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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跟你没完没了 一 -- 阿辉1
老白,尤其小城市出来的,还是很小鸡肚肠的,倒是正儿八经农场里出身的,堪称纯朴。
前两天你写的给一年级学生讲中国年的帖子给我们帮助不小,我太太恰巧被女儿所在的学前班邀请介绍中国新年,她把你的帖子看了好几遍,回来说原定半小时的讲解延长到一个小时,不过好像没唱“买了二尺红头绳”。
我现在就住在一个西北小城,大学城的关系,我们这儿亚裔是第二大族,人口比例11%, 儿子女儿学前班里一半是亚裔孩子。没有做少数民族的感觉挺好的,尤其是对孩子的成长。
阿辉你是个有骨气的人,说实话刚开始读你那篇台湾芳邻一文很是憋屈,不过你后面几篇文章让我很是佩服。
你家孩子里面谁要是英文好又对数理化兴趣一般的话,可以考虑以后学法律,母亲的这些维权意识和经历对孩子绝对影响不小。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一直没收到来自健身中心的任何答复。
我们每天准点去游泳。
只是,每当我带着孩子们,从走进健身中心的大厅开始,就可以明显感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注目礼。
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的压力,每天准时出场。那种滋味也不好受啊!
不愧是教练出身,花妈的承受力就比我强,她告诉我,“咱们可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汤姆,赶咱们不走,你没看见他的蓝眼珠都快变成绿的了吗?”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汤姆的手下,那些男男女女的LIFE GUARD们,不厌其烦地走过来,重复关于十四岁以下不能LAP SWIMMING的规定。
我也每天都极具耐心地,没完没了地向他们重复,我们就是要LAP SWIMMING。
这几乎成了每天必做的一场游戏。
而这场游戏终于在一个礼拜六的下午,被一位高中生模样的十七八岁的女LIFE GUARD LEAD给玩完了。(我想厚道一点,但是,我真的没法子厚道。因为在美国人里,还真没见过这么矮,这么丑的女孩子 )。
看见我们走进来,她仰着她那张怎么形容呢?套句损人不带打嗝绊儿的作家庄羽的话说,那叫“我惟一见过的一张那么具有考古价值的脸,在没有进化的情况之下,能长得这么像人,真是难为她了”。
就是这张脸,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开口就是:
“你们怎么又来了?”那神情,俨然一副主人驱逐私闯闺房的不速之客模样。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我又好笑,有好气地问。
“已经告诉你们很多次了。”
“我也告诉你们很多次了,我们只是在等你们上级部门的处理意见。.”
“我们上级部门不会理你们的,你们最好是赶快离开”
“如果我们不离开呢?”我有点好奇。
“我会踢你们出去”那张脸凶巴巴地说。你都不知道,当她说出“踢你们出去”这个短语的时候,那神态摇头晃脑的,有多么得意。也许在她
那短短的人生经验里,这是第一次有机会说出这么有力量的短语.
“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哪只脚踢我们出去? 我劝你去卫生间好好照照镜子,问问自己是谁? 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再来跟我说话比较好。”
在这里我原本是想说“撒泡尿照照镜子”,临时文明地改成了,去“卫生间照照镜子”。
那张脸,显然是不明白赶我们走,和照镜子,称体重有什么关系。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扭着两条小短腿,走去办公室,与汤姆以及其他几个工作人员指指戳戳地说着什么。
我也立即打电话给辛迪,讲述了这些日子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的事情。
辛迪在电话里叹气说: “这简直是太恶劣了。”
紧接着,又说出一段,我至今想起来都感动的话.: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律师了,将手机交给那女LIFE GUARD
LEAD,就说你的律师要跟她讲话。”
我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去办公室,对着那女孩说:
“我的律师要跟你讲话。”
几分钟前,还疾言厉色地扬言,要踢我们出去的年轻女孩,此刻象躲蛇一样躲着我的手机:
“我不要跟律师讲话。”
我对着手机重复:
“她说,她不要跟你说话。”
教授又电话里指示我,“将手机交给经理汤姆。”
我立马转身对着那个自始至终不可一世,居高临下,从没给过我们一个好脸色,一副不把我们赶走誓不罢休模样的汤姆说:“我的律师要同你讲话。”
那英俊的酷似汤姆 克鲁斯的汤姆,这会儿竟然会摇头摆尾地小声咕哝:
“我不要跟律师讲话。”
我再将汤姆的话,转述一遍.
辛迪说:“只管游你们的,让他们有事,直接找你的律师谈。”
收起电话,我环视了一遍高高低低男男女女围着我的那些人,最后只盯着汤姆的眼睛说:
“从今天开始,有什么问题,找我的律师谈。如果我的律师让我们走,我们一定会走,如果我的律师说,让我们留下,那我们一定会留下。你听清楚了?嗯?”
所有的人都站那儿瞪着我,不再出声。惟有那位不知死活的丑女孩又冒出一句话:
“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法律问题。”
我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理都没理她,拨开人群走开,留下那一帮汤姆们,大眼瞪小眼。
早些年,读过三毛的作品“西风不识相”,讲的是中国式的忍让,在西方完全没有市场,只会被人当作软弱,横加欺负。
也读过美籍作家谭恩美的文章,关于她的母亲,第一代移民,因为英文不够完美,所经历的种种不公平待遇。
这一次,我终于有了可以与作家媲美的经历了。
有意思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位一直不不给我们回信的戴维,直接打电话给辛迪。再不提十四岁以下不能LAP SWIMMING这一茬儿。只是说,我们是一个比较大的GROUP,问我们可不可以在晚上八点以后,泳池里人少了再去游泳? 因为那个时间段,游泳池里基本没有人。
辛迪表示,她得和我们这几个妈妈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
而我们这几个饱受欺负的妈妈们,一致不同意戴维的提议。
一是因为大多数孩子九点多就要上床睡觉了。
二是认为我们既然是付钱的会员,那就应该有会员的权利,想什么时间来,就什么时间来.
更有意思的是,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每一天,都有健身中心不同部门的DIRECTOR们,经理们,前来参观我们的孩子游泳,并不痛不痒地扯几句闲话,客客气气地说几句“这孩子游得真好呀”的赞扬话。
暑假结束后,我们就改为,只是周末去游泳。
回头想想那年暑假经历的这段故事,除了对教授辛迪的拔刀相助,心存感激外,我还真得感谢汤姆和汤姆的手下,那些曾经赶过我们的LIFE GUARD LEAD们,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我们的孩子们才努力坚持了下来,刻苦学习游泳。每个孩子,包括我家最为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在内,都可以在半小时至一个小时内,用四种不同的泳姿,游上四十到五十圈。
我也感叹一下吧,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补记: 一
有朋友问到,若当时没有辛迪帮忙会怎样?
我们当时做过这样两个预案,在万一真被踢出去的情况下:
一 豁出去卖房子卖地的也要请律师,打官司。我有详细的记录和图片。
我这些朋友中的一家,在美国开了二十多年的餐馆和酒吧。四十几岁就退休了。是真正的地主和地主婆,。当时曾义气地表示,打官司的钱有他家顶着。不用我们这些打工族操心。当然我们也决不会袖手让他们一家出钱。
二 我们这几家人,大小也几十口子。孩子们个个懂点乐器,能组织起一支颇像样的乐队。小号,黑管,萨克斯风,长笛,键盘,锣鼓家什的。到时候,找健身中心最忙碌的时间,我们打着标语,扯着横幅,举着大字报。锣鼓喧天地,热热闹闹地去抗议种族歧视。
美国不是有这些个自由吗?咱这纳税人也得享受一下这个权力。事先呢,也通知一下警察局,报社,电视台以及健身中心全国一级的高层.。总之,决不会给他善罢甘休。
现在想来,蛮好玩的。
当时,死了多少脑细胞啊!
我一个朋友是这样评论这件事的:“这世道在非特别异常情况下,还是有理走天下。若无那教授相助,虽然谅他们不敢真动手赶人,最终也能斗过恶人,但会要承受更多日的郁闷心烦,有损健康。不过有时被激得不得不斗志昂扬一阵倒也是种良性有氧运动。”
另一个在某州立大学做教授的朋友,听了我的故事,是这样说的:“我们系里的一帮白人,老是欺负亚洲人和黑人,怎么好好地跟他们讲理都没用。只有抓住一个大错误诉诸法律或校内听证程序,立马都老实成缩头乌龟。”
补记: 二
这个故事结束了。
很久以后,这家健身中心那位叫林的会员部经理告诉我,那个暑假,每周他们开例会,都是在讨论我们的事,唇枪舌剑往返回复的关于健身中心日常工作的电子邮件,也大都是我们的问题,热闹着呢。
她当然不会告诉我都讨论些什么。但我却很想告诉她,中国人,常常貌似软弱,骨头,硬着呢。
后来再没看见汤姆在这家健身中心出现,据说是调去本城的另一家连锁店了。
风波平息了,小涟漪却还有。
就门口那个,给每个来健身中心做运动的人发放毛巾的大妈,就是制造涟漪的人之一。
那时,女儿小阿辉,留一把长发,她每次游泳,都希望
有两条毛巾,一条裹身体,一条拧头发。
没出事以前,本也是可以的,用几条毛巾,随你便,从来没人说什么。
事情闹出来以后,每次我们来,都得数清楚,每人只能有一条毛巾,若想多一条,对不起,请付五毛钱。
开始时我不以为意,认为这可能是新规矩。时间久了,发现,每个白人可以拿的毛巾是不限制的,也没有五毛钱之说。心里开始不悦。但翻心想想,又觉得,节约一条毛巾,节约洗毛巾用水,不是坏事。便也不予她计较。
但每次走进健身中心,看她殷勤地满脸春风地问白人“要几条毛巾?”再看看前面的后面的那些美国人,手里提着脖子上挂着两条毛巾。轮到我们,永远是冷着一张脸“只能有一条毛巾”。就按耐不住地想骂她。
终于有一天,我不想忍了。
那是个下午,我们到了健身中心后,孩子们先进去了,我因为返回车里取东西,晚进去几分钟。领毛巾时,她特意告诉我,只能拿一条,因为我家孩子们都拿过了。我分明看着,从我身边走过的一家老美,每人拿了两条,她屁都没有放一个。
进去之后,发现孩子们都没有毛巾。问了才知道,进门时,那毛巾大妈说,妈妈来了再给毛巾。
我立即返身去拿毛巾,这大妈一口咬定,已经给过孩子们了。
我一个不小心,声音立马高八度,拍着柜台玻璃大声喊“你以为毛巾是蛋糕,被我的孩子们吃掉了?”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立即安静下来朝着我这里看。
“你刁难我们有多久了?你不喜欢我们,就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对不对?我要二条毛巾,你要收五毛钱,看看这里,这么多用两条毛巾的人,你收过谁的钱?”伴着我手拍玻璃的“砰砰”声响,我就看着那毛巾大妈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愣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
自那以后,再去健身中心,她再也不提不能有二条毛巾的事。我们自己倒是自觉地从没拿过两条毛巾。
不过我得说,我真是佩服人家,被我那么拍着桌子吵,第二天见了面,我心里的别扭还没去干净,人家倒是没事人一样地迎上来,笑眯眯地问
“你要几条毛巾?”
唉!我又一次想起了三毛的话:“但愿在不是自己的国度里,化做一只弄风白额大虎,变成跳涧金睛猛兽,在洋鬼子的不识相的西风里,做一个真正黄帝的子孙。”
(完)
能对你太太有点启发,太好了。
对同胞,还有台湾同胞,我的尖牙利齿常常就藏起来了。很窝囊地说。
这一段更好玩.
阿辉姐坏事变好事的心境,值得我们学习!
我的瑞典,英国同事都不喜欢美国的客户,说美国人太傲慢了。
某些美国人无知自大的嘴脸,地球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