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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大翻身记

秦大路

那晚酒席散了以后，迷迷糊糊的摸进一辆出租车。只记得司机拉着我在市中心兜了很多圈后才回到菊花园。回家后，虽然头还有点晕，但并不太困，于是在书架上拣了本红楼梦，隔行跳段的读了起来。醉意中读红楼，个中感受远胜于平日，一会儿功夫便入佳境。当读到宝玉梦游太虚胜境一段，立时心旌神摇、不能自持。就在口干舌燥、眼疲神乏之时，忽然不远处有个妙龄绝色女子朝我轻挥玉手。

“秦兄快来，与我一起去大观园耍子去也。”

“你是哪里的MM？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警幻仙子呀，你经常和我见面的。只不过我在书里，你在书外。”

呀呵！闹了鬼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拧了一下手背，还有痛感，说明不在梦境里。尽管如此，面对着如此活生生的美丽女子，我还是不敢贸然跟她前往，万一中个什么埋伏，这“一世英名”可就付之东流了。

“我不去，我不去。我就躺在床上看红楼梦了。在书里也可以游玩大观园么。”

“在书里游玩大观园有什么意思呀。神领意会，哪里比得上身临其境的感受？今天你正好可以赶个巧，宝玉、黛玉、湘云、宝钗他们都在，就连雪芹先生也来了。”

“他们一定又在对诗了。以诗下酒，真是别有雅趣。那我得去观摩观摩。”

“怎么你不知道？他们已经有好久不做诗了。而且永远也不再做诗了，他们现在只知道玩乐。”

从警幻仙子的口里得知，宝玉黛玉他们现在每日沉湎于唱歌、下棋、打游戏、上网等杂艺。听到这些，我异常失望。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是黛玉的追星族，并一直把她引为跨越时空的知己。黛玉的诗文，灵秀奇绝，气韵夺人，其文采令我仰视多年。可如今，她却放弃了吟诗作赋这些高雅艺术活动而醉心于一些在我看来异常庸俗低浮的爱好，这叫我如何不心痛欲绝？！

无论我怎样询问缘由，警幻仙子只说到了大观园就什么都知道了。于是我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随着警幻仙子来到了位于南京夫子庙旁的荣宁二府。我还兀自奇怪，不是刚才还在家里么，怎么就一眨眼来到了南京？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一定是仙子施了仙术，使我也能御风而行。

这时我抬头向远处看去，就象书里描绘的那样，荣国府的大门庄严静穆，气势不凡，门前有两个硕大的石狮子。狮子前停了很多高档汽车。奇怪的是，我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荣国府高挂的那块皇帝御笔亲题的牌匾。在门卫身旁我倒看到了一个镶在墙上的大铜匾，铜匾上刻着几个横冲直撞的大字：大观园码字软件公司。我问警幻仙子码字是什么意思，她说这是个新名词，就是写文章的意思。再往下看，发现铜匾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焦大题于万历四百零四年。我大声道，焦大？焦大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看大门的糟老头子！就连毛主席都说焦大的品位和林妹妹有一万年的差距，永远也不会理解林妹妹的情趣，更不会有林妹妹那样的崇高追求。这样的俗物竟然也敢题字？怎么贾政也不来管管？

就在我大叫大嚷的时候，荣国府的大门忽然开了，警幻仙子连忙用手捂住了我的口。只见一群穿着考究、油头粉面的人簇拥着一个满脸戾气的老头走了出来。这个老头看起来似乎有点象禹作敏，又有些象年广久，从外表一看就知这是一个出身贫寒、大器晚成的暴发户。老头身边的那些人七嘴八舌说的话，更令我惊诧的几乎掉了舌头。

有人说“焦总，您的《呐喊的呐喊》得了茅盾文学奖，刘副总经理今年推出的《黑鹿原》也得了大奖，您们真是新时代最伟大的文学家。”，有人说“自从咱们公司成立之后，文化散文已经批量生产了，这个余秋雨散文大奖应该换成焦大散文大奖才对。”还有人说“焦总您革了文学的命，您的贡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代的屈原、李白、苏东坡和现代的鲁迅、茅盾，还有外国的萨士比亚、托儿斯泰、卡夫卡加一块都比不上您。您是开天辟地，震古烁今的第一号大文豪。”

焦大似乎听惯勒这些话。每听一句话时，焦大表情倨傲，嘴角会重重往上一撇，喉咙处粗重的发出“哼”的一声。

听到这些话我震惊的几乎要晕过去了，警幻仙子拉了我的手悄悄说：“走，我们去找他们。”仙子带着我走进了大观园的一个边门。经过了怡红院和冷香筑之后，我们来到了西北边的一个角落，这个角落里有一排很破旧的房子，我想这一定是杂役下人们的住所。

远在屋外我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十分热闹。进去后发现这些房子里面全是通的，空间很大。房间里有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年纪不大的俊男靓女。他们中有的人在打麻将，有的人在玩游戏，有的人随着乐曲翩翩狂舞。角落里有两个少年男女正在猜拳，“五魁手呀”，“八匹马呀”喊得热火朝天，旁边一个长着五绺长髯的老者给他们做着裁判。只见那男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那女子生的姿容妩媚，身态袅娜，而老者则仙风道骨，器宇不凡。

警幻仙子拉着我走到了这三人跟前，为我们相互做了介绍。原来，那老者是雪芹先生，那少年男子是宝玉，少女是黛玉。警幻仙子对黛玉说：“林妹妹，这位何秦兄先生，是你的崇拜者，据说此人非常喜欢你的葬花词，看了三百多遍以上。”这时宝玉面色突然一变，仙子忙压低声音对他说：“宝玉，别吃醋呀，此人资质极差，远不如你。据说背了三百多遍葬花词后只记得三句。”宝玉气休休的说：“资质低又怎么样，搞一套焦大的码字软件就用不着背别人的东西了，自己都可以轻易制造诗文了。”

码字软件？诗词还可以制造？我急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口的大观园码字软件公司的牌子又是怎么回事？这时他们三位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痛苦又无奈的表情，久久不散。过了好一会儿，林黛玉叹了口气，慢慢给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且说大观园的各位主人，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些才子佳人们依旧象平时一样日复一日地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过上一万年。大观园里的这种幸福日子使人根本就无法觉察岁月如梭般的流逝。俗话说，园内方七日，世上已百年，转眼间外边的世界已进入信息时代，而大观园里的才子佳人们对此浑然不觉。当人们已经开始用电脑代替了纸笔的时候，宝玉黛玉他们却仍然使用着纸砚笔墨。

说来好笑，荣国府第一个学会使用电脑的人竟然是看门的焦大。这事还得从呆霸王薛蟠谈起。薛蟠交游很广，他的不少朋友都是电脑迷，这厮也按奈不住，买了台电脑。由于怎么学都不会用，便把电脑抬到贾府请教宝玉，没想到宝玉也不会使用。于是薛蟠一怒之下就把电脑扔到了焦大的门房。焦大闲着无事，就开始捣鼓电脑。没有人能想到焦大除了大门看的好，还是一个电脑奇才。不到一年，焦大成了远近闻名的电脑专家，就连著名电脑工程师高春辉、著名网络工程师王小山也频频登门求教。

焦大也有焦大的苦恼。他一直埋怨雪芹先生最初把他的身份定位在看大门、扫地等杂役阶层，这样的出身会拖累他一辈子，使他永远也不能在荣国府昂首阔步。对这一点，他比谁都清醒。他更清楚自己之所以地位底下的缘由在于文学素质的底下。不会吟诗作赋，不会挥洒文章，永远在大观园混不出头。如果不改变这个现状，他那登堂入室的理想永远都是痴人说梦。如果能写出湘云那样的诗，如果能作出黛玉那样的词，他焦大也会在大观园里成为人人瞩目的明星。

每个人都有理想，焦大也有自己的理想。那个年月，林妹妹的梦想是与宝玉长相厮守，贾瑞的梦想是成为王熙凤的情人，而焦大的梦想则是成为一个会写诗做赋的才子。

焦大也曾试图学写诗。有一天，贾政老爷夸他看门看得好，答应给他每月多发200文的例钱。焦大激动的不能自已，诗兴大发，立即用黑炭在一块破旧的布上歪歪斜斜写下一首诗：

焦大焦大真伟大，

年纪虽老本事大。

看门看的实在好，

小偷闲人都害怕。

结果没等他把诗拿给黛玉他们看就遭到周瑞家的和刘姥姥无情的嘲笑，她们说，他的诗，狗都嫌臭。刘姥姥甚至说，焦大写的诗与她当年那首“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相比，天差地远，简直有若云泥之别。

焦大遭逢如此惨痛打击后心灰意冷，只好把全部身心埋藏于电脑之中。虽然进入大观园吟诗作赋的心愿越来越渺茫，但他的电脑技艺却一日千里，进步神速。他不仅学会了使用各类软件，而且还掌握了编程技术。甚么VB，C++，JAVA统统不在话下。可是，这些成绩并不能让焦大满意。此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文学老汉。

焦大常常梦见自己，双手拿着一丈长的霸王笔，在大观园的园子里龙行虎步，大力挥毫、舞文弄墨。宝玉、黛玉、湘云、宝钗，还有三春姊妹都围着观看，并时时报以热烈的掌声。每梦到此时，焦大的嘴角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有一天的中午，这是一个全人类都应该永远记念的日子。就是在这一天，焦大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和牛顿的那个梦一样的伟大。牛顿曾梦见苹果掉在头上激发了灵感，从而发现了万有引力。焦大也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只不过在他的梦里，苹果换成了砚台。那棵树上结着很多砚台，其中一块最伟大的砚台，主动掉了下来，重重砸在了焦大的头上，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超绝的灵感如火山喷发般涌了出来。如果说，牛顿的那个梦，使他改变了科学和人类的历史，那么，焦大的这个梦，也会让他改变文学和人类的历史。

他那个伟大的灵感就是：

我-为-什-么-

不-可-以-

设-计-一-套-

制-作-各-类-文-学-题-材-

的-

软-件？？？

心动不如行动。梦醒后，焦大立即开始了他的计划。他觉得自己在开创一种伟大的事业，从而产生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根据焦大的设想，他将要设计的这套软件专门用来生成各种类型的文学题材。只要你输入各种条件后，这种软件将会立即产生你所需要的文学形式。这套软件最关键的部分在数据库，这个数据库应能收集古今中外所有佳词隽语、格言警句。并把历史上所有的的文学题材收入其中，并打乱次序，重新随机并独立的排列。在需要生成文章时，只要你输入你的各种条件，这套软件应该能立即输出结果。而且这种软件还有判别功能。如果它判断生成的文章不及历史某名作的水平时，应会反复处理，直到超越为止。这样的目标能达到吗？焦大对此有着坚定的信心。

从那时起，焦大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呵。他买通了大观园藏书阁的小厮，几乎把这里五百多万藏书的内容全都输到了电脑里。每逢大观园里的桃花社举办诗会的时候，焦大就躲在窗外偷听，并把听到的诗词全记下来，然后回去输入。其间也有几次被贾政老爷逮住，挨了不少扳子。

寒来暑往，转眼过了三年。吃尽苦中苦的焦大终于迎来了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天。软件调试成功的那天，阳光普照，天空布满了祥云，老天爷仿佛也为焦大如此伟大的成功而高兴。

当时来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曾在常州住了很长时间，并在娱乐界很有名气，而起初却很穷。他想写一篇七律诗来纪念这段生活经历，想达到唐朝的水平，于是输入如下条件：1、曾穷。2、好酒。3、喜苗条身段。4、常州十年。5、女友若干。6、七律，水平超过杜牧。然后他按下执行健，屏幕立即出现一首七律：落魄江湖载酒行，吴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常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虽然这个早期版本需要改进，但众人仍然为这套软件的惊人文采，发出了一阵阵的喝采。

焦大把这套软件命名为“码字王”，并且还申请了专利。焦大找刘姥姥借了些钱，在大观园西北角的破房子里成立了“大观园码字软件公司”，自任总经理兼董事长，并聘刘姥姥为副总经理。从此以后，焦大开始制造“码字王”软件，并生产了专家版和普通版。焦大在市面上发行的是普通版，用普通版码出来的散文、小说可以轻易进入《当代》、《收获》等权威刊物，码出来的诗则可以被《诗刊》录用。而专家版码出来的文字，则可以轻易得到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大奖。目前专家版只在焦大和刘姥姥手里。焦大随便码了一篇《呐喊的呐喊》，就得了当年的茅盾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随后第二年刘姥姥码了篇《黑鹿原》，也囊括了这两项大奖。由于焦大的软件卖得非常火爆，而且他的公司生产出来的各种文学作品也非常热销，在短短的时间里焦大成了天下最有钱的“儒商”。

起初，大观园里的才子佳人们还不服气，和焦大约好打擂比诗，结果宝玉、黛玉他们每回都输得很难看，还曾把湘云气得吐血。从此，大观园的佳人才子万念俱灰、看破红尘，最后集体“罢文”。宝玉还气得差点出家，后被黛玉栏住了。

皇帝炒了荣国府后，焦大出资把它买下，念着以前的旧情，他把原来大观园里的人都安排到了西北边的那排平房里。这些人也无心再舞文弄墨，每日就打牌、划拳作乐，倒也过得逍遥。

听完黛玉的叙述，大家相顾茫然，呆呆地不出一语。雪芹先生说：“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看看，这句也是焦大码出来的呢。”

......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大观园和黛玉、宝玉、雪芹、警幻仙子等人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俺很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见电视里窦文涛正和一对不认识的男女坐在八仙桌旁，暴侃男人“脚大”和嘴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