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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贴--八师沟 -- 吴头楚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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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转贴--八师沟

在北朝(http://www.cctvdream.com.cn)看到这篇文字,尤其是读到中间那段“热心的武装部干部都很年轻,不曾听说哪里是夹皮沟。几番寻访后,武装部刘云树部长恍然大悟:“夹皮沟?我们这里老百姓都叫八师沟!”八师沟?心头一热,眼泪差点落下来。“和后面的”是的,他们活着,活在当年小卫生员们的心里,活在战友们的心里,活在大巴山区老百姓的心里。一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中撤编多年的部队,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地名的小山沟,活在人心里。“时躲在卫生间泪流不止,北朝肯定混进了不少CCER,要不回复中怎么那么多的仙人信徒,不停的刷天安门广场那屹立的碑文!!!

以下为转贴:

八师沟

http://www.ymzww.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551

春天里,我们6个当年的女兵娃子相约重走从军路,最大的念想就是再看看师部所在的夹皮沟,于是千里迢迢从北京奔回了大巴山。

  大巴山的崇山峻岭中有一个四川省万源县(今万源市),距离县城不远有一个叫青沟的小山沟。沟底流水潺潺,坡上草木青青,原本没有人烟挺寂寞。近40年前,沟里进驻了铁道兵第八师的师部,山坡上搭起一排排简易营房,整日里广播喇叭号音不断,人来车往热闹起来。小山沟被官兵们戏称为夹皮沟,原本叫什么沟名竟没有人记得了。几年后,部队转移,夹皮沟重归寂静。但是,寂静却不复从前,许多年轻的生命沉睡在这寂静里。

  万源武装部的同志们热情张罗着寻访“老兵阿姨们”的青春足迹。武装部干部李海滨晚上回家跟母亲说起白天的见闻,勾得老人很兴奋:“铁八师苦啊,连队日夜施工赶进度,镇上裁缝社一天到黑补军装,棉布军装破了缝,缝了又破。最多时自己一天就补过五六十件,后来,只要看一眼衣服就知道是哪个战士的……”小李说母亲中风后有些口齿不利,一说话嘴就关不住风,但当年那些支前的事儿是老人一生的自豪。

  那时候,关系着国防建设和国计民生的铁路大动脉襄渝线开工伊始,铁道兵好几个师从横断山脉向大巴山脉集结。打前站的部队已经响起了开山的炮声,而后续队伍还在千里转场的路上。巴山蜀水一下子涌进了十余万大军,吃住行全是大难题。生活环境很简陋,病号就多,施工条件太艰难,伤员也多。老铁的“非战斗”减员率在当年敢说居全军之冠。“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镌刻在大巴山隧道洞口两侧,几十年风雨过去,上下联至今依稀可辨,那可真不是口号,是滚烫的精神。

  那时候,师医院跟着转场的大部队刚刚落下脚,安营扎寨立足未稳,就收了一个重病号:亚急性肝坏死。

  他是排长。崎岖险峻的行军路上,他总是冲在前面。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蜿蜒小路的最窄处只有一脚宽!人在路上,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悬崖。常人空手爬还要大喘气,他自己发着高烧,却还帮战友扛枪扛背包。

  大部队刚进山,要先修出简易公路,然后才能是天堑变通途的铁路。千军万马的施工器材和生活物资全靠肩扛背驮。看看那一身身汗碱花斑的军装,一个个黝黑发亮的脊背,一根根紧勒着肩膀的背包带……你只有亲眼见,才知道这世界上真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人物!

  排长咬牙坚持,直到瞒不住了,被团卫生队连夜送往师医院。

  那时候,我们几个刚当上卫生员的新兵娃子第一眼看见他就吓了一大跳。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金黄色的人,哪里还见得着白眼球?全身上下就像是用碘酒涂满了,黄得发亮。军医说这是极重度的黄染,血液中的黄疸指数已经高于正常人几十倍,病情凶险。

  太晚了!排长没有被抢救过来。从发病到去世还不足十天时间,他是累死的。

  师医院在山顶上设了临时墓地,他是我们送去下葬的第一人。自此,从师医院在山下开张,到跟随大部队“拔寨”北上,前后四五年间,原本长满杂草的山顶陆陆续续被一些土坟堆满了。

  伍康儒,一个23岁的贵州籍老兵,患脑神经胶质细胞瘤。大如鸽蛋,小如黄豆的十几个肿瘤遍布全颅脑。看他喘息着,喷射性地呕吐着……脑瘤发展到如此程度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很难想象他如何忍受因颅压增高导致的剧烈头痛,而他一直坚持在工地上!从住院到去世只有个把月。在我的夜班上,他“走”了。最后,急救室里只有值班军医王医生和我为他整理遗容。老院长匆匆赶来了,连队指导员和团政治处的人也连夜摸黑赶山路往师医院奔……窗外,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万籁俱寂。多少年过去,急救室里老院长焦急的样子还时常“晃”在我眼前。

  天亮后,卫生班照例全体出动,男兵抬着担架,女兵扛着锹镐,在山顶的“阵营”里挖坑、填土、立正、默哀……

  下葬后的一天中午,从山顶上远远传来一阵阵哭声。17岁的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男人号啕大哭,那声音苍老、凄凉,是伍康儒的老父亲从贵州老家赶来看儿子。

  临时墓地越来越大,几乎清一色的男子汉。有副连长,有为排哑炮而牺牲的班长和副班长,有入伍刚半年就牺牲的新兵,还有,还有……唯一的女性叫周香珍,是个22岁的来队家属,被放炮落下的滚石砸中而亡。

  墓地里没有上年纪的人。他们曾经生龙活虎,他们曾经血气方刚。在没有硝烟的和平时期,在远离战争的地方,他们为国家建设付出鲜血和生命,年纪轻轻地躺在这里。

  他们绝大部分人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

  坟头越堆越多,顺着山势,坟前竖立的木牌子像是一片长短不齐的杂木林。木牌上抬头注明生卒年月身份籍贯,落款为部队代号。木牌中间是姓名,病故者称某某同志,伤亡者称某某烈士。其实,在我们心里,病故者也是烈士,他们积劳成疾而死。

  襄渝线铺轨,铁八师转移。师部撤离前在夹皮沟的山坡上修筑了一个正式的烈士墓地,将师医院山头上的土坟全部起灵迁入。后来,那部反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小说和电影《高山下的花环》,总让我想起夹皮沟的烈士墓,同样是一排排,一列列,依山而立……

  今天,航班和高速路在富裕地区司空见惯。但在“连峰去天不盈尺”的地界,一条穿山而过、桥隧相连的铁路对于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的老区人民来说,是出行的首选,是生命的动脉。30多年过去了,每当飞驰的列车从大巴山区呼啸而过的时候,有谁还能记得夹皮沟烈士墓那依山而立的阵营吗?想起媒体曾有报道某某地烈士陵园遭遇“蚕食”,心中就不免惴惴。夹皮沟烈士墓怎么样了?

  热心的武装部干部都很年轻,不曾听说哪里是夹皮沟。几番寻访后,武装部刘云树部长恍然大悟:“夹皮沟?我们这里老百姓都叫八师沟!”

  八师沟?心头一热,眼泪差点落下来。民政局的刘士勇局长一行亲自陪六个“老兵阿姨”去了八师沟。

  今天的八师沟重归寂静。

  当年简易营房的痕迹没有了,烈士墓还在,迎面矗立的大影壁还在,影壁两面由师部撰写的碑文和“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大字毫不褪色。陵园甚至比当年更齐整,黑色水磨石墓碑替换了风化模糊的石碑,“万源民政局一九九七年重建”的背后是民政局逐人核查烈士信息所付出的不懈努力。一个国家级的贫困地区,吃财政饭本不宽裕,硬是安排专人值守烈士陵园。民政局刘局长一路上如数家珍,陵园墓穴原有多少,后补若干,军属烈属,优待抚恤……细说细听,所见所闻,民政部门如此周到,真令一众老兵心存感念,敬意顿生。

  黑色方阵肃立在向阳的山坡上,直达山顶。

  “亲爱的战友,我们来看你了,铁八师北京老战友敬献。”硕大的花圈配着两条洁白的挽联。面对着石坟、墓碑、方阵,我们6人立正敬礼,默默穿行其间。这个墓前有一壶酒,那个墓前有一盒烟,证明还有他人来过。

  第一个入葬的四川籍排长叫张荣贵,安息在陵园右侧第一排中间,伍康儒在最上面一排靠左侧,还有罗加兴、袁进成、林防修,张大仕、李仲良……他们曾经是急1床、37床、68床、125床……伤病员们似乎都还活着。

  是的,他们活着,活在当年小卫生员们的心里,活在战友们的心里,活在大巴山区老百姓的心里。

  一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中撤编多年的部队,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地名的小山沟,活在人心里。

  返程时绕道重庆,20多位战友来相聚,席间互问夹皮沟,闻听已被万源老百姓称为“八师沟”,人人动容。索性全体起立,再来一次饭前一首歌:“铁道兵之歌,预备,唱!

  

  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

  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同志呀,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呀?

  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同志们(哪),迈开大步(啊),朝前走啊!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旋律昂扬,歌声嘹亮。餐厅一群小服务员大概没有见过此等阵势,姑娘小伙个个听得入神,人人眼睛发亮,立正站在了我们这些老兵身旁。

  兵心依旧,民心不倒。

  永远的八师沟!

关键词(Tags): #铁道兵 人民 牺牲通宝推:小书童,坚决要潜下去,kkilo,
家园 补充资料--老铁重走从军路

为让自己的眼泪不白流,上网拜了谷大神,得到如下信息,这里不全文转贴,链接如下:

链接1: http://xd.2000y.net/116109/index.asp?xAction=xReadNews&NewsID=2667

链接2: http://zhs2063.blog.163.com/blog/static/44881641200802781032812/

家园 我家邻居叔叔修过襄渝线的支线阳安线

即从宝成线上的阳平关到襄渝线上的安康,都是当年三线建设的一部分。他是西安城走出的两万五千八百名“三线学兵”之一,一帮中学同学全撒在这条铁路线上,也有牺牲的。凤凰卫视还专门为他们做过一期节目,是杨锦麟主持的。记得他给我讲的他捣蛋的事儿,说是一次干完活太累了,看见烧饭的大铁锅里有热水,偷偷跳进去洗了个澡,然后就颠了,结果炊事班的人就用这水给大家熬粥喝。

家园 共和国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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