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饥荒岁月里的记忆》之二十一 -- 老光

二十一 饭胀死人

饥荒年月里头，尽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没得饭吃的60年，竟然出现了被饭胀死的人，这岂不是天大的一筒笑话！

不过，这是一件真事，被饭胀死的是我小学时一个同学的父亲。要知事情的原委，还得从头一一说起。

1958年不光是大炼钢铁，同时，也大兴水利。

收了晚稻之后，县里集中了七八万民工，沿着河洑山一线，一直到石板滩上头，要开一条新河，这河起名：渐水河。

开河的工程浩大，从58年下半年一直搞到60年的年底，才基本上扫尾。要过年了，民工们也要回家了。

工地的食堂是临时凑合起来的，食堂结余的伙食尾子，多余的米都是大家的。按习俗，这钱呀，粮呀，是大家节余的伙食尾子，不分配便要打餐牙祭，供所有就餐的人员嗨吃嗨喝一顿。

于是，这一天特地休息。所有的人都清理好了自已的衣服铺盖行李等等，只等吃了饭之后，就拔脚开溜。工地食堂考虑到路途有远有近，会餐便定在下午的三点开始。

这个工地在河口边，隔我们学校只有几百米，不远。

那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下午，正上第三节课。我们摇头晃脑，跟着老师一字一句念书时，教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冲进来的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我们，哪个是刘桂仙。老师顺手一指，那人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刘桂仙，拖起就跑。

反正是最后一节课，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遇上这么个人一搅和，老师索性宣布下课。于是，全班学生像炸了窝的黄蜂，打起撩脚像箭彪，一齐跟着那人的脚后跟赶，不晓得是回么得事，只是觉得有个悬念吸引我们，小孩子好奇心重嘛！

到了工地上，才晓得是刘桂仙的爸爸死了。

死人搁在几块木板上，周周围围，蹲起的，站起的，围了一大堆。我尖起耳朵，听他们讲了半天，才搞清来龙去脉。

原来，刘桂仙她爸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病，一下子倒在地上。因为死得突然，死得离奇，死得不明不白，民工们议论纷纷。

工地上的头头为了对死者的家属和所有的民工有个交代，便打电话给县公安局，要求公安局来人检验，到底是么得原因致命，是不是中了毒。

说着，说着，一辆吉普车开来。车上下来几个人，负责人迎上前去，交谈了一阵，法医提出要解剖检验后才能作出结论。于是，从车上提下来箱子，法医换上了白大褂，准备进行解剖验尸。

天色阴沉沉的，在场人的心情也跟这天空中的云层一样，灰暗，灰暗的。人群忙碌起来。有人吩咐：把死人抬到这背风的地方来！

法医解开死人胸前棉衣上的扣子，往上退出内里的衣物，我们看到的是死者滚瓜溜圆的一个肚子，像打足了气的皮球，肚皮胀得绷紧绷紧。

法医从箱子里拿出一把解剖刀，从上往下在死者肚皮上就这么一划拉，紧绷着的肚皮一下子就爆裂开来。然后，法医又切开死者的胃，再带上手套从胃里往外掏。掏出来的饭粒子和菜都原副原样，还没有消化。

法医将胃里掏出来的所有东西，都集中堆放在一个竹编的筲箕里，以便检查是否是中毒。掏了半天，从胃里掏出来的东西堆了满满的一筲箕，估摸有十来斤重。

法医最后的结论是：死者是胀死的，排除中毒的可能。

至于死亡的原因，法医分析说：由于死者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猛然见到丰盛的食物，便饥不择食，不顾一切，曝饮曝食。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胃，已经萎缩；突然一下子吃得太多，使萎缩了的胃接受不了，同时，食物进入胃部后会产生发酵膨胀，这就是死者猝然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是我所见到的因为饥饿而胀死的一个人！

• 饥荒岁月系列连载之一到三十的连接在这里

小米宝，请允许老光这样子称呼你，想必你的年龄比我要小得多，所以，尊称汝为“小”。当年的那些事情，一直被遮掩着，葛优主演的《活着》，至今还未曾公演。这不仅是经历过那个时代个人的切肤之痛，也是国家讳莫如深的一段伤疤。我很感慨，你能体味出那个年代的记忆！我之所以写出这一段历史，也就想让后来者不忘怀前辈人所经受的那些苦难，更加珍惜今天！

首先谢谢你！感谢你的关爱。

那个年代，的确是荒唐而又痛苦的岁月。更何况像我这样子一年内先后死去两人的家庭。以至于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后，回想起来仍然揪心地痛。这一段历史，已经被陆续地披露出来，相信再过一段时日，真相将会全部揭开的。到了那一天，当年的凄惨仍然会震惊世人的。可能我们这些人看不到这一天了！因为岁月不饶人啦！

majiage：你好！

对于你的关注，我感到欣慰！我很感谢你。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下放过农村，属于中国最早下放的那一批知识青年吧！那还是1964年，当年 我们下放是因为国家无法安置我们的工作，便把我们下放到农村去了！在乡下，一呆就是七年，直到1971年才被招收进入工厂。讲起我的经历，可说是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也！如果把我这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都写成文章的话，这以后的岁月便不得闲了！我这一辈子，除了未当过兵，工农学党政都干过，生活素材不少，今后余下的时间里头，便是静下心来，把曾经经历过的事儿用笔写出来，以此报答各位河友的关爱！

我下乡三年，感同身受，谢谢你的故事

不知你当年下放在什么地点？想必也吃了很多的苦头呢！

杨继绳的《墓碑》我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坚持看完，主要原因就是阅读的时候心里太不舒服了。

那段历史是中华民族最悲惨的一段历史，希望那段历史不要再重演了。

根据我的认识过程——我的家史，起码针对信阳事件不是如此。

至于是不是被遮掩，我想，也不至于吧？我们常说：乌云遮不住太阳！这句话恐怕不仅仅只是挂在嘴巴上，说说而已？历史，经过一段的时间，它会还原的。当年好多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是铁板上钉钉，无法还原了的，结果呢？转了一个大圈子，仍然回到原先的起点。有句名言：假的就是假的！这世上只要还有公平正义存在，那么，事实便不会被遮掩住的。

比末流的地摊文学的水平还要卒不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