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谈谈有中国特色的自由主义者――也算是和温相先生 -- 黑岛人

温相先生最近几篇贴子说到了网上的一些时事，老实说，真正是老成谋国的实在话。本来有些话我从来不太愿在西西河说，怕搅浑了河里的水，不过这次就说个痛快，但是我们这儿就不要对号入座了，里面提到的人（直接或间接的）应该都没有在西西河出没过。

说到网上比较激进的政争或是维权什么的，我还是比较熟的。原因很简单，我平时除了西西河，泡得最多的就是天涯社区，特别是里面的关天茶舍，而国内多数比较有名的自由派们，只要经常上网，大多都会在那疙瘩出现。比方说那位刘荻小姑娘，前几天就又在那儿冒泡了。而关天茶舍从历任版主到网友主流倾向都可以说无愧于它“自由派大本营”的称号，平日整天嚷的最响就是“自由”、“民主”、“人权”、“宪政”什么的。这些好不好？当然好，不过我对这些吹鼓手真是没有什么好感，为什么呢？我慢慢说给您们听。

关天里的巨室们最看不起的论坛，大概就是强国了（照我说，那其实是看不顺眼，两者的主流倾向正好是一左一右），按他们的说法，强国或是其它一些论坛，只有愤青，没有理性。强国我并不太熟悉，先且不去说它。既然这么说别人，自己总该多一点理性，少一点愤青吧。可是，我敢说，关天骂人的话，而且是极恶毒极下流的粗口不比任何一个所谓“愤坛”少，而所谓理性，不外乎评判事物，不是由屁股决定脑袋；而是应该由客观可靠的证据，按对人对已相同的标准，通过合理的逻辑推导，来得出答案。可这种事例，老实说，真的不多，相反，持双重标准，外加自编证据，然后猛烈炮轰的倒是俯手可得。就说件我也叁与了，而且就是这几天的事吧。

不知道河里的诸位知不知道一位叫王怡的人，此人现在四川成都，任成大讲师，在网上也算是很有些名气。此公主攻的是“联邦主义”、“宪政制度”，文章写得云山雾罩，据说（他的朋友）是极好，反正我是看得肠子根都痒。这与事情关系不大，也不多表述了。我想诸位也能猜出来，此位王怡先生也是位“战士”，誓与“专制”不二立，在关天这种“自由派”重地绝对称得上是“粉丝”如云。

前阵子赵燕案大家还记得？赵燕不是说了句“为了我自己，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我要将官司打到底”吗，这位王先生听不过去了，马上写了一大篇文章。长得很，我不全文引摘了，有兴趣的朋友GOOGLE一下，名字叫《赵燕只是赵燕一个人》。精华呢，就是指责赵燕未经授权就自行代表“全中国人民”（他没有向读者提供赵燕的原话，而是直接作了上述指控的），是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词”，是“公共领域最不要脸的三句话之一”。随后，在另一篇此事的讨论贴子里，他又骂赵燕完全是个“SB”（这在关天ID“闲言”的一个贴子里）。上面说到我也参与，主要就是在这时候，我气不过，写了一文指责他缺乏道德、逻辑和同情心。不知是俺的砖头砸得重了还是正好砸得巧了，随后两天里，为这事关天茶舍里几乎吵得翻了天。不过网上就是这么回事，两天一过，再热的事也烟消云散，大家该干嘛还干嘛（俺是开溜比较早的^_^)。

没过几天，“甘德怀―朱怀力案”发（朱是北大法学院院长，甘是报考该院博士研究生的一位候选人，甘在网上指控朱违反程序淘汰了他，后来又有人指控甘被淘汰可能是由于朱要招另一名有背景的学生）。关天茶舍（以及另外一些时政论坛）里又是一片砖头乱飞，砸了一阵子，有人突然想起，王怡呢？他一向是对这类事情热衷的很，怎么这次一言不发？等了好几天没动静，就又有人指出，王是学法学的，而朱在法学界声望权势很大，王是不敢得罪他。此言一出，王的支持者当然很不高兴，指这是强迫他人表态，有损他人的沉默权。又有人批评说王自己就这么干过。反正又是一通乱吵（这次俺基本没叁与，由此可以看出，俺基本上，是个厚道的好人^_^）。

这事本来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网上的事基本也就是如此）。可，巧了！《南方人物周刊》（南方报系下的一份新杂志）做了一个什么“影响中国的五十个公共知识分子”的榜单，杂志内外有王怡的几个朋友，据说是为了“放大王怡的名声”、“增加搞他的成本”（王怡自己语），把他也放进了“五十人”，还特别作了重点推荐（一共只有两人），专文的名字叫“知而不言是一种罪”，据说是王自许的座右铭。文章其实也是老套路，天纵英才、傲世孤立……等等，比较新鲜（或者是“老翻新”）的是增加了两岁就能记事骂老毛，三岁时地震从此忧心家国之类天人感应的东东。这玩意嘛，爱信不信的，随人吧。毛病出在他许太高兴了，口没把住，一方面将自己提到了一个知而必言，言无不尽的大无畏者的地位；另一方面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文中给他戴上的“代表七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桂冠（原文是“王怡的出现，代表了七十年代知识分子获得了表达）。不服的主就找上门来了，你不是知而不言吗？为什么恰恰在与可能与你有切身关系的“甘朱案”上，叫了你几次都不肯发言？你不是指别人未经授权的“代表”是“不要脸”，你自己“代表”就很要脸了？而前一种质问的代表人物就是网上鼎鼎大名，而且也被列入这“五十人名单”的方舟子。后来，又突然跑出一个据说很有名的文人张远山，写得檄文足有两万多字。于是，好看啊，打得一锅粥。俺要承认，俺在里面也推了几把，小小的。^_^

我是同意多数的批评的，对别人近于蛮不讲理的苛刻要求，而对自己及朋友却一昧纵容辩护，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绝大多数“自由民主派”的通病――评判时老是使用双重标准，还爱编造证据（这方面，在历史问题上特别多见），而宽容的对待不同意见，对不起，我还真没见到几位“自由派”有此雅量。很多比较直率的“自由派”干脆或明或暗的表示过，目的是伟大光荣正确的，过程就并不重要；为了实现民主，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对于反对民主的实行专政。老实说，看到那些话，我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们说白了吧，本朝的革命精神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已经彻底完结了），所希望的不再是推进，而是守成。凡事多好取静，除非出现什么不可预见的巨变，迫使当权者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作殊死斗，否则，它一般不会对反对者再采取前三十年那种强力压制或迫害，更不用说是对一般的批评者（当然，这并不是排除会有极个别的“斩首行动”或是“膝跳反射”类型的例子）。

而“自由派”不同，他们正以为真理在握，为了全中国甚至全人类的利益而“浴血奋斗”中（事实上“浴”没“浴”血是另一回事），从历史经验来看，这种狂热分子（或者更可能，是冒充的狂热分子）如果得势上台，国家极难逃两件事――1。全国搞一次（或者多次）以意识形态为线的大清洗；2。由于政局动荡而引发的社会危机，并极易招引外敌趁机插手。而从苏东经验以及海内外“自由民主派”头面人物们的言行来看，这帮人甚至更糟糕，他们对于国计民生一窍不通，而且也不想通；对于国家利益毫不关心，而且非常乐于出售以换取对其的政治支持；他们所长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批评――无限上纲的批评。不止一位“自由派”从阅兵式上的正步走中，推出当今政权是邪恶政权的结论，其逻辑之荒谬，史实之歪曲，以至于那种东西如果投到他们顶礼膜拜的欧美媒体手里，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被当手纸。

与1911年、1949年的情况完全不同，中国当今并不需要一场传统意义上的革命（以下简称革命），没有一个迫切需要一场革命的国家，会令世界所有国家感到沉重的竞争压力（而且主要并非军事意义上的），会吸引百倍于二十年前的外国人学习在他们眼中和天书没有区别的语言。当然，我们实际面临的困难及其程度并不比二十年少多少，但我们同时确实有了可能、有了基础、有了条件去摆脱它们，国家全面复兴的希望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但这也许又真是中国最后一次机会了。时间！资源！都是如此的紧迫，而“自由派”们却只知道忙着要“清算”历史旧账，忙着要为了“民主”不惜代付任何代价，而事实上，这种“代价”只可能由普通百姓去承担，而始作俑者却会金紫加身，既富且贵。

用联邦党人文集中首篇中精彩的论述作为在下此文的结尾吧――“政府的力量是保障自由不可缺少的东西；要想正确而精明地判断，它们的利益是不可分的；危险的野心多半为热心于人民权利的漂亮外衣所掩盖，很少用热心拥护政府坚定而有效率的严峻面孔作掩护。历史会教导我们，前者比后者更加必然地导致专制道路；在推翻共和国特许权的那些人当中，大多数是以讨好人民开始发迹的，他们以蛊惑家开始，以专制者告终。”

跟海内外的民主派、自由派朋友们没什么直接接触，所以不敢妄评。下面所写，不过是看了老兄此文后引发的一点点对“民主”的思考。

一般来说，一提民主，人们容易想到多党选举、联邦政体等等制度性的东东。

我的理解，“民主”包含两个方面，民主政体是其外在表现，其内里则是一种民主精神或者民主文化。

民主精神民主文化的发生发展，其实也没那么纯洁神圣，不过就是强者之间在谁也吃不掉谁的情况下需要妥协共生所以才产生的那么一种思维惯势而已。民主精神、民主文化在发展过程中充斥着血腥和肮脏。跟资本一样。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这种初始阶段肮脏血腥的东西，在经过长期发展演变之后，却异化成为一种比较公正开明的、比较先进的文化精神。从这个意义上，民主文化民主精神具有了圣洁性。（这点也与资本的情况很类似）

民主精神是内里，是基础，是原因；民主制度是外在表现，是上层建筑，是结果。

但是，民主文化民主精神的内核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粗浅理解，纯正的民主精神应该包含这么几层意思：

1 制衡思维和妥协思维，容忍异议（甚至维护式微的异议）。行为表现上可归纳为“有节”和“有利”。

2 对理性、客观和公正的不懈追求（也许永远无法达到绝对的理性客观和公正）。行为表现上可归纳为“有理”和“有利”。

3 对于社会制度取渐进的、改良的态度，反对暴力革命。行为表现上同样是“有节”。（所以我一直不认为法国大革命是民主的行动。它不过就是反封建革命而已）

4 富于人文情怀，推崇对人格的尊重、对生命的珍惜，等等。行为表现可以归纳为“有理”和“有情”。

根据这些原则，我心目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中国人里是胡适先生，外国的自然是美国的开国先贤们。

如果一个人自封为民主派，却不能容忍别的思想和价值观，粗暴地居高临下地要去堵别人的嘴，或者要将持异议者赶走，这就违背了第1条。

如果他缺乏理性，一味冲动谩骂；或者缺乏公正客观，对人对己采取双重标准，他就违背了第2条。

如果他诋毁现政权，鼓动人们推翻现政权，这也很可能违背了第3条。（前提：现政权并非十恶不赦。所以此处我用了“很可能”三字）

如果他缺乏基本的同情心和人文情怀，不尊重他人人格，以恶毒辱骂他人为能事，这就违背了第4条。

我觉得，不仅那些自视为民主派自由派的朋友们应该时时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民主精神，那些从未自命为民主派的朋友（常常以“民主派”指称他人的朋友），也应该时时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民主精神。

为什么这么要求所谓的“非民主派”朋友呢？

道理很简单，网上所谓的“民主派”和“非民主派”，多指在政体制度上的立场而言。但是，民主精神民主文化，应该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现阶段的最先进的意识形态和文化精神，因此无论您是赞同现阶段中国应取多党联邦还是一党政体，您都不应该拒绝“民主精神”，您都应该以民主精神来约束自己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