任何回应。接着他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我们可不可以不死?”, “是不是要满足你们的条件?”,又换我问了“我会不会和丽和好”之类的几个问题,都没有回应。

笔仙就这样走了,第二次召灵就这样草草结束,只是在我们生死攸关的问题上,留下一个不明确的答案。

“你们是不是要我们死?”

一段弧线,四分之一圆圈,就是最后的答案。

磊打开灯,回过头来直瞪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忽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嘿嘿嘿嘿……”他一笑就止不住。一边笑,一边还猛拍桌子,最后干脆蹲下去捂着肚子笑。受他的感染,我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两人的笑声交织重叠在一起,仿佛遇上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蛮有兴致的样子。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我们躺在地上,对着天花板放肆地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倦缩着身子打滚,象两个疯子一样。当然,我知道我们都没有疯。我也知道我们为什么笑,只不过和高兴,扯不上什么关系。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懂得,原来悲哀和绝望,也可以用笑声来表达。

待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笑声才间歇。磊一边抹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他妈的……嘿嘿嘿嘿……忙了大半天,就、就得了个喷嚏……”

“……哈哈哈哈……我,我就他妈该死,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能打出喷嚏来……

哈哈哈哈……”

“不、嘿嘿嘿嘿、不管你的事,我只想,嘿嘿,看看、那两个鬼的表情……你刚才也看到他们了吧,嘿嘿嘿嘿……”

“不错……哈哈哈哈,居然能被喷嚏吓跑……哈哈哈哈……操,那我们还在怕什么……哈哈……”

“对、对,还怕个球!哈哈哈哈……老子也去撞一下墙……好、好也染上打喷嚏的毛病,嘿嘿嘿嘿……”

在无奈的大笑声和到达极限的恐惧中,我们相对而醉。

朦胧间似乎是磊在摇我,他好象在说什么:“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但我困极了,没有理他,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接近黄昏。我抬着昏沉沉地头四下张望,发现磊竟然不知去向。

我心里忐忑不安,以为又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但好在及时发现了一张放在我手边的纸: “我不得不出去一趟,本来想叫上你的,但你睡着了。我发现几条很重要的线索,不能再等了。第一还是风铃。记得那句话吗?‘易置于南’!这是说黑猫要养在房屋大门口。而我们的大门口,正是这个有猫型坠子的风铃挂的地方!很明显,这个风铃已经没用了,我刚将它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但问题是这个风铃最初是怎么挂上去的?是谁挂上去的?这个挂风铃的人,我推测一定也是个懂风水的人。他一定发现这个地方有点异样,才挂上这个猫状的风铃用来辟邪。也许找到他,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刚才我打了几个电话,向房产中介查询屋主的联系方式,现在我就去找那个房东,也许就是他挂的风铃人吧,不然就是以前的房客。

第二条线索是刚才网上一个网友给的提示。他问我,那天我们请了笔仙之后,有没有把笔仙送走?瞬时间,我如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对啊,我们没有把笔仙请走啊。记得媛说过的话吗?‘完了以后要记得把笔仙请走’我们连续两次都是只请来不请走啊。所以我想我们不得不再请一次,将两个笔仙请走。

第三条线索我还没有想通,是件很蹊跷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请笔仙的那天,到底是谁最先提议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真是奇怪。不过那绝对不是我自己,也不是你,但似乎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觉得呢?

我现在就按着这三条线索一个一个的去解决,先去房东那里问问。我想我会很快回来的,途中我也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我十个小时之内既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你电话,说明我肯定出事了。这对你有一个好处,就是恶魔不能再用他们借刀杀人的计策来对付你了。你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害怕的话可以去旅馆住住。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找朋友,去朋友家过夜,那样会连累他们的。丽和媛就是先例了。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说明不管到哪里都不安全。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不妨这个星期都待在家里。反正家里有足够的方便面和啤酒。若有什么新的情况或线索,一定不要害怕。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更不能象以前那样自暴自弃,要振作起来!

你不比我苯,只要你努力保持冷静,勇敢面对,就一定能找出事情的解决办法来。毕竟,离我预测的七七四十九天大限还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千万不要放弃!

那天你半昏迷中说的话不错。鬼神,可不信,不可不敬!那些书差不多每本开篇都有这句话。我们太狂妄了,想着去玩一玩,还想顺便吓唬女孩子,嘿嘿。

回头想想,当初是因为生活平淡而寻找刺激,要玩请笔仙,结果怎么样?足够的刺激了吧?简直刺激到老家了!不管鬼是不是真的,心里存一份尊敬总是好的,万万不该心存戏弄玩耍。忘记了尊重别人,也就是不尊重自己。你我走到今天这步,经受的这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付出代价!

磊七点五十分 晨”

七点五十分,我看看钟,现在是晚上六点二十五,早已过了十个小时的时间!我连忙拨他的手机,是关机的。

磊真的出事了?我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有勇气在黑暗即将到来的时候出去打听他的下落。我将他那篇长长的留言读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读。因为,我害怕地想到,那也许是他最后的遗言。我仔细地看着他留下的三条线索,努力地思考着每一点可疑的地方。

那个风铃是谁挂上去的呢?是房东?还是以前住的房客?磊去找房东会出什么事呢?也许,是因为我们住的这所房子出过事故?

是了,我们住的房子以前是个度假村!一定是因为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生意直线下降,才不得不对外招租的!

出的是什么事?是死了两个人吗?一男一女吗?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们确实忘了请笔仙走!也许,这是个致命的大错吧。我仍然记得媛说“完了记得要把笔仙请走”时的神情。但第一次我和磊都太错愕了,因为面对一件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情,脑袋不可能会想得那么周全,即使是冷静如磊也不可能,更不用说我了。第二次我们却因为我的一个喷嚏将笔仙打断惊走,根本连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完。如果磊再也不能回来,是不是我就永远不能再脱身了?这个错是不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天第一次请笔仙之前,到底是谁提议的呢?“来请笔仙吧!”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谁说的呢?绝对不是我,也不是磊。因为我们连怎么请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而已。那声音似乎也不是女孩子的声音?不,应该说,很难说到底有没有声音。

“来请笔仙吧!”那句话充满了诱惑。

也许,是一句在我们心里的话,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有种将想到的一切告诉磊的冲动,才猛然想起磊已经不在了。而且,也许是永远的不在了。

忽然间我后悔起来,后悔自己的醉生梦死,自暴自弃。要是一直和磊两人一起努力,不见得就没有办法解决这纠缠在我们身边的恶魔。想到磊一次次厄运下仍然镇定和自信的眼光,想到他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再想到他看到我时每一眼无奈苦涩的笑容,我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我好恨我自己!

这种感觉,甚至在丽离开我时我都没有过。现在我才明白这个朋友对我的重要,可惜,晚了 。

也许,我真的该,该死!

爸,妈。现在是第七个星期五,离我们第一次请笔仙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如果磊的预测没有错的话,今天晚上,一切都将有个结局。如果有什么不幸的后果,那么,爸妈,请你们原谅我这个不肖的儿子,你们二位自己好好珍重吧。

这个星期我没有出门一步,也没有再喝一口酒。我反复将磊留给我的那张纸读了无数遍,直到现在我能背得为止。我也虔诚地遵守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和给我的每一点建议。我用这个星期以来的六天时间写下了这篇长长的家书,告诉你们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星期以来,我每天都拨磊的手机数十次,每次都是关机状态。但我现在依然不死心,我热切地盼望着他能忽然推门而入,用那种自信冷静的眼光瞪我两眼,再调侃两句玩笑。是的,我做梦都在等着着一刻的到来。这种感觉甚至比我思念丽还要重得多。这种感觉,甚至抵消了我心中的恐惧。

是的,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恐惧了。

阴风又来了。带着血腥味的阴风慢慢地潜入了房间,团团围在我的周围,我觉得自己的双手和死人一样冰凉,和那天我抱着的那个女鬼一样的冰凉。

一股股死亡的味道在房间弥漫开来,那是尸臭。不过现在我却不觉得臭了,因为那是我熟悉的味道,是焚尸炉里的味道,也和我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不,那就是从我衣服上发出的吧。我将手放在鼻前一嗅,哦,原来我身上现在也有这种味道了。

屋外又在刮着大风,刮得大树杀杀颤抖,刮得房屋呜呜伸咛。门口的风铃声又响了,那是不知哪一天自动出现的。风铃在尖锐狰狞地笑着,喏喏,听,声音是这样的:“咯咯咯咯……”

窗户“砰”的一声自动打开了,半透明的窗帘随着刮进来的大风狂乱地飞舞着,我看见有两个身影在窗帘后面晃动。一个粗壮,一个苗条,那是一男一女吧。他们在朝我慢慢地走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风更大了。带着腥味的风贯穿着整个房间。

磊缓步走了进来,正象我期盼地一样,他看着我笑了。我也笑了。因为我看见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我好久没有见到的表情,那是轻松,那是解脱。

磊向我努努嘴。哦,是的,他在叫我把这封信快快写完。是的,该完了,该结束了。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此致敬礼你们的儿子 2002年3月1日

家园 【原创】评论

写鬼故事的人很多,当年冤鬼路就很出名,不过鬼故事写的角度和技巧各不相同,以冤鬼路来说,他是以传统的法术巫术为基础的,最后还是回到法术对抗的套路上,尤其是第四部的出现更是如此,而当年莲蓬鬼话的斑竹燕垒生则是以恐怖的细节描写为一大特色。而一封家书最大的特点便是鬼不出现,以第一人称视角极大的表现出恐怖的气氛,在气氛渲染上可称一绝。而且以书信方式写鬼故事也是一大特色。而没有结尾一来是书信写法的关系,二来是没有结局才显得恐怖。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什么东西说白了就没有意思了。

以后的网络鬼故事中一封家书必有一席之地。

家园 【文摘】小涛鬼话(上)

黑暗,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即便是夜间出没的动物,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也肯定看不到任何东西。

空气很混浊,这片黑暗象是在一个非常封闭的环境里。仔细听来,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在颤抖,声音很轻很细微,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似乎是那种效率不高的通风口的声音。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人细微的呼吸声,呼吸声很低很沉稳,就象睡着了一样。

“当!当当当……”一阵怪异的音乐忽然响起,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吓了一跳。音乐旋律怪异,节奏忽紧忽慢,结合了不知名的刺耳的打击乐声,楸着每个听者的心。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象是从地底冒出来一样,缓缓爬升,回荡在着这片混浊的黑暗中:

“这是关于我的一个朋友的事。

我的朋友叫冯小奇,大家是不是觉得跟我的名字很象?我叫冯小涛,他叫冯小奇。但事实上我和他只是同学而已,我们是省大新闻系一届的同学,当然,也是好朋友。毕业后他去了市电视台,现在仍然在那里做新闻采编记者。

那时候小奇刚刚工作没多久,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对市里的环境也不是很熟悉。那天,小奇是值夜间新闻班,也就是大家在晚上十一点看的那档深夜新闻。

小奇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市里的一家医院邀请电视台去一位记者拍摄一个应用了新科技的手术。这个任务是很急的,因为当时已经晚上九点了,要在两个小时以内连采播到编辑最后上节目单对一个新手来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何况小奇的搭档刚好又不在,所以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新闻组的领导,领导则不耐烦地让他自己决定。小奇想来想去,甚至还和我通了电话,最后他觉得增加一些单独工作的经验也不是坏事,于是就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这家医院――不好意思,我在这里隐去它的名字,以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影响――占地面积很大,是本市著名的老牌医院。里面环境优美,庭院错落,没有现代医院的大楼,却都是一些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苏式房子,就是最高不过三层的那种。

小奇是外地来的本市的,从来没有进过这家医院,根本就不知道手术室在哪里。领导交代完了就自顾自地开会去了,也没有告诉小奇手术室在医院的什么位置。于是小奇就一个人昏头昏脑地来到了这家医院。

天已经全黑了,夜风呜呜地刮着,小奇在医院里面转悠了半个钟头,不仅没有找到手术室在哪里,还把自己弄丢了。由于是周末,又是大晚上的,医院里面连个鬼影也没有,小奇没有人可以问路,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出去。

可怜的小奇象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医院里面乱转,又着急怕拍摄任务来不及完成,结果在医院里面越转越深,越转越迷。每走到一个建筑面前,小奇都试着找出它的大门,可是这些建筑的门大都是锁着的,而有些甚至根本就找不出门在哪里,让人怀疑这些医院的人是怎么进去的。

可能是因为年代太久,医院的路灯,就是那种白织灯,都发出带着兰色的惨白的幽光。吹得人直生鸡皮疙瘩的夜风不停地刮着,小奇不由地害怕起来。

这时,小奇忽然看见前面路的尽头出现一幢房子,大门正是对着小奇,小奇连忙一阵小跑过去想试试运气。

大门越来越近。象所有大门一样,这个大门口的上方也无一例外的悬挂着一盏白织灯。不过这盏白织灯却忽忽闪个不停,一亮一灭的,让那扇大门也时隐时现。

小奇走到那扇门跟前。这扇门是那种黄色的木头门,不知道多久没有维修清理了,门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缝,并且乱七八糟布满了各种深红色和褐色的印子,象是血的痕迹。顺着门往上看,门框上方一张已经发黄的纸倒垂下来,随风摇晃,似乎象一只手在召唤。小奇放下手中的摄象机,伸手去把纸展开,结果一阵灰尘散落下来让小奇一时间睁不开眼。

终于,小奇睁开了眼睛,只见在忽亮忽灭的散发着惨白色的白织灯的闪烁下,纸上现出三个血红大字:手术室!

早就心惊肉跳的小奇这时候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他是在找手术室,但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甚至连灯光都看不见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象是在利用最新科技做手术的地方。左思右想了很久,虽然很怕,但没奈何,饭碗更重要,小奇只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往里走。

门往里是一个长廊,越往里走,小奇就越觉得不对劲。长廊的两旁有门,门上都挂着那种最老式的锁,而且似乎都已经长出了红锈,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了。而且里面没有一点灯光,只有靠门外那盏忽灭忽亮的灯光照路。下班了?小奇看看表,还没有过时间啊,于是他还是往前走。

终于,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是最昏暗的地方,长廊外的那盏忽灭忽亮的灯在这里只能映出些大概的轮廓来。小奇凭感觉辨认出面前有一扇房门,因为是最后一间了,于是他便伸手去推门。

后来小奇对我说,当时他情愿那扇门也象其它门一样是锁着的,这样他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回家了。之所以推那扇门,只不过是本能的反应而已。实际上他心里一点也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门呀的一声开了,那扇门是虚掩着的。

小奇冒了一身的冷汗,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他只能模糊的辨认出窗户的位置,因为那里有户外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射进来。就凭借着这点可怜的光,小奇大致看出了房间的布局。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大床,应该是个手术台,床的一边有洗手池和几个大柜子,柜子上有一些药瓶药罐,房间的另一侧则空空如也,只有墙角有一个衣架,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

没有人,也没有应用新科技的手术,小奇明白自己是迷路走错地方了。于是他转身要走,又心又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眼。各位,这个事情中最恐怖的事情,就发生在小奇回头的这一眼!

小奇回头一眼,忽然奇怪的发觉,那个衣架,那个挂着白大褂的衣架,不在它原来的地方!

那个衣架,竟然在自己移动!

不!这时候,小奇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衣架,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在一片昏暗中,根本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子,小奇也没有心思去看,他一声惊呼,将摄影器材一扔,转身就跑了出去。

小奇一找到路就直奔回家,根本就不敢去家以外的任何地方。第二天小奇来到医院,想把昨天晚上遗失的摄影器材找回来,却被告之那幢手术室早就废弃了,现在因为资金不到位而不能及时翻新,所以只好闲置在那里。甚至还被告之根本就没有人打电话,也没有所谓的应用了新科技的手术。毫无疑问,小奇被领导痛骂了一回,不仅扣了奖金,还得赔偿电视台的摄影器材。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知道大家听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呢?下面是五分钟广告时间,各位听众不妨轻松一下绷紧的神经,喝点水喘口气。如果你对我刚才的故事有什么感想和评价,请五分钟之后播打我们的热线电话:1977120。也许您刚打开收音机,这里是大地娱乐广播电台小涛鬼话节目,我是主持人冯小涛。我们五分钟之后再见。”

我关上麦克风和背景音乐,打开广告带的播放键,“啪”的一声,按开直播室的灯开关,顿时间强烈的灯光让我睁不开眼。我虚着眼睛点上支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望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舒了口气。

关上灯讲故事是我的习惯,只有在一片黑暗中我才能找到灵感。我不喜欢拿着早就写好的稿子照着读,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自负吧,我觉得那样是没有出息的做法,不适合我的口味。

今天周四,算一算,今天已经是第八期节目。节目开播一个月以来虽然收听率上升得很快,但我却有江郎才尽的感觉。现在的听众口味越来越高,一般的故事根本就吓不住他们,以至于我不得不找朋友们帮忙给我找素材。象刚才那个故事就是老同学冯小奇给我讲的,我基本上完全照般上来。虽然他保证说是真的,但我根本就不关心。是不是真的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只要能吓倒人,让我继续混这碗饭吃就好了。照这样下去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我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一个月以前的自己雄心勃勃,现在却心灰意懒,不由地无奈地笑了出来。

讲鬼故事是我的爱好,更确切的说是当年我还在学校的时候的爱好。现在我也讲鬼故事,但是是工作,是靠这个吃饭。想当年随便信手拈来个故事也可以吓倒一片,运气好的时候也可以哄个MM主动往怀里钻。也就因为这样,省大的几幢教学楼宿舍楼甚至食堂,无一例外逃过我的“魔口”,统统都有三五只冤鬼厉鬼镇守,当然都是从我口中诞生的。直到现在我当年编的故事还在省大里广为流传,给后辈泡MM的学弟们有搬弄口舌获取芳心的机会。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很自豪的几件事之一。

但现在不比当年了,校园鬼故事在学校里吓吓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还可以,搬出来根本上不得台面。开播的第一天我把当年的几个比较经典的故事搬上来,被一个在省大读书的小姑娘打热线电话进来抢白一顿,说她早就从她男朋友那里听过这个故事,还说我盗用她男朋友的版权云云,让我苦笑不得,有口难言,心里不知把那个冒我的名义的小兔崽子的祖宗恭敬了多少遍。完了还灰头土脸地给火冒三仗的台长解释我才是真正的原创作者,我老人家的心情实在是不能用窝火来形容的。

现在的我虽然由业余选手转变到了职业型的“说家”,但水平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提高,事实上工作以后一天到晚忙上忙下,反而没有了当初在学校时的灵感和空闲时间。有了开播第一天的尴尬,我也不敢到网上去找鬼故事下来再翻版给听众读。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向台上申请开辟这个专栏到底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小涛鬼话这个栏目是我突发奇想提出来的,前半部分是由主持人也就是我来叙述一个故事,后半部分则是热线时间,让听众发表评论,或者讲述自己的故事。我是在台上开会的时候以半开玩笑的形式提出来的,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台长的认可,试播了两期,效果不错,于是将节目定在了每周一周四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的午夜挡。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尽管这两期我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但以这两期的收听率来看居然越来越热,直追台上当红NJ卫薇薇主持的音乐宝典栏目。

事实上当初音乐宝典这个专栏是我和卫薇薇一起来主持的,但我和她性子不对付。我们都是爱出风头、都好强的人,在一起主持不仅没有什么配合,还出现抢话的现象,结果被台长狠批了一顿。幸好后来被台上分开了,不然以后互相拆台也说不一定。

谈不上冷战,因为根本就无战。跟她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而闹得很不开心,不欢而散。其实跟她做做朋友倒是满好的。但在当时,这件事闹得风风雨雨,整个全市传媒界的人都知道。后来以我主动退出告终。出乎意料的是我走了之后音乐宝典居然收听率节节上升,现在成了我们台当红的头牌。而我则在新闻组碌碌无为地混了半年。所以现在虽然小涛鬼话这个节目越做越没有信心,但我还是得咬紧牙关顶着。

广告快完了,我熄掉烟,喝口茶润润嗓子,打开麦克风,尽量用自己感觉最亲切动人成熟性感的声音说道:

“你好,小涛又回来了。在刚刚的节目里我叙述了一个我的朋友的经历,不知道各位听众有什么感想呢?如果你有什么感想和评论的话不妨给我和广大听众朋友一起分享,当然如果你有好的故事或者真实的经历的话就更不要私藏起来喽,请立即拨打我们的热线,我们的热线电话是1977120重复一遍1977120,下面这个时段将是我们的热线时间,在下面这个时段中我们将和各位观众一起分享― ―好,已经有朋友打进电话来了,让我们来听听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呢?喂,你好――”

“喂……”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声音不熟,不是以前那几个常在半夜躲着爹妈在被窝里偷拨手机的中学生。

“诶,你好。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呢?”

“我……我……”这个女孩看来很腼腆,不习惯这种让无数人听到的电话,我连忙接上:“好的,看来这位小姐不愿意将自己的芳名透露给大家,不过没关系,我想大家是都不会介意的是不是?只是不知道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会给大家说些什么呢?”

“我……我……怕怕,我睡不着,我爸妈不在家……”

我倒――又是一个半夜不睡觉寻找刺激的学生MM。我连忙打了个哈哈: “哈,这位朋友看来胆子很小啊,只是如果你真的是很害怕的话请关掉收音机赶快闭上眼睛钻进被窝里,我们不希望你因为我们的节目而有任何不愉快的感受。”

“恩……”

我连忙把热线掐掉:“谢谢这位不知名的小姐的参与。事实上我们这个节目是一个娱乐节目,我们的主旨是给大家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点缀一点小小的刺激,如果有任何朋友觉得心里无法承受的话请立即关掉收音机。另外我们节目的时段是在深夜,所以如果第二天还有紧张的学习或者工作的朋友也请不要在继续收听了,以免影响大家第二天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自己要听众不要再听下去的NJ恐怕只有我这么一个,我当然不愿意这样,但我不得不这么说因为怕以后有什么教委部门或者家长来找我老人家麻烦,“好,又有一个热线进来了,喂――”

“喂,小涛你好。”

“喂,你好。小张是吗?”凭声音断定是那几个经常来电话的中学生之一,他们的声音我已经可以在一声“喂”之后全部准确无误的辨认出来。

“是我。”小张是个刚变完嗓子的男孩,“小涛,今天这个故事挺吓人的,是不是真的啊?”

“这是我朋友给我说的他自己的经历,至于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的老朋友小张有什么故事给大家讲吗?”

“恩……没,想问你个事。”

“好的请问。”

“那家医院是不是省医院啊?”

“啊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影响我不得不隐去医院的名字,非常抱歉这个问题我实在无法回答。还想说点什么吗?”那家医院确实是省医院,如果小奇没有骗我的话,本市也只有省医院才有那样的环境。这是每个在本市生活的人都知道的,不过我确实不能说。

“恩,没,没了。”

“好的,谢谢小张的热心参与。让我们来接听下一个电话,喂――”

  “¥#@$%^*&……”一阵交流声刺激着我的耳朵。

“喂,喂,这位朋友,可以把收音机关掉好吗?”

交流声小了下去,我接口道:“喂,喂,你好,这位听众,能听见我说话吗?”

“喂……”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真正女人的声音和小女孩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这点我可以以我四年的电台工作经验保证。听多了半大孩子的声音,忽然听到一个成年人的声音我不由得有点兴奋:“喂,你好。”

“喂,你好。”

“不知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呢?”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我微微有点失望:“看来又是位芳名不肯外露的小姐,不知道这位不知名的小姐给我们说些什么呢?”

“我想说一件事。”声音似乎很冷漠,不由得让我感到自己的热情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

“非常乐意,”我故意提高自己的声音,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事呢?是一个故事呢,还是一段经历。”

“可以说是经历吧。”

“不知道――在这里我恳请大家同意我占用大家一点点时间来满足一下我个人的好奇心――不知道是不是小姐你自己的亲身经历?”

“就算是吧。”声音依然冰冷,我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于是我开口说: “好的,请这位小姐给大家讲讲她自己的这段亲身经历吧。”

“恩,那我就开始了?”

“是的,请讲。”

“那我,就这样讲了?”

“对,就这样讲了。”

“那,就开始啦?”

“是的,就开始了。”我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那我就开始讲了,”女人顿了一下,似乎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讲这件事之前,我要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仇,仇恨的仇,叫仇红,红色的红。”我心里暗骂了一句,刚才让她说她不肯说,现在却自己说出来,岂不是存心扫我的面子?只听仇红续道:“我以前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最喜欢听鬼故事了。哦,对了,我以前在省大读书,读的是新闻系。”难怪名字听上去有点熟,原来还是校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听鬼故事,可能是因为那时侯学习太枯燥了,听鬼故事很刺激吧。但是,后来我就不满足听鬼故事了,在被别人吓多了之后,我开始自己编故事吓人,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我心里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刚开始的时候,我编的故事很受欢迎,编一个故事往往可以流传很久。”

“我天生胆子就很小,所以编出来故事往往是还没有讲完,就把自己吓得半死,而听故事的人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人家都胆子越吓越大,但我却是越吓越小。一个故事, 还没有想清楚情节,就往往把自己吓得半天不敢动弹。”

“结果,再到后来,我的故事就渐渐的不那么恐怖了,感兴趣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但我自己却觉得越来越恐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天,一群人都在寝室里待得无聊。于是我又开始编故事。”

“但是我还没有把故事说完,大家就一哄而散,说我的故事太老套了,一点也不好听。”

“她们都出去逛街去了,我一个人待在寝室里,心里开始琢磨到底是那里不对。”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对了,仇红为什么要笑了,她是在说给我听的!天啊――她说的是我!她还在继续:

“这时候,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他很喜欢听我的故事。但是他说我的故事已经太老套了没有变化。他说光有创作动力是不够的,还要去发掘自己的灵感。”

“我很奇怪,嘿嘿,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好象我的事情他都清楚一样!”

她又在笑,她是在笑我!是啊,她为什么什么都知道?我不由自主地接口道:“后来呢?”

“后来,他说要发掘灵感,就必须要有亲身经历,他要我故意去那些很恐怖的地方。比如说晚上一个人到医院停尸间去……”

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很明显,她说的是我现在的状况,还给我指明了一条路。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谁?她为什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和现在的困境?我从来没有把这些说给任何人听。这个叫仇红的女人在借这个故事跟我对话!我感到一股凉意正在从喇叭里面传出来。

仇红象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看似很随意地说道:“很明显,他很清楚我现在的状况,还给我指明了一条路。这都不重要,问题是――”

“你是谁?”我脱口问道。

仇红楞了一下,发出嘿嘿两声笑声,我能够感到,她在冷笑。“对,你是谁?我就这么问他,你猜他怎么回答的?”仇红忽然问起我来了,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他说,”仇红忽然提高声音,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叫,冯!小!

涛!”

一股寒流穿过我的全身。

“嘟……”电话挂断了。我连忙关掉热线,打了个哈哈:“哈哈,这位朋友真的会开玩笑。当真是……是会开玩笑……”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那是开玩笑吗?“……真把我也吓了一跳。感谢这位仇红朋友的这个精彩的玩笑,给我们的节目增添了更活跃的气氛。我也希望大家都象这位仇红小姐一样,多参与到我们的节目中来,小涛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节目变成一个完全互动的惊险游戏,当然,这就需要收音机前各位听众的支持和参与了。好了今天的节目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感谢刚才几位打进我们热线的朋友,也感谢所有热心守侯在收音机前的听众,让我们来听一首王菲的《笑忘书》,让我们在王菲虚无飘渺的歌声中结束今天的惊险历程。这里是大地娱乐台的小涛鬼话节目,我是主持人冯小涛,我们在下个星期一的同一时段,再见。”

我按下CD机的播放键,关掉麦克风,长吁一口气。心里的疑团仍然没有散去?她是谁?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不会吧?”小奇放下手中的啤酒瓶,瞪大眼睛看着我,“哪有这么邪乎的事?”

酒吧里面灯光很暗,但我依然可以从吧台后面酒橱里的玻璃中看见自己的样子,脸色不是很好,我摸摸自己的脸。

“我有录音带!每次播出都有录音的,不信明天我拿给你听。”看着他一脸不信小样子我有点恼火。

“那……也许只是巧合而已。”小奇皱眉想了一会儿,“说不好,反正,我觉得不会有其他的。”

“怎么会是巧合?”我说,“她最后的话不是告诉过你吗?她说那个男人是冯小涛!那是在指着我!当时我就有一种被人指着鼻子的感觉!”

“那……又怎么样?那是个玩笑话而已。恶作剧吧。”

“怎么会是恶作剧!一个对你如此了如指掌、而你却半点不知的人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她那句话又有什么目的?”小奇不解道。

对啊,如果不是玩笑,那又有什么目的呢?我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考每一种可能性,那句 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仇红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小奇拍拍我的肩:“算了吧,别多想了,来喝酒。”他一举瓶子。

我勉强举起瓶子跟他碰了一下,咂了口酒,含在嘴里慢慢的让它滑下去。

“对了――”小奇扣了扣自己的鼻子,“不管怎样,我觉得那女人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我差点被他呛着,“有个狗屁道理,我从来就不知道我们系有个叫仇红的女生,还讲鬼故事。当年我们系讲鬼故事只有我是出了名的!我怎么会给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打电话?”

“我知道我知道,”小奇安慰道,“就象你刚才自己分析的一样,很明显,那个叫仇什么的女人是借讲故事的名义给你说话。”

“仇红。”

“是,仇红。很明显那个故事当然是子虚乌有的,她是另有其意。”

“有什么意?”

“咱们先别管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道理,那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想不通。我是说她前面的话很有道理。”

“你是说……”

“我是说她是借她故事中那个神秘男人的话――咱们暂且不管是不是你或者有其他什么意思――给你指出了一条路。”

“得得得,我是她爹啊她干吗对我那么好?”

“那有什么关系?”小奇不解道,“也许只是一个忠实听众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你的困境,就想办法给你提点建议,何乐而不为呢?”

“她通过什么途径?而且,她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而采取讲那个故事的办法?”

“什么途径有什么好要紧的?至于那个故事,也许她是你的崇拜者不愿意当众扫你的面子罢了。这些都是次要的,我觉得重要的是她的建议是很好很值得采纳的。”

“什么建议?”

“你喝多了?才告诉了你的,就是亲自去一些神神鬼鬼的地方,说不定就会找到一些素材获得灵感。”

“你要我去刨绝户坟数死人骨头?省省吧。我还没有堕落到要听众给教我做节目的地步。”我点上支烟摇摇头。当然,我这其实是嘴上硬,其实我也想到过,但是面子上放不下去。

“谁让你去那种地方。不过如果你真要去的话,记得叫上我,对了,”小奇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想起一个绝佳去处。”

“什么去处?”

“记得上回我给你说的那件事吗?省医院里面的那件事。”

“记得,怎么?”

“我们可以抽哪天晚上再到省医院里面去,顺便找找我的摄影机。”小奇神秘地眨眨眼。

“天,不要告诉我那是真的。”

“那是真的。”

“我不信。”

“那我会把摄影机扔到哪里去了?老天在上,台上还要我赔老大一笔呢。”

小奇哭丧着脸。

“鬼知道你晚上到什么地方喝醉了。”

“那是真的!咱们去一次,到那种环境下你就知道了。”

“不去,也不信。”

“顽固不化,孺子不可教也!你现在这个节目越来越热,很有卖点的。我有个侄子就是你的忠实听众呢。不要因为固执把自己刚开始起步的事业毁了。”

“那干你屁事。”我最讨厌有人对我说教,尤其是我认为不如我的人。

“对了,你现在还常见到卫姐?”小奇抿了口酒,一脸不怀好意。

“卫薇薇?那又怎样?”

“哎,那又怎样?以前的同学听说你跟卫姐在一起主持节目,羡慕得口水直流哦。”

“算了吧你,那比我大三岁的老娘们儿?再说我跟她不对付的事又不是跟你说过。”

“唉,你就不懂了,男人哪,当然要有海量让着女人才是。大三岁有什么了不起?女大三,抱金砖……”

“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连忙打断他,不然包不准他还要说什么话来。事实上卫薇薇是省大比我大三届的学姐,当年在校内可是生活在说中的风云人物,据说当初起码有一个加强连的人追过她,其中就有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冯小奇,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地排除万难赢取放心的。据说,据所有试图接近过卫薇薇的人说,卫薇薇的高傲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不过对此我嗤之以鼻,因为卫薇薇好看是好看,但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漂亮,更没有高傲到目中无人的资本。她全身上下长得最好的只怕是她的声带,变换多端,成熟与纯真共存,清丽并典雅同唱,充满了女人的娇柔和妩媚,可以给不暗世事的纯情少男们以最大的想象空间。我既不是纯情少男,还和她闹过别扭,但我仍然承认她很有吸引力,因为我至少还是个男人。

“算了,看来跟你没的说了,”小奇干完酒,拍拍屁股,“我还有事。先走了。”

“狗屁,凌晨两点有个屁事。就想让我请客。”

“明天的早间新闻轮我值班呢。拜拜。”这小子一个猫身小跑了,还回头叮了一句:“什么时候想去探险记得叫上我啊,两个人可以互相壮壮胆。”

狗屎一坨!我暗暗摇头,居然交上这样的损友,不仅不帮我解决问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算我倒霉。

我好象天生排斥这个去寻找灵感的想法。当时我只是觉得不喜欢去,所以不去。等后来事情结束我开始慢慢回忆的时候,才想起,这也许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的反应吧。

但当时的我不可能想得到这一点。

我只能从仇红的话中推想,这个女人,能够准确地猜到我心里的感受,一定不是个一般的人。首先,她一定是我的忠实的听众,对我的故事听得非常仔细,发现了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她一定发现,尽管节目越来越热,但我的构思却越来越趋于平庸,甚至星期四那回照搬别人的故事。其次,她一定也是个有相同或者相似经历的人,所以才能准确的知道我现在的困境。

至于她的动机,谁知道?也许真是象小奇分析那样,一个忠实听众对主持人的友好建议?

一定是这样!我压下心里仍然不断叠起的疑云,强迫自己在心里画下个句号,随即叫了半打酒将这件事彻底地抛在脑后。

“喂,你好――”

“喂,小涛你好。”

“从声音辨认应该是我们的老朋友佩佩吧。”

“对,嘻嘻,是我。”

“好的,佩佩今天想要说点什么呢?”

“我想说点自己的感受。”

“恩,请讲。”

“小涛,我发现,自从我听了你的节目,胆子越来越大了!”

“哦?怎么讲?”

“刚开始我听你讲的时候,好害怕好害怕哦,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后来我就慢慢一点点地发现,自己逐渐不那么害怕。刚才你讲那个故事的时候,我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哦,是吗?”我自嘲地笑笑,心里有一种被人揭穿老底的感觉。

“是啊,我觉得,肯定不会是小涛的水平下降了。那一定就是我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坚持将这个节目听下去的。”

听着这个天真的小女孩的信任,我忽然有点感动。

“好,谢谢,谢谢佩佩给小涛的支持,也谢谢收音机前所有热心的听众,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每一期的节目的。”

“恩,小涛加油哦。”

“好的,谢谢,佩佩再见。”

“再见。”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只好接热线电话进来:“让我们来听下一位听众会说些什么,喂,你好。”

“喂,你好。”

“诶,这位朋友,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叫我志强好了。”

“好的,志强,常听我们的节目吗?”

“没,今天是第一次听呢。”

“哦,第一次听就打进我们的热线了,很不容易啊。不知道志强想说些什么呢?”

“恩,这么说吧。我的一个同学推荐我听这个节目。不,是很多个朋友。现在这个节目好象很火暴,我的很多同学每个星期一四晚上都准时听这个节目。

(听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得意)但是,我刚才听了主持人讲的那个故事,觉得并没有什么啊,好象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我不由得一心惊:“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恩,如果你不见怪的话,我就直说了?”

“没有关系,我不会介意的,请讲。”不会介意才怪。

“我觉得,小涛鬼话这个节目,在盛名之下,有点名不副实的感觉。我是实话实说,你别见怪。”

“好的,”我定定自己的神经,“谢谢这位你的意见。也许你是第一次听我们的节目,还不是很习惯我们的风格。希望你能坚持听下去。我相信,你会发现我们的节目会越来越精彩的。”

掐掉热线,我继续道:“谢谢这位名叫志强的朋友给我们的诚挚意见。尤其也是给我这个主持人敲响了一个警钟。也许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让大家越来越不满意。不过,请大家放心小涛今后一定会全力以赴,做好每一期的节目。请大家相信,小涛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抬眼看了一眼表,离结束时间还早,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听下一个热线。

“喂。”

“喂你好。”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好,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呢?”

“我,我只想简单说两句。我觉得,我不同意刚才那位听众的话。就是说小涛是名不副实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小涛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虽然我也承认,这一期的节目好象不怎么吓人,而且好象也是一期不如一期。但不管怎样,我都支持小涛,小涛最棒了!”

“嘟……”电话断了,我连忙续道:“谢谢,谢谢这位朋友的鼓励,也谢谢所有关心我们节目的朋友的支持。请大家相信,小涛一定会更加努力的工作将更多更好的故事奉献给大家。现在让我们来听一首爱尔兰著名灵魂乐队****的成名作****”

我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些话,连忙关掉麦克风,打开CD。这首歌本来是留在最后放的,但我不得不现在提前把它插进来,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冷静一下。

这期节目确实做得很烂,我得承认。今天胡编乱造了一个故事,指望着能蒙混过关,结果却弄得一团糟。说实话,若不是这些听众的支持,我老早就做不下去了。但是,现在若是这样收手不干了,一个心里不甘,二个良心上过不去,对不起这些明明知道节目质量每况愈下,依然坚持在收音机面前听完的听众。

怎么才能提高节目质量呢?怎么样才能获得灵感和素材,编出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呢?

下班后我拨通了小奇的电话,还没等我说话小奇就说:“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刚才那期节目我也听了。”

路两旁有昏黄的灯光,在黑夜中似乎把一切都照得很清楚,仔细一看,又似乎一切都很模糊。医院大门就在前面。

“想好了吗?”小奇回头看着我,我望着红色的十字架没吱声。小奇看着我犹豫的样子古怪地对我笑笑:“想什么呢?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你的,那个事,是真的?”我吐出口气。

“当然是真的。”小奇收起笑容,一脸正经。我看着他,他严肃地看着我。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干瞪着眼,人行道旁的草坪传来夜虫不安的叫声,偶尔也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终于,我们都忍不住了,两个人不约而同收起驴眼,破颜而笑。

“你这家伙!”我忍不住给他肩膀一拳,“还装得跟真有那会事一样。”小奇也不躲闪,笑着摸出支烟点上:“那有那么邪乎的事。看你过得很郁闷就开开心罢。那天我是迷路了,确实走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大房子里,不过其他事象什么手术室啊路灯啊摄影机丢了啊都是编出来吓你的,当然了,那个会动的衣架子也不存在了。”

我松了口气,故意骂骂咧咧:“妈的,好玩儿啊?操!现在怎么办?”我指着面前的医院大门。

“看你了。”小奇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看着医院的大门,大门还是和刚才一样的黑洞洞的,急诊室门前幽暗的灯光也一如既往,甚至是泛着血光的十字没有丝毫退色,但我心里却没有了刚才的恐怖感,反而涌起一股兴奋。“来都来了,进去逛一圈也是好的?”我提议道。

小奇点点头,二话不说,拿出两只大手电。

“准备得挺周到啊。”我对他说,他又点点头,却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说话,转身闷着头走进医院。我心里忽然泛起一丝不安。

这不象平时嬉皮笑脸的小奇。他怎么了?还来不及思考,小奇就走远了,我只好快步跟上。

夜很静。耳畔除了风的“忽忽”声,就只有夜虫稀疏而不响亮的鸣叫。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刻,我们故意挑了一个周末的后半夜,这样可以把遇见不相干的人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因为人多,阳气就重,或者说就能互相壮胆,而我们是来找恐怖题材的,绝对不需要很多人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应该说我们选的时间很正确,现在确实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绕过一座假山,医院里面的森森庭院里传来的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让人有一种阴冷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药水味,让人浑身都很不舒服。

路越来越窄,最后只能一次容一人走过,小奇一言不发的在前面快步的走着带路,我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四下晃动着手电,东瞧瞧西瞅瞅。惨白色的昏暗路灯只能照亮五米见方的距离,其它一切都是黑洞洞的。我的思绪开始游离起来。

昨天被台长骂了一顿,说我没有敬业精神,做事情只有冲动而没有恒心,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妈的,你来做做看?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栏目当初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台上也确实都期望很高。随着电视的普及现在电台是越来越难做了,正需要些新的点子和创意。也许我的这个异想天开的构想就是应运而生。因为这个节目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东西,台上着实下了很大的力气去宣传部争取,想来我确实是得到了很大的支持。所以想想他的话确实也很对,也就不跟这个胖老头计较了。

比较倒霉的是被头儿骂的时候卫薇薇也在场。她到是很识相的很快出去了,但我已经看见她冲我轻蔑的一瞥。这娘们儿!很了不起么?前面一排树后传来流水的勃勃声,我用手电扫了一下,看见树后面有假山。我陡然停住脚步,一股寒意直往心头涌将上来。

该死!假山!假山不是刚才已经绕过去了么?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还在继续往前的小奇的肩膀:“你在往什么地方走?”

小奇回头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迷路了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们五分钟前就来过!”我指着旁边的假山。

小奇忽然笑起来:“哈,我当然知道这个地方我们刚刚才走过。但我没有迷路。你不是要找恐怖的灵感吗?我就顺便带你四处逛逛,当然越黑的地方越好。”

我松了口气:“是么?”

“当然了。你以为我要带你到哪里去?”小奇奇怪道。

“没。”我连忙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带路。

在一排阴森的若有若无的惨白灯光的映寸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盘旋在我们面前。路的尽头有一段极其阴暗的地方,只有一盏白织灯不规则的忽亮忽灭。

一扇老旧的门户在一明一暗的惨白色的灯光中有一种异样的阴森。没人知道这个阴森的门户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我走上前去,看见暗黄的门上有血的印子,横七竖八,大都是暗黑色的,看来是有些年代了。但仍然可以看见有新的还是红色的印子。长而不深浅不一的裂缝布满了门,有的甚至纵贯整个门户。门户上面有一个框,可以看得出曾经是贴过一张纸而现在却被外力撕掉了。

一切都跟上回小奇跟我叙述的场景一样,只有那张写了“手术室”三个大字的纸没有了。想必是被风吹掉了吧?

小奇定定地看着我,腮边的肌肉一鼓一鼓的。我颤声道:“是这里?”

没有回答。

他慢慢地走到门口,轻轻一推门,门无声的开了。还没等我想明白来龙去脉他一步跨了进去。

“你干什么?”我叫道。但他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连忙拿出手电往里面照射。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长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门,很显然里面一定是房间,但却不知多久没有用过了,门上的锁均有不同程度的绣掉的痕迹。小奇已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在长长的黑暗之中只有小奇脚下的“空空”声回荡在走廊里。

“小奇,你快回来!”我忽然感到害怕起来。手电微弱的电光犹如萤虫之光,被四周巨大的黑色完全吸收个干净,不能给我一丁点勇气的鼓励。反而是阴森长廊让我看得模模糊糊的,这更加深了我的恐惧。

“小奇――”我扯开喉咙喊道。

小奇“空空”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我的喊声,而是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另一端的尽头。只听见“呀――”的一声,小奇的身影闪进了黑暗另一端的门里。

“呀呀呀、呀呀、呀……”门又在他身后自动缓缓合拢。

“小……奇……”叫喊声被我抑制在了喉咙里。很明显,小奇不可能没有听到我的叫声,但为什么听到了却不理睬?他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从刚才一进医院大门起,他就神神秘秘的显得很不对劲,一直一言不发,只有刚才迷路的时候才跟我皮笑肉不笑地解释了两句。

不对!刚才我们两次从同一个地方经过时他说他只是随便走走没有迷路。他在骗我!他没有在“随便”走走,刚才他在找路!找到这个地方的路!

难道――

想什么都多余了!我不能把他扔在里面自己一走了之。不管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至少今晚他只是来陪我的。我咬紧牙关深吸口气,向前跨出第一步。

“空!”脚下的木质地板发出怪异的声响。尽管刚才有小奇走的时候我已经听过了,但自己脚下发出如此怪异的声音仍然让我很不习惯。从声音辨认,脚下的木质地板没有直接接在水泥基座上,而是隔了一层距离。为什么要这样修地板?下面藏了东西?不不,一定是防潮,一定是这样。我摇摇脑袋,打消自己的恐怖念头,继续往前。越往前越黑,气氛也就越是阴森。脚下不断传来的“空空”声更让我汗毛倒竖。

“啊――”走廊尽头的门户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叫,是小奇的声音!我象条件反射一样跳了起来,小奇出事了?

一阵狂冲奔到门边,一脚踹开门,“小奇!”

小奇房间当中,看着地上发愣。我将手电光移到地面,只见地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零件,有玻璃,有电线,塑料的金属的,到处都是,象尸体的内脏被四处抛散一样让人惨不忍睹。

“什么东西?”我奇道。

小奇这才似乎发现我已经进来了,抬头颤声道:“摄……象机。”

我瞪大眼睛:“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知道。你看这个。”小奇举起手,我沿着手电光看去,看见一盒录象带。完整无缺,和地上散乱的摄象机零件呈鲜明的对比。

“好的吗?”我开口问到。

“应该是好的。”他将手中的录象带翻来覆去的看,“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说,为什么只有录象带是好的,而其他的都――”他手朝地上的垃圾一比画。

“不知道。”我将录象带拿到手里,接着手电的光上下翻转,看不出过所以然来。

“那你说,摄象机碎成这样,肯定是有人干的了,”小奇在黑暗中呈一团模糊的黑影,但我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随着他颤抖的声音在颤抖,“那会是谁干的呢?”

“不……不知道,别说了,”我一身鸡皮疙瘩,“也许,也许那天有人跟着你……也说不一定……”

“放屁……简直放、放屁。他……为什么……”

一阵恐惧忽然降贯穿我的胸口,我忽然害怕极了,甚至面前这个有“小奇”

口音的模糊黑影也让我从心底里发虚。于是我将手电光移到他脸上,结果发现他不约而同地也做了同样的事。这样的结果是我们两人一时间谁都睁不开眼睛,谁都看不到谁。

好不容易等瞳孔适应了光线的直射,我看见小奇平时嬉皮笑脸的脸上现在步满了汗珠,一脸苍白。不过我的情况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

“现在怎么办?”我头脑里一片空白。

“来都来了,再看看?”小奇道。我看得出来他是死要面子,还死撑着。但两人清楚的相对却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勇气,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阳气吧?于是我勉强笑笑:“好的,工作需要。工作需要。”都是这份该死的工作。

我拿着手电沿着墙壁慢慢扫过去。房间和小奇上回说的一模一样,洗手池靠在墙角上。上面长满了黄褐色的污垢。旁边是一排柜子,透过模糊的布满灰尘的玻璃门可以看见硕大的柜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个同样灰蒙蒙的药瓶。中间是一个手术台样的床。窗户旁有一个衣架子――这就是上回的主角!

这是一个木质衣架,一人多高,顶端有四个弯曲的钩子,可以钩住衣服。不过这回并没有小奇所说的白大褂。只是一个暗红色的光杆。我用手电将它上下照了几遍,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是这个么?”我回头问道。小奇正将手电照到手术台上。“怎么?”我奇道。

“下……下面会不会……”

我有点好笑,手术台上有一张白布单子,这有什么好瞧的?白布平平的铺在手术台上,难不成下面还藏了个东西?就算有鬼也不过是个扁得跟纸一样薄的鬼罢了。我走过去一把掀开单子。

“啊――”我和小奇同时叫出声来!

一大片斑斑点点的血渍!白布单子下面,白色的软垫上赫然有一大片血渍!

血渍斑斑点点,星罗棋布,但并非毫无规律可循,在我和小奇两只手电交替照射下,可以隐隐看出,这一个人睡下的轮廓。

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血是鲜红的!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竟然能感受到液体的潮湿!抬手一看,我的手上赫然也沾上了!冰冷地,潮湿地,粘着我的手!

这些血渍是由一个躺在这个手术台上面的人流下来的!想到这里我觉得全身毛发都立了起来。小奇手中颤抖的手电光慢慢的往下照,只见血渍到了胸腔部位就越来越多,过了小腹就明显减少,但还是可以辨认出两条腿。我叫道:“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就算全身出血,也没有道理每个部位都有伤口啊!”

这时候手电光已经移到了手术台尾,我赫然发现在左腿脚踝处有一个异物。

那是一个由一圈橡皮筋套着的木牌。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仇红。

1992年8月7日。”

小奇“腾”的一声转身就跑。我也再也来不及想什么,拔腿就往门外冲去。

我们四只脚踏在地板上的“空空”声回荡在黑暗的过道里,不止这样,现在至今还回荡在我耳畔。小奇跑的很快,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是有名的短跑干将。我使出全劲也被他越甩越远。好在这个过道并没有为短跑而修建。眼看就要跑出这个鬼屋了,小奇已经跨了出去。透过半开的门已经可以看见外面的草丛。

就在这时候,我脚下忽然跨不出去步子。“啪!”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下巴传来的一阵钻心的剧痛。我努力伸手撑起自己,看见脚下绊到我的赫然是衣架!

“呜――”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大风忽然从黑暗中传出,只听哗的一声轻响,一张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纸贴在我的脸上!我猛的一把将它抓下来,在物外闪烁的灯光下,我看见几个血红狰狞的大字:“手术室!”

“……到了医院大门外面,我们依然惊魂未定。我忽然想了什么,抓起小奇的衣领:‘你为什么不不回答我?为什么一走进去就装作没有听见我?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他嘟嚷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恼了,将他按在墙上吼道:‘那是真的是不是?你上回讲的那个事情?’

原来,表面上是他陪我去找所谓的灵感,其实是我陪他去找他上一回丢的摄影机。如果你刚开始听我们的节目,如果你漏掉了上个星期四的节目,你可能就听不明白了。简单点说,小奇上一回就独自一人去过了那家医院,并在我们后来又去的那间废弃的手术室里撞见了可以自己走路的衣架子。

好了,今天小涛鬼话上半段的节目结束了,下面是广告时间。我们广告之后再见。”

心惊肉跳的讲完上个周末的经历,我关掉话筒,常舒一口气。这件可怕的事情让我自己都不敢怎么回忆。每回忆一次,就象又重新经历一次一样,让我不寒而栗。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将这件事讲完了,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我还得吃饭。

因为这件事我和小奇生疏了很多,事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他联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大概是有点怪罪牵怒于他。不过说实话,他其实也是受害者,不过是想找回丢失的公家财物――就是那个摄影机,一个人又不敢,只好找个人壮胆。那天他一言不发,甚至还骗我说是假的,肯定是怕我知道了实情之后因为害怕而逃之夭夭,不陪他进去了。不过他这种哄骗利用我的手法让我很难受,虽然我早就了解他。

我没有跟听众讲那个牌子的事,有血渍就够了。那个有“仇红”名字的木头牌子到现在我都还不敢相信当时自己是否看清楚了,也许那是我的幻想?

不,不是幻想,我甚至现在还记得那个名字下面的日期:“1992年8月7 日”。从常理推测,这个牌子应该是个尸牌,而这个日期则是死亡时间。我不敢把这个讲出来,因为怕引起骚动。我隐隐感到,那个叫仇红的女人和这个牌子有莫大的联系。但我拒绝深想下去,毕竟,她是我的一个听众。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我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我也有想过上回仇红的电话。事实上,她没有只字半语直接提到要我亲自去那家医院。她只是在讲自己的经历,顺便开个玩笑。虽然有可能她是在暗示我,这种说法在逻辑上行得通,但在现实中未免太荒诞可笑。就算她能准确的知道我心里的感受――我认为这是碰巧――她是一个不了解我的人,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按她的话去做?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着小奇去那家医院?

这些都是我当时的想法,现在看来,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到热线时间了。我接进来第一个热线电话。

“喂,你好。”

“喂。”

“喂,不知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哦……”

“好的,看来这位朋友是不愿意透露自己姓名的。没关系。不知道这位不想透露姓名的朋友想跟大家说点什么?”

“我,只想问问你。那家医院到底是哪家?我以后绝对不去了。”

“哦,那很抱歉。这家医院名字我是绝对不会透露的。在这里我也向所有想打听这家医院名称的听众朋友提个醒,我们节目的宗旨是娱乐大众,所以我们最好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现实生活当中去。这位朋友还想说什么吗?”

“没,没什么了。”

“好的,让我们来听听下一个朋友的感想。喂,你好――”

  “¥#@$%^*&……”一阵刺耳的交流声。难道是……

“喂,嘿嘿 ,你好。”是仇红!仇红又打电话来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想说一千万句话,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喂,我是仇红,你还记不记得?”她居然开始自我介绍起来。还问我记不记得,当然记得!

“我想说一句,你刚才的故事很动听啊,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好象忘了讲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那个牌子。嘿嘿嘿嘿。”

“你怎么知道的?”我尽量镇定自己的神经,几乎都忘了这里还是直播室,我在做全市成千上万人收听的直播节目。

“……嘿嘿,我还以为你忘了。来,告诉你吧,打开你面前的抽屉,它就在里面,哈哈哈哈……”她刺耳的大笑几声。我盯着面前的抽屉,良久,打开。

尸牌!尸牌在里面!

我“腾”地跳了起来,夺门冲出直播室,全然没有看见十二个线路上无数热线电话的信号灯在密密麻麻闪烁不停小涛鬼话(中)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头儿把桌子排得震天响,一段时间内甚至盖住了他洪亮的嗓门。

我站在桌子前面大气也不敢喘。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头儿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做直播节目的时候居然扔下节目不管一个人跑出去!你给一个合适的解释!”

“我……”

“你怎样?!”头儿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唾沫星子四下飞舞,“说啊――”

“我……不是有意……”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好。

“你不是有意的?那你他妈的是在做直播节目的时候无意间跑出去?冯小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他妈的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我无言以对,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实在荒谬到可笑的程度。大约是骂累了,暴怒的头儿坐下来稍息片刻,接着沉声道:“说吧,那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灵机一动:“我一个朋友车祸,说是很严重,所以我到医院去,因为听他家人的口气,说不定那是最后……最后一面……”

“哪个朋友?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是……冯小奇,市电视台的记者。我大学时候的同窗好友。”我终于发现要在一瞬间编一个人的名字是多么的困难。正好想到小奇,顺口拿他垫上,反正他也够该死的。

“死了没?”头儿的火明显小了很多,语调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看来这番话有了效果。

“没,大出血,一直在抢救。”

“没死你怎么不回来?招呼不打一个就跑了,电话也不打一个。”

“他是……大出血,血库里面他的血型正好不多了,而我正好是跟他一个血型,就是AB型,”我开始有点佩服我自己,别人都是谎话越遍破绽越多,我是谎话越说越圆,“所以就把我留了下来,一直等到他脱离危险。”

“恩。”头儿停下不说了,我不敢看他的脸,但我能察觉出他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再问你一次,”终于,他开口说道,“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瞪大眼睛,拿出我打从娘胎下来最为委屈和不理解的表情,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和侮辱一样。

“好吧。”头儿点点头,“相信你这一次,但愿我没有看错你。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这个行为引起了多坏的影响?这是上个星期的收听率报告,”他拿出一张纸递给我,“上个星期以来小涛鬼话的收听率超过了音乐宝典。你昨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很严重的影响到了我们台的声誉。我再一次提醒你,我们是商业电台,听众就是我们的上帝。你既然要吃这碗饭,就不能因为私事而把工作抛在一边――天大的私事也不能!我,作为台长,要对董事会所有的股东负责。你,作为节目主持人,即便你不愿意为自己的前途负责,也应该为那么多支持你的听众负责。所以,我希望,在你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希望你想一想,即使你不考虑你的饭碗,也要考虑那么多热心支持你的听众。”

“是、是,谢谢台长!”我连忙点头哈腰,总算又过一关,心里不禁舒了口气,“谢谢台长的包涵。今后保证下不为例,下回就是我亲老子有事我也不去。”

“那倒不必。做完节目也还是要去的。”头儿大概不想听我在这里胡说八道口是心非,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知道那个意思是让我快滚,于是我灰溜溜地转身。不料走到门边忽然又被叫住:“喂,那天节目我听了。那个医院是怎么回事?”

“那?哦,那是我随便遍出来的,根本就没这回事。”

“不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我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

事实上我今天趁白天人多胆大的时候回头去直播间查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昨天那个把我吓得半死的牌子,问了几个做节目的NJ,都说没有看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或者太紧张了,产生了幻觉。当然,我是在自欺欺人,但当时的我只能这样想。

也许我的那个谎话很有效,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头儿居然还那么好说话。但我认为更有可能是我的节目现在正如日中天,他总不能把收听率第一的栏目主持人开了吧?所以骂归骂,一切还是照旧。哈哈,老子现在也是台柱NJ了,心里一阵窃喜。

中午休息,我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整理稿子,卫薇薇忽然过来:“喂,小涛,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我站起来勉强笑笑,自从我从音乐宝典调到新闻组之后我和卫薇薇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平时见面的时候最多出于礼貌点一点头,话是绝对不说的。不过开办的小涛鬼话节目收听率直线上升以后,卫薇薇看我的样子就怪怪的。今天居然主动找上我,我不得不很小心应付,据说女人在很强的嫉妒心驱使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知道吗?我可一直是你的热心听众呢。”卫薇薇一脸春风微笑,我实在很难猜透她想干什么。

“是吗?你也喜欢听鬼故事啊。”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啊,喂,问你,你在讲故事的时候,自己怕不怕?”

我嘴硬道:“当然不怕,我怎么会怕我自己遍出来的东西?”

“是吗?真难为你脑袋里有这么多东西。以前在一起做节目的时候简直看不出你有这一手。”她居然大大方方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既然她这么大方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冷酷到底对不对?我问我自己。“哈,你不知道吗?以前省大流传的很多鬼故事都是我编的。”

“真的吗?”她瞪大眼睛,一脸的不信。

“当然喽。比如每天晚上敲宿舍门要借笔的吊死鬼,游泳池里面的黑手印,晚上自己跳动的篮球,都是我编的。”我随口说了几个当年比较著名的、也是自己还记得的故事。

“哎哟,是你啊!”她一脸惊诧,“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尤其是那个黑手印的故事,吓得我们都不敢去体育馆游泳了。”

“呵呵。”我不禁感到有点得意。

“还有那个篮球,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好多女生晚上自习回来,经过篮球场回宿舍楼都要成群接队的走呢。我当初也是。当时跟我一个寝室的女生把那几件事说得神乎其神,还说她们亲眼看到过呢。”

“呵呵,她们是要增加她们讲鬼故事的可信程度而已。要见到过就怪了。”

说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但偏偏又想起来。

“说得也是。”她笑笑,“现在想起来挺傻的啊。不过你讲的故事是挺吓人的,有好几次下班听完都不敢一个人回家。”

“唔……”我沉咛下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喂,想什么哪?”她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我连忙醒悟过来:“没什么。昨天的节目你听了吗?”

“听了啊。我就是听了昨天的节目。听说你忽然在做直播节目的时候翘班,是真的吗?”

“是啊是啊,”我连忙把什么小奇车祸之类糊弄头儿的话搬出来跟她讲了一通。这是说第二遍,流畅真实了很多,直把她说得一楞一楞的。

“哎,这可算是相当严重的播出事故啊。想不到,我还以为你被吓跑了呢。”她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真的去那家医院去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被吓跑!”我矢口否认,“我们是去了那家医院,只是那些怪事都是我编出来的。”我连忙转移话题道:“喂,听说上周的收听率调查报表下来了?”

她脸色难为人察觉的微微变了变,随即展颜道:“对啊。我就是专程来祝贺你的。”

“祝贺我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不知道啊,现在你的小涛鬼话是我们台收听率第一的节目了。”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我看着她,心里奇怪这个平时对我一脸寒霜的女人今天忽然变得这么亲切可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象表面上这样,仅仅是为了打破坚冰处好关系,还是有其他动机?亦或是我想得太多了?

“现在你可是我们台最红的NJ了。难怪出了那么大事故头儿也不敢开你。要是我,只怕……”

“要是是你,他只怕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可被狂骂一顿呢。哈哈……”

“你该!”她撅撅嘴,做出一个嗔怒表情,站起身来,“我不跟你说了,你忙你的。回见。”

“好的。拜拜。”我连连点头。

我猜不透卫薇薇到底想干什么,也懒得去想。只是我觉得她不会象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今天从她对我说的话中,我感觉到了某中很可怕的东西。偏偏却又想不到究竟是什么。

“……在广告时间之前,我要为周一那次节目忽然中断而向所有听众朋友道歉。事实上周一那天我们出了一点小小的技术故障,主要责任还是在我自己,所以大家在后半段就只听到音乐而没有了节目。在这里小涛要跟所有守侯在收音机前的听众说一句,对不起,并向大家保证,现在故障已经排除,绝对不会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好了,这里是大地台,这里是小涛鬼话,我们稍适休息一会儿,广告之后再见。”

关掉麦克风,打开广告录音,我窜出直播室。

我当然不是才刚刚保证完又马上再一次犯相同的错误,我只是急着上厕所而已。虽然并没有规定NJ在广告时间不能出来上厕所,但是好象还真少有人这样做。大约是避免意外吧,人一直待在直播室里面总要保险一点。但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循规蹈矩,越是别人不做的事我越是做得兴高采烈。何况因为高高在上的收听率,现在我的小涛鬼话时段的广告增加了许多,几乎是刚开始时的一倍,怕什么呢?从厕所出来,跑过走廊,远远看见卫薇薇正在过道里摆弄她的手机,这么晚了她还在这里干什么?我冲她挥挥手,她似乎怪我居然还敢跑出来,对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既而展颜一笑,很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气喘吁吁地跑回直播间,广告居然还剩下一点尾巴。嘿,不禁又得意自己赌对了。热线上已经有无数个电话信号在闪烁。我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慢慢的将广告的音量调小,开口说道:“好了,现在又到了我们的热线时间。在接进第一个热线之前,要告诉大家一声,从今天起,第一个打进热线电话的朋友将成为我们这一期节目的幸运听众,将免费获得我们栏目的赞助商,金鼎公司生产的金鼎牌运动型太阳墨镜一副,或者金鼎牌休闲鞋一双。好了,现在来听听我们小涛鬼话第一个幸运听众是谁。喂,你好。”

“喂,你好。”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妈的怎么尽是些半大不大的小女孩?女孩子不是都胆小么?搞不懂。

“哦,看来是个很陌生的听众。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我,我叫小艺。”

“恭喜!恭喜小艺成为我们栏目创办以来的第一个幸运听众。让我们的幸运听众来大家两句吧。”

“恩……我打电话,其实是想问小涛上一回的事,那个仇红,好可怕哦。她说的是什么牌子在抽屉里?”

“哈,”我打了个哈哈,“没有什么牌子,那个仇红……那个叫仇红的听众是个很爱开玩笑的人。不过不关怎么说,她也是我们节目的热心听众之一。那天刚好她打来电话之后我们就出了点技术上的故障,好了,谢谢小艺。不知道小艺是想要眼睛呢还是要鞋?”我连忙转移话题。

“恩……我要鞋!”

“哈。麻烦找上小艺了,因为你还得告诉我你的脚有多大是多少码的?你是我们小涛鬼话的第一个幸运听众,我是绝对不敢怠慢的,总不能随便给你找上一双对吧?”

“那,我就要墨镜了……”

“恩,改变主意了,看来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啊。让我们再问小艺一次,你确定不要鞋要墨镜吗?”

“是啊。就要墨镜好了。”

“好的。请你在下个星期一到我们电台的前台来领取你的幸运礼物。我们的地址是西北路3号,西北路3号,记住了吗?由于我们可以显示你的电话号码,所以到时候你就需要告诉前台你的电话号码就可以了。清楚吗?”

“清楚了。”

“好的。小艺想对所有的听众说点什么吗?”

“恩?嘻嘻,没什么了。”

“哈,好的,让我们来听听下一个朋友会说点什么。但愿是一个惊险的好故事。喂,你好……”

自从上一回出事之后,我每次路过直播间都心里发毛。说实话,我心里一直为自己捏了把汗。因为我担心那个仇红突然出现。今天每次在接热线的时候,每次看着不断闪烁的十二个信号灯的时候,我都犹豫不决,到底接哪条热线好呢?

我在害怕,害怕听见仇红沙哑的声音,但到底为什么却说不上来,也许是那天在医院的可怕经历,也许是她每次如导演般可怕的预言。不过令我非常意外的是,这天做节目的时候仇红一直没有出现。

那天在医院的事我守口如瓶,不仅对别人,也对我自己。每当有人问起那件事是不是真的时候,我都坚决地给予否定回答,并迫使自己也从心底里否定这件事,强迫自己认为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这也许就叫作逃避吧,逃避这段可怕的经历,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头脑清醒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应该接受和经历的。至于那个牌子,我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那个牌子绝没有理由出现在直播间桌子的抽屉里。

然而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越是逃避,越是害怕,而当它一旦真的发生,我就越是难以接受。

总算从直播间里出来,今天没有仇红,没有那个该死的牌子,一切都正常了,一切都过去了,如我所愿。今天讲的故事将将就就还凑合,只是似乎没有仇红,似乎感觉上没有上几回那么恐怖。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吧。我安慰自己道。好在今天有好几个凑趣的听众讲的故事还不错,把气氛搞得很活跃。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进办公室,发现卫薇薇居然还没有走,她的办公桌背对着办公室的门,所以她并不知道我已经进来了,正自顾自地埋头写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今天心情实在太好了,再加上这阵子我跟她的关系大大的缓和到甚至比以前一起合作的时候更亲热,我童心大起想作弄她一下。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她仍浑然不知,我凑到她脑后大叫:“哇――”

“呀……”她一声轻呼站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白了我一眼:“你干什么?”

“噫,我下班看见个女鬼大摇大摆地坐在我们亲爱的卫姐姐的座位上,忍不住来声张一下正义。”

“省省吧你,还正义呢。谁是女鬼啊?”

“那么晚不回家,不是女鬼么?”

“关你什么事?我刚才累了在桌上趴着,以为能小睡一会儿,结果一直趴到现在。”

“然后起来写日记?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在加班写稿子,我会崇拜死你的。”

“呸,要你管?喂,罚你,送我回家!”

“啊?我有做错什么吗?”

“那么小气,那就算了。”

“好好好好是我错了我真诚地希望卫小姐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让我送她回家。”

一路上和卫薇薇有说有笑,我心里暗自揣摩看来是跟她彻底地和好了。卫薇薇住在城郊,也难怪她说太晚了就不敢一个人回家,对于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来说那种城乡结合部实在不是什么高尚良善之地。

随口聊了些以前在省大念书时的旧事,话题渐渐扯到这两期我的节目。卫薇薇说:“喂,你的那个叫仇红的女听众今天好象没有打电话来啊。”

“恩哼。你也知道她?”

“我当然知道了。你是不是怕她?”

“那怎么会?”我矢口否认。

“那为什么我一提她你脸色就变了?”

“我有吗?”我有吗?努力作出一个笑脸来,“不会啦。不过她倒是很会吓人。”

“上一回,她说的那个牌子是什么啊?”

“什么牌子?哪里有什么牌子?”我努力争辩道。

“你别不承认。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奇道。

“什么车祸啊什么的都是你的借口,不要以为大家不知道,只不过都不说出来而已,”她眨眨眼睛,揶揄地说,“你那天一定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对吧?”

“当然没有!”

“你是不承认!”

“就是不认!”

“不认就是真的!”

“不是真的!”

“算了,不跟你说了,怕把你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她叹了口气,续道: “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你……”

“我什么?”

“你真的想听?”

“当然想。”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是吗?”

“要说就说不说拉倒,靠,你比我家老娘还罗嗦。”

她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大家都说你是撞鬼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撞鬼了吗?我问自己。仇红是鬼?

“红灯!”卫薇薇大叫一声。我连忙一脚急刹,汽车轮胎磨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吱――”

“瞧把你吓成这样。”卫薇薇讪笑着说。我惊魂未定,没敢吱声。有一段时间内我肯定让我魂不守舍的不是差点闯了红灯,而是卫薇薇的话。

“算了,不吓你了。”卫薇薇看出了我的不正常,试图安慰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真好笑的玩笑,哈啊啊啊。”我的笑声一定象屠宰场里哭着嗓子喊娘的鸭子一样难听。

“真难听!其实我只是很好奇,”卫薇薇接着道,“你有那么多故事,而那个仇红好象比你还能说。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脑袋里都想些什么?都是些恐怖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找到感觉了说什么是什么,没有感觉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你文雅点行不行?好歹你也勉强凑得上算是个文艺工作者了。”

“啊哈我文雅点给谁看?”我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不料卫薇薇又道:“你知道吗?你这两期节目我都听了,我感觉,那个仇红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

“不说了,免得你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我觉得,她好象比你还能讲鬼故事。我在想如果要她来主持一个节目说不定很能招揽听众呢。”

“哼,你什么意思?”

她咯咯一笑:“没什么,开个玩笑你那么紧张干吗?哪有那么容易就抢了我们当红NJ的饭碗的。这里左拐。”

“恩哼,你的意思是我去把她楸出来安在直播室里当个嘉宾主持什么的?”

“你的节目怎么办干吗来问我?自己不知道么?”她白了我一眼,我有点来气了。卫薇薇什么都好,就是这种脾气惹我讨厌,不就是给点建议么?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吝啬到一点建议都不愿意说,她只是装成小气的样子,事实上她的建议前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车拐进一条黑糊糊的小巷。已是午夜,小巷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在远处小巷的尽头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在夜风中摇晃着。车厢内,我和卫薇薇都一声不响。我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卫薇薇刚才的话。她干吗要给我说这些?这些好象都不关她的事,但她却很有兴趣一样。而且,这一周以来,她突然对我伸出手来冰释前嫌,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让我送她回家,又非常友好地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丝毫不管我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一切都似乎太突兀了,让人觉得有点难以理喻。她到底想干什么?是只象她自己说的那样,仅仅为了满足一个单身女人的好奇心,还是有其他什么现在我还没有想到的东西?

“喂!”卫薇薇突然说了句,吓了我一跳,“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哈,想不到你胆子那么小,被我吓住了?”

“当然没有,”我恼火道,“我怎么可能被你吓住?”

“算了吧,嘿嘿,想不到一个专门讲鬼故事的人居然那么胆小,你很让我怀疑哦。喂,我有个感觉。”

“什么感觉?”女人就是这样,吞吞吐吐,还尽整些感觉啊直觉啊什么的。

“听了你这几期的节目,我倒觉得,似乎有她打电话进来节目更有意思一些,以前没有她的时候似乎就显得枯燥了许多。”

“就象今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她的故事,好象真的一样。我是说,好象曾经真的发生过。这里右拐。”

胆小的女人!我暗暗一笑,于是侧过头揶揄她:“不幸的是今天晚上你崇拜的仇红小姐并没有如你所愿一样出现。哼哼,没准被车撞了也说不一定……”

“啊――”她瞪着前方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汽车一颤,前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很明显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一脚急刹,老天在上千万不要告诉我是个人。

“你撞人了!天啊――”卫薇薇捂着眼睛嚷道。我忙一把推开门下车查看,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在市交警大队有什么朋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四下转了一圈,居然什么都没有!

“喂,哪里有人?你不要吓我。”我回头冲倦缩在车厢座位里不敢下车的卫薇薇喊道。她叫道:“怎么可能?你再看看!快去快去,我记得是右边。”她闭上眼睛连比带画,似乎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我走到右边俯下身子,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车底下只有轮胎的四个半圆影子在黑暗中,可能是夜里天气凉了,柏油马路上有些露水。远处的昏黄灯光远远地照过来,我只能看清几个烟屁股和一个空的可乐罐子。街边积的垃圾正发出一股臭味。

“喂,还是没有啊。”我隔着玻璃窗问卫薇薇。她睁大眼睛:“不可能!我看清楚了的!”

“你看清楚了什么?”

“人!你撞人了!”

“没有啊。”我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没有吗?”

“没有。”

卫薇薇也推开车门张望了一下,见确实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来:“难道是……”她喃喃道,我听不清楚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于是问道:“难道什么?”

“没什么,我看错了?可能吧。上车,咱们走吧。”她苦着脸,我注意到,她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闷声走了一节,除了指路以外,卫薇薇一声不啃,我也保持沉默,一心一意地开车。最后汽车拐进一片平房中。

“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我探头看了看,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破旧平房,“你住这里?”

“不可以吗?”她瞪了我一眼。我看看她光鲜时尚的衣着,实在有点难以置信她居然住在如此破旧的平房里。看来人与人之间实在应该多多互相了解而不要轻易妄加好恶,我心里叹了口气。

“谢谢你送我回家。”卫薇薇飞快地跳下车,我探着身子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虽然我并没有什么调笑的心情,只是试着放松一下刚才的气氛。卫薇薇看来明白我的意思,她非常勉强地展颜道:“呸!自己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回家了?还是个大男人呢。谢谢了,拜拜。”她闪身进了那扇旧得发黑的木门。

目送她进门里,但我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正好她家门口有盏路灯,于是我下车仔细地查看汽车的保险杠。

奇怪。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保险杠光洁如常,甚至连一点凹痕都没有,真是奇怪。我回到车里点上支烟,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汽车一颤,肯定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记得刚才撞上时发出的“砰”的一声闷响。但是为什么下车后又什么都看不到呢?

撞车的时候我是在对卫薇薇说话,而且是侧过头,所以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是我记得撞车前的一刹那她瞪大眼睛惊声尖叫,这就是说,她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她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她守口如瓶?

有点累了,我放平座椅,用外衣将自己裹紧,闭上眼睛继续思考。

我真的撞鬼了吗?刚才撞人的时候卫薇薇不会是故弄玄虚吧?但是我确实是听见了“砰”的一声闷响的啊。

但话说回来,从今天她整个的表现来看只能用异常来形容。虽然从前两天开始冰山就已经有融化的迹象,但今天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多太快了,让人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就算是以前我和她合作音乐宝典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亲切的表现。在我的印象中,她应该是个冷美人那种,一天到晚都板着俏脸,写满了那种职业女性公事公办到永远的模样,这也是我和她不和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简直就是两个人啊。

也许,是跟她了解得太少了,还是因为我的小涛鬼话收听率超过了她的音乐宝典而迫使一向高傲的她不得不低头。那么她今天的表现是向强者低头服输?有一句话说是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呢……我的思维开始不着边际起来。

汽车外面,一阵阵的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街角的垃圾似乎也被吹乱了,废报纸和塑料带被风带了起来,在街上划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远处昏黄的街灯也在风中不停地摇头,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好象是锈掉的那种声音吧?我开始有点担心这盏灯会不会被这阵大风刮下来,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这个想法太愚蠢了,但太累了,不想睁开眼睛,不,除了躺在车里以外我不想干任何事情。于是我就继续闭着眼睛分辨各种各样的声音。

“叮叮叮……”“……当当……”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一个空的可乐罐被风吹得满街乱跑。可乐罐?好象有点印象,在哪里见过?应该是街角那堆垃圾里的?

不对!是撞车!撞车后我下车查看时我看见了一个喝空的可乐罐的!

那个可乐罐可以随着风滚几条街?拐弯抹角、穿街走巷,直到找到我?!

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撞鬼了?我想起卫薇薇的话。

或者说,刚才我没有撞人,而是……

我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侧耳细听,风声越来越大,可乐罐跌跌撞撞,从街的一边滚到另一边,又滚回去,可是,却大致是冲我而来的,这是什么样的风,那么乱?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声音越来越大,离我越来越近,近了又怎样?我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因为有种不祥的预感。

“叮叮叮叮叮、当当……”声音近了,近了,更近了,到汽车跟前了, “啪!”撞在汽车轮胎上。

就在这时候,车底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零件从底盘掉下来,车身似乎因为减重而微微抬起些须!空可乐罐子可以把汽车撞坏?

不!不是汽车零件,是一个人!一定是那个被我撞了又找不到的人!那个人一直都贴在我的车底盘上!一直跟到这里、等卫薇薇下车、等到这个可乐罐子滚到轮胎上!

“哎――”车下发出一声呻咛,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吓得不敢动弹。

一阵衣服摩擦地面的唏挲,似乎那个女人在往外爬!隐隐地,我感到她爬出了车底,她站了起来!

她开始绕着汽车走,好象在找什么东西。她在找什么?在找我?!我说什么都不敢动,紧紧地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但我能感到,她一直都盯着车窗,不,是盯着车窗里装睡的我!

就在这时候,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进我的脑海:是仇红!

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但当时,我确确实实就是觉得那是仇红!她找上门来了!

一身红衣的仇红走到了车门旁边,她的衣服好象是被血染过的那样,那是被汽车压的……“嘻嘻嘻嘻……”她看着发出一阵阴笑,她看穿了我在装睡?她伸手摸向门把,我锁门了吗?我大汗泠泠。

“咔哒”,门被打开了,她伸出手抓向我……

“喂!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嘻嘻,快醒醒,喂!”是卫薇薇的声音?我睁开眼,一时强烈的阳光刺得我一阵难受。

是卫薇薇,天,是个梦。我还在卫薇薇家门口,天色已经大亮,卫薇薇换了件黄色的职业套装,一脸好笑地望着我。

“我……”才睡醒,脑袋不怎么管用,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算了,”卫薇薇笑着摇摇头,松开抓着我袖子的手,“我看你还是先进来洗把脸。要吃点东西吗?我还剩了些面包……”

我晃悠悠地从车里爬出来,低头一看

,看见个空可乐罐子在轮胎旁。

塞车,一排排汽车非常郁闷地排着队吐着闷烟。我烦躁地点上支烟,但和塞车没有多大干系,而是坐在旁边的卫薇薇一直不停地嘲笑我。

“嘻嘻,不要告诉我你在我家门口睡了一夜哦,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对我那么好。”趁有时间,卫薇薇一边说一边拿出粉底补妆。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我也是。你很有勇气嘛,平时倒看不出来。”

“那是你太高傲了,摆出一副谁敢追我的架势,谁还敢上?命要紧哪。”我随口胡兜。

“切,那现在算什么?不要命的英雄横空出世?你不是真的被吓得不敢一个人回家了吧?”

“当然不是,我是,恩?其实我是专门来接你上班的。”这个说法太匪夷思仪了,我想我是给那个噩梦吓傻了。

“然后在我家门口等睡着了?”

“提前走的,怕迟到。”

“不跟你乱说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在我家门口一直没有走?”

“也许……是吧?对,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一直在门口保护你。

恩,对,就这样。”我一脸严肃。

“得了吧你,你在外面我才怕呢。”

我点上支烟,顿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我问你一件事。正经的。”

“哦?”她有点奇怪的样子,“你说啊。”

“我,昨天,真的,撞人了?”

“你真的想知道?”她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真的。”

她叹了口气:“好吧。真的,你撞了个人,我看见了。”

“但是,我在车下面什么都没有看到啊?连保险杠上也没有一丁点痕迹。”

我又开始觉得身上在冒汗了。

“也许,她不是一般的人,”卫薇薇若有所思,“我看见,她穿了件红色的衣服……”

“仇红!”两个字从我嘴里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才发现这两个字居然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直接就自己蹦出来了。

“对,”她象被我提醒了一样,“也许,就是那个仇红。想想,那天那个牌子……”

“别……说了。”

“你怕了?”她看着我。我不看她,也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

“你真的是害怕吧?”

我吸了一口烟,还是不理她。她也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听见她在小声的发出哼哼声。我扭头看她,发现她扭头面向窗外,身子在微微颤动。

“你干吗?”我奇道。她不回答,却颤动得更厉害。我越发奇怪,于是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头想把她转过来。

她转过头来,一脸笑容灿烂:“嘻嘻,嘿嘿嘿嘿……”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也不由得笑了。

“嘿嘿,你终于承认自己怕了?嘿嘿嘿……”

“你――骗我的?”可是,我也听到了“砰”的一声,这怎么解释啊?

“嘿嘿……笨蛋一个,嘿嘿嘿嘿……”

“你个该死的!居然敢骗我!”算了算了,听错了也是有可能。

“喂,嘿嘿,你可不可以快点?我们好象要迟到了。难得坐车上班,居然还要迟到。”

“难得?就是说偶尔还是有了?”

“打的不可以吗?喂,迟到了怎么办?”

“没有办法。这是对你欺骗我的惩罚!哼哼。”

“谁知道原来你的胆子真的那么小,我就试一试而已嘛。嘿嘿。”

“还笑,一会儿你去跟头儿笑去。”

“嗳,说正经的,一会儿到了我先下啊,你等一会儿再上去。免得被他们看见。”

“知道知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

“知道就好。你就不能稍微想办法开快那么一点点吗?”

我一脸艳羡地望着自行车道上川流不息的无数上班族,带着愉快的表情在铃声中将我们轻易超过绝尘而去,道:“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等你等久了?害的我也被拖累。”

“呸!不要脸,不知道刚才是谁死皮赖脸要把我隔夜的粥喝完才走的……”

我试着将那个噩梦编成一个恐怖故事给卫薇薇讲,结果把她吓得目瞪口呆。

但除此之外,我不敢把那个噩梦告诉给任何人讲,我将这件事和我的恐惧深深地压在我心底深处。因为,在试着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阴寒的恐惧。尽管我知道,卫薇薇也说,这将是个很好的恐怖题材,可以在小涛鬼话里大肆渲染一番,一定有很好的效果,但最后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因为我害怕。卫薇薇说得不错,我其实胆子并不大。

上一回医院那件事让我心有余悸,在将它搬到直播室里描述的时候,我只是将最为恐怖的事情――哪个尸牌隐去了,但仍然让我胆战心惊。每回忆一次,就让我心惊肉跳,心寒不已,以至于现在我连小奇都不敢联系了。而这一回,我干脆就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口了,因为怕,因为不敢回忆,更不要说详细地描述了。

尤其是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看到的那个空可乐罐子!这让我很怀疑那件事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那天我在隐瞒那个尸牌的情况下讲完故事的时候,仇红竟然打电话来指出我隐瞒了最重要的东西!然后,那个牌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桌子抽屉里!那是绝无可能好无理由的事啊!

我心里一直有个念头,那天,我们在医院的时候,仇红就在我们身边!她跟着我们,她看到了发生的一切!那个牌子,是她放的!

如果这一回我 将事情说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敢说出来,怕别人以为我疯了,也怕遇到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家园 【文摘】小涛鬼话(下)

“……喂,你好。”

  “¥#@$%^*&……”刺耳的交流声差没点让我昏厥过去。但很快交流声就消失了,仇红沙哑地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我是仇红……”

果然,不出所料!果然是仇红,她又打电话来了!我手忙脚乱地打开台灯,顿时,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发痛,连眼泪都出来了。于是我只好紧闭着含着眼泪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开口道:“原来……是我们的老朋友仇红小姐。不知道,仇红小姐……今天晚上给大家带来了点什么?”

“嘿嘿,可乐罐……”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心里一阵哆嗦。

仇红没有理会我,而是自顾自地讲开了:“我最近搬家了,搬到一个高层公寓里。”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暗暗纳闷。她搬家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并没有打断她的打算,或者勇气。因为我知道她说什么都是有目的的。

“我的那套房很高,在公寓的最高层,第二十九层。”

“公寓里有四部电梯,不过过了午夜十二点之后,就只有一部电梯可以用了。可能是节约用电吧,平时天花板上的路灯也关掉,只剩下墙壁上暗暗的壁灯……”

“那天我搬家,是凌晨两点左右,所以只有一部电梯可以用。”

“太晚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管理员都睡了,没有人可以帮忙。我一个人好不容易才把行李全部搬上电梯。”

“行李不少,把本来就很狭窄的电梯塞得满满的。我自己好不容易才挤上去,电梯门开始慢慢合拢。”

“眼看电梯门快关住,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进来!”

“那只手遮住了电梯的感应器,于是电梯门又缓缓打开,我看见一个人站在外面……”

“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还是告诉他说不好意思,请他等下一班电梯,因为电梯里实在是站不下人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看见他忽然裂开嘴,他在很可怕地阴笑!”

“我怕极了,好在电梯已经在动,在不断往上,我看着指示灯,……5、6、 7、8、9……”

“我提心吊胆的,生怕电梯忽然卡壳不动,更怕电梯钢缆会自己断了,就象那些恐怖电影里面常发生的那样。我听着电梯钢缆‘嘎嘎嘎嘎’的声音,心里不断地默念着;‘别,千万别……’”

“……17、18、19、20、21……”

“随着电梯的不断上升,我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不管那个人是什么来路,我是离他越来越远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更是一宽……”

“……26、27、28、‘叮――’,电梯到了。”

“电梯门打开了,但我却被吓得不敢走出去。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灯,甚至连墙壁上的那种暗暗的壁灯也没有,只有透过窗户玻璃,地上有一层淡淡的月光。”

“就在我由于自己是不是该走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听见有人走了过来。

‘哒、哒、哒……’是一个人的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忽然,我看见外面地板上的月光里出现一个人的影子,影子伴随着咣咣咣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我知道,那是他在慢慢走近。”

“我觉得嗓子眼象被堵住了,就象噩梦里那样,嘿嘿,想叫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讲着讲着,仇红忽然发出两声冷笑。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知道,她是笑给我听的。

“我吓得连忙按下关门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任何效果。我吓得蹲在电梯的一角……”

“这时候,那个人从电梯门口一晃而过,他侧过头来,阴笑着看了我一眼!”

“那就是一楼的那个人!可是,我是乘电梯上到第二十九层的,他居然和我一样快!”

“我被吓得瘫倒在地,在一片混乱中隐隐听见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昏倒在电梯里的我……”

“后来,我打听到,在二十九层,有很多单元是空着的。只有两个人住那一层,我在管理员那里查到了另一个人……”

“他叫……冯!小!涛!嘟――”电话挂断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插上一首歌。

该死!搞什么?这个仇红!

不能不否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只是,在故事的最后仇红又象第一回一样把我扯了进来。她想干什么?为什么每一回她都把我扯进去?我心里一片混乱,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我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

绝对不是开玩笑!我肯定,绝对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的。

因为,我也住在一个高层公寓里,也是二十九层。在我的公寓里,夜间也只能用四部电梯中的一部。

而且,在讲故事之前,仇红还提到了那个可乐罐子!那天我在噩梦里梦见的那个空可乐罐子!难道说那不是梦?难道那是真的?

那么说,就象我先前推测的一样,她当时是在现场!她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可是,那是梦啊?她怎么能进入我的梦里?

我拼命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恐惧,拉开抽屉。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有一个空可乐罐子!不,我不要去想它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我拿起空罐子,飞快地扔进脚下的垃圾篓子里。可乐罐冰凉刺骨,摸上去象摸到一把刀子一样,我打了个寒战。

正午休息,大家都出街吃饭,或者四处闲逛,剩下在办公室里的人通通都在打盹,我也拉了张报纸扣在脸上。

不过我却无法入睡。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烦,我得好好理一理头绪,不然不疯掉才怪。

弄得我心烦意乱的主要还是仇红。当然,也许她不叫仇红,对,她多半用的是化名。毫无疑问这是个神秘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非常了解我。在第一次接到她的热线时,她通过讲故事的方式道出了我心底深处的困惑,和实际中遇到的困境,并且还给我指明一条路,而且还是很切实可行的路。我曾经分析这是一个很细心的听众,但现在我很难相信一个普通听众能做到这一点。至少,她应该于我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经历。也许,她也是个业内人士?

或者,是个写小说的作家?据说作家都是这样去体验生活的。

另外,仇红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牌子和可乐罐子的事?也许仇红是个省医院的护士,那天跟在我和小奇身后?但那个牌子又是怎么自己进了直播间的桌子抽屉里的?

而那个可乐罐子就更没法解释了,我怎么回忆怎么觉得那是在梦里,虽然后来看见了轮胎旁边是有一个空可乐罐子,但可乐罐子数以亿记,要碰到巧合的可能性并不能算小。

想来想去,总不能是我老人家自己把这些东西往抽屉里塞吧?他妈的!

她打电话来讲第二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又象第一回一样把我扯进去,难道又是在给我指明一条路?问题是我现在还需要吗?实在想不通。难到仇红还是个省医院的心理医生,把我催眠了又让我把一切都忘了吧?而每次催眠我的方式就是通过热线电话?这也太玄了。我暗暗摇头,那现在全市少说也有十来万人跟我一样被催眠了。

现在小涛鬼话是越来越热,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都是仇红带来的!虽然有了她确实给节目增色不少,可却也让我胆战心惊。我实在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回想起来当初创办节目时的热情恍如隔世,而后来为节目质量下降而绞尽脑汁的痛苦也是过眼云烟。但是,却又有新的麻烦和苦恼,现在小涛鬼话虽然火,广告收入也大大增加,我却有一种烟卷的感觉。我厌倦去编鬼故事,厌倦去接那些半大孩子的热线电话,厌倦这份曾经让我雄心勃勃,后来心灰意懒的工作。这一切都是仇红。有时候我在想干脆让那个仇红来当主持人得了。

但我惧怕仇红。尤其是每次接到仇红的电话。虽然是大白天,在人气鼎盛的办公室,可是,想起仇红可怕的声音,医院里的恐怖经历,抽屉里凭白出现的尸牌(那应该是尸牌?)和可乐罐子,依然让我不寒而栗。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不愿多回想,我不愿让自己担惊受怕。就象卫薇薇说的,我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以前的我在讲故事的时候都把灯关上,这样在一个相对的黑暗封闭的环境中我才能找到灵感,可是现在我根本就不敢这样,因为怕得厉害。有时候,我甚至是怕自己口中说出的故事。真是奇怪,明明是我编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就是害怕。

第二个让我心烦意乱的也是个女人――卫薇薇,我说不出对她的感觉。虽然最近我和她关系铁得不行,每天下班送她回家,中饭晚饭一起吃吃喝喝――当然是闭开同事耳目的情况下――可是我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不,是不适。我总觉得,她这样忽然之间,在小涛鬼话成为大地娱乐台的招牌节目,在我成为当红NJ的时候,对我伸出和解的手,似乎没有什么巧合可言。尤其是到了现在,我已经觉得和她的关系已经甚至超过了普通同事或者朋友之间的友谊。但我自己却并不清楚该不该任凭这段关系就这样发展下去,我总觉得,她似乎是出于某种目的……也许是我多心了?

纸包不住火,如果就这样和她处下去,早晚都得给知道。到时候难保不是个大绯闻,尤其是当初我和她还另有一段本市传媒界人所皆知的恩怨。让搞新闻的那帮子人知道了,绝对又是大书特书的好材料。如果等那一天出现了,又如何处理?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哗――”报纸被人掀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是卫薇薇的俏脸。

“还睡?猪样!都上班了。”卫薇薇塞给我一个纸条,回头就走。我一笑,将纸条捏在手里,装成一副可怜象冲邻桌同事叫苦:“你看你看,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上班时间,请不要打情骂俏。”

“哎?”

同事们纷纷起哄:“哎什么?你们两个还以为能瞒大家多久?”

“就是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

“啧啧,这就叫做欢喜冤家哪,想当初――”

我连忙道:“停、停――我没惹你们吧?”卫薇薇的可怜小脸红到脖梢: “你们不要乱说。”

“谁乱说了,昨天晚上你跟谁涮火锅来着?我亲眼看见,不要说冤枉你了。”

“是啊,那么急着解释,一看就知道有鬼。”

……

我抓耳摸腮,一时间找不到言语给自己解围。幸好这时候两个装修工人模样的家伙端着张大镜子往直播间走去。我问:“谁那么爱美,找了那么大面镜子干吗?”

邻桌讪笑道:“还能有谁?还不是你的好姐姐要头儿给弄的,说什么放在直播间里可以矫正口型。”

我看看卫薇薇,她冲我无可奈何地一笑。我打开手中纸条,上面有娟秀的四个字:“下班等我”。同事们还在不依不饶:

“算了吧,这理由头儿也相信。”

“我看是可以趁空闲梳妆打扮呀。”

“我看也是,果然是恋爱中的女人最爱美哦――”

“别岔开话题,还是先恭喜恭喜喽。”

“先别忙着道喜,让他们两个快快从实招来就算了……”

反正已经被知道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也有了,那么不妨干脆让它成真的。这是当初还在省大的时候小奇著名的口头禅。当那天晚上我从停车场出来,毫不在意地搂住被我花言巧语拐骗回家的卫薇薇钎细的腰身,走进我的公寓大门的时候,不由间想到好久都没有同小奇联系了,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这家伙,换号码居然也不给我说一声。

“你想干什么?”卫薇薇笑着想从我手臂中挣脱,但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我毫不费力地夹紧她:“不白之冤不能白受。”

“有脸,好冤枉吗?”她捏着粉拳在我胸口轻轻地锤了一下。

“从现在起不是。”

每天回家,我其实都心里发怵,因为我害怕又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有卫薇薇在的时候,我心里的恐惧给冲淡了很多。但当我每天晚上送走她独自一人走向唯一能用的电梯的时候,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女人:仇红!想起她对那幢公寓的描述,想起她那个可怕的故事。我暗自揣摩,按照以前几次她讲故事的风格,也许,她这一回也并不是在说自己的经历,而是――在说我。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直到今天为止,我还什么都没有碰上。但我并不敢掉以轻心,而是越来越小心谨慎。越小心,心里越担忧,越担忧,越怕。

后来想起来,我在当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仇红的话当作了事实。

走廊里灯火通明,一如往常。我心里舒了口气。虽然仇红描述的那幢公寓和我的公寓很相似,但除了电梯以外也有很大不同,至少,她说的那种昏暗的壁灯是没有的。而且顶楼的十八套房子也住满了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卫薇薇好奇地看着我。

“唔……”

“嘿嘿,记得那天那次节目吗?”

“哪次?”

“就是那天仇红打电话进来说的那个公寓的故事。”

我心里一惊:“那又怎么样?”

“嘿嘿,不怎么样。看你吓得。”她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据说人在热恋中胆子特别大,什么邪都不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卫薇薇续道:“不过我倒觉得她说的公寓怎么跟你家差不多呢?”

“是么?”我随口应到。“叮――”电梯到了,我搂着她走进电梯,习惯性地紧盯着门。这是自从仇红讲完电梯故事之后我养成的习惯。电梯门在我的注视下慢慢地合拢。“看,不是没什么事吗?居然怕成这样,还是个大男人呢。”卫薇薇还在一旁讪笑,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双手搂住她的腰。她伸出一只手构住我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慢慢地,我感到我们的脸在逐渐靠拢;慢慢地,我看见她合上眼睛;慢慢地,她长长的睫毛开始颤动;慢慢地,她起伏不停的胸脯开始越来越热烈地摩擦着我;慢慢地,甜香的温热空气一阵又一阵向我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喘不过气来两个人才分开,我看着她的眼睛,摩挲着她的脸,她歪着头一笑,轻轻道:“我们……在哪里了?”

“天堂,宝贝儿,天堂。”

“我是说,恩?但是我们好象还在天堂的一楼呢?”说完娇声一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说得不错,忘按键了。于是我伸手向29字样的键按去。

“卡――”就在我的手指触碰那块键的一瞬间之前,电梯门竟然自动打开!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站在电梯外面!

一股寒流贯穿我全身。“呀――”卫薇薇一声尖叫,钻进我怀里。我搂紧她,死死地瞪着面前这个女人,脑海里闪过两个字:“仇红!”

“哦?对不起。”女人大约是不好意思,垂下眼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拼命地按下29号键。

电梯门终于又合拢了,并且开始慢慢启动上升。我长舒口气。这时候我才发现肩头有点湿,卫薇薇居然在小声抽泣。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别怕,别怕……”他妈的谁说热恋中的人不会害怕的?看看我怀中的这个女人,刚才还在嘲笑我的女人这会儿居然给吓哭了。

“恩……”卫薇薇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在抽泣,但一言不发。我也沉默无语,因为我也害怕,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或者我自己。

“……4、5、6、7……18、19、20、21……”

电梯在我们的沉默中上升,看着不断往上跳的数字,我的心似乎也不断往上跳。我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

“叮――”二十九层到了。

门打开。我不敢动弹,因为外面居然没有灯光。平时灯火通明的走廊现在黑暗一片,只剩下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竟然和仇红的描述一模一样!难道――

“哒、哒、哒……”是一个人穿皮鞋走在外面!谁?谁在外面?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近,在怀里的卫薇薇在忍不住颤抖。

“哒、哒、哒……”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电梯外那片淡淡的月光中。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我感到喉头一阵干涩。电梯门不知道为什么关不上!我死命地按着关门键和1号键,全是徒劳,毫无用处。

“哒、哒、哒……”黑影在慢慢扩大,她越走越近!她已经走到门口!

我敢打赌,她就在门外,只差两步她就能走到我的视线范围以内,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不动了。我死死地盯着门口地上的影子,她一动不动。

心脏猛烈地跳个不停,我大口地喘着气。

终于,她开始动了,但是是往后移动。“哒、哒、哒……”声音再次响起。

地上的黑影在逐渐后退。

“哒、哒、哒……”她似乎是在往后退,谁是这么走路的!一股又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卫薇薇差不多给吓瘫得走不了路,我几乎是拖着她走进我的房间。一进房间我就飞快地反锁上门,然后将还在哆嗦的卫薇薇扔进被窝里,自己也合衣跳进去,闭上眼睛,搂着卫薇薇什么也不想,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快睡,快睡……”却又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始终毫无异状。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全身上下湿透了,卫薇薇也好不了多少,一股女人的幽香在我鼻子前飘来逸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哆嗦了,只是静静地躺在我怀里不作声。

“薇薇?”我问道。

“恩?”

“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停了一会儿,“在想以前的事。”

“什么事?”

“以前在省大里面的事。”

“省大?”

“恩,知道吗?其实我做你的听众好多年了。从省大的鬼故事开始。”

“哦?”

“只是,没有象现在一样……”

“那,当时又是什么样子?”

“还好啦。不过有一回我室友给我讲了一个篮球场闹鬼的故事,那是你想出来的?”

“恩哼。”

“后来……听说……有人真的见过,我当时都以为是真的了。不过和现在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功力也见长啊?”她居然开起玩笑来,但我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因为我又从她的话中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又是偏偏想不起来。她笑着接着道:“不过幸好当初在省大不认识你,要一直这样被你吓到现在,不被吓死才快……”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皱眉打断她。

“怎么了?”

“你说说刚才你说什么?”

“刚才?我说幸好当初不认识你……”

“不是这个,再往前。”

“我说和现在比起来当初那些故事都不算什么。”

“也不是这个,还在前面。”

“我说篮球鬼的事,好多人说是真的。”

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说好多人都说是真的?”

“是啊?又怎么了?”她眨巴眨巴眼睛,“都是说说而已,我就没有遇见过。”

我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不是仇红!是故事本身!

当初我编了故事,后来就有人信以为真;现在仇红讲故事,我却真的遇上了!

而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她讲故事在前,我遇见怪事在后!就象当初我编故事在前而他人信以为真在后一样!

从我口中说出的故事是否可以成真,这已无从考证。但从仇红口中说出的事,却真的应验在我身上。

难道,这种事情可以预言?

我没有把这个告诉卫薇薇,躺在床上,默默地吸着烟。卫薇薇没有睡,不过看起来她已经不再害怕了,因为她正用手指在我胸口划圈,弄得我直痒痒。于是我准备再吓吓她:“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呀,不要说了。”她划圈的手指一顿。

“怕了吗?”

“恩,”一顿,“不过,还好。”

“怎么?”

她伸出手搂着我:“因为,有你。”

我有点感动,埋下头看她,被汗渗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我用手帮她理好:“热吗?”她开始在我胸口写字。

“有点。”

“把衣服脱了,好好睡吧。”

她默然半晌,手中依然不依不饶地在我胸口写字,我掐掉烟,另外一只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她抬起头嫣然一笑:“你想干嘛?”

忽然间我发觉她一直在写什么了,那是三个字:“我爱你”。

一瞬间,心里的恐惧消失得干干净净,一股另外一种同样强烈的欲念将我占据

和卫薇薇在一起,心里不再那么厌烦。也许人就是这样,如果生活中只有一种情绪,那么久而久之就会厌倦。只有不断地增添新的元素新的感觉,生活才能继续。我开始在想,自己以前的那种恐惧和接踵而来的厌倦,也许都是工作的压力造成的。上个星期和卫薇薇一起的可怕经历被后来两人的浓情蜜意悄悄地侵蚀抵消了。但在这件事上,我和她都心照不宣,平时谈笑只涉及到进我家门之后,对于之前电梯里的事两人绝对都守口如瓶,甚至在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也决不提及。也许,那是因为两人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秘密的私下交往,因而在压力下面而共同产生的幻觉?

虽然在我看来和卫薇薇发展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但在众人眼里却似乎是理所当然。不管怎样,我和卫薇薇已经是台上公开的秘密,虽然现在知道的人还不算多,但迟早都有天下大白的那一天。但我已经不再惧怕被人知道,卫薇薇也是一样的态度。天下大白又怎样?反正知道的人已经够多了,总不能要我们分手吧?

开玩笑,我们俩可是台上的两大支柱,大地台的收听率全在我们俩身上。惹毛了老子甩手不干走人就是,带着卫薇薇去写恐怖故事赚钱不也一样?再说以我们俩的实力,到哪个电台不一样?山不转水转,到时候看谁受得了。

走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邻桌就捧张报纸摇头晃脑起来:“小涛鬼话鬼话成真,主持人小涛再次亲身遇鬼,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日恩爱哪知当日势同水火……”

靠,这是哪门子报?我一把夺过来,一看:“中共中央主席胡锦涛会见津巴布韦总统”,翻一面:“小布什下定决心,波斯湾剑拔弩张。”再翻一面:“姚明赢了,NBA疯了,巴克利傻了……”下面一张巴克利亲吻驴屁股的照片。

吓我一跳,他妈的,原来是蒙我的。罢了罢了,让你们去闹,闹得习惯了也就不闹了。真他妈的少见多怪。咦?小涛再次亲身遇鬼?再次?他怎么知道我又遇见怪事了的?这事除了卫薇薇可没别人知道。我将报纸扔还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两句,就看见卫薇薇从台长办公室里出来,“头儿找……”她指指身后台长办公室的门冲我使了个眼色。

“头儿,找我?”

“恩,坐下坐下,坐下说。”

“什么事?”我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

“恩,这么说吧。”台长打住官腔,“我是先听别的同事说过这事,刚才又跟卫薇薇了解了一下,你,在和卫薇薇处朋友是不?”

我耸耸肩:“是哦。”

“别,你也别这态度,”头儿看出我明显的抵触情绪,“都是成年人,恋爱婚姻是个人自由,我也不是反对。只是,我们搞的行业特殊,是传媒业,消息传播得快,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从我们这里传出去的。我是说,你们处朋友,我没有任何个人意见,但是,绝对不能带到单位上来。如果影响了工作,这样的影响绝对是负面的,而且,不仅对同事对工作,还要面向大众。”

“明白。”一通屁话。

“恩,在工作中,还是得一切照旧,公事公办。”

“这个自然。”

“另外,我会尽力安排好你们的工作时间,毕竟,这不是个坏事。你们俩都是我们大地娱乐台的当红主持人,你们俩关系好了,对大家其实都是有好处的。

你们都还年轻,前途无量。最近市上统计了一下全市十二家电台所有栏目的收听率。”头儿拿出一叠纸,慢吞吞地打开:“小涛鬼话是名列全市第二,排在交通台的信息频道栏目后面。”

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尽管从这几个星期以来的收听率来看,我对小涛鬼话的收听率很有信心。我心里清楚就算在全市排小涛鬼话的收听率也决不算低,但万万没有想到会高到这种程度。不管怎么样,这倒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看头儿又翻了一张纸:“音乐宝典也榜上有名,排名第十一。进入前十的栏目,不是新闻栏目就是经济信息之类的。娱乐栏目就你一个,另外卫薇薇的音乐宝典排名也是相当高的。当然,我们是娱乐电台,娱乐节目当然是我们的强项。但是能在众多好手中脱颖而出,不能不说,你,还有卫薇薇,都是非常优秀的主持人,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叫NJ。当然,在感情方面,都是人,都有感情上的需要。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感情而荒废了蒸蒸日上才起步的事业。”

这叫软硬兼施?我站起身来:“是,多谢台长理解和支持。请放心,我一定尽力做好本质工作的。”

“恩。”头儿点点胖脑袋,又道:“对了,别忙走。最近市上还搞了个评选优秀新闻工作者的活动,我已经把你和卫薇薇报上去了。你们俩,可别让我失望。”

“是。”

“行了,没事了。哦?对了,听下面有些人说什么你撞鬼了?”正事说完,头儿放下拉长的脸。我连忙道:“哪有的事。你别听他们胡扯。最近我和卫薇薇都要被他们吵疯了。”

“呵呵,那就好了。”

头儿就是头儿,一手棒子一手帕子,连哄带骗又敲打,让人不服不行。只是,那事儿……居然连头儿都知道了?

“……喂,这位听众你好。”

  “¥#@$%^*&……”又是怪异地交流声!我知道,仇红来了!她又来了!我已经逐渐可以分清楚,仇红打电话进来时的交流声和其它那种把电话放在收音机旁边那种共振的声音并不一样。每次她打电话进来时的声音,好象……是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声。在黑暗之中,我只感到一阵阴寒渗进我的心里,让我全身汗毛全部竖立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阴沉沉的笑声,“喂,嘿嘿嘿嘿……”不用多听我也知道,那是我最怕的一个人,一个我的听众。

“……知道我是谁吧?”

“仇……红?”我一惊,胆囊一阵抽搐。

“嘿嘿,不错。”

“仇红小姐……今天又要给大家带来什么?”

“那是一个漆黑的下着大雨的夜晚,我在省大三教上面的自习室里面。雨下得好大,打得教学楼旁的树叶哗哗的响。”

象上一回一样,她直截了当的自顾自地开讲了。这是她的风格?不过听她一起头,我心里惊惧之心慢慢放下,既然她已经来了,不管会发生什么都在所难免了,还是先听听她说什么吧。

“忽然之间灯全部灭了,不知道为什么灭的。因为三教自习室从来都是通宵开门的。”

“于是同学们都站起来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我也跟着大家一起下楼,但走到门口我就不走了,因为外面的雨实在下得太大了,雨水溅在地上弹出的水花都已经渗到三教里面来了。”咦?听到这里我不仅不再害怕,竟然还差点笑出声来,因为我记得省大三教的故事是我遍的。这家伙居然搬到这里来讲,她不知道原创作者就是我么?我苦笑着摇摇头,好好,让你讲让你讲。

“我在那里等啊等啊,等着雨小,但是偏偏雨就是不小,而且还象要越下越大。”

“有雨具的人都走了,只剩七八个没有雨具,跟我一样的还在大门口徘徊。

有几个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冒着雨跑了出去。”

“又隔了一会儿,那几个女生也有朋友或者男朋友送雨具来。于是,就只剩我一个人在那里等。”

“后来我站累了,就摸黑找了间自习室坐下。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是有人在外面说话!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我吓的簌簌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朝我这间教室走来的!我钻到墙角,将书包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我听到一阵笑声,是一个女人‘咯咯咯咯’的笑声,我被吓得差点叫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因为我听说,如果遇见鬼的话,一定要藏起来,不能让它找到你。

“脚步越来越近了,我这才听清楚原来还不止一个,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原来外面是一对男女恋人,我松了一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

“那个女孩子忽然说道要去上厕所,于是他们就往楼上走。”

听到这里,我打开台灯不由得摸出支烟点上,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仇红的讲述让我彻底回忆起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讲的,但是――我瞟了眼才装上的镜子,镜子里面的我面无人色,额头上的汗珠应着台灯灯光闪闪。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我么?仇红略带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

“对了,我忘了说明一下。三教是幢很大的教学楼,一共四楼,男厕所在一三楼,女厕所在二四楼。三教是一个回字型的建筑,中间有个小花园。而楼梯在回字的一个角上面。”

“我听见他们朝厕所走去,那个男的说:‘就在这层解决好了。’那个女的撒娇道:‘不要,万一有人呢?’于是他们便朝楼梯的那个角走去。”

“我忽然有个恶作剧的念头,他们刚才吓得我这么惨,我小小的报复一下也没有什么的,我想。嘿嘿嘿。”

仇红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但这一次我没有惊讶了,我已经隐隐预感到她要讲什么。

“于是我就悄悄地跟着他们走,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后面还有个人跟着,还在打情骂俏。”

“我跟他们上了二楼。黑暗中有一点樱红悬在半空中一明一暗,那男的在厕所门口抽烟,女的一定在厕所里了。”

“于是趁那个男的被对着我,我一下子窜进厕所。”

“那个女的在厕所里,雨衣挂在外面。我忽然有了个点子,于是我轻轻地把雨衣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我挽着那个男的,故意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把那个男的引开厕所了。那个男的很奇怪:‘你怎么把雨衣穿上了?’”

“我压低声音哼道:‘冷……’”

“那个男的没有再怀疑,搂着我往楼梯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走到角上,楼梯竟然不见!没有楼梯!”

“‘我们是走错了吧?’那个男的对我说,我只好点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害怕了。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走错。楼梯应该就是在这个角!但我又不能说话。我心里祈祷但愿是我记错了,毕竟那天没有路灯一片漆黑。”

“于是我们又往回字的下一个角走去。还是没有!”

又瞟了眼镜子越看越恐怖。台灯光线不好,只能刚好看到自己的脸,硕大的直播室的其他地方通通是黑漆漆的。这更让我感到恐怖,谁知道在背后这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我感到背心开始发凉,是出的冷汗。该死的卫薇薇!整个什么狗屁镜子,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那个男的开始急了,我也一样,我们开始小跑起来。”

“走到第三个角上。还是没有楼梯!那个男的还在自欺欺人,他说:‘我们是不是方向反了,绕了一圈?’我只好又点点头。其实,哪有同时两个人都错了的?”

“于是我们往第四个角走去,那个男的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厕所就在第四个角旁边,所以第四个也是第一个!”

“我感到被我挽着的手在发抖,那个男的忽然甩开我的手,加快速度小跑了出去。于是我只好默默地在后面跟在他后面跑。嘿嘿嘿嘿……”

仇红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但这一次我没有惊讶了,我已经隐隐预感到她要讲什么。

“于是我就悄悄地跟着他们走,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后面还有个人跟着,还在打情骂俏。”

“我跟他们上了二楼。黑暗中有一点樱红悬在半空中一明一暗,那男的在厕所门口抽烟,女的一定在厕所里了。”

“于是趁那个男的被对着我,我一下子窜进厕所。”

“那个女的在厕所里,雨衣挂在外面。我忽然有了个点子,于是我轻轻地把雨衣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我挽着那个男的,故意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把那个男的引开厕所了。那个男的很奇怪:‘你怎么把雨衣穿上了?’”

“我压低声音哼道:‘冷……’”

“那个男的没有再怀疑,搂着我往楼梯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走到角上,楼梯竟然不见!没有楼梯!”

“‘我们是走错了吧?’那个男的对我说,我只好点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害怕了。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走错。楼梯应该就是在这个角!但我又不能说话。我心里祈祷但愿是我记错了,毕竟那天没有路灯一片漆黑。”

“于是我们又往回字的下一个角走去。还是没有!”

又瞟了眼镜子越看越恐怖。台灯光线不好,只能刚好看到自己的脸,硕大的直播室的其他地方通通是黑漆漆的。这更让我感到恐怖,谁知道在背后这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我感到背心开始发凉,是出的冷汗。该死的卫薇薇!整个什么狗屁镜子,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那个男的开始急了,我也一样,我们开始小跑起来。”

“走到第三个角上。还是没有楼梯!那个男的还在自欺欺人,他说:‘我们是不是方向反了,绕了一圈?’我只好又点点头。其实,哪有同时两个人都错了的?”

“于是我们往第四个角走去,那个男的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厕所就在第四个角旁边,所以第四个也是第一个!”

“我感到被我挽着的手在发抖,那个男的忽然甩开我的手,加快速度小跑了出去。于是我只好默默地在后面跟在他后面跑。嘿嘿嘿嘿……”

仇红忽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我忽然觉得很冷,因为我感到一股异样的东西正从电话的喇叭里面传出来。瞟了电话一眼,电话还是电话,没有什么不同。但喇叭上黑洞洞的蜂窝不可思议地让我感到害怕。

“跑道第四个角,还是没有楼梯,那个男的不由地停住脚步。他脸上有豆大的汗珠。”

“我慢慢地跟上去,正想告诉他事实,忽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声音,是那个厕所里的女孩子。只听那个女孩子可怜地叫道:‘姐姐,把我的雨衣还给我。姐姐,把我的雨衣还给我……’”

“‘你!你是谁?!’那个男的豁然转向我,他的脸已经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我又何尝不心惊肉跳!我连忙喊道:‘别怕别怕,我是人!我只想开个玩笑,我是人……’那个男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连忙解释:‘我刚才是自习,后来停电了本来想走的,但因为没有雨具,只好在这里躲雨,正好碰见你们来了,别害怕,我只想开个玩笑。我叫仇红,新闻系的今年大四……’”

“忽然砰的一声,厕所门被推开,只见一个女人的身体从厕所里爬出来,她一边扭曲着身体,一边叫道:‘姐姐,求求你,把我的雨衣还给我,把我的雨衣还给我……’”

听到这里我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似乎真的听到了那个女鬼凄凉的声音。

“‘啊――’”仇红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听她又道:“我和那个男的同时尖叫起来,我一下子躲在那个男的背后,那个男的本能的用手护着我。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我们看见她脖子上被紧紧地勒着跟皮带!她早就被勒死了!”

“这时候那个男的忽然转身,一把把我推开,他指着我说:‘大四的早就毕业,上个月就已经开始实习了,你怎么会还在这里自习?你也是鬼!你杀了她!’”

“嘟――”电话断了,仇红沙哑可怕的声音消失了,很明显,和上次一样,这是仇红故意挂断的,因为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连忙“啪啪”鼓掌道:“好,非常好。非常经典的鬼故事。不知道各位听众朋友听懂了没有,这是以一个女鬼的身份描述的鬼故事,让我想起了去年好莱坞女星妮可基曼主演的经典恐怖片《THE OTHERS》,非常好非常棒,很新颖的角度。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这个女鬼在厕所把这对恋人中的女人杀死,然后准备将男的戏弄一番再加害,不料那个刚死不久的女孩就已经变成一个冤魂,而且是一个让鬼都害怕的冤魂!非常好的构思非常好的创意,而且体现出了恶有恶报的主题,在这里小涛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佩服之情了。好了各位听众,今天的节目时间到了,谢谢仇红小姐在节目的最后时段给我们献上的经典故事,让我们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祝大家今晚能睡个好觉,哈哈。这里是大地娱乐台,这里是每周一四晚十一点四十五播出的小涛鬼话节目,我是主持人冯小涛,我们星期四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不见不散。”

我几乎没有用脑袋思考,连珠炮一样说完上面的话,一把关掉麦克风,插上最后的广告,冲出阴暗闭塞让我毛骨悚然的直播间。

这个故事是我原创的,任何一个在省大的和我一届的校友都一定听说过在三教里面那个雨衣鬼的故事。那只是当时的我一时心血来潮时偶然的灵感释放。只是,在我的故事里,我是以自己作为故事主角,在带着女朋友去三教的时候撞到了偷雨衣的鬼。而仇红却将故事篡改了,改成以那个雨衣鬼的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

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语气阴沉而凄厉,好象真的就是那个雨衣鬼复活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她是在……表明她的身份?

出门开车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停车场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台冷却的车摆在那里,象失去了生命的金属尸体。已经午夜,卫薇薇早就打的自个儿回去了。卫薇薇现在公然搬到我家来住,自从被头儿敲打了之后,我们在台上越发嚣张起来。

这倒也省事,省得每天上班的时候我得在车上静坐五分钟让她先上去。以前下班了要么我在城里鬼转等她做节目,要么她在什么地方等我的小涛鬼话作完,反正两人都不敢大摇大摆地待在台上,怕被人怀疑或者抓到口实。现在反正已经公开了,再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正大光明的来,还方便很多。至少我可以不用再听卫薇薇抱怨说我的午夜节目太晚、一个人在城里难以打发时间之类的唠叨。两个人心思都一样,走一步看一步。这两天台上的风声渐渐平静了些,果然不出我老人家所料,时间久了,大家也都闹够了,正所谓习惯成自然,

见怪也不怪。

回到家里,卫薇薇已经睡了,直到看到她一直提心吊胆的我这才安下心来。

家里多了个女人,整洁了许多。以前满地的烟头和空啤酒瓶,袜子从来找不到,地板上厨房里油污到处都是,空气中充满了烟和啤酒混着汗臭的味道。现在地板上空空如也,一尘不染,衣服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并整齐放在衣橱里,倒是从来只有啤酒和可乐的冰箱里多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房间虽然整洁得近乎空旷,但并没有因此而缺乏人气,毕竟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呼吸。有个说法道是女人是猫男人是狗,论据之一就是女人和猫都非常爱干净;而男人和狗则一个赛一个的龌蹉邋遢。

卫薇薇已经自己睡了,我轻轻地躺在她旁边,看着象孩子般酣睡的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几乎不可思议,快得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现在我越来越对这个房子有种依恋的感觉,我知道,这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受到再大的压力和不快,即使被仇红吓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只要想到家,想到这里不再是只有一张冰冷的床和一大堆垃圾,心里的不快都会被冲淡许多。即便是那天在电梯里遇到了怪事,但和卫薇薇在一起,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我开始怀疑以前那么强烈的的恐惧感都到哪里去了,也许,都是来自于孤独吧?

前天和卫薇薇大吵一架,我一直在怀疑邻桌同事怎么会知道我又撞到怪事了的,而且还闹到头儿那里去了。后来她主动交代,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跟她一个旧日同窗好友聊起,而那个三八是新闻部的,结果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事儿。我一直被这事儿弄得郁闷,平时根本想都不敢想,一听就觉得心里发怵。她倒好,还给别人说起,结果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还被嘲笑得灰头土脸的。不过很快就和好了,毕竟,遇到事情时人的确需要有人倾诉,尤其是心理承受能力脆弱点的女人。而我则是绝对不会跟她讨论这些事的。

夜凉如水。卫薇薇翻了个身,我伸手搂住她,她似乎知道我回来了,喃喃咕哝了一句什么,又在我的臂弯中沉沉睡去。我搂着她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趁现在不害怕了,想想这一阵子发生的怪事。

毫无疑问,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和那个神秘的仇红有莫大的关系。要是说一切都是巧合的话我自己都不相信。而每次仇红说的话都如预言一般在我身上灵验,之后又在抽屉里发现证据,这也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我慢慢回想仇红的每一次电话。第一次仇红打电话来说出我心里的感受,那时候我还在为如何维持收听率保证听众的数量而犯愁。仇红暗示了我一条可行之道。刚好小奇遇到了古怪的事情,于是我和小奇去了医院。结果遇到不可思议的可怖事情。我慢慢回想,衣架子,手术台上的血渍,尤其是那个尸牌!后来在抽屉里出现了又莫名其妙消失了。虽然小奇也有他自己的理由,整个事情,基本上都是按照仇红的建议去做的,结果果然大有收获。这一切,当我现在心里的恐惧消失以后再回头细细分析,有一种跳进早已布置好的圈套的感觉。

但是,仇红绝对没有理由保证我可以按照她的话去做。那么,如果我不去,她花那么大力气布置的圈套,岂不白费了?她有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而且说得一字不差?

也许,她也是我的同行,也面临或者曾经面临过和我同样的困境。可她没有理由知道我会按照她的话去做啊。

除非是非常非常了解我的人。

是小奇?我心里打了个冷战。不会不会,小奇这样做跟他又有什么好处?小奇这人一向爱占人小便宜,他花了那么大的成本,甚至赔上单位的摄象机,又得到了什么?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小奇有机会布置好一切,但他没有动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是他做的。再说,仇红的声音分明是个女人。就算是小奇的同伙,但想起那天小奇在医院里的惊叫和大汗,想起他哆嗦的嘴唇和颤抖得跟打摆子一样的脚,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害怕。

那么,又是谁?

第二次仇红打电话只说了抽屉里有尸牌的事,我就给吓得蒙头鼠窜,结果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价值的线索当然也就没有了。

第三次,仇红指出了可乐罐子在抽屉里。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可乐罐子的事?

我一直认为,那是个噩梦,我在车里做的噩梦。但是,一觉醒来,却发现真的有个可乐罐子在轮胎旁边,和梦里的一模一样!那究竟是个梦吗?那个从汽车底爬出来的人?是仇红?卫薇薇说撞人是她骗我开玩笑的,但是,当时我的的确确听见了“砰”的一声闷响又怎么解释?

而后仇红说的那个电梯的故事,我和卫薇薇后来的经历简直就是这个故事的翻版。我努力回想那天站在电梯口的女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长什么样子,也许当时我没有仔细看?那么,后来在到第二十九层时看到的黑影又是谁?

也是那个女人?

难道说,她,就是仇红?

如果说上面的一切问题都匪夷思仪无法解答,至少无法通过常理来推断,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仇红,她不是人!我曾经偷偷查过热线来电的号码,每一次,仇红打来电话的时候,都没有显示。

可是,就算她不是人,又要干什么?就算是鬼害人也得有个理由吧?

“HELLO,HELLO?”

“喂……你好。”又是个小丫头片子。

“HELLO,你好。恭喜你,这位朋友,因为你是今天第一个打进我们热线的听众,所以幸运地成为今天我们小涛鬼话栏目的幸运听众。可以得到金鼎公司的运动型太阳眼镜一副。怎么样,有什么感想要给大家说吗?”

“恩,我想……其实本来我不是要打电话来中奖的,我是想说点自己的想法。”

“好的请讲。”

“唔,我在想,那个仇红姐姐,她讲的事情,好可怕哦,而且我的同学都说那些是真的……”

“恩,”我心里涌出一阵奇怪的感觉,难以名状的感觉,于是我打了个哈哈,“哈,仇红朋友,如果你听到了的话是不是很自豪呢。现在已经有朋友喜欢听你讲的故事了――”

“我……觉得,”这个该死的小妞居然打断我,“仇红姐姐的故事最好听。

我一直都听小涛鬼话,但是,只要没有仇红姐姐打电话来,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而且,我的好多同学都是这样觉得……”

“哦,看来仇红小姐在这里是找到知己了。恭喜仇红小姐,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今晚会有空打电话进来。这位朋友你是要在收音机前等她吗?”

“恩。”

“好的,”他妈的你慢慢去等吧!“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下一位听众的电话。

喂,你好。”

“喂,小涛你好。”

“你好!”我摆出最高昂地热情,拿出最亲切的声音,“这位朋友有什么好的故事能给大家分享吗?”

“哦?那倒没有,我只是想说一下我的看法。我觉得刚才那位朋友说得非常对,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觉得我跟她的感觉一模一样,实不相瞒,我一直都觉得那个仇红小姐讲的故事非常好非常吸引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回她都没有打电话进来……”

该死!又是个踢场子的,这不是在扫我面子吗?

接了一通热线电话,我不得不把预备留给只有出现播出事故时才应急用的音乐插上,好让自己有时间思考一下该什么收场。

今天真是撞他妈的的邪了!接连几个电话打进来,不管是那几个常打进电话的熟客还是新的声音,居然都有同一个意思:期待仇红!

这让我很郁闷。毕竟,我是这个栏目的主持人,我才应该是这个节目的主角,这个节目的灵魂,节目应该由我来导演,大家希望听到的理所当然应该是我的故事。然而现在看来我这个位置,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叫仇红的女人给抢走了。头儿说过,对电台来说,听众是上帝,尽管当时我心里不以为然,但现在想来实在很有道理。毕竟,我们做的一切无非是在做给听众们听,谁更合听众们的口味,谁就是老大。甚至那天第一次送卫薇薇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给我提到过好象这个仇红比我更能讲恐怖故事,但当时的我却并没有在意。如果一个专业人员,一个优秀的电台主持人都认为如此,那不能不说我自身肯定有问题。

我的心情实在是矛盾极了,一方面我希望仇红不要就此消身觅迹,可以让我的节目继续有亮点继续保持这样高昂的收听率,我知道,单凭我自己,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但另一方面,我又极不愿意看到仇红抢走了我的地位。

音乐快结束了,热线电话信号灯在密密麻麻闪个不停,让我更加烦躁。怎么办?接?如果是仇红呢?不接?不接肯定不行,节目时间不到。

怎么办? 我看着面前镜子里的我苦笑。

然而事实的不断往前推移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天,仇红始终没有来。

自从上次节目之后,仇红是越来越风光,风头抢尽,丝毫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尽管说穿了她并没有出现过几次,而且还是不定期的,但所有听小涛鬼话的人都对她感兴趣,猜测她的真实身份,预测她下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期盼她会讲什么样的事情,并对她以前的故事反复口头传诵流传长远。对于这,我的感觉很复杂。

有嫉妒的成分,也有羡慕和不服。但是,客观公正心平气和地说,她讲故事的才能确实在我之上。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初我的小涛鬼话这个节目的收听率之所以很超过卫薇薇主持的音乐宝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仇红的缘故。仇红,这个名字竟然能有这么大的魔力,吸引了那么多人的耳朵?也许,我根本没有超过卫薇薇,是在仇红的带领下才完成这一点的。那么看来我的小涛鬼话应该该名叫仇红鬼话才是。在这个栏目里,我只是个陪村,一个地位并不比一个普通听众高多少的穿针搭线的龙套角色,她才是真正的主角。对于小涛鬼话这个栏目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成功。但对于这个栏目的创始人和主持人我自己而言,无疑是个失败。

我把这些告诉卫薇薇,她安慰我说相信我的实力。她说事情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小涛鬼话是我的鬼话。我只能苦笑相对。

我害怕,有一天所有的听众都是奔仇红而来的,他们每个星期一四在收音机前面守侯的是仇红的出现,对我这个主持人则不屑一顾。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个节目是我的!

不行,我要把我的小涛鬼话抢回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就象卫薇薇说的那样,小涛

鬼话是我的!

但是,怎么下手呢?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找出仇红!而找出仇红,则可以一个老方法。

就是再去按照仇红讲的故事走一遍!就是那个雨衣鬼的故事!

我在心里盘算着去省大三教走一遭的计划。如果是按照仇红的角度的故事,首先,得是一个晚上,我得把省大三教弄停电,把那些用功的书呆子们统统赶出来。然后我得一个人进去,找个地方藏好。再然后,我得等到有对情侣到来,尾随他们,当那个男孩去撒尿的时候趁女孩不注意把男孩勒死,穿上雨衣― ―对了,还得是雨天……

荒唐荒唐!绝对不成立。

那么,换个角度,按照当初我原创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角度,首先还是弄个停电什么的,这很容易。然后带着女朋友去三教里面,当然女朋友正好由卫薇薇来,然后她带着雨衣去上厕所,我在外面等……

要是卫薇薇被害了呢?我开始设想,卫薇薇穿着雨衣,胆战心惊地进厕所,我站在外面一边等一边抽烟,而她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卫薇薇了,也许就是那天在电梯口看见的神秘女人,然后呢?卫薇薇也变成鬼……

该死!

一道灵光忽然闪进我的脑海!我目瞪口呆!

我知道了!天啊,太可怕了。

我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错!我终于明白她讲那个雨衣鬼的含义了。一定是这样,她不是鬼,事实上整个事情都没有鬼!她是个人!而且绝对是个心机深不见底的人,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不,不是一个人!他们还不止一个人,至少三个!如果这一切是个圈套,那我会拍案叫绝,即使被陷害的人是我。因为每一步棋都恰到好处,步步紧逼,每一个恐怖故事过后,我都会经历预言般的再经历一次,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明知道是火坑,也只能往下跳。

我说如果,因为我情愿自己错了。我情愿相信仇红是来自冥冥的幽灵,甚至是来加害于我也无所谓。

因为这一切事实太可怕了,可怕到我自己实在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

夜阑人静,卫薇薇挽着我的手,两个人象一对情侣学生一样漫步在省大的校园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葱郁大树依旧,湿碎芳草依然。看着水泥乒乓球桌,永远没有篮网的篮球架,布满灰尘的操场,爬满常春藤的教学楼,依然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在这里念书的日子,又好像是昨天才离开一样。一切都没有变,除了我自己,很有点物是人非的感慨。

卫薇薇想必也和我一样很有感触,“如果我们当年认识,会不会也象现在这样?挽着手在校园里。”她把头倚在我肩上问我。

“不知道。也许吧。”我叹了口气。正好赶上暑假,学生都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校园里空旷一片。选的真是时候,我暗暗想道,如果在节目一开始就讲这个雨衣鬼的故事,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假,自习室里肯定是人满为患。而现在自习室里肯定没有人,这

倒少了许多麻烦。

三教庞大的身躯象一头怪兽一样耸立在黑暗之中。因为放假,没有一盏灯是开着的,甚至连大门也锁上,更不要说自习室了。我带着卫薇薇走到门口。

“来这里干嘛?”卫薇薇不解问道。

我没有告诉卫薇薇来省大到底是干什么,只是说来找点过去的回忆好有灵感或者素材继续编故事。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但我知道,她其实明白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因

为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那天回家看见卫薇薇已经睡着了,后来她说她并没有听我那期节目,但是,我知道她多半是听了,或者即使没有听,也是并没有必要再听。我看着她叹了口气:“我上期节目你真没有听吗?”

“跟你说了没有啊,干吗问这个?”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冷笑着摇摇头,拿出钥匙打开三教大门。

“咦?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任何一个在省大待上两年的人都知道,三教大门门锁从来就是坏的,只要一把大小差不多的钥匙都开始打开,”我冷冷道,“从我在这里读书时就是如此。”

没有路灯,回字型的走廊里面昏暗无比,一股一股的阴寒包围着我们。

如果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定会怕得要命。但是现在,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臂弯里的卫薇薇也不能让我产生一丝一毫的爱怜,我的心里只有第三种和前两种同样强烈的感觉。

沿着回字走廊慢慢地往前走,心里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想着家里整洁的地板,想着衣橱里充满肥皂和洗衣粉味的干净整齐的衣服,想着温暖的床铺,被单或者枕套上偶尔留下的发丝,甚至汽车里充满温馨香水味的公仔玩具,我的心里一种难受。

那是深深的失望和悲哀。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这样做了,我就要失去这一切了。家里又会回到过去一样的混乱肮脏,冰箱里又会有数不完的啤酒,地板上又会是烟头和空酒瓶,空气中会又有那种混着汗臭的烟味。我不愿意这样,我绝不忍心回到那样的日子里。

但是,想着每一次经历的怪事,想着每一次仇红恐怖的电话之后我都要恐怖的亲身经历,想着自己每一次独自走在暗处时的心跳和冷汗,算了,该结束了。不是我的东西,终究不是我的,一切都该了解了。就算这一次这样算了,下一回还保不准会出现什么样更可怕的事情。我实在是受够了。

上楼,走到了楼梯口的厕所旁,我顿住脚步,是这里了吧。

“干嘛?”卫薇薇问道,“你要上厕所?”

“不是我,是你。二楼是女厕所。”我冷笑道。装得真他妈的象那么回事。

“什么?”

“算了,我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我摇摇头,轻轻地挣脱她挽着我的手,摸出一支烟点上,“这样好了,讲个故事。”我不理会卫薇薇眼神中的大惑不解和疑问,自顾自地开口说道:“是一个关于电台主持人的故事。”

“这个电台NJ主持一个恐怖灵异节目。他有一个竞争对手,主持一个音乐节目。这个音乐节目在那个电台是头号热门栏目,而那个恐怖灵异节目则排在第二。”

“然而,那个恐怖灵异节目越来越火,收听率越来越高,大有后来居上之势。那个音乐节目的主持人是个很高傲的人,她决定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恐怖节目有热线电话,由听众来讲鬼故事。于是每一次,那个音乐节目的主持人都打电话去,自称是一个听众,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仇红。每一次,这个仇红都讲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当然不能是那个音乐节目NJ本人,因为这两个人是一个电台的同事,说话声音不管再怎么掩饰都一定会露出马脚来。”

“然后,讲完故事之后,怪事就发生了,每一次那个灵异节目NJ都要遇上恐怖邪门的事情,而且最为恐怖的是居然和那个仇红电话里的故事大致差不多。”

“这事情没法解释,于是那个灵异节目NJ只好认为自己是遇鬼了,遇到了真正的鬼魂,理所当然,就是那个叫仇红的女鬼。”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们布置好的圈套而已。那个音乐节目的NJ在现实中不断接近那个灵异节目的NJ,然后不断引导他掉进自己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

因为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她知道,其实这个灵异节目NJ是个很胆小的人,不断的遇到这样恐怖的事情,最后结果肯定是自动辞职,远离这个恐怖的工作。这样,电台老大的位置就会牢固地把握在音乐节目NJ的手中。”

我一口气说完,抬头看看卫薇薇,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偏头一笑:“好听么?这个故事。”

“你是在说……我?”卫薇薇往后退了一步。我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被揭穿了吗?还是在装傻?不过,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实在是出神入化。

“你认为呢?”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因为我嫉妒你把小涛鬼话带到收听率第一,全市第二的位置?”

我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你有更合理的解释?”

“不要,冯小涛。这很无聊,”她摇摇头,直视着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妈的!我一下子来气了,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瞒我?真当我是个傻逼?

“这他妈的当然一点都不好笑!即是要笑也只有你笑得出来。不是你是谁?为什么每次仇红打电话都没有来电显示?除了你还有谁能抹掉台上的资料?为什么仇红一讲电梯鬼的故事你就来我家?为什么那个除了你之外谁都不知道的、我的那个噩梦里的可乐罐子会自动出现在直播间的抽屉里?还有第一回的尸牌,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进直播间,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拿出来?从第一次在和小奇去医院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在被谁牵着鼻子走,我是在一个圈套里面,一切都已经事先布置好了。”

“小奇?你是说那个电视台的冯小奇?”

“不错!是冯小奇,那个追求了你很久的人,用起来倒正好是杆好枪!

还有那个仇红!那天在电梯门口碰见的那个女人就是她!我一直在想,那个谣言为什么会传得那么快?甚至连头儿都知道了!是你们故意传出去的!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天我做噩梦之前,仇红没有打电话来预言?因为你们事先都不可能知道我会做噩梦!那个噩梦,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现在我就敢肯定,这个厕所里面一定早就藏好了一个人!就是那天我在电梯口看到的那个女人!她一定已经穿好雨衣准备好了,你一进去,她就出来。如果我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会被你们吓疯也得吓傻!”我情绪激昂,直说得口沫横飞。

卫薇薇定定地看着我,待我停顿下来,她冷冷地插口道:“好,说得很好!”她居然“啪啪”的鼓掌:“别的我不想多说,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

“女……”我一迟疑。

“什么?”她大声道。

“女、女朋友.”

“冯小涛,我不得不佩服你很有想象力,而且说得那么有逻辑,那么合情合理。你能言善辩,说得我无话可说。我没办法反驳,连我自己都快相信是这么回事。但是,我要说,不是我,你错了!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你以为我费了一大把心思,是为了和你抢收听率?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还有脸说出口?你竟然会怀疑上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女朋友?你认为,我顶着台上的压力台下的留言都是为了把你除掉?你以为我每天给你做饭洗衣服都是在处心积虑?好,算我瞎了眼睛,居然跟上你这么个阴暗的人!好,就是我!一切都是我策划的,好,现在你就进这个厕所,把我布置好的仇红抓出来罢!冯小涛,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分手!”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脸,那是泪吗?背着窗外的月光,我看不见。

难道我错了?听见我们分手这四个字,我的心里像是被皮鞭狠狠抽了四下一样难受。卫薇薇说完就转身,一路小跑而去。我听见她的皮鞋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急促“夺夺”声,听见楼下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心里空白一片。

难道……我错了?

我转身走进厕所,里面空无一人。

卫薇薇辞职了。办公室里人人都看我象看怪物一样,头儿找我谈了一次,我什么都不想说,我什么都不在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我知道,因为我的猜忌,因为我的多疑,我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在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卫薇薇来拿走了她的所有东西。家里越来越乱,又恢复到了以前的肮脏混乱的样子。我也懒得去管,每天机械地上班,每次在节目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市上优秀新闻工作者评选下来,我和她都在其中,只是,她的人已经不在了。我悲哀地看着手中的奖状,将它撕成碎片,然后仰天长笑,笑得跟哭一样难听。但

是,再也没有人会在身边抱怨:“笑得真难听。”

每天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抽烟,品味着空气中床单上她留下的余香,品味着自己心里的痛苦。我无数次在卫薇薇家门口守候,象第一次一样在车里睡觉,奢望着有一天她能出现,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当有一天我在做梦的时候,一只温柔的手会将我从恶梦中摇醒,然后那个调皮的女子会带着嘲讽的表情出现在我眼前。

然而,奇迹始终没有出现。她搬走了。

正在办公室里打瞌睡,一个同事进来,扔给我一个包裹:“你的邮包。”

邮包?奇怪。我拆开,里面赫然是一盒录像带!我有预感,一定有事情发生。

邮包里另有一封信,准确地说是一张便条:

“冯小涛,我是小奇。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你和卫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前两天她来跟我说了一次。说实话,我并不怪你。事实上我觉得那并不是你的错。任何人经历了那些事之后,难免会疑神疑鬼的。尤其是,我看过这盒带子。

你一定会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跟你联系吧?告诉你,我是不敢。事实上,这也是这盒录像带的缘故。其实我一直都在听你的小涛鬼话,这个栏目做到现在,已经非常流行了。听众并不只局限于开初的学生妹妹,但很多成年人都不会打电话,因为怕觉得没有面子。现在,我其实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作为朋友,我不愿意告诉你。你也许会不理解,但看过这盒录像带之后你就会明白一切了。需要说明的是,这盒录像带就是那一回我们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找到的。这盒录像带的内容并不是我有心拍摄下来的,而是一个无心之失。我没有把这盒录像带给任何人看过,包括卫薇薇,你自己看了之后再决定吧。”

我放下纸条,看着手中的录像带,黑黑的外壳,深褐色的磁带,看上去并没有和其它录像带有什么。但是,按照小奇的意思,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这盒录像带到底纪录下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甚至让小奇都不敢跟我联系?

镜头在摇晃。一切景物都在一片红色基调里摇摇欲坠。镜头只能看到大约膝盖高的地方。很明显,这是小奇忘了关小摄影开关导致的。以前在新闻系念书时知道,电视台的新手摄像师经常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就是忘了关摄影机的摄影开关。这并没有什么好希奇的。

镜头里的景象,是他提着摄像机走在省医院里。那应该是第一次他接到电话去医院采访时拍摄下来的吧?

镜头还在不断摇晃中前进。绕过阴森的树林,走上一条被白帜灯勉强照明的小径。慢慢的,一扇门出现在眼前,一明一暗的门上布满了灰尘和暗褐色的印子。一切都和那天我和小奇去的那间废弃手术室一样。我感到心里的恐惧在被一丝丝抽出。

“呀――”门开了。小奇走进空空的走廊,发出“空空”的声音。昏暗中只有门外的忽明忽暗的白帜灯照明。镜头远处,一片黑暗。我心里开始发怵,尽管是录像带,但仿佛在镜头黑暗之中隐藏了无数可怖恶魔一样。

“空、空、空……”小奇继续往前走,伴随着脚下发出的“空空”声,一阵又一阵灰尘被激荡起来。镜头不仅在晃动,还在颤动,那是小奇的手在发颤。那是,他在害怕。走廊两旁有一道又一道的门,紧闭着的门。天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终于,小奇走到了最里面,虽然根本就已经不能看清楚,但我依然可以靠记忆帮忙,辨认出一道木门在面前。我感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条血管都在膨胀,鼻孔开始张大,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我知道,马上我就要看到最可怕的东西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门被小奇推开了。

因为里面房间的窗户没有窗帘,外面的白帜灯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房间里反而比外面走廊清楚了很多。房间里的东西还是和小奇跟我描述的,或者第二次,我和小奇同去时亲眼见到的东西差不多。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大床,不,是个手术台,手术台的一边有洗手池和几个大柜子,柜子上有一些药瓶药罐,房间的另一侧则空空如也。

小奇慢慢地转身,这时候,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双人的脚!没有穿鞋或者袜子,赤裸的脚!那绝不是小奇的脚!

那是一件白大褂的下端,出现了另一个人的一双脚!屋里还有一个人!

小奇好像没有看见,又转了回去,度开步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小奇说过,他以为那是一个衣架子!

忽然,小奇转过身来,他发觉有点不对了!镜头里又晃进来那双脚,那双脚还在缓缓向小奇走来,向镜头走来!

“啊――”一声惊叫,小奇扔下摄像机转身就跑!镜头里顿时天翻地覆,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

终于平静下来,摄像机被侧扔在地上,于是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侧过来的。我知道这一切都还没有完!我下意识的歪着头继续看。

摄像机被扔在手术台的床脚旁边。那双脚还在不断靠过来,走到摄像机跟前,又走开,走出镜头,又走回来,走进镜头里,然后又走开,镜头里反复出现那双可怖的脚。他在干什么?

忽然,一滴暗色的液体滴了下来!我打了个冷战,突然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冲摄像机来的,他是冲手术台来的!他在布置手术台!那液体就是我们第二次在手术台上看到的血!

“哒!”镜头一动。摄影机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定是硌到那双脚了!被发现了。我瞪大眼睛,不住的喘着粗气。会看到什么?我不敢想。

慢慢的,镜头开始移动,那是被那人用手举了起来!镜头对着天花板不断升高,升高,天花板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忽然,镜头不动了,似乎已经到了那个人的手的极限。

镜头开始慢慢地转下来,似乎那个人在故意把镜头正过来,正过来对正自己的脸。

猛然间,一张脸出现在镜头中!我“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天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恐怖的一张脸!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如此

恐怖的脸!

镜头里赫然出现的竟是我自己的脸!我自己的狞笑着的扭曲的脸!

镜头猛然下坠,“砰!”一片雪花,摄像机被摔在地上撞坏了。

我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看到这张脸,我才明白过来。

那是我自己的脸。那是我自己!

各位听众,这里是大地娱乐台,这里是小涛鬼话节目,我是冯小涛。

我刚才讲述得,并不是恐怖故事,而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今天,我想,应该是小涛鬼话的最后一期节目。

小奇,你在听我的节目吗?我非常理解为什么后来你不敢跟我联系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仇红。不错,冯小涛就是仇红,仇红就是冯小涛。记得吗?第一次仇红打电话来道出我的困境,暗示我应该怎么做。谁还能那么了解我自己?谁还能保证我会怎么做?只有我自己。

薇薇,我知道你一定在收音机前面。记得吗?我问过你:‘除了你还有谁能抹掉台上的资料?谁都不知道的、我的那个噩梦里的可乐罐子会自动出现在直播间的抽屉里?还有第一回的尸牌,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进直播间,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拿出来?’

我以为,只有你能,却忘了,还有我自己。

也许,我太想把节目办好了,而我又是个胆小的人。于是在我在巨大的压力下产生了幻觉,或者人格分裂。我的潜意识里早就知道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于是,在我昏睡的时候,我开始行动。”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钥匙声音,是头儿或者同事,他们一定察觉到不对了,要我赶快终止直播。事实上在做这期直播节目之前我就已经在传播电源和控制仪器上作了手脚,在直播间外面的监控室里的所有控制设备都已经失灵,一切都在直播间内,在我的手中控制着。我得抓紧时间,把所有话说完,如果他们想到切断总电源就来不及了。

“薇薇,我并不是想解释。我只是在陈述自己的看法,我并不敢奢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会回到我身边来。但是,我要说,对不起。亲爱的,我爱你。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不敢面对现实。记得吗?我一直不和你讨论遇到的那么多怪事。因为我害怕,我逃避。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早就爱上你了,但是我也一直在逃避,逃避你。

也许一切可怕的事情,包括这个仇红,都是我心里的魔鬼作祟吧。只是,我不知道,她竟然会出现在现实中来。”

门外响起了激烈的撞门声。我接着道:

“头儿,我知道你们也在外面听着,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会给台上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但是,你们不用费力气了。在走进直播室之后,我就用了两根粗钢管将门从里面封死了。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一切都有个交待,把一切做个了结。即使从明天起下半辈子在精神病院里度过,我也要这样做。我伤害了太多,我的朋友,我的爱人,关心我的人们。这件事既然从我而起,那么,也由我来结束吧。”

门外的撞门声消失了,我叹了口气,脸上有两行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那面卫薇薇提议装得大镜子。镜子里有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在只够照到他消瘦脸庞的昏暗台灯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绝望。

忽然间,在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影子。她慢慢地滑到了我得背后。我知道,她就是仇红,她就是一切噩梦的根源。然而,她却是从我心里产生的。她,是我心底深处的魔鬼。

恍惚间,她似乎拿出一个电话,热线电话?我打开接收频道。

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再是听从我的理智安排,我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头轻轻地卷动,一个声音从背后,也是从我的心底深处,沿着肺、气管、咽喉,口腔,一直涌了出来。

“我是仇红。”

(全文完)

家园 两年前读过这篇,很吓人。后来曾在网上跟小僧相遇,

言谈之中感觉他的年龄很小,似乎当时正在被情感所扰。以后很久都不见他的新小说了, 不知近况如何。

希望我当时遇到的是真的小僧......

家园 吓死我了!

看的过程中来了两次信,每次扑通一声都吓得我从座位上跳起来。。。

家园 :)可以去找他
家园 所以要把声音关了才好,不过没声音只怕更可怕
家园 同志们,真的吓人吗?这要是正在哺乳的妇女同志看了以后,

会对孩子有影响吗?我就最爱看鬼故事,可是现在就有这个担心,所以一直没看。

家园 不怕不怕,只要有我这样的胆子,在白天看,啥事也没。

我看了这么多也没做噩梦,当然,安全第一的话还是不看的好

家园 真够鬼的

进去了鬼影子也没看到一个

家园 正在哺乳的妇女同志不许看!

要多吃猪蹄。

家园 好象不应该看

记得受惊吓就会回奶,,,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真受惊吓。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首页 上页
/ 2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