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伯明翰的最后一夜 -- 青铜锁

The Last Night in Birmingham

Easter之后我要搬去曼城，伯明翰的师兄弟们大家聚了几次，一来改善生活，二来为我送行。我的一位西班牙师弟也特意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他要下厨为我们做一顿印度餐，时间定在周一的中午。一个西班牙人，偏要给我们做一顿印度餐，而且还是中午的Lunch，想想有点意思。

他家在Sainsbury后面，靠近Selly Park。如约而至，西班牙人正在厨房里忙得焦头烂额，左手拇指食指都中刀，拇指估计伤得不轻，加上他没有创可贴就用手纸+包装胶带粗糙地包着，厚厚的裹在拇指周围，远远看去感觉像是左手拿着甜桶之类的冰淇淋。大家动手，饭也就做得快了。西班牙人的大厨，中国人的帮厨，还有位非洲MM跑堂，这饭吃得意义大于实质。

傍晚回家收拾整理东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个西班牙人不远千里来到英国，为了一个中国人送行做饭挂了彩，这是什么精神啊！为人民服务啊，都要赶上白求恩大夫了。找找看手头上还有什么包扎用品，自己的大部分行李物品都搬去曼城了，找了半天就看到一条创可贴，还是国内带来的。还有一个国内带来作为礼物送人的小型青铜兵马俑。西班牙师弟中午说他要搬去考文垂，这个就作为他入住新房子的礼物吧。一看表都八点半了，赶紧电话打过去，他还在家没有休息。用报纸胡乱一卷，套上塑料袋我就出门了。我住在Vincent Drive去他家穿过Selly Park有条近路，一刻钟就可以到。走在草坪上，很黑，不远的地方一群Teenagers高声叫嚷着。其中一个男孩还骑着一辆破摩托穿来穿去，不时骚扰其他女孩。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十几岁半大的孩子什么事情都作得出来，特别是在英国。赶忙紧紧握住手里的青铜兵马俑，鼓鼓得还在。这个东西如同Oscar小金人大小，敲你一下你也受不了。还好一会儿就要到师弟家了。

西班牙兄弟一开门，左手还是擎着那个"冰淇淋"，接过那条国产创可贴和礼物，估计是感到Easter的温暖了，连声道谢，又问我吃了晚饭没有。吃他那顿意义大于实质的印度午餐，你说不饿还有点饿，你说饿吧还不太想吃饭。一听我没吃晚饭，就要做，算了吧，再挂了彩，我可就给你一个创可贴啊。两人一合计出去买吧。一个Kebab吃下去，肚子里面有点底了，两人又喝了点啤酒。一喝酒话就多了，饮食解决了，谈论的自然就是男女了。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再看表都10点半了。起身告辞，送到门外，嘱咐小心。我说我把“武器”送给你了，不会走Selly Park放心吧你。

还是Kebab实成，出门走两步，感觉有点饱。小夜风一吹，望着满天星斗，脑子突然一热，凭着感觉选了一个冲着Vincent Drive的方向下去了。英国的马路不宽，路灯也不多，光也不足，还好有从House窗户里面透出的光，影影绰绰的。周围万籁俱寂，偶尔一辆车也是疾驰而过，这个点走夜路的人本就不多，加上是Easter就更少了。我边走边看路边的House，不同的结构，各有特色的门前花坛……等我想起时间的时候，一看表11点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还在晃悠，而且不知道在哪转悠。靠，I AM LOST，迷路了。

虽说安慰自己不要慌，可是走起来心里发虚。来到一个Roundabout，这里路灯又多又亮，路也明显宽了，可惜不是Harbone Lane。一看路名，A**llow**路(匆匆走过，没有记住)，左手方向有几个小店，旁边还有个一公共汽车站。去师弟家时候碰到的那群孩子都在小店旁幢着呢，互相高声叫嚷纠缠着。不见那个骑摩托车，心想就你们几个真正追起我来，不一定能追上老子。正想着呢，远处传来摩托车声音，这哥们从一个胡同里面窜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肯定知道路，我能过去问吗，这不是羊入虎口吗。Easter晚上他们都能跑出来混，11点了还不回家，估计今晚是没有找到乐子。我这要是凑过去，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死吗。无聊了一个晚上，送上门的，不得往死里玩我。尤其那些半大小子，又有女孩在身边，那勇气、那蛮劲还有脑子里面那Idea都不是课本上能找到，软件能模拟的。突然想起我同学去年冬天被几个小孩抢了的事情，还有ITV和BBC West Midland每晚新闻不是死人就是失踪，说不准明天哥们就成了这些无聊新闻中的一例：一中国男子昨晚在Selly Oak失踪……，一个外国人失踪谁管啊。我才28岁，还没女朋友，是家里的独子……有人好支招了：怎么不打电话联系你的朋友啊。呵呵，深夜周围安静的可怕，一个中国人在外面溜达，就够扎眼的了，你还拿出手机显摆，深夜声音传得又远，你这不是明摆着引诱人家来劫你吗。早打还成，可是守着这帮人，万万打不得。

单挑我还真不惧他，好虎架不住群狼。打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凭感觉从Roundabout选了一个靠近Harbone Lane的方向走了下去，脚步不乱，气势不减地走下去。随着渐渐远离那帮小孩，心里算是安稳些，可是我这是在哪里呢？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半小时前感觉还有点浪漫的夜色，完全被迷茫吞噬，还有些许的害怕。安静是不错，可得分时候，这种寂寞无声让你感觉你是周围唯一的一个生物，你是那么的无助。如同恐怖电影里面，当骷髅、幽灵、吸血鬼、黑山老妖、黑白无常等等显身之前，毫无例外的都没有一点音乐，用安静死一般的静寂来烘托恐怖的气氛。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女性，独自置身于这种环境，脸上挂满惊恐不安，突然隐藏的骷髅、幽灵、吸血鬼、黑山老妖、黑白无常等等出现了，伴着惊悚的厉声音乐，再看那女的三魂吓掉了两个，傻呆呆得站在哪里，张大嘴感觉要把肺喊出来的一样，歇斯底里得叫着。如果是007或者其他英雄主义片子，男人就从她身旁冒出来，抱起她，撒丫子就跑。其实那是英雄的男性，反正我不是，我脑子里面除了恐怖电影，就是自己或者别人给我讲述的梦境，一个人无助地在陌生的地方跑着，总也找不到出口，或者找不到别人来救你。看来故事电影听多了看多了，还真不好，一下子限制住了你的思维，进入一种固定模式里面。后果就是自己吓自己，最好还是想点开心的。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自信地走了十五分钟，突然前面又出现Roundabout，又有一个熟悉的路名A**llow**。回到刚才的地方了，靠，不是鬼打墙吧。一个人在黑夜里面走在雨林或者庄稼地里，没有现成的路，沿着一个方向走，因为两脚步幅不一样，最终可能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个就叫鬼打墙。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刚刚都是沿着路走的，所以只能是说刚才那条路是一个圆形的回路。远处那帮孩子还在车站旁边的路灯下面，仿佛在等着哥哥我。还好一辆21路bus正停在哪里，一位Gentleman正在送一个女孩上车，看样子好像是他女儿。我赶紧跑过去，刚追上bus的屁股，车就开动了。那位gentleman连忙向司机招手示意停车，可是21路没有停下的意思，启动加速离我而去。我心里反而有些安静，因为毕竟有个可以问路的人。这个Gentleman看岁数比我还大，过了当蛊惑仔的岁记，刚刚送一位mm上车，也是有家室的人，对周围应该很熟悉。我来到他身边，"good evening, would you please……" 他没有等我把话说完，急忙摆手。我一看心里就纳闷，英国人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你不至于这样吧。正想着，他摆完手，又指指耳朵，接着张嘴发出单个音调。靠，他是Deaf，一个聋哑人。

电影剧本般的情形在现实中发生了。联想一下恐怖电影，女孩在惊悚的音乐中被突然显身骷髅、幽灵、吸血鬼、黑山老妖、黑白无常等吓得转身就跑，跑着跑着发现前面有个人的背影，连忙过去求救，结果背影转身却是真正的恶魔厉鬼，前面出现的仅仅是小鬼而已。满怀希望他能帮我，结果却出乎意料。仿佛小学课本中《多收了三五斗》，收成好了本想能多买点钱，没想到米价跌了反而赔了。人生真是峰回路转，大悲大喜大悲，太刺激了。那一刻，笑容干在我的脸上，进而摇头仰天苦笑，动作一气呵成，就差最后揣他一脚了。我来英国这么久，大白天都没有碰到一个聋子。这Easter午夜，迷失在Selly Oak的胡同里，对面就是一群危险的Teenagers，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问路，可他偏偏是一个聋子。人倒霉时候，喝口凉水都渗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在国内准备出国，没少学习。汉语是母语，广东话看了很多港片后，也能知道点，“你走先”了什么的，英语四六级雅思什么的都没有少忙活。可是就没有接触手语啊。想起来了，最近接触过一次，还是2005年春节晚会上，那位聋哑PPMM教周涛和全体观众那句手语，可是那时候光神思那位漂亮妹子了，哪里顾得上手语啊，就算会也和问路八杆子打不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那位聋哑人，Deaf Gentleman，看我愣神，把我拉到21路车站里面的路线图，我也回过味了，急忙找到熟悉的站名QE Hospital, Vincent Drive问他。他也明白我要去那里，一手拽着我一手费劲的比划着，怕我不明白，每次比划都配有重音。总算明白了，这位绅士见我要走，又拽着我来了一遍。我心说别了，您这架势那帮孩子都明白我迷路了，您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出了车站，顾作镇定，也不去看他们，感觉慢慢走出他们的视线，撒丫子就颠。今儿我还穿的皮鞋，跑了一会儿感觉脚不舒服，前面突然出现三岔路，凭感觉继续沿着主路跑，2-3分钟光景突然有一个出租车在从身边驶过。对啊，现在没人看到我了，打电话叫个出租车了不就得了。脚步慢下来，正要摸电话打，发现不对。刚才光跑了，没有顾上看路。我的左手边，是一个个House，右手边不对劲，黑森森的一片，被铁栏杆围着，隐约可见墓碑。妈的，是墓地。

电话还打吗，午夜墓地旁边等出租车，还不知道等多久，我可没有这个胆子。算了吧，继续跑吧。这一片墓地还不小，又跑了一会儿，还不见头，左面仍旧是一排排的房子。我心里就嘀咕，英国人真牛B，房子在墓地旁边也不怵，在中国墓地都在荒郊野外，难能比邻而居啊。扭头瞥了一眼墓地，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面的情节，就差死人从墓里面爬出来追我。还好总算到头了，前面出现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墓地也开始消失在高墙里面。一看路名Gibbins Road，可是遇到一个熟悉的，这一片总算是认识。

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回到了西班牙师弟家门口，一看表11点45分了，一小时十五分钟折腾过去了，又回到了起点。可是此时此刻的心态却大大不同，人生也有了新的感悟，更佩服马克思的那句话，事物的发展是螺旋上升的。估计西班牙人也休息了，关键我是身心疲惫，不想再打搅他了。回头的路都熟悉，我的心可以收到肚子里面了。突然有辆车在我身边慢了下来，车窗降下来，两个人男人坐前排，不是吧。才出狼窝又入虎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个脑袋靠近车窗，问我附近有没有Take Away。靠，半夜吃Take Away，非奸即盗，你该怎么回他们？还是实话实说，这个年头最怕听实话。谎话我又一时编不出来，说我新来的不知道周围情况，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快抢我吧。一口气我告诉他们两个，就是N个小时前买Kebab的地方，还有就是Sainsbury对面的Fish and Chips，详细解说怎么走，也不管两人听懂没有。两人没有回我，一会儿听见他们掉转车头开走了。我继续前行，对面的马路上传来脚步声，两个女孩并肩走来，有说有笑，看不清，感觉有点像中国人。她俩也够厉害的，不过两人走夜路，多少还有个照应。

总算来到Harbone Lane看着熟悉的一切，感觉是那么的美好。凌晨时分，我回到了家，躺在床上，摸着被皮鞋磨过的脚趾，心里是那么的踏实。明天我就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Flat，离开Edgbaston，离开Birmingham了。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唯有希望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踏实就够了。

上巴士,一看,怎么没人?就在发楞的一瞬间,车里的人咧嘴一笑:噢,全老黑.

没有贬低老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