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索马里人的流水帐 (一) -- 黑色午夜

纽约自由女神上面刻着 “Give me your tired, your poor, Your huddled masses yearning to breathe free….” 当年大量的欧洲移民以此为信念进入美国, 现在可能要在每句话前面加个”不要”. 但是我个人是对此不有十么概念, 自己没有是么特别的经历, 旁边的家庭朋友也都是所谓的”社会精英”, 都过着美国中上等生活, 许多是美国家庭收入顶尖10%的人, 一路上过来都顺顺利利的. 所以当学校说春假有机会去拘留所跟非法移民有些交流的机会我根本不在乎. 但是有东西抓住了我的眼睛, 那个城市是个充满阳关沙滩美女的城市, 再加上学校负责机票和住宿, 哦也~~~~, 算偶一个.

快进到2010年, 从下着大雪的机场来到了阳光灿烂的海边城市, 先找朋友们吃饭和逛街了先.

享受了一番, 星期一开始开工. 我们要去义务服务的是个基督教会的一个慈善机构, 有8个律师, 专门为非法移民服务. 更准确的说, 是被抓住的非法移民做些最基本的法律服务,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基本权利, 而更加惊讶的是, 拘留所的人员对非法移民非常的不友好, 经常的催他们签这个文件签那个文件, 十么都不解释, 他们的人员亲口说的, 他们希望那些关押人员过的越差越好. 说到底那写看守/工作人员在我看来很是美国红脖子层次, 有关事情容我以后一点点慢慢讲.

早上九点开到了office, 跟想象中的慈善机构差不多, 一座旧旧的大楼落在市中心. 把我们带进去后发现里面有挺多的慈善机构, 一个个的小小的办公室门口上贴的各种各样的招牌. 我们的那个机构是catholic church资助的法律帮助机构, 也有一部分钱来自联邦政府, 但是政府规定他们的钱不能用来上法庭, 可能是怕有人拿了政府的钱告政府.

办公室挺旧的, 地毯明显的退色, 一个大概20平方米的房间, 四周放了一圈的办公桌. 带我们的是个刚来的菜鸟律师, 对我们抱怨了一句他到现在还没有办公室. 他们人都很友好, 还带了一大盒子的甜圈圈给我们吃, 早知道我就不吃旅馆那难吃的早餐了.

然后开始给我们菜鸟普及基本教育. 我们要打交道的是个专门关非法移民的拘留所, 有大概1500人关在里面, 每年遣返个6000, 7000人. 很多人一进来就叫你签文件, 主要的意思是, 你拒绝申诉, 拒绝医疗治疗, 只想回国等等等等. 拘留所的律师主要是为了赶人方便, 会对他们吓呼吓呼, 让进来的人越早滚蛋越好. 但是同时又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关很久, 这个以后再说. 我认为他们叫人签乱七八糟文件是为了他们自己管理方便为足. 然后这个基督教会慈善机构的一个主要责任就是要在被扣压犯签字之前, 抢先一步先去进行些法律科普, 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那些法律上的选择. 然后帮他们添表格走程序, 甚至找免费律师.

说到免费律师, 因为这个非法移民不是刑事犯人, 政府没有给他们配免费律师的义务, 实际上移民法庭, 尽管有法官, 实际上和一般法庭也有很多不同, 这个下面会写点上法庭的事情再多讲点. 那要找免费律师就要自己去找, 或者象这个慈善机构会帮你找. 他们说有个10%几的人能找的到免费律师, 我想想还算不错了. 免费律师这个事情大致上是这个样子. 美国律师协会规定, 律师要每年做多少小时的义务服务, 规定的, 然后大的律师事务所还会有规定, 你可以做多少小时的义务服务. 然后做十么一般你自己决定, 所以这个也是个资源, 有关系能用起来的话很不错. 我们后来上法庭看到了不少在做义务劳动的律师在给非法居留的小孩打官司.

先给我们介绍了组织里面的成员, 有专门跑成人监狱的, 有专门跑小孩监狱的, 还有两个坐办公室的. 头是个女的, 讲话很柔和, 袖子一卷起来满手臂的毛, 还很长. 她经验非常的丰富, 但是后来知道原来04年才毕业的, 应该是牛人. 开始给我们讲基本知识, 十么拘留所只能最多关6个月, 十么申请政治庇护要在进入美国一年之内, 是么下了驱逐令之后可以申请自动离境. 被下驱逐令以后可以有那写理由申请,等等等等. 下面大家拼命记笔记.

那里面关的最多的原来是索马里人, 我先惊讶了一下, 所以他们把里面的人统称索马里人了. 然后哪些索马里人申请最多的是政治庇护, 我们这些菜鸟要做的就是要帮他们填表格, 写文件, 和开始些最初的法律程序, 反正还有那个菜鸟律师带我们, 应该不会算太难. 我老是菜鸟菜鸟叫人家有点不厚道, 他更加象个有志青年, 去年乔治城的法学院毕业生, 拿了乔治城的钱千里迢迢来为一些外国人服务. 后来他说他读书其间就在跟教授做这方面的了, 算是个有理想的人, 表扬一下. 此兄开车时候火气有点, 横冲直撞加喜欢开口大骂, 但平时是文质彬彬白面书生.

听说我会说中文, 专门发了本中文资料给我看, 说很高兴能有会说中文的人了, 要专门安排与被扣押中国人见面, 后来真见上了.

然后那个专门给小孩打官司的律师上来给我们讲八卦. 专门管小孩的法官以前是热心与移民权益的女律师, 后来被推荐当了移民法官. 结果, 她老公和小孩都得上白血病先后去世, 她开始转变成了灭绝师太, 见谁灭谁. 怎么听起来象电影情节. 还有他见过两次Angelina Jolie. 我原来对那女人没十么好印象, 因为不觉得她有那么漂亮, 加上是个小三, 而且好象挺会用手段的那种. 结果那律师说她真的人很好, 对儿童权益很关心, 而且是真的关心不是装的, 因为他们说的那写比较专业的东西, 说起来她都懂. 他对能见到Jolie非常的自豪.

明天去拘留所去看索马里人, TNND早上六点半就要开路

拘留所在深山老林之中, 要求8点半到达, 那我们这里6点半要出发了, 那5点多要起床了, 快赶上挑大粪的了. 就这还是争取来的, 原来拘留所要求是7点开始, 他们有多不友好也能在次稍见一点. 越南妹主动要求开车, 我乐的清闲, 在车上还能睡一睡. 可没多久发现美梦难成真.越南妹不喜欢跟人后面, 喜欢突然性的超车, 坐车弄的感觉象坐船, 坐摇右晃的. 路上一路的景色很漂亮, 因为上几个星期多雨, 一路青山, 养眼的很.

拘留所不象想象中的监狱, 有铁丝网, 没有高高的墙, 没有荷枪实弹的守卫. 不过也是, 拘留的多是些非法移民, 只有少数的人有刑事案在身,但也不是重案, 所以看守的不是非常的严格. 进入以后去了探望犯人的地方, 就是电影里面一排的电话, 然后大家隔着玻璃说话的那个地方. 不过放了我们进去, 可以和在押人员面对面的对话. 开门的警卫脸特臭, 一脸的不爽. 想想他的工作就是个开门关门, 一年工资7万5开始, 应该有理由开开心心. 看来大锅饭味道大概那里都差不多.

进去前手机全部收起, 然后被告诉每人用一支笔, 然后要看好. 然后坐下摊东西开始等生意, 后来迷起眼开始打盹. 碌碌续续的开始有犯人进来了, 大部分老墨, 坐在另外一头听讲座. 然后又进来一队人, 看来是跟我们有关的了. 这批人是已经经过初步选择的了, 认为他们有申请政治庇护的潜力, 现在发了过来开始法律程序. 有人穿桔黄色衣服, 后来知道是有刑事案在身的, 有些是浅绿色衣服, 是入境不久的, 还有些蓝衣服的, 浅黄衣服的, 没搞明白十么意思, 问了带队的菜鸟律师, 他说他还没想过那个问题.

越南妹先分到了个伊拉克人, 因为他会说英语, 其它的索马里人都不会说英语. 小伊英语不错, 好象也有许多故事要说. 我们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帮助了. 政府对他们不友好. 我接着睡觉. 听了一点. 他说: 他属于kurdish人, 应该是十么少数民族. 今年29,在伊拉克属于被压迫人群, 那就符合政治庇护的5个种类之一. 他原来是修电脑的, 好象有一天在市场被炸弹炸到了, 他说起来是轰的一声就十么不记得了, 醒来时候就在医院里面了. 以前电视里面伊拉克看的都麻木了, 事实上现在电视里都比较少播放伊拉克新闻了. 第一次跟个伊拉克来的伊拉克人这么近, 感觉奇怪. 不一样的时间, 不一样的情况, 他应该老婆孩子热炕头, 现在是背井离乡, 也不是因为他做错了十么事情, 就是运气差出身的地方不好. 其实他跟我们都一样, 但命运又那么的不一样.

然后属于我的索马里人也到了, 正宗的索马里黑人, 张的一头卷发, 看起来还挺健康. 我们开始填政治庇护表格, 加上记录他的背景故事, 所有的细节都要记录, 因为法官会问到任何细节, 如果任何无关紧要的细节对不上, 都是被否定的理由. 听起来很不合理, 但其实有原因. 布十的年代, 对非法移民开始实施铁腕手段, 撤换了一大堆的左翼法官, 放上去了一大堆的右翼法官, 整个移民法庭风气大改. 还有就是那时候的大规模的抓人, 很多时候的批一张抓一个人的逮捕命令, 但是到了地方所有无证件的全部抓起来, 直接扔到边境对面. 有闹过把美国公民也扔过去的笑话.

我这位索马里人, 让我们叫他小诺. 小诺87年人, 从小父母双亡, 也是苦命人. 但是他英语很好, 会说会写, 特别口语流利, 比一般中国留学强的多了, 想想他从边境刚过来一个星期, 我对此表现惊讶. 小诺属于索马里非常少数的少数民族, 属于一个小部落下面的一个小部落的下面的一个小部落, 在CIA的索马里国家报告上面是根本看不他们的, 所以他们以前属于在大部落的树荫下面生活的一群人. 大部落之见按照他说法也打架, 但是一般属于就事论事, 打打就谈判那种, 有点古惑仔风格. 但是91年那年都变了. 他们家在莫加帝沙, 就是黑鹰坠落那地方, 91年一开打那是全民武装的大打, 如果有核蛋估计也有人用上了, 人都上不了街. 他那时候被他阿姨接到索马里非常南边靠近肯尼亚的小村庄去了. 然后就是接连的坏消息, 他妈妈那时候怀着双胞胎, 去不了医院, 然后难产死了, 然后不久他爸爸也死了, 具体情况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那时候各派势力到处的拉壮丁. 所以小诺小小年纪变孤儿了. 看到他平静的解释那一切的时候, 我觉得父母双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非常珍惜. 他父母的情况他是后来大姐告诉他的.

她阿姨那疙瘩天高皇帝远的也算太平, 可是索马里本身好象是一直打来打去, 满满的被全世界遗忘了. 小诺在那里上了小学, 中学, 课余帮他叔叔走来走去贩卖东西, 所以有过机会去过大城市, 竟然也知道了怎么用电子邮件. 然后2009年的时候又出事情了.

2009年快年底的时候叛军来了. 其实索马里好象过度政府一茬一茬的也说不清明天说坐龙椅, 但那个叛军, 我们叫他们A家军, 是好象联合国记录在案的, 一个极端的穆斯林组织. 小诺说那天一票人坐了大汽车就杀了进来, 他们那里的警察先跑路了. A家军打扮也很卡通, 一色的绿色返古穆斯林装束, 那种头上绑头巾, 然后吊下来把脸遮住那种, 想象中应该象好来坞大片300里面那种样子. A家军干事情挺麻力, 先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宣布穆斯林纪律, 然后就开始维护纪律. 任何人不守纪律就开扁, 严重的扔集中营. 还有就是他们开始拉壮丁, 21-27岁之见的青年都要加入, 小A也算目标市场之一. 终于有一天他也载进去了,大他一岁的表哥也一样. 一起被关着的有二十来个人. 小诺说起来是天天思想教育, 要他们加入, 有的人最多已经呆了2个多月了. 终于有一天, A家军看守好象去做祷告了, 有了一点点时间的空隙, 由一个过去政府军的猛男哥带头, 砸烂了窗户, 大家开始胜利大逃亡.

小诺先和他表哥一起先往家跑, 想要拿点钱好跑路. 谁知道A家军先到一步, 在他们家把小诺表哥抓住了, 先一顿海扁, 然后问其它人去那里了. 表哥还算有点江湖风度, 没开口, 又是一顿海扁, 然后押送回营了. 小诺说他那时候躲在外面树上, 看见他表哥下场就开始跑路. 一路走森林避开路, 有时候晚上走路因为白天太热, 还好, 索马里有不少游牧人, 能讨点吃的. 小诺和另外两哥么一起走了有大概10天, 到达莫加帝沙.

在莫加帝沙和他在南非的哥哥取得了联系,好象索马里偷渡出来的人很多, 所以干那事情也方便, 有一条龙服务了. 马上找了个有名的蛇头, 拿到古巴的签证. 小诺跟我说的是他家有很多亲戚在南非, 大家定期的存钱, 就为了有人有难的时候用. 他自己一路跑到美国我们算了算有$15,000刀, 不是小数目. 所以拘留所的看守看索马里人都是海盗, 因为一般人那里有那么多钱. 而且, 很多人的逃亡故事千篇一律, 又是个被怀疑的地方. 他们说的也不全无道理, 弄的我心里也有点怀疑说实话. 但是我们还是暂且站在小诺一边.

后来小诺就是全世界的跑, 非洲一直跑到莫思科, 然后哈瓦那. 然后中美洲的不列紫? 我没印象, 但说是中美唯一说英语的国家. 然后进入墨西哥. 在那里比较有趣, 他先被关进了看守所, 但是老墨了解了他是去美国找姐姐, 就给了他些文件把他给放了, 大家都是扫自己门前的雪. 小诺做飞机到了边境的T市, 直接叫地哥开到边境, 然后就走过来了. 然后就被边境巡逻带进来了. 写到这里突然有种感觉, 这些过程编造好象真不是非常难.还有小诺从头到尾的非常的冷静, 不象有些其它索马里人, 见谁都想对方是救世主, 旁边美国MM太难过抹上眼泪了. 但小诺明显受到过很好的教育, 难道海盗在索马里算白领工种?

然后我接下来尽量的问细节, 十么内心世界, 花的钱多少等等, 越详细在法官面前越有说服力. 问了两小时下来还真累, 不知道那些个警察叔叔怎么整夜整夜的审犯人的, 还要加上身体上的教育, 一定是非常的辛苦, 向警察叔叔们致敬.

吃了中饭是会又有下面一批的, 我接着打盹先, 其它人新鲜感还在, 都在交流他们的索马里人的背景. 下午人少了, 我竟然没分到人! 我就在人旁边听着了. 菜鸟律师在跟个老墨谈话, 那老墨穿个桔黄色跳伞服, 看来有刑事案在身. 听了一会那老兄来美国三十年了, 竟然英语一点不会, 我先晕一下. 然后看了看他的记录, 酒后驾车~~~虐带儿童~~~~家庭暴力~~~~每年都有点事情, 把他栽进来的应该是那个 携带武器对抗政府警察, 大罪. 这老兄尽管有绿卡, 现在也要被押送出境了. 说实话对他我个人同情心不大, 但是他被赶走了, 他老婆孩子挺可怜的.

一年七万五，比很多州政府里的公务员都高了。起码他这个工作比不上 toll way 收费的更 boring.

居然还到过伯利兹Belize，别是渗透进去的吧？

最近Frederick Forsyth的小说看多了，看谁都是嫌犯。

呵呵，等着美国解体。

英文是Belize，海对面的邦交国之一。

我那边的亲戚说这两年美国抓非法移民严， 加上加拿大经济比较好。 有不少”非洲难民“直接坐巴士从美国去加拿大， 在边境申请庇护。 那边对难民比这边好， 一登记就有政府救济拿。 上庭的律师费也有政府包。 其实能来到北美的非洲人都是条件不错的， 一般都受过很好的教育。 真正的索马里难民都是坐船去西西里， 意大利头痛死了。

就好比能来美国申请庇护的中国人，在国内都不是最差的。 国内真正被逼得走投无路，喝药跳楼的那些， 都是出国无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