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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恩师宗尧 -- 范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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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恩师宗尧

有的人去了,还可再见;有的人去了,永不再回。

这几天西西河不少篇文章在怀念永不再回的网友高子山,伤感之情在每一篇文章或回帖中弥漫,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人生才起步不久,还有好多好多的美好在等她,可她就像一片羽毛或一片白云,轻轻飘去了。

在西西河,我与她没有交集,所以留下的印象有,但不深。

不过一个生命的离去总会令人联想许多,让生的人懂得珍惜,也懂得感恩,还懂得要抓紧呀,尽可能不要有遗憾呀。虽然我们知道,遗憾总是有的,或多或少都有。

想到生命,到这个年龄就会想到生命里一些给自己重要影响的人。

恩师吴宗尧算是一个。

想到吴老师,就会想到清凉山旁的菠萝山,想到在山腰上中学图书馆楼上的文科班教室,想到一群十七八岁的男女少年,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吧。

吴老师身微胖,阔的脸,带着眼镜。初见他,看起来挺威严。可他是爽直的,有点嫉恶如仇。

吴老师也是随意的,夏天就是一件浆洗的泛白的圆领“老头儿衫”,持着一玻璃杯清茶,夹着课本,踱进教室。

尊重甚至是折服吴老师,是他的教学水平。每堂语文课都被他讲的是那么的生动、那么的出彩。对一个喜欢文学,喜欢文章的人来说,听他的课,是一种享受。

对有些课文,他是别出心裁的。比如《威利斯商人》,他是组织我们来排演的,以加深我们对人物内心的理解。还比如对一些古诗词,他会要求我们改写成现代散文。我就因为改写《梦游天姥吟留别》得到他老的赏识,在点评时大加夸赞而令我欣喜不已。

那时,能进文科班的同学,大多怀揣着一个文学梦,所以吴老师每次点评作文,都是我们翘首以待的。

他会对同学们写的精彩句子,大声的念出来。比如一个女同学,写冬天课间活动,把滑冰比作在冰面上磨鞋底;还有去植物园活动,有作文写到仿佛衣领里、袖子里都留下了花草的清香。。。

为了看我每次的作文能不能被吴老师点评,我甚至有意在作文本的侧面用红墨水留了记号,这样他要点评的那一摞本子里有没有我,我可以在座位上就能看到。

吴老师是个正直的人,对那时出现的“不正之风”总是大加鞭挞,说到激动处会掷地有声的教导我们:一个人一定要行善,而不要作恶。

大约是一个女同学,家里父亲在邮电系统官职比较高,工作已早早有了着落,所以上课不用心,看闲书,吴老师很震怒,当堂就把她的闲书给仍到窗外去了。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吴老师会为同学不认真听课而发这么大的火,现在想来,这也是吴老师正直的一面吧。

如果说我的小学启蒙,任怀素老师给我的教导令我永生难忘的话,那么我的少年教养,受吴老师的触动是很大的。

走向社会后,有几次想着去看看吴老师,可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也许是虚荣心作祟,觉得没有混出个人样来,见着恩师有些无颜以对吧,还有吴老师有那么多的学生,我即便去,他还能认出我吗?无数个小九九,阻隔了带去我对他表示敬意的机会。。。

直到我想起要写这篇文章,来纪念我们几十年前的师生情,才在网上查到,他老已于2009年仙逝。而2007年《现代快报》上的一篇文章记载他老的年龄是74岁,也就是说他是76岁离开我们的。算下来他教我的年龄比我现在的年龄还略小些。

《现代快报》上的那篇文章,介绍吴老师长期是这份报纸的读者,给他们的文章挑了不少“虫子”。看到这一段我哑然失笑了。要说查病句,碰到吴老师,算你碰到“对头”了。当初查我们的病句,差不多弄到我们都不敢开口讲话了。哈哈,这是他的严谨。不过经过一段训练后,他还是让我们“回归了生活”。他说,用句用词严谨是一篇好文章的基础,不过生活中只要语素有了,别人能听懂就可以了。

吴宗尧老师仙逝两年了。一份迟到的纪念写在这里,算了却一个学生的心愿吧。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d36fa70100zfsd.html

登载于《现代快报》的吴老师像

通宝推:希宝,
家园 花顶

有的人去了,还可再见;有的人去了,永不再回。

这世界就是来来去去的人流组成的,有人随流而来却不留踪迹,有人一流而去却遗迹清晰,您的恩师就是如此之人,敬重范老师的老师!

花顶
家园 多谢!!!花之。
家园 总有一些人生中永不可弥补的遗憾。

问范大安,大嫂可大安了?

家园 一切皆好,只是年终忙碌的紧。多谢保重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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