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所经历的非正常停课（二） -- 方解石

第二次经历停课是初二的时候，其实起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欠发工资引起的罢课。这起罢课持续了三天，外界传言是因为县里领导出去参观

考察，把财政的钱给花光了，所以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扣发教师工资。不管怎么样，老师们半年都没有拿到薪水，因此全县民怨沸腾。这起

罢课貌似背后得到了校长们的支持，因为老师们只是不进班不讲课，围在办公室里或者蹲在家里，而校长并没有站出来公然指责老师不进班

，而且是基本上全县统一的，可见教师们自己是有统一战线的。

罢课的日子学生是很开心的，都不用上课了，但是老师通知还要到校。于是教室里就欢声鼎沸，大家都在屋里闹的不可开交。我们班主任实

在是听不下去了，就进班来看一眼，他一进来，大家就静下来了。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又出去了。于是大家就继续接着闹。

事实上可以理解县里财政为何困难，我们县130万人左右，县城10-14万，全县公务员，吃财政饭的差不多有三万人。四十个农民养活一个公

务员，即使薪水再低，也是要花钱的。我们县是个农业大县工业小县，那些年出外打工的还没有现在兴盛（侧面反映出制造业那个时候还不

行），自然是没有啥硬收入。

闹了三天后，老师们开始上课了，工资也发下来了。后来跟班主任聊过这次罢课，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但是班主任并不把我们

当成啥都不懂的小毛孩。当时教我们语文的老师姓杨，声音洪亮，浓眉大眼，一看就是那种比较传统比较正派的人，也是我们级段长。杨老

师妻子身体不好，没有工作，常休病假，他每天上完课还要回去洗衣做饭，照看孩子。

我班主任说：“你们杨老师省吃俭用攒了几千块，本来是要翻盖房子的，这几个月全填到牙缝里去了。其实，别看大家是在罢课，哪个老师

愿意离开班级？那个老师放心离开？虽然没有上课，还是在管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学校家属院里住，一排一排整齐的瓦房，潮湿得屋檐下长满了青苔（在不算湿润的河南，只有比较老的、日照不多的房子

上面才会有青苔的）。

杨老师脾气很刚直，对学生中的歪风邪气尤其看不惯。那次罢课，我们班一个人逃学，被他看到了，给我们班主任留了一个条子（手机不盛

行的年代），“初逃，遇我，还。再逃，......你是一心一意想逃课啊，逃了两次。”，这条子的内容是我们班主任训他的时候当着全班同

学的面转述的，我一边听，一边想，是啊，真的像是语文老师写的，恨不得用文言文。后来这个人，因为流里流气，搅扰课堂，杨老师严厉

训斥他的时候他居然顶嘴，杨老师就一个耳光上去，这要是换了老师，这人一定会暴跳如雷立即动手的，但是是杨老师，他啥也没有说，只

是站在那里揉着脸。

这种事情搁到现在，或许广大网友一定会批判杨老师是体罚。但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只是觉得敬佩、解气。

杨老师后来调到另一个风气不好的初中当过教导主任。后来教育市场化之后，我们县私立中学风起云涌，层出不穷，他就到一个私立中学当

副校长去了。后来我去那个中学的时候还跟他聊过。不知道现在过的如何，家庭经济是不是宽裕了许多。

尤其是男老师，动手可真是不客气，动手动脚绝不留情，有一个毛姓同学开学之初就被修理了三次。可是十分负责，又十分护学生，我们老师于老头因为学校把我们初三安排在靠近公路的那排教室，就找校领导吵了一顿。那时候，教师工资也很困难，他们也很有怨言。

感觉来说没放假真不错，避免了学生们在外面放羊。

有一天以前的同学到我学校玩，我还以为他们放假，他们告诉我老师工资没发罢课了。

大概2005年左右有过统计，我记得财政部门统计的数字是全国上千亿，教育部门的统计比这个数字还要翻倍。

当时最严重的县一年只给公务员和教师发两次工资，春节前发一次，国庆节前发一次，每次发3-5个月的，其余的就不发了。

仔细想想，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仅仅是发生在十年前的，太不可思议了。

是太不可思议了。十年后能发展到现在这样。

现在这些老师们都住上新楼房了，而且即使学校没有也都有钱在外面买了。我一个同学高中语文教师一个月两千，丈夫两千，夫妻双方的月薪可以在县城买三个平方。他们06年买的，房价才800.面积120多，还送个楼顶和60平米的阁楼。

我每次想到她的那房子，就想把房子上面系上飞艇，然后吊到大城市里面去住：）

发展才是硬道理。虽然问题很多，除了发展，我们这个民族别无他路。

四平卷烟厂生产的香烟，当时销路不好，只要是吃财政饭的都要帮助消化香烟。除此之外，还有招商引资的任务。

栗市长还是很不错的，当年卖烟的事情也是事出有因，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像那个轴承厂也不发工资，让工人推销轴承，我一个表亲特意跑来找老爸帮忙。

在90年代初期，经济落后地区经常拖欠教师工资。我们那里跟方MM所说情况差不多，豫东某县城，农业大县，工业基础十分薄弱，就靠酒厂、造纸厂什么的支撑。感觉那时候老师过的大多很艰苦，很多家属都做饭到学校里面卖。

我们学校有很多官员的子女，从不拖欠教师工资。别的学校老师罢课，同学到我们学校玩，搞得我们很郁闷。

家里老爷子住在教师小区，楼下的车都停不开了。这只是个县城啊。

当老师真是挺好。爷爷去世，十几个老乡给我父亲解恼，除了我和姐夫，竟然都是他的学生。年龄最小的四十多，最大的，比他还大一岁。

中国教师的责任心，在我上学的那个年代肯定是不必担忧的，现在？我不太清楚~~~~~~~~

估计方MM上高中跟我前后差不多，我们高中那阵子（90年代初），有些老师家里相当拮据，尤其从农村出来的老师，甚至出现老师家属在学校里卖馒头的现象。这种情况下，师资队伍很难谈的是稳定，有本事的老师都会想一些别的出路。

九十年代中期，我母亲他们学校最长的一次是大概12个月没有发工资，比发不上工资更惨的是发下来的全是五年期十年期的特种债券。

花花绿绿的就跟清明节烧的冥币没什么区别，当然，最大的区别是债券上盖有县政府的大印。另有注明年限，五年十年八年的，注上一个年限，一来是明确的告诉大家，几年内就不要惦记这个钱了（有时候拖欠工资也就两三年后给补发），二来也有个盼头，五年十年八年后连本带利一起归还。我记得有一次是发债券修一个水库，不光是我妈他们学校，全县老师的工资都是那种债券。

俺印象中，前几年我妈说新县长上任，给偿还以前的债券。俺妈回家翻箱倒柜一顿狂找，有一年的一百换120多。

那几年全校教职工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好在是头几年学校把周围的地买来要盖新楼，地是买了，但是没钱盖新楼啊，大家就你一块我一块把地分了，种菜。 后来周围的农民还为这个事情告过状，说什么学校把地买了，而且还种菜，影响到了他们蔬菜的销售。

关于卖菜的事情，我还记得有一次学校旁边有个老农卖鸡蛋，说是到镇子上去卖鸡蛋的话，一个能多卖一两分钱，结果半路上被车给压死了。

学校教职工不光种菜，还养鸡，记得有一次说是流行鸡瘟，有个老师给了些注射药，说是给鸡打了就不会得病了，结果打下去后，就不对劲，要死，然后俺爸赶快把鸡给杀了放血，说是放血后吃就没事。少数几家还养猪，我家就在房子旁垒了间小屋，养了一头猪，后来杀了卖给学校食堂了。

学生以及家长有时候也给送些东西，一条鱼，一只鸡，一篮子鸡蛋，一瓶油，甚至还有刚从地里摘下来的黄瓜，茄子，南瓜等等，以现在的标准来看根本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是在那个时候绝对是好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那几年我爸妈是怎么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