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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诗歌漫话:聊聊周作人的打油诗 -- 司礼监秉笔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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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诗歌漫话:聊聊周作人的打油诗

周氏兄弟都写了相当数量的旧诗,因为喜欢读,我曾拿这哥俩的诗练过一阵毛笔字,找一摞旧报纸,闲时涂抹一番。有一回写了个周诗条幅,给弟兄们过目,结果都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写字跟虫爬似的。本监一怒之下,把周诗改成了怪石。此为闲话,不表。

周氏兄弟以白话文成名,写诗方面,属于高水平票友。用周作人的话说,他写的只能算“打油诗” ,当然,这是人家自个谦虚,咱们就别当真了。作文与作诗,本来是一通百通的事情,凭这哥俩的语言天赋,我想,如果改行专写白话新诗,职业诗人如老郭艾青臧克家,恐怕都得哪凉快哪歇着去了。

论起来,哥俩的诗是有区别,但相似处也多。张中行有个说法,鲁迅诗是长矛大戟,周作人诗是微风细雨(没核对,大意如此) ,我对此不太赞同,觉得有点因人论诗的意思。二周的诗,差不多都看过,似乎风格差异没那么明显,起码,不如他们的文章那样一望分明。

比如“皓齿吴娃唱柳枝,酒阑人静暮春时” ,您分得出这是鲁迅的还是周作人的?说实话,除非事先知道,否则我分不清楚。按说,兄弟俩都是三味书屋教出来的私塾底子,都喜欢并模仿过魏晋诗,学诗又都受章太炎的影响,二人的诗风近似,这反而是最自然不过的。

然而,诗这个东西毕竟还是因人而传的,三十年代周作人的诗曾风靡一时,鲁迅诗反倒不太知名。三十年后呢?一个罪人,一个伟人。诗还是那些诗,哪些是必读的鲜花,哪些是禁看的毒草,政治待遇的差别可就大得没边了。

鲁诗不是本文主旨,不多谈了,下面说说周作人的打油诗。周在写打油诗之前,写过一些相当标准的旧体诗,格律严谨,讲究典故。这些东西在本监看来,都是鸡肋,有学问是没说的,但食之无味,弄不好您还得噎着。30年代以后,周作人忽然风格大变,开始打油,这时候,他的诗才真的有意思起来了。

民间打油诗都比较粗,近于顺口溜的那类,而周的所谓打油是一种亦庄亦谐的体裁,化用了许多日常俗语,不循章法,全诗读来却又不失优雅。在他的一些文章和知堂回想录里,老周也常提到这些打油诗,可见他自己还是颇喜爱这些游戏之作的。

这段时期老周确实打了不少的油,最有名的是苦茶诗,“前世出家今在家”的那两篇。全诗我这儿就不写了,我想很多人都读过。打油诗发表后,北平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来冒泡了,钱玄同刘半农胡适之等纷纷唱和,按现在论坛的说法叫纷纷跟贴。这些跟贴的诗我在周作人的传记中读过,觉得都没有原诗好,所以大部分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是刘半农的一句“白粥油条胜早茶” ,说到这儿我还真有点饿了。

最后说说周作人晚年的儿童杂事诗,出过一本小册子,书店里不常见到了。这些诗,我觉得值得推荐一下。如果说早期周诗是看山是山,打油诗是看山不是山,那么儿童杂事诗便是看山又是山了。这话可能有点夸张,各人口味不同,您也可能觉得没那么好,不过,我个人喜欢这一类型的诗(也包括文):自然简洁,返朴归真。

让我们看看一个垂暮老人对童年往事的回忆吧,比如儿童杂事诗中的一首:“蝴蝶黄蜂飞满园,南瓜如豆菜花繁。秋虫未见园林寂,深草丛中捉绿官。” 忘记说了,这就是被我改涂成怪石的那首,所以一直没忘。

家园 第一个顶~!

抢了位置再看!

家园 俺也敬一朵。最后那首确实好。

景致如画。而且那么流畅自然。

家园 俺也有一首景致如画并且流畅自然的

看着啊:

咏小猫咪

一行二三步

连跌四五跤

重有六七两

八九十根毛

别打我,不是俺写滴。。。

家园 哼哼

果然是条鬼马狐狸

估计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俺扒了你的皮做个狐皮椅!

哼哼
家园 少儿不宜啊

老酒不许修改,等着赵元帅收监吧,呵呵。

家园 可怜呀,那么点点儿毛,莫非斑秃?
家园 顶,不料在此又见公公大作
家园 SABRE老兄也在河里出没?

老朋友了,多批评,别客气。

家园 雪个的猫诗不错,“好猫如诗”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家园 有日子没见到石秀老弟了 呼呼
哼哼
家园 狐皮椅不是很舒服吧?也没有虎皮椅威风呢,换个选择,换个选择吧
家园 刚出生不久
家园 好猫那等高人

ID让我辈一见就忍不住暗暗喝彩:“从何处想来!”恰如宝玉见了林妹妹的菊花诗 一定不会打这种诗这里来。

家园 公公妙笔,不能不顶!

公公对于文学,涉猎之博,功底之深,令人叹服!更了不起的是能以一种若无其事的笔致举重若轻娓娓道来,怎一“高”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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