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长 河 鱼 趣 （九） -- 老光

世上事，一痴迷，便会成瘾。譬如这抽烟，喝酒，打牌……，无一不是痴迷至极所造就成。

这捕鱼钓鱼也是同样的道理。

譬如这钓鱼，人拿根钓竿，戴顶草帽，于炎炎夏日里头，坐在烈火一般的太阳光下炙烤，晒得黑汗水直流，睁大起一双眼睛，不离不弃，把对眸子一把对水面痴望起，图的个么得哟？希冀的并不是能有多少鱼儿进得嘴巴，享受那甜美滋润的一顿口福。钓鱼者最快乐的一刻，是那鱼儿一口吞下钓钩的那会儿。鱼在水下吞了钓钩想脱掉去，拼了性命扯得根钓竿如把弯弓，钓线绷得梆梆紧，鱼在水下一刹哈过来，一飚哈过去，逃命的侥幸实实地憋足起。岸上人呢，不晓得钩上了多大滴一条鱼儿？又生怕一不小心会绷脱了去！鱼在水中，人在岸上，一来一往，相持不下，费了老大的气力，就是不能扯出水来。那一刻儿功夫，够韵味嘛且又惬意，心里的那个舒坦劲呀，有如六月天干渴到极点，嗓子眼内要冒烟时，正好逢到及时雨，有人给端来满满一大碗的酸梅汤，那心情能不快乐无比？

常去渔船上随岳丈，舅哥们捕鱼，坐一旁亲眼得见鱼儿巴在网上，收网时随由人从水里面一手一手被扯哈上来，眼见得一条条大小不等的鱼儿，齐整排列如那‘千字头’的鞭炮，鲜活得乱蹦乱跳的场合，可想而知，那种心情何等的快乐？何等的舒畅？那一刻，撩发出许多钦慕，恨不得和妻立马也置它条小船，我系船头放网，妻站船尾荡桨，夫唱妇随，天天日日，荡一叶扁舟，沿长河上下，随心所欲逛荡了去，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呵呵！

因有这梦想藏于心底，于是乎，天天日日，时时刻刻，也就丢舍不下去那渔船上捕鱼的念头。只要是偷得了闲空，俺这一双脚板，也就不由自主地往船上奔过去。

母亲死的那年，几兄弟将丧事办毕，眼看这春节又到来。

老娘在世时节，哪怕是再穷再苦再不济，一家子也得挤一块，团团圆圆过个年。如今老娘走了，自个三兄弟天各一方，正愁着这过年的日子没个去处，忧烦着一星期的假日如何打发掉，丈人丈母差了小姨子来家，说是要接我们一块儿去过热闹年。

老人家有此美意相邀，俺正好也是‘梁山伯，巴不得，祝英台，一喊便来’，那厢有情，这厢有意，这叫一拍即合，正中下怀。于是，买上两瓶好酒，提了些糖食糕点，喜孜孜携了妻手，抱了肥儿，一家子高高兴兴去了岳丈家过年‘打秋风’。

妻兄妹一大群，八姊妹，家家聚合一起，这年过得好热闹呵！

乡俗讲究：三十，初一，这开年扫尾的两天里，一根藤发起的一大家子，得团团圆圆，聚集一块吃两天‘年饭’。喜庆热闹，吉祥团圆不说，也图个和和美美人气足啊！八姊妹大团圆，一餐年饭得开两大桌才行滴，还不包括边头‘插角’的小伢崽们。

大年三十日晚上，吃罢‘团年饭’，老规矩，照例是‘守岁’和”团年’。

老家伙们怕冷，熬更守夜坐不住，早早烧起一大堆树蔸头火，边看电视边扯懒谈。年青人花样名堂多，闲坐不住，都想着借此机会‘杀家刀子’，从自家兄弟身上捞几个零用钱，怂恿起开了两桌麻将，稀哩哗啦推将起来。

俺人在牌桌上，心却下了河，思虑着得想个点子，撺掇起两个小舅子今晚上下河陪我睡船上，赶明儿初一大清早，放几条丝网落水，发它个大‘利市’，捞几条新鲜鱼儿尝一尝。俺默想：这人无利息，谁又肯早起？今晚得先让舅子们捞几个现钱到手，哄他个高兴。要不然，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冷风哂哂，谁肯落河陪你辛辛苦苦吃西北风啊？

主意打定，便存了心放它几‘炮’。牌桌上面，自个不摸不和，想‘放炮’，就得专捡新张放出手，一晚上输了几十块。舅佬们高兴，俺也乐和。都道是自己手气好，却不晓得俺是另有所图。

夜半时分，一把拉了老三，老四俩兄弟，下河去船上。因为赢了钱，俩位舅佬高兴不过，便不再啰索。三人将船划往对岸后，一把泊哈下来。

估摸着到了三点多钟，俺便爬哈起来，掀开被窝，将俩位舅佬吼起床，催促赶快开船，放网去呢。

两位兄弟没得法，只好听之任之，睡眼惺松中，起篙撑船划起桨，将船儿荡到开边去，手忙脚乱中，应付着我丢下三掺网。我这人心贪，想多放它几掺，可任你说破嘴皮，二位就是不肯。泊了船，俩兄弟依旧拱进船舱钻入被窝又躺下。我想着捕鱼，歇不着，便坐在船头，一支不了一支地吸烟混时候。

那年初一，是个红火大晴天的好日子。

等到晨曦初露，东方朝霞红透半边天，又急不可耐把俩位舅佬赶起了床。

河风拂过江面，激起层层涟漪，涟漪一圈追逐着一圈，渐渐往远处散开去。

大年初一清早，水上人都登岸上坡忙着过年。这忽儿，河面上看不到来往的船只，只有过渡的汽划子一条，突突突忙个不停，递渡着零星的几位散客。

沿河一岸的山头，显现出一片深沉碧色。前一晌飘落下的皑皑白雪，还未曾溶去，依旧披装在碧色丛中。这会儿看过去，好似给山头披了白帽一顶。观近处，满河流水清明如玉。水浅的地方，晨曦映照下，河底下花花绿绿的那些个卵石，随了水波晃动，映射出奇妙的色彩，有如翡翠宝石，诱惑人忍不住想伸手想抓起它。大清早在这样的一条河水里放网捕鱼，光是欣赏这湖光山色，已足够叫人心旷神怡，更不知待一会有好多滴鱼儿巴在了网上，一想起这，足让人神往不已。

兄弟们磨蹭了许久，这才睡眼惺松，不停歇扯着呵欠，慢腾腾走向船前艄后，各执其事。

冬天里捕鱼收网是件顶苦的差事，刚出水的鱼网，粘着河水，淋淋滴滴，冰凉的河水，握入掌中冷浸骨头。捕鱼人最苦的日子，便是这冬季里头。老丈人的一双手，一到大冬天，沾了冷水，手掌便扯撑口，那撑口扯得像娃儿的一张嘴巴，又长又深，嘿大嘿大，现出内里红嘎嘎的肉来，叫人看见，瞧得是胆战心惊。尽管如此，为着一碗饭，没得法，岳丈还得接着干， 不干，一家子的饭碗又从哪里来？解决的法儿，便是买盒凡士林，忙完毕活路后，掏一砣凡士林往口子上抹它一层遮掩起。

这天收网，喊了老三帮忙。他本是极不情愿，却推不开脸面，看在姐夫份上，不得不领了这个情份。

老四站在艄后，把桨片慢慢儿摇动起。船只行到浮子的旁边，老三一把抓住了浮子，将鱼网提哈起来。及至收网上来，老远便瞧见网上粘了不少的鱼儿，如挂鞭炮一般，隔个几寸远近，便巴得一条，且尽是清一色的‘驼古鱼’儿。

辛苦了大半夜，皇天不负有心人啦！按捺不住心底的那股子兴奋，极想享受这水中扯鱼的乐趣。俺连忙上了前，要老三退后去，这收网的差事，由我来干吧！老三的一双手，冻得通红，正愁眉苦脸，巴不得歇息为好，听说我要收网，连忙顺水推舟，躲避一旁，蹲下来择起了网上鱼儿。

其实，捕鱼图的就是这会儿收网的享受，自个一边收着网，一边看着网上巴满的鱼儿，慢慢些连鱼带网直往上扯起的那一刻儿，该然是何等的快意呵呵！

眼看往上扯起来的鱼网上，巴着的鱼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俩位舅佬开始后悔不迭，悔不该只放下这三条鱼网的，若是多放它几掺的话，这大年初一真就闹了个‘开门红’哩！要不，打牌的钱不也就有了么！

将三条鱼网择清白，弄到一花篮子的‘驼古鱼’。船上有杆秤，提起花篮一约：哈哈！运气不赖！正好十八斤！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俺是口水了好多年啊。

可惜到今天都还只能对着屏幕口水。

第一次对沅水一带的水上生活神往不已的时候还不到10岁。80年代中期湖南日报的湘江副刊办的很好。记得有一期是专门写沅水流域的赛龙舟，打鱼之类的事情，文字简练，还在念小学的我都能看懂，并且看得玄想不止。后来大了点，沈从文的那一系列写湘西的小说散文，就更是直入骨髓——俺现在的理想之一就是等有了钱，弄辆自行车，沿着沈当年探家的路，一路慢悠悠的骑过去。

嗯，想想一叶小舟，啸傲烟霞，何等逍遥啊？

现在也只能是想想了，希望某天梦想成真的时候，指不定在那个河湾，瞅见光叔正在起网，俺也算是好吃食份啊。

事过境迁，过去了多少年了啊！

鸡婆见到米，这才肯拢来吃食么！它不拢来，你能抓到它滴？！凭白无故抓它，隔老远便飞之溜也！舍得，有舍这才有得嘛！

几位船工，一路沿长河上行去，水急浪大的地处，便拉纤上滩，平缓地段，或荡桨，划撑篙，该不知用了多少时日，这才到得辰溪。然后，过辰溪又乘船沿麻阳河上去。先生一路没闲着，用笔写下沿途所见，并给妻张兆和写了许多信，这些，如今都为先生的湘西系列作品。你若沿先生当年上行的路线去湘西，恐怕已成梦想了啊！现时长河筑起好几处大坝，水路自然不能畅通无阻了哦!乘车上去,且都是高速公路,好不了几小时,凤凰便到了!当年的一切,都只能从记忆中去搜寻!

　　我在南京看人下丝网,下好后还在周围转两圈敲船帮子，鱼一惊全窜网里了。

然后，拿起桡片（双手握着的桨片），用力地在船头上敲着，发出声响，惊动鱼儿四下里逃窜。一般较大的渔船不这样干，我岳丈他们便不是这样。驼古鱼我在网上也搜寻过，没找到图片。这鱼儿不大，最大的也就半斤左右，一般多在三四两上下。剌细，肉嫩，味道不错，最适宜儿童，老者，可鲜炖，可爆腌，可油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