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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曾坐在高原上看夜景,至今思来依然向往 -- 萨满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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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曾坐在高原上看夜景,至今思来依然向往

记得那天晚上,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面,身边是柔软的牧草和不知名的小花,尽管是在漫天星斗的夜里,皎洁的月光洒下来,花儿都被染成了白的色,这里的花没有香气,嗅起来有一种很冲的味道,有人说这种花是高原上多情女子的眼泪化成的,若是嚼在嘴里,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苦。我不信这个,只不过有一次我头痛发烧的厉害,她采下几朵这样的花来,碾碎了搁在我的鼻子下面,就感觉一股泠冽至极的气味直串肺腑,侵入心脾,我大叫一声,四处游走,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真真是狼狈之极,过了些时日,感冒竞大好了,那时候她拈花而笑的样子,真的很美。

环顾这高原,苍茫起伏,纵横沟壑,远处的是连绵的神山,自山坡以下,星罗棋布,大大小小的海子,在月光下泛滥着异样的光采,牧民和我们的帐篷,错落的散在山坡之上,低洼有水草的地方,那是神山里的雪狼晚上出没的地方,有时候棕熊也会偶尔出现,我还在白天见过从东南跑过来的豹子,那是一种很漂亮走路很优雅的生物。

那缺了半块的月亮孤零零吊在半空,周围的星星纵然多,却哪一个似她类她?林妹妹曾经一边抚琴,一边哀叹,黄金万两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以!我看着那残月,突然嫉妒了起来,有谁不知道呢,从古至今,最不寂寞的就是它了,哪个文人雅士不爱它敬它,李白为了它都可以去死,哪个凡夫俗子又不喜它拜它呢,就连我们的牧民朋友,也时常会在月圆之夜,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拉起了圆圆的胡琴,和我们地质队一起高唱:十五的月亮爬上了天空呦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那悠扬激荡的声音徜徉在这苍穹大地之间,徘徊在明月高山之上,飞向云端,直冲天际。

“孩子,又在看星星?”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馕布袋子,解开了递了过来,笑咪咪地说:“请你吃”,我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只见摊在袋子里的是像粘粑一样的东西,“是粘粑吗?”,我抓了一块塞进了嘴里,香喷喷的非常有嚼头,是饭里加了牦牛肉,再嚼数下,确实回味无穷,十二分的好吃。“真好吃,加木大叔,这是才玛大婶做的吗?”,我抹了抹嘴,又抓了些,送入口里。“好吃吧,不过这不是你才玛大婶做的,是美丽的小梅多做的”,加木大叔高兴的说道,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可他毫不在意,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小梅多是天上最亮的星星,是高原上最美丽的格桑花。”

我想起梅多那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不禁也笑了,要说起来,这方圆数十里,还真没见过比梅多那小丫头更漂亮的姑娘了,从加木大叔的腰间摸出水壶,正要往嘴里灌,突然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我们两人身后钻了出来,吓了我一大跳,水全倒脖子里了,一眼瞥见了那月,已到中天了,满天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得。

“帕日那,你这混蛋!”,加木大叔用藏语骂道,帕日那是一条黑色的大藏獒加木大叔走到哪,它跟到哪,威风的很,可也调皮的紧,经常被加木大叔骂,虽然我来青藏有近一年了,可除了吃饭喝水,能听懂的藏语,也就是这句“帕日那,你这混蛋!”了。

帕日那老老实实的趴在我和加木大叔之间,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它颈上的鬃毛,悄悄丈量着它的身体,在我没来青藏高原之前,在老家也见过别人养的藏獒,那是一定要拉出来溜溜的,牵在大街上,主人和狗都是一副神气的样子,也是一定会引起围观的,回头率百分之百,可当我真正见到孛儿巴的时候,立刻在心里想道:以前见到的,那也叫藏獒?!

通宝推:低谷,kmy1810,京华烟云AMIP,愚弟,奔波儿,奥森,
家园 沙发
沙发
家园 多谢,下河第一次被回复
家园 哦 原来也是搞地质的

握个手先。

兄弟没满叁拾岁吧。

家园 握手握手,搞地质的,苦则苦矣,幸好还能大好河山尽收我眼,
家园 握个手

与大漠雪山搭过伴的兄弟

家园 好,羡慕。请多写。
家园 这样的良辰美景,无酒胜有酒,让人醉!

那一年半夜过唐古拉山口,高原反应如宿醉懵懵,中途下车放水的当口,抬头猛见一片天幕,霎时清醒了大半。

那一片天是我这辈子经常拿出来回味的景色之一,一条银河横亘在天上,繁星点点,离我之近,举手可掇。森冷的空气沁入心脾,吸入能醒酒,呼出三俗浊气。

家园 小梅多和她

写的是夜景,但主角是小梅多和那个捻花微笑的她。娶个藏族姑娘吧,看着夜景,一起喝酥油茶。

家园 我也曾坐在高原上看夜景

读了LZ的文章,不禁想起了以前俺也是坐在高原上看夜景的。

那时还在国内大学。暑假的时候在黄土高原,有几次和朋友夜里爬到海拔两千多米的山上,远离城市,就是为了看那纯净的高原的夜。每次我们在山顶上都坐一整夜。在山上被高原的风轻轻吹拂,看宝蓝的夜空里星汉灿烂,偶尔有流星划过天空。远处山脚下的城市灯光闪烁,我们看着城市慢慢睡着。周围的山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圆圆的影子。夜里甚至能听到狼嚎,很远很远的。深夜里我们在地质帆布上时坐时躺,聊着天。然后我们看着东方发白,群星慢慢褪去,天空颜色变幻。直到在晨霭中看着太阳蓬勃而出,我们才走下山去。那是一种和自然的很纯粹的一种接触和体验,很多年后依然记得非常清晰。

通宝推:江清月近,
家园 俺也曾坐在高原上看夜景,可惜天太冷,看了两分钟被当成脑子

不好使的典型,揪着脖领子进屋暖和去了。那星空,真美。

家园 在高原上看的最惊险的一次夜景

是在德格县海拔五千米的雀儿山上。

每年十一月至次年五月,这里都要封山,晚六点开始禁止一切车辆通行,到了五月如果时间只超过了一点儿,还可以向管入口的人谄媚一下,说说好话上点东西也许能够放行;但如果是冬天,任你磨破嘴皮也不管用,真要在封山时候进去的话要当地领导的批条,而且据说必须签定生死状。

当时正是五月初,进山的时候已经晚上快七点了,好说歹说,又敬烟又谄媚,终于求得管理员网开一面,打开了进山的路障。

雀儿山不但海拔高,而且山路陡峭、狭窄,弯道也多,只能分时单行,又全是滑湿的土路(夏天因雨,冬天因雪),还经常有石头从山坡滚下。但即使如此艰险,你还会在路上不时遇到磕长头去拉萨的朝圣者,他们朝你微笑着打个招呼,接着就伏下身去一步一磕头往前继续.......

雀儿山公路平均每年有7个月积雪,积雪最深可达2米至3米。如果行人运气不好,车在这里坏了,那可就有麻烦了。当年,同行的那辆车翻过垭口不久便坏在了山腰上。

刚开过垭口不久,司机就发现刹车不太灵了,这在冰雪覆盖的盘山路上可是最大的危险,于是赶紧找个拐角慢慢停下来。司机检查后发现,原来因为一路颠簸剧烈,一个刹车片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两辆车只能回去搜索,幸运的是在离停车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竟然又找到了。于是,我们开始轮流打着头灯手电帮司机维修,最后司机干脆自己戴上头灯,放开膀子开干。

我闲极无聊,看着漫天繁星,不禁支开了三脚架,打算拍几张夜景。当时技术不过关,对曝光时间估计失误,最后拍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法看,但那些闪闪的星星却一直深深印在了脑海中。总记得与北京相比,这里的星星看上去不仅多得多,而且个头似乎也大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又想起了进山时看到的那些朝圣者,行囊简单的他们在这雪山上如何度过漫漫寒夜?他们磕着等身长头,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着走过的道路,身后拖着的那辆小车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尽管并不宽裕,但沿途只要遇到更困难的朝圣者,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将车中存放的给养施舍给对方。随着车里越来越空,给养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原来的施舍者便要靠更宽裕的朝圣者来帮助了......

司机在外面一直忙活着,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高度和温度,穿着单衣照样干得热火朝天。可由于不能开发动机取暖,车内温度越来越低,大家的心也越来越凉,盘算着实在不行的话只好用另一辆车把人来回倒到下一站了。

两个小时以后,直到夜里11点多,发动机才又转了起来,汽车总算可以上路了。夜里两点来钟,终于抵达了当天的目的地德格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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