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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空军一级战斗英雄赵宝桐采访录 -- duan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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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空军一级战斗英雄赵宝桐采访录

  赵宝桐,1928年生,辽宁抚顺人,1945年参加革命,参加抗美援朝时为飞行大队大队长,击落击伤敌机九架,一级战斗英雄,离休前任北京军区空军副参谋长。

  我们请金凤阿姨先说吧。您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赵宝桐同志的?

  金凤(赵宝桐夫人):1950年10月份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因为这个事情非常重要,《人民日报》就成立了一个抗美援朝组,同时每一天出一个抗美援朝专刊,我就是抗美援朝组的记者。到了1952年,朝鲜战争还在进行,这年八一建军节,全军要召开第一次运动会,我们了解到志愿军要派一个代表团来参加运动会。因为我们经常跟总政联系,从总政了解到名单,都是志愿军功臣、英雄。

  赵宝桐:当时派了一个体育代表团,还有一个观礼代表团,带队的就是杜平。

  金凤:杜平他当时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主任,后来是南京军区政委。那么《人民日报》就要报道这个事情,当然我们要采访写一写志愿军的战斗英雄,在这以前我已经写过一些。这次一看,不一样,有三个空军的战斗英雄,就是张积慧,赵宝桐,刘玉堤,这个有特别的意义。这一年我们《人民日报》已经发了三个志愿军的空军英雄,三篇通讯,都是我们编发组稿的,是抗美援朝组组织的。我们又当编辑又当记者,第一篇写张积慧,第二篇写赵宝桐,第三篇就是写刘玉堤。这三个人的事迹我也很清楚。后来我们一研究,考虑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他们一到北京,就会受到各届媒体的包围,我们得抢先一步。于是就派我到天津去迎接他们。大概是七月二十多号,因为八月一号运动会就开幕,我提早了六天,或者是一个礼拜,具体的时间不是记得很清楚。我提早到了天津,找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火车到了,我就上火车,先见杜平同志。这次先采访空军,因为陆军战斗英雄过去报道不少。顺便说一句,这次回来的观礼代表中就有迟浩田同志,他当时是陆军的战斗英雄。当时我没有采访他,我们每一次采访重点,总要有一个新的不同的重点,这次采访三个空军。杜平同志带我到车上见的就是他们三位:张积慧、赵宝桐和刘玉堤。

  您当时第一眼见到赵宝桐是什么印象?

  金凤:我觉得他很年轻,我当时也很直爽,我说那么年轻啊!他那时候二十四岁吧,我也二十四岁,我一看,刘玉堤显然比他大,后来我们叫他大刘,刘玉堤比我们大五岁吧,张积慧好像也比我们大一岁吧?

  赵宝桐:一样大。

  金凤:一样,同年龄,一看张积慧特别年轻。二十四岁,脸红红的。

  赵宝桐:挺可爱的吧。

  金凤:就是这个印象。第二个印象是很腼腆,不怎么爱说话。刘玉堤就比较老练了,因为他是老大哥了,你想,大五岁了,人家抗战时期就参军了,资格也比较老,年龄也大一点。

  赵宝桐:“三八式”。

  金凤:“三八式”的,张积慧是初中生,上过初中,文化可能高一点,也就是稍微高一点。张积慧好像特别年轻,比较腼腆,当然我得抓紧时间,天津到北京,火车也就是两个多小时。是不是,但是我对他们三个人的情况都知道,已经编过他们的稿子,战斗经过我都知道。

  大概上火车就采访,到了北京,迎接的人很多,红领巾很多,给他们献花,根本没有我采访的时间。我说第一天采访非常重要,否则的话,就没办法了。

  到北京后,他们就住在西单旅馆。当时没有什么,大家条件都很简陋,西单旅馆可能大一点,各报纸的记者都来了,一大堆记者,中学生,红领巾把他们三个人团团围住,我心里想,我幸好提前采访,要不这个时候他根本回答不了问题,大家都来,这能写什么呢?我并没有单个采访他。我就写了这三个人,我写了一篇《中国人民热爱志愿军空军》,写首都群众怎么欢迎他们,还写了群众怎么把他们三个人都抬起来了,往前走。我并没有单个写他,也没什么进一步了解,《人民日报》一发表,我认为任务就完成了。

  后来是这样子的。他们参加了全军运动会开幕式以后,因为空军第一次在战场上亮相,中国人民有了自己的空军,而且打败了美国人,不可抗拒的美国人――当时赵宝桐击落了六架,击伤两架,回到安东还击落了一架,这个成绩,是在当时最好的。张积慧的出名,是因为打了美国王牌飞行员戴维斯,是不是?刘玉堤比他还少一架。后来首都人民要求他们做报告,给各界人民做报告。学校啦,机关啦,工厂啦。实际上他们从前线回来根本没有准备要做报告。我当时在办公室里面,他就打来一个电话,说希望我能够帮他整理一个讲演稿。(刘玉堤的可能是总政宣传科长给他整理的,张积慧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部主任整理的)后来他找到我,我觉得义不容辞,为志愿军服务是应该的。这样的话,我下午就去了,下午跟他谈了两、三个小时,吃了饭接着谈,因为报告不能再把通讯上的事情简单地重复一遍,是不是,写得稍微仔细一点。

  顺便讲讲,关于他的通讯我就不知道谁写的,里面有很多不实在的东西,比如,说他是抚顺矿工的后代,其实他家里是贫农,或者说是雇农,他父亲不是矿工,再一个说他告别他亲爱的母亲参军去了,其实,他母亲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死了,这两个细节就不对了。这就不是他了。跟他这样一谈,我就了解他的身世,他出生确实很苦,出生贫农,没有土地,他父亲做长工,打短工,他母亲在他六、七岁去世,他父亲在他十一、十二岁去世,他等于是孤儿,后来当童工,在抚顺什么厂?

  赵宝桐:石油三厂。

  金凤:石油三厂,是一个日本人的工厂,他十四、十五岁当童工了。

  赵宝桐:当了三年童工,后来又当了三年兵,最后才学飞行。

  金凤:他基本上是这样的。

  赵宝桐:十七岁当兵。

  金凤:1945年,他十七岁,实际上他还是跟的东北民主联军,他是工人参加,好像是还没有打过一仗。

  赵宝桐:后来到军政大学,东北吉林大学,到汉口,汉口毕业以后,又把我选到航大来,1949年来的。

  金凤:就这样,他叫我帮他整理,晚上谈了约两个小时,九、十点开始整理,就在他们的住地。我记得张积慧一个人住的小房间,他把小房间腾出来,让张积慧再找一个屋子住,我就在小房间写了六千字左右。次日早上给他看了,看了以后请杜平同志审阅,当时他说讲演稿文绉绉的,他自己把它口语化了一下,他讲的第一次效果怎么样?在中山音乐堂讲的。这样我对他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所以我……

  我也采访过张积慧和刘玉堤,写他们三个人,是一篇文章,没有单独写过他,就是这样子。

  赵宝桐:一直到现在也没单独写过我。大家都误解了。

  您们什么时候开始谈个人问题的呢?

  赵宝桐:从那就开始了。

  金凤:没有没有,那时只是了解多一点。后来就有个礼拜天,他要我带他到北京看一看,我觉得也应该的,应该嘛,我说上哪儿呢?就上中山公园。

  赵宝桐:划船。

  金凤:到中山公园去划船了。当时组织上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志愿军英雄一回来,就会受到女孩子的包围的。很多中学生、大学生,都非常崇拜英雄,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志愿军空军是最最可爱的人!所以我记得刘玉堤在招待所就宣布过,他说:我们俩兄弟都有女朋友,都有对象了,当着好多记者,还有一些学生宣布的。所以后来我跟他接触的时候,也是比较坦然,后来才知道他没有对象,那次划船的时候,他才说:其实我没有朋友,张积慧也没有,大刘是结了婚的。那是组织上怕我们受到干扰。我听了才明白,原来如此。他把情况先挑明,然后说:你老采访我,你是不是谈谈你自己?他想了解我。我说解放前我上小学、中学到大学,1948年到解放区《人民日报》,《人民日报》分我当记者。他说:就这么简单?你跟我谈好几个小时,说你自己就这么一点算完了?你有许多男朋友吧?他反过来问我,我说没有。

  赵宝桐:有你也不说。

  金凤:什么叫有我也不说?我有过一个男朋友,1949年就吹了。当然有过,我上大学,解放前,我上上海交大,跟北京清华,那两个学校男生和女生的比例:交大十五个男生一个女生,三千学生,大概只有两百个女生;到清华,两千学生,也是两百多个女生。这个比例比较悬殊,当然也有男同学追求了,是不是?后来我告诉他,是有男朋友,后来因为性格不和,两个人脾气很倔强,很要强,很自尊,两个人脾气合不了就分手了。我告诉他,这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1949年分手后,一直就没有了,那时候有这么一个指导思想,女同志结婚早了以后,一定要有个后代,我看一个“规律”,譬如男女同学同时参加工作,同时起步,你一结婚,自然而然,家庭负担,弄孩子,弄家务,学习时间没有了,不可能做重要的工作。所以,就没找男朋友,事业心很强。后来,这么一说,他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这个情况就挑明了。

  然后又有一次,又是下一个礼拜天,因为他在北京停留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样子,他说要去看电影,我记得礼拜天看的是一个朝鲜电影,片名叫《少年游击队》,我觉得还演得不错,当时在下小雨,我还穿的雨衣,后来看完电影出来,他说我要去照相。我陪他去吧,去照相的时候,他突然间,完全突然袭击,把我拉过去。我说穿雨衣照相这不傻得很嘛,这就算……

  是那张照片吗?

  金凤:是的。

  赵宝桐:这不挺好吗?看不出来雨衣。

  金凤:这张长的就看出来,有一张全身的,这就算是他的一种方式,很突然的一种方式。后来我问他,你是不是老跟女孩老照相的,他说没有没有,就是只和你照相呵。

  赵宝桐:这就叫进攻。

  金凤:这叫进攻,突然袭击。

  赵宝桐:战术。

  金凤:他就很勇敢。比如我是一个知识分子,当然了,一个女孩子背后总是有一些追求者,还有解放后,当然还有报社的一些人,总而言之是知识分子吧。跟知识分子接触吧,很不愿意,知识分子老要找你谈话。《人民日报》有一个人最有意思,他是我的上级,他跟我谈马克思主义,谈学校,跟我谈到半夜三点钟,我说我第二天还要上班呢!还有写信,写很长很厚的信,赵宝桐也不是那样子死谈,属于一种行动的方式,用一种行动方式来表达他的态度。

  赵宝桐:从其言,观其行。

  金凤:从其言,观其行。一个多月,他在北京呆了一个月。基本上也就是……

  也就是说他回去以前您们基本确定了恋爱关系?

  金凤:对,我们两个之间确定了,当然,回去还要报告组织。

  赵老,刚才阿姨说了她刚认识您的感觉,您第一眼看到阿姨是什么感觉呢?

  赵宝桐:其实我见过女孩子多了,在她之前我认识很多女孩子,都围着我们,最可爱的人,那真的就可爱了嘛。我爱她什么呢?她自己说了,她工作很勤奋,我那时候,晚上困得要命,睡了一觉醒来,她还在那儿写着,使我很受感动。我感觉这个人很不错,又是共产党员,知识分子能够那么泼泼辣辣的,很不错。另外,有时候我请她吃西瓜,弄得满脸满嘴都是。

  您上前线的时候,有没有互赠一下礼物?

  金凤:一张照片吧。

  赵宝桐:就是照片,没有别的礼物。反正我觉得她可爱,我就爱。不过,我跟你说实在的吧,我当时不愿意在北京、天津留着,因为前线还正在打仗,我确实急着要回去打仗。我的战友都在前线,我不能老住在外面,光报告有什么用?我认识金凤以后,她知道我呆不住,我老想回去。结果我没回去,我的僚机就牺牲了――范万章,二级战斗英雄。就在我回国这一个月他牺牲了,我很怀念他。

  赵老,您第一次升空去作战的时候,紧张不紧张?

  赵宝桐:这个我给你讲一讲。我们第一次入朝参战的时候,去了大概有20多天,没打成,老下雨,回来了。回来以后第二次,升空打仗了,第一次打下来敌机,是1951年的11月,11月21号,那时候我是副大队长,我们发现机群有四十多架,发现了以后,我带领六架飞机就冲进敌人的机群里去了。由于求战心切,好长时间没见着敌机,见着了以后,一下子冲进去的,因为冲得过猛,所以一下子冲到敌人的下面去了,冲过头了。敌人突然被我这么一冲,都乱了,队形也散了,我由于冲得过猛,没办法开火、开炮。为了避免受敌人的袭击,我又赶快拉出来了,拉起来后,重新占位,趁着敌人还在乱的时候,我又第二次冲下去开火了,对着好几个飞机炸,而且炮弹差不多打光了。在这次战斗当中,最后判读得到的结果是击落了2架,也是我们师第一次击落了敌机。全师第一次击落敌机,上下很高兴,很欢欣鼓舞,得到了真正的战斗洗礼。我个人也是相当高兴,第一次出战,第一个打下来敌机,很高兴。

  您第一次击中敌机时,敌机是个什么状态?凌空爆炸吗?

  赵宝桐:这个我也没有详细看。在航校学习的时候教员告诉过我:击中敌机以后,不要去看它最后怎么了,不能看!要不,你们忙着看,后面的敌机来打你了你都不知道,射击完了就要赶快占位,重新占位。

  重新占领有利位置。

  赵宝桐:对呀,你得准备下一次进攻。反正射击完以后就不要考虑打掉没打掉。根据课堂上教员讲的去做,这些教条还是很有用的。

  那个时候还是要听命令,大队长团长下命令,说返航,我也就返航。看到好多飞机被打掉了,有我们的,也有敌人的,在地上一堆一堆冒着烟,我说谁打的呢?是不是我打的?当时我们还请专家来判断,看射击胶卷,判断打上没打上。当时找了一个苏联专家,叫人家给判,我们自己技术还不行。人家一判,说我打掉两架。

  您空战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打掉几架?

  赵宝桐:反正知道打掉了,不知道打掉几架。一判读出来,很快,大家就把我扛起来了,高兴得要命,全师第一个打下敌机啊!

  当时您感觉敌人的F-84飞机好打不好打?

  赵宝桐:还是比较容易。只要你敢干,敢打,敌人还是害怕的,F-84性能也不如米格-15。

  它是速度慢还是……

  赵宝桐:不管速度还是各方面都不如米格-15。特别是高度、速度都不行。

  你觉得打F-86呢?

  赵宝桐:那就难多了。它有一个性能优于我们米格-15,你比方俯冲的能力,F-86就比我们米格-15快,但是爬高的能力没有我们快,俯冲速度快,逃跑就快,一说跑就跑。总的来说,F-86性能不错。后来我们的米格-15就改型。

  当时您打F-86的时候,用的是什么飞机?

  赵宝桐:我们大部分还是用老飞机,因为来的新飞机不多,新飞机马力大,快是快,但是长机速度太快的话,僚机跟不上,所以,当时都是给僚机用好飞机,能跟上来,要照顾他们。

  就是把好的飞机给僚机飞?

  赵宝桐:给僚机了。我一直飞我的老飞机,那架老飞机最后飞到什么程度,都变形了。

  什么地方变形了?

  赵宝桐:机翼什么的都飞变形了。打仗的时候,飞机一上天,能发挥多大性能就飞多大,飞到极限了,还能不变形?

  您在整个抗美援朝期间始终就飞的这架飞机?

  赵宝桐:嗯。

  当时您编号是多少?

  赵宝桐:这张照片上面写着呢,25号,飞机就在中国航空博物馆放着呢,25号。

  您还记得第一次打F-86那个过程?

  赵宝桐:打F-86那天,也是我们刚出动,敌人出动好一阵了,开始往回走、往回飞。我们比敌人机群稍微高一点,他冲着太阳,他看我们不清楚,我们看他很清楚。带队长机一下命令,我就撵上他们开炮,因为离得很近,开炮,就打下来一架,有两架就跑了,因为我开炮以后,另外两架就很近了,我舍不得放弃,就撵,就追,追着追着,又打下来一架,那一架就跑了。再撵呢,就要过三八线了。

  我们打仗出战的时候,不是靠大编队。当时也强调编队,但是现在看来,一出战的时候,你过多的强调编队反而不好,实际敌人一打他也是乱了,你比方说,他一出来四十架一个编队,一百架一个编队,你一冲,他也就乱了。我们的编队也是,一打也就乱了,但是,只要你不离开这个群体,能够互相牵制敌人就行了。如果你是敌人,他是我的战友,你们打他就打不了我了。是互相牵制一部分,还是有战友能够牵制一部分,对你打仗还是有利的。虽然你不在一起,但是打仗还是有利的。如果你要过多强调编队,出战的时候不大合适。因为一打仗就乱了,整个编队编得好的时候也不多。

  我们当时打仗,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我在陆军也打过仗,特别是抗美援朝我们已经宣传很长时间了,他美国人都打到鸭绿江边上了,所以我们就提出抗美援朝、保卫祖国,还有对敌人有一种强烈的仇恨心理,打起来当然不害怕了。

  1951年12月2号的那场空战,是在朝鲜战场上空前的大空战,几百架飞机在空中,这次空战不光是数量多,在质量上,以前美国大量地用F-80和F-84这种型的战斗机。后来这两种战斗机性能不如米格-15。它就改型,改了用F-86,当时叫“佩刀式”,在世界上都是最先进的飞机。

  这次也跟过去打仗一样,开始我们也是大编队出去了,打下了以后,互相都散了。逮着就打吧,有机会就开炮。我当时赶的是四架飞机,这四架飞机后来也散了,成了两架两架的,我追这两架,打了一架,离那架就不远了,它是编队的,我把僚机打掉以后,长机就跑了,就做动作,做了好多翻滚、俯冲啊,我都没饶它,就一直追它。它也没还手之力,回不来头,它要是回头一转弯我就更好打了,它这么一转,我不打半径了吗?它不敢动了,不敢转了。我就追上去把第二个打掉了。

  您从回国参加观礼,回到前线,第几天又参加战斗的?

  赵宝桐:我回去就参加了,当天回去,第二天就参加了。

  第二天就参加了,什么时候又打下敌机来的呢?

  赵宝桐:当时打下飞机是哪一天记不得了,我记得打下来的是F-86,反正挺难打的,因为越打,敌人越滑,最后在哪儿?在云层里飞行,在云里面飞看不见了,有时候冒出来看一看,你一打它又进去了,不太好打。

  您打的这一架是这种情况?

  赵宝桐:就这种情况,不是太好打。

  这种情况怎么打?

  赵宝桐:这种情况是这样,它也不能老藏着。

  您始终跟着它?

  赵宝桐:哎,跟着他。他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进去,反正离不开那个地方,你要站得比他高一点,它为了躲藏比你低,再高没有了,再高没有云了;它在云彩里头吧,必须比你低,再高就没有云彩了。有的地方没有云层,所以我们得飞一万公尺。

  您打他的时候,云层厚吗?

  赵宝桐:云层也不是太厚,就是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云层之间有空隙。

  当时您发现几架F-86?

  赵宝桐:那时候,指挥所知道,我不知道几架。

  根据指挥所下命令您们打?

  赵宝桐:他知道我们哪儿有飞机。有时候,我们自己找不着,指挥所说你在前方多远多远,在你前方有敌机,那边有什么敌机,地面告诉我们情况。

  那天您跟这架F-86,跟了多久才把它打下来?

  赵宝桐:那也跟了好长时间,十几分钟吧。因为我们飞机出去也就是二十分钟,不能飞太长时间,因为油不够。每一架也就是二十、三十分钟。

  那天F-86在云里,后来从云里冒出头来的时候……

  赵宝桐:它一会儿露出来,一会儿躲进去。好在我知道它的飞行方向,知道它大致的位置,我就在上面等着它,你露出来了我就打。最后击落了一架。

  您在朝鲜战场上一共击落了多少敌机?

  赵宝桐:在朝鲜战场上,我一共击落了敌机九架。击落了三架F-80架、三架F-84架、三架F-86。《人民日报》上登了一个“空军之最”,击落飞机最多的就是我了,这个纪录到现在还没有打破。

  经验还真是没多少可谈论的,当时肯定说我们的技术不如敌人,不过我们的勇敢远远地超过了敌人,所以我们当时有个说法叫勇敢加技术。当时应该说勇敢是第一位的,但是你一点技术不懂也不行。这就是“勇敢和技术。”

  再一个就是我刚才说过的,不要过份地强调编队,因为敌人编队也不行,你过份强调编队,把自己捆住了,反而打不下敌机。

  再有一条,就是瞄准。因为我们武器装备都不是很先进,你比如说瞄准具,它这个瞄准具,有一种叫活动光圈,活动光圈是什么?就是跟陀螺仪差不多,它转得特别慢,等把它对准了,人家飞机早就飞没了,没得机会了。这个我就觉得它太慢,我采取一个什么办法?土办法,我是三者都用,活动光圈、固定光圈,特别要用炮弹,就是那个曳光弹,盯住炮弹的光线,这光线如果落在敌人的飞机上,肯定打上了。我摁着炮钮不松开,那炮弹开始可能没有打着它,但它越过它机身的时候,肯定有几发落到它身上了,这个方法我是自己想出来的。这是个土办法。我是三者都用,不要省那发炮弹,你那几发炮弹换一架飞机?一架飞机多少钱?炮弹值多少钱?我哪次出去,炮弹基本上都打光。

  当然,抗美援朝不能跟第二次世界大战比,二战中一个飞行员打下五十多架、六十多架的,也有不少。德国还有打下一百多架的,这个历史永远过去了,没了。我们抗美援朝,是全世界第一次用喷气式飞机空战,这个跟螺旋桨飞机不一样,就不怎么好打了。据我所知,在那之后,包括美国人、俄国人,打得最多的都不超过二十架,也就是十多架,打个几架飞机就很了不起了,你想嘛,后来只要打下四架就可以叫王牌飞行员,人家打四十架不叫王牌,你打四架叫王牌,那说明什么呢?不好打了。确实不是那么好打的。我看以后更不一定好打了,因为什么呢?几公里之外,很远,你根本看不见敌机你就发导弹了。那好打吗?根本不好打。最后,你就是想超过我们的标准就不容易。虽然9架不算多,但也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回国的时候,毛主席,周总理,少奇同志,国家领导人都接见我们。但是当时我们有那么一条要求,就是见到毛主席不能去握手,要保护主席的健康。毛主席怎么知道我赵宝桐的名字呢?一个可能是通过他的孩子,毛主席的孩子,那时候我们在旅馆住的时候,他的孩子经常到我那儿去玩去,就认识了嘛。认识了我就把笔记本拿出来,我说请你叫毛主席给我题个名,题个字。我送给毛主席一张照片。我在照片后边也写上了字:送给伟大领袖毛主席。毛主席接过了照片,挺喜欢,是他女儿告诉我的,说她爸爸拿到了这个照片以后,压在玻璃板下了。这不就知道赵宝桐了?另外,当时空军给毛主席送的战报,里边就有我的名字,因为什么?我哪次空战都参加了,战报上有我的名字比较多。所以毛主席就知道了空军有个赵宝桐。所以,《毛选》五卷里就提到了赵宝桐的名字。他说了个什么呢?就是说,“一个人应该自量,不自量,你像唱京戏不能说我毛泽东比梅兰芳还唱得好,驾驶飞机比赵宝桐驾驶得还好”。他就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您什么时候就没再打仗了呢?

  赵宝桐:最后打下那架飞机之后吧。我原来有肺病,打仗的时候还有肺病,但是当时部队飞行员人少,不能下战场,我们好几个有病都没下来。后来仗也不多了,组织上叫我到青岛去疗养,疗养的时候已经停战了。但是没有撤兵,正好刘司令也在那儿疗养,他说要派几个人到苏联去学习,学航空指挥,到苏联空军的指挥学院。我说我想去。这样,疗养结束,我就没有直接回部队,到北京,然后直接去苏联学习去了,就那么出去的。

  那您和金凤同志什么时候结婚的呢?

  赵宝桐:当时,双方组织都不太同意。

  金凤:两方面组织都不太同意。

  赵宝桐:真不容易,我告诉你。同意不同意我们已经在一起过五十年了。

  金凤:我们还是比较勇敢的,报社的同志说,《人民日报》的人不找,何必找一个部队的呢?

  赵宝桐:我们主任不同意,她们主任也不同意。我说你同意不同意,不行。

  金凤:感情是个人的问题。当时《人民日报》有不同意的意见,其中有一条,说你干嘛冒险?你找这么一个人,回到前方打仗,而且是个空军。那时候的军队,如果在陆军的话,你当到团长大概可以不到前线冲锋了,空军就不同了,团长、师长还得上天打仗,第一个冲在前面,你找这么一个空军战斗英雄,还得打仗,多危险,当时我很不同意,我说人家冒着生命危险,你们还说这种话!

  赵宝桐:空军打仗像古时候一样,将在前面,你军长带队,第一个就是军长。你当大队长,你就得站在你们大队的前面,中队长你就站在你们中队的前面。

  金凤:我的思想还是很纯洁的,我在那时候也接触了几个战斗英雄,不是他一个。能当上英雄,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人家在前线流血牺牲,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保卫我们的和平建设,保卫我们北京和国家的安宁,我们连这点危险都不敢冒?你无非是有这么一个风险,这点风险都不能冒?还算什么真感情?谈恋爱还讲这个?其实,抗美援朝刚开始,我就要求上前线,我当然不要求打仗,我要求当记者,但是朝鲜前线条件太差,你去了,一个女同志往哪儿放,专门派人来保护你?那就很不方便。我到空军杭州笕桥机场采访,整个机场就我一个女同志,把我放在那儿睡?睡在一个楼上,下面都是飞行员,上面就我一个女同志。一个女同志到部队采访很不方便。我到海岛上采访,人家海岛,最靠近国民党岛屿,海岛那个教导员也是很不欢迎我,就我一个人上海岛很不方便,朝鲜前线更是这样。所以我跟他从认识到结合,也是抗美援朝战争给促成的。如果没有抗美援朝,他在部队,我也不一定认识他,部队人千千万万,好几百万大军,那怎么能够全认识?战斗英雄也是有成百上千个的。

  那您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金凤:1953年,1952年8月份认识的,抗美援朝战争结束结婚。

  赵宝桐:已经完全结束了。

  金凤:1953年签定停战协定了,他来青岛疗养,那时候,空军第一批人派到苏联去学习,他想去,就把他也派去了。当时我正在广州采访,也是搞部队报道的,住在广州军区招待所,他打长途电话,说他马上就要走了,说回来,回来赶快结婚吧。

  1953年几月?

  金凤:1953年8月。

  赵宝桐:我结婚了,张积慧也结婚了。

  金凤:张积慧的爱人小高,是人大附中的中学生,原来还叫我大师姐呢。我们一块儿结婚,结婚没有半个月他们就走了,一直去了两年。

(注:赵宝桐同志已于2003年12月12日因病去世。)

家园 标题不太合适

标题改为——“中国”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空军一级战斗英雄赵宝桐采访录,比较合适。

家园 也不合适,他没刘粹刚击落的多。

也不合适,他没刘粹刚击落的多。还是改叫我军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

家园 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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