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欣赏】一包饼干 作者:老骥 -- 石之轩

这是俺很喜欢的一篇文章,来自一个经常去的论坛.

作者:老骥

妹妹小玲从小是我抱着长大的，除了母亲之外她跟我最亲。小妹妹长的活泼伶俐，懂事听话，非常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极漂亮。那时北京刚和平解放，日子还很不好过，每天是窝头咸菜伴随着妹妹长到了三岁，她没进过公园，玩具一样都没有，点心她一口没沾过，生病没去过医院------没有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们兄妹们得了小病都是由不懂医术的母亲给治，脱光了衣服趴在炕上，母亲在一个小碗里倒上一点食油，用一枚铜钱沾着油刮我们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刮，直到皮肉红了、紫了、冒小血珠了才打住，母亲说内火全出来了，然后用棉被连头带脚的一起盖好，在被窝里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这时母亲从外面买来一把挂面和两个鸡蛋，从被子里钻出来把一碗热面汤吃光，病果然好了。所以那时我就想得病，一发烧准能吃上一小碗带鸡蛋的挂面汤。在我的记忆中妹妹长到三岁时竟没得过感冒，所以带鸡蛋的面汤她就没怎么吃过。

为了接济家里的生活，母亲只好到外面给人拆洗棉衣棉被，妹妹整天见不到母亲就哭，时间一长她就生病了，病到见了母亲她也照样哭。有一次母亲临走之前特意给她买了一个油饼，安慰她不要再哭了，但没用。母亲心想平时这么听话的孩子，现在怎么变的这么烦人了呢，于是痛打了她一顿。后来邻居告诉母亲说，孩子得的是积（谐音）病，得这种病的孩子就是爱哭。于是母亲每天抱着她到宣武门一家小医院去捏积，大夫在她手掌上划破一个小口，从里面流出一些像小米粒一样的东西，不过很快妹妹的双眼长出了一层白朦，瞳孔不见了，再后来她居然失明了。

小妹妹从失明之后就再也没哭过，而母亲却整日里暗自落泪。

煤油灯被外面的风吹的有些忽闪，夜晚屋里安静极了，只有炉子上的水壶不停地发出滋滋的响声。我们都没有入睡，三岁的妹妹睁着一双盲眼摸着母亲的手说：“妈妈，您不要再哭了，我会好的。”母亲说：“小玲啊，看到你这样子你可知道你都快要把妈妈急疯了，我怎么会不难受呢？妈妈多么希望你快点好啊！”

其实母亲心里明白，家里根本没有能力把她的病治好，只是安慰她罢了。

“妈妈，我长大了挣钱先给您买件好看的大衣穿，再给您买块手表，我还带您去公园，您喜欢我吗？”妹妹说。

母亲俯在妹妹的炕头前，一边在微笑，一边在流泪。我的心被妹妹的话震撼着，感动的没有一点睡意。母亲在想，三年啦，自己的确也有对不起孩子的地方，自从带她去捏积，好好的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她除了自责之外还想超越家庭经济能力再多给妹妹一点关爱，于是母亲问妹妹：“你最想吃什么东西？”

妹妹甜蜜的笑了，三年了从来没人问过她这话，妹妹想了想说：“妈妈，我想吃饼干，不用多买，五块儿就够了。”

那时正是春节期间，所有商铺从年三十就都关门了，北京的商家一般是大年初六开张，所以饼干是买不到的。

大年初六的早晨，天还没亮母亲就急忙赶往菜市口，她要在店铺开张之前赶到点心铺，她决定不仅要给妹妹买一包饼干，而且还要再给她买几块槽糕（即小蛋糕）吃。

我跟妹妹睡一条棉被，她头朝北，我朝南，我每天都要抱着她的小脚睡，免得被寒风吹着。外面的天仍然黑沉沉，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已经听到了远处的爆竹声。我坐起来给妹妹掖了一下被子，在微弱的油灯下，我看见妹妹的嘴上堆满了细小的白泡泡，这些白色的泡沫还在不断地从她口中缓慢的往外冒着，于是我叫了她几声，没有回应，我又摇她的头，软软的，我的心紧紧收缩了一下，我明白情况不好，妹妹许是快不行了，因为看她的嘴就知道她已经不再呼吸了。

外面的爆竹声像炸开的雷，那响声比一场大战役还要激烈，今天是春节开张的吉庆日子，同时也正是各商家的老板们比赛花钱放爆竹的时候，他们要崩走门前的邪气，盼的是在新的一年里买卖兴隆，多多发财。再说啦，家家户户甭管有多穷，放不起麻雷子也得放一点小鞭炮和老头花之类的，过年嘛，谁还在乎这几个钱。

妹妹的嘴上不再冒泡沫了，她 死了，她没能等来母亲的饼干。

我在屋里搂着小妹妹哭的死去活来。这时母亲提着饼干跨进了屋门，她见我在哭，于是便朝着妹妹扑了过去。

没有棺材匣子，赶来的舅舅用妹妹曾经用过的一块油布平放在地上，但那块油布显然是太小了，无奈之下舅舅把妹妹的腿弯曲着折在一起裹上了。母亲关上院门，站在门前成“大”字形，撕心裂腹地哭喊着，死活不让舅舅把孩子抱出去。街坊邻居们闻声来到我家安慰我母亲，母亲哭着说：“不能把孩子抱走啊！她连一块饼干都没吃上一口啊！”

最后妹妹是在邻居们的掩护下从后面的院墙递出去的。

我们在离家不远处找了一块菜地，悄悄把妹妹埋葬了，我们怕母亲想起妹妹的时候就去哭，所以埋葬之后没敢留下任何痕迹。我把母亲为妹妹买的一小包饼干和几块小蛋糕安放在那里。

老骥 编辑于 2005-03-25 13:18

太悲切了， 搞的看完后一天都不爽。

只能叹息

把人间最宝贵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

看不得这样得东西，所以，把它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