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的放浪的少年时代22-------水，由恐惧走向痴迷（1） [原] -- 西风瘦马

夏天的红卫桥下，河两岸的水边是糜集的人群。站在桥上看，有三个地方人最多，一个是桥下的河两岸，一个是离桥50-60米的一个沙石码头。停靠在码头上等待着卸货的驳船，是那些水性好的人下水的最好的平台。

对那些水性好的人来说，从平缓的浅水区慢慢地逐步深入是一种折磨，远不如从船上纵身一跃来的直接，痛快。而且，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宣示，只有菜鸟才在浅水区混的。

我就是那只菜鸟，而且是菜鸟中的秤砣。穿着肥大的运动裤，和一个有残疾的孩子乖乖地从河边小心地，慢慢地，一步一探地往下走，一直大胆地走到水面齐胸，便不敢再深入，掉过头，向岸边游。码头驳船边那些孩子的矫健的泳姿，以及象一道惊鸿划破天空，笔直入水的优美的跳水动作，只存在在我的羡慕中。

令人感到好笑的是，就我这个秤砣，还兼任教练的角色，最开始要教比我还菜的那个残疾孩子学“埋头浮”。

第一天下水，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清凉的河水，也同时叫我们兴奋，难怪人们一到夏天就那么迷恋这河水，在清凉的世界里，暑热无影无踪，快活布满全身，那种惬意是无法形容的。我们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赐，玩水到忘形。

不过，也有叫人烦恼的事，就是我的那个大裤头，刚下水的时候，它象个气囊，如一双无形的手，抱住你的下身，把你往水中摔，好不容易，挤去里面的空气，等到完全浸透了水，它又象在你身上套上了一条麻袋，偏偏这个“麻袋”还是松紧带扎口，于是游起来，不只是增加了阻力，经常不留神就出溜到小腿，你一把没抓住，立即就象一只脱毛鸡，浑身赤裸，一丝不挂了，幸好当时游泳还只是男人的专利，也幸好是在浅水区，丢失了的裤头，一会就能再找回来。就这也够烦人了。而最糗的还是，当你憋足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游到岸边，在齐脚深的河水里站起身时，突然发现裤头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正窘迫中，满河早已传来的那开心的笑声，哈，人是丢大了。

第一天游泳，水，在我的面前展现了它迷人的媚力，消除了我对它的恐惧。但同时，它也激发出我一个渴望，什么时候，我也能象那些游泳高手那样，有一条漂亮，贴身的泳裤？

买？是不可能的。

那时，因为来的太勤的亲戚，我父母的矛盾已经很深。而且，由于父亲不停地接济乡下人，工资也不再给家里，我们家突然变得经济紧张。

我平时穿的衣服都是有补丁的，不要说买奢侈的泳裤。

我是一个感性和冲动的人，心中的渴望从来不会只存于心中。我总是想方设法付之于行动。

第一天游泳出丑后，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架好我们家的缝纫机，开始自制泳裤。

我的裁缝手艺，就是做游泳裤头学会的。

当时我用各种能找到的布料，量体裁衣做了不少裤头。最后最得意的成功之作是用红领巾做成的三角裤头和一种从旁边系带子的那种裤头。红领巾做的，我送给了我的残疾朋友，那个从边上系带子的，我留下了。虽然是用棉布做的，比较厚，但好处是从此不用再找厕所换衣服，游泳结束，直接穿衣服，然后在衣服里解开一边，从另一边顺腿就可以把裤头脱下来，十分方便。

我自制的裤头虽然没有买的正规，但更小巧，是标准的三角裤。

几天后，我们也可以耀武扬威地穿着贴身的泳裤，在河边的沙地上，昂首挺胸地来去了。特别是那个腿部残疾的朋友，扭着红领巾包裹的小屁股，在河边一瘸一倒地走，模样十分搞笑。

几天下来，我们的游泳技术也都有了进步，我们憋气的时间更长了，可以游的更远，唯一的，是脑袋特别沉重，怎么也无法象那些会游水的，把脑袋始终露在水面上，最多是用力从水里冲起，迅速地抬头吸一口气，然后立即就石头似的落下来，而且一直沉到水底。我们开始改成沿着河岸游。并且在最后一把时，一定要冲出来，当时我相信，只要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学会游泳了。

就在这时，我出了一次意外。

那天我照自己设计的思路，憋足气地向西游，可能因为游的距离超长，当我抬头，吸气，下沉，完成最后的动作，脚自然下垂，寻找坚实的陆地的时候，意外出现了，我的脚下，不是往常的沙地，而是无底的深渊。我一脚踏了个空。

迅速下沉的身体没有靠到任何东西，身体却还在下沉。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好象有个声音这么叫。

奇怪的是，我一点没慌张，水下的宁静使我大脑出奇地清醒，我迅速地卷曲起自己的身体，辨别一下方向，然后奋力地游起来，最后呼吸的那口气支撑着我，当我再次窜出水面，呼吸，再落下的时候，我的嘴，下巴，肚皮撞在河边浅水下的沙地上，我竟然一口气游到了岸边。

翻身坐起，透过顺着脸流淌的河水，我惊魄未定地向我刚才游来的地方张望。我的天，我游到什么地方去了？原来我已经游到码头那的深水区了。幸亏我方向没错，否则……想想刚才，那个后怕，脸上流淌的真不知是河水，还是冷汗。

河边语声喧哗，嘻水的人们欢乐依旧，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刚才在鬼门关那走了一圈。包括我那个残疾的泳伴。

那天，我破例早早回家了。走路时，我两腿发软，不是累，是吓的。

不过，第二天，我就又下河了。是忘性太大，已忘了昨天的恐怖？其实主要是实在没有更好的避暑的地方，没有玩伴，无事可做，同时对游泳，我已经有了瘾头。

只是再游的时候，绝对是离码头远远的。

那一阵，我们游泳十分疯狂，中午吃完饭就走，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

我从小到大，家里只规定我晚上不许出门，其它的从不过问。有许多朋友为小时候偷着下河被父母打过，可我没有，甚至没人问过，大太阳的，吃完饭就走，是去干什么。我的历险的经历更是一点都不会知道。长大后，我对我没有学坏自己都感到奇怪。

我用十天左右的时间，把自己由小白脸变成了非洲土著。

这十天里，我用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学会了游泳。

轮船的“突，突”声在河道里回荡，船头缓慢，坚定地犁开如镜子般平整，清澈的河面，

在船头的两边拉出彩带般道道波浪，一行行，排着队，欢快地扑向两岸。

我们坐在轮船机舱的舱顶，船篷虽然低矮，却不闷热，河道上的风很大，呼呼地吹来，说不出的凉爽。

船西行渐远，沙石码头渐渐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

眼前，河水越来越清澈，河道越来越陌生。

我们几个的心里也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忐忑。

“真的有西瓜？”

大毛有些不相信。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疑惑。

“我保证，我哥亲口对我说的。前边就是五岔河，西瓜地就在那里。”狗剩拍着胸脯保证。

我又回到我的同伴中来了，这次不再是为他们看衣服。

我的有残疾的朋友，虽然学会了游泳，可因为先天不足，只能委屈地留在了浅水区。

那时，和我年龄差不多（只比我大一岁），经常在一起玩的主要有三个，一个叫大毛，一个叫高三，还有一个是谁也不待见，自己始终跟在我们后面的狗剩。

那个狗剩，其实大家都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来自一个有着十一个孩子的大家庭，比较困难，而是因为他很吝啬，爱占小便宜，还时常出一些坏点子，唆使别人去干些小偷小摸的事，跟他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上当。特别是好处他沾了，一旦东窗事发，他会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为此，被团体开除了好几回，可架不住他脸皮厚，事过境迁后，往往主动回来，任你怎么骂，一律微笑对待。这时他还会变得特别勤快，什么粗活或者跑腿的事，主动抢着干，叫你无法对他狠心。

我和大毛他们汇合后，我发现他们比我们玩的丰富。我们从学游泳开始，除了游泳，最多是打打水仗。他们则不同，跳水，扒船，潜水……是换着花样玩。跳水，燕子展翅，空中转体他们会跳。潜水，摸田螺，捉河蚌，游泳还兼带供养狗剩家的鸭子。而大家最热衷的是扒船，惊险，刺激，每天当河面上一有船来，大家就争先恐后，蜂拥而上，以逞一时之英雄。

古运河从古到今，一直是一条繁忙的水道，每天都有大量地拖船队来来往往，因此，他们说是游泳，实际上是不停地扒船，扒上一条驳船，任它拖带前行，一直等到前方出现一艘反向而行的船，再上扒回来。当然也有没来船的时候，要是那天运气不好，三，五公里还没来船，只好老实地下水，乖乖地游回来。

今天，就是一个没有回程船的倒霉的日子。

今天从中午一开始下水，河面就出奇地平静。等了好久没见船的我们，感到空落落的，平时玩惯了，突然少了一项，而且是重要的一项，自然失落。

因此，后来突然来了个轮船头的时候，大家也不管了。平时，大家是不扒轮船头的，它速度快，而且有危险的螺旋桨，曾经真的有人被卷进船底，被螺旋桨击碎过脑袋。可今天没船呀。

“上！”大毛一挥手说。

顶着船头推起的涌流，大家振臂击水而上，在岸上看十分缓慢的轮船，在水里你才能感到它的快，靠近船跃身一把抓住船舷的汽车轮胎的时候，速度立即使你的身体平躺在水面上。和平时扒拖船队比，绝对是惊险。好在我们都不是生手，好在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就身体飞起这劲，扬腿挂住船舷，手上一用力，身体一翻，人，就在甲板上了。

四个湿淋淋的家伙在船上碰头了。轮船头上的人对我们是司空见惯，不闻不问。

“今天我们跟远点，实在没船，我们就游回来。怎么样？”大毛说。

“要不，我们到五岔河去吧？听我哥说，那里有大片的西瓜地，西瓜随便吃。”没等我们答话，狗剩就抢过话头。

“真的？”大家来了兴趣，“没人看？”

第一回在众人面前露脸的狗剩得意万分：“有，可他只防着地面上，对从河里上来的没准备，等他发现了，我们早下河了。”

是呀，谁会防着从河面上来的？大家眼神一碰，都兴奋的很，有西瓜吃了。

五岔河口，荒凉，冷清，有五条河一条通一个水坝，一条通一个船闸，一条是我们来的水道，还有两条不知通向何方。载我们来的轮船头向通船闸的河道拐进去。

已有些昏昏欲睡的我们一下子惊醒，五岔河到了？我们纷纷跃入河中。

河水清凉清凉的，水域陌生的叫我们心里发毛。可西瓜的诱惑太大了，大到满脑袋全给红瓤沙肉，甜入心扉的西瓜的影子占了。我们一下水，就开始一条河一条河地渡，一边河岸到另一边河岸地寻找。

西瓜地在哪里？

当我们把几边地找了个遍时，我们才知道上当了，哪里有什么西瓜地？

大家把愤怒的目光投向狗剩，狗剩早已收起了神气的面孔，重又是那付猥琐，可怜的模样了：“我也是听我哥说的……”

怎么办？回去吧。

兴奋没有了，沮丧就更不用说，因为我们下来太远，后来我们才知道，五岔河离我们家有十几公里，而且，那天十分倒霉，没有顺风船。

运河大堤光秃秃的，烈日如火，沙土灼人。

我们四个只穿裤头的，光着身子，没有吃到西瓜的馋猫，无可奈何地走着。一路上留下的是我们骂骂咧咧的声音。

I made the same 三角裤头 as yours.

hehe, me2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