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忆串联】（十八）白云黄鹤 -- 履虎尾

俺们串联的最后一站是武汉，这也是最为困难差点就没“串”成的一站。

大串联暂时停止的通知发下来快一个月了。这一阵子，俺们逆着回家的方向，沿着成都、重庆、贵阳一路南闯，向着西南方向勇猛前进。离开成都时候，人家笑着劝我们回家。告别重庆时候，人家拉下脸来，要求我们返回原地闹革命。而俺们则是逆水行舟，向南向南再向南。终于，当火车绕过柳州的时候，俺站在车窗前偷偷地笑了，因为柳州是此行的最南点，再不会有人劝我们回头了。

火车转了个弯，回程北返，俺们所受的待遇变了。在桂林，人家开始劝阻我们下车，要求我们一路坐到底。到湖南，人家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去省会长沙。而最后停留的武昌站，则三步一执勤，五步一站岗，坚决不许非湖北籍的学生在此下车。

到达武昌站时是晚上九点多，俺们三个下得车来，大摇大摆只顾走向地下通道，前面、身边、身后，好多同学被发现是外地人，被人家押送回火车上。俺们仨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对询问的检查的，一律是不理不睬。然而，戏演得再好也总是要收场的，当我们钻出地道，踏上第一站台时，俺们稍稍地打了个“夲儿”，是直奔出站口呢，还是顺着站台绕出去？人家执勤的可不是吃白饭的，从这么个“夲儿”中，一眼识破了俺们仨的诡计，于是乎，俺们三个被押解到了值班室。

进去一看，里面像俺们这样非湖北籍的下车逗留的，已经有八九十位了。一位中年干部正在给大家做思想工作，教育大家听中央的话，停止串联，立即返回原单位。

场面话讲完了，中年干部要求我们立即回火车上去。我们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当即提出不同意见。年轻气盛的俺们，自以为虽然小但也是知识分子，颇能说上几句的。谁知道甫一交锋，根本不是人家对手，人家只用三言两语，就把俺们驳斥的张口结舌。那个中年“九头鸟”可真能说，对于俺们的胡搅蛮缠，他是驳倒了一个又一个。猛虎架不住群狼，俺们依仗着我众彼寡，采取了车轮战术。然而，这九头鸟虽然没有“羽扇纶巾”，却是“丫雄姿英发”，驳倒了俺们一拨又一拨……

终于，俺们的歪理全都被他驳斥倒了，俺们一拨拨全都败下阵来。这时，已经过了午夜，俺们是又饥又渴，人困马乏，只好缴械投降：“好吧，俺们错了，俺们知错就改，俺们要求立即返回原单位，请立即送俺们走吧——”

嘿嘿，这局势说变就变，瞬息万变，就在俺们全都投降之后，九头鸟不但没有接受投降，反过来却向俺们投降了。这个中年干部叹了一口气，转身拨了个电话，叫来两辆客车，把我们安排到汉口的一处接待站。这又是何故？原来，把刚下车的人赶回车上，他们是会做敢做的。然而，驱赶一群没有车票的人胡乱挤车，却是他们不会也不敢做的。打发俺们走，就必须发给俺们车票。可是，这车票嘛，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到手的。来武汉容易，想离开这里就不那么容易了，想离开？呵呵，等五天以后吧。

武汉这城市非来不可，这是俺们向往已久的地方啊。在两年前，建国十五周年大庆的时候，人民日报搞了一个征文活动，各省会城市及著名大城市要提交一篇散文，向全国人民来介绍自己。征文活动得到的好文章可真不少，譬如，标题最出彩的是“哈尔滨”，居然叫做《天鹅项下的明珠》，难为他是怎么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而文章内容做得好的，却是《武汉》。俺们高二上学期的语文，就选了《武汉》做一课散文内容。俺们的语文老师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恰好语文老师又兼做俺们班的班主任。由这样的老师来讲述《武汉》一课，效果之好就可想而知了。俺们虽然是初次前来，但武汉三镇的形势早已了然于胸。

俺们登上了武汉长江大桥，这座1957年建成的万里长江第一桥风采依然。有了这座大桥，老人家诗句“龟蛇锁大江”里的“锁”字，更显得一字千金，如画龙点睛一般。

俺们游了东湖，只觉得湖水清澈，烟波浩袅。散文《武汉》中引用了这样的句子：“东湖暂让西湖好，将来定比西湖强。”俺们真切地祝愿武汉人民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

武汉大学紧挨着东湖，俺们怀着景仰之心，参观了老师的母校。高高的珞珈山，挺拔的银杏树，这里是华中最高学府，有多少高中生热切地向往着这里呀！

到了大学，首要任务是看大字报。武大里的大字报真多，密密麻麻贴满了礼堂饭厅。武汉是当时“中南局”所在地，武汉人民的斗争矛头，因此就直接指向中南局的领导人。这里的大字报，自然也是写给他们的了。

文革前，在六个中央局里，中南局是步步紧跟、跟得最紧的一个局。原第一书记是陶铸，他的散文《松树的风格》选编进初中语文课本。陶铸调到中央，第一书记一职由湖北王任重接任。任重同志在文革前就是红得发紫的人物，主持编写的《不怕鬼的故事》家喻户晓，红极一时。任重同志还树立起湖北杂技团这个学习老人家思想的典型，主要演员夏菊花，是同乒乓球队的徐寅生齐名的学毛著先进人物。文革爆发，任重同志更上一层楼，做了文革第一副组长。然而，白云苍狗，形势瞬息万变，任重同志突然之间被打倒。任重同志的顶头上司陶铸，过了元旦居然变成了最大的保皇派，是走资派队伍里的仅次于刘邓的第三号人物。

当时，武汉大学里的大字报，主要针对对象就是王任重。原来的这也好那也好，变成了这也糟那也糟。有一张大字报专门揭发其阴暗肮脏心理，曰，有一次王任重巡视东湖，在湖的北岸发现了名妓苏小小的墓碑。王任重对广大劳动人民视而不见，对妓女却情有独钟，流连忘返居然还吟了四句歪诗，其辞曰“小小坟在湖北头，秋水连绵话风流。古往今来生与死，今人休为古人愁”云云。

武汉大学最令人难忘的是午饭，四两粮票两毛钱，小菜一碟虽然很一般，但是白米饭却不限量，饭桶摆在中央，自己添，随便造。武大饭堂吃饭不用碗，餐具是一件陶器，叫做“钵”。既然随便吃，俺们也不客气。阿复吃了两钵，老喔造了四钵，俺折中，塞了三钵。吃饱之后，俺们再装满一钵米饭，带走留晚餐吃的。这个陶钵后来被俺带回沈阳，俺老娘用它来盛咸盐用。后来俺家迁往中原，此钵又带到了河南，一直用到九十年代。

敢问虎大叔当年坐过武汉轮渡没有？

现如今，大桥老，东湖脏，武大大，大概只有那几条主干道和武汉人的秉性没变。

难道是看你们几个口才不错，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拿你们几个练练手？

武汉人民大呼：

还我钵来

那些都是语录一条条的压死你。

富于理想，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蚊子蠓虫多得，湖面上飘着一层。

一切向钱看！什么理想啊信念啊，呵呵，值多少钱啊，能当饭吃吗？？？

把西湖北岸给记成东湖北岸了。多谢兄台指正。

记得大字报里貌似还提到，任重同志卖弄学问，给同行者讲述：

明时有人为苏小小题诗，被某阁老痛骂：朝廷官员，不该歌颂妓女。其人回敬曰：N年后，人们还会记得苏小小，可是相爷您，谁还记得呀？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