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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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当年新兵营毕业时我问过,有朋友(应该是网站的管理人员)说

就留在新兵营地吧,所以就没动。

谢谢!

谷石

家园 何止八年,2004年正式动笔。

到现在十二年了,看朋友们着急等后面的章节,我也很惭愧!

不过有时候想想,十二年了依然不改初心,没有放弃,也挺自豪的。

谢谢!

谷石

家园 马上又是一年中秋节
家园 是啊,是啊!一年又一年,各位等得辛苦了!

谢谢你们的宽容和支持!

谷石

家园 在非洲的好日子没几年呀。可惜了
家园 我已经很满意了!谢谢支持!谷石
家园 在非洲一百三十

基德和苏静娥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大家坐在东方饭店山顶餐厅最大房间的长条桌旁为他们践行。我坐主人的位子,影倩崔西按男女交叉的原则与其他人坐在两侧。拉莫已在首都安家,所以带来妻子。约翰逊和弟弟也带来自己的女友。众人安静而从容地交谈着。我特别注意着约翰逊,想看看他是不是象基德说的那样有所改变。

约翰逊确实变得不苟言笑,穿着笔挺的西装,一本正经地坐着,但态度却非常的恭敬得体,不论回答谁的问话都很礼貌,这反倒让我觉得拉莫和基德有些小题大作。他弟弟加霍来倒是活泼的很,虽然这是西式宴会的场合,不适合高声谈笑,但他的脸上任何时候都有憨憨地笑容挂着,刚刚开始品尝菜肴,就夸奖厨师的手艺高超,引得崔茜满脸都是得意,眼睛眯成一条缝,接着赞赏室内的装修和庭院布置,又把影倩说得很高兴,一番交谈以后,所有人都和这个笑容可掬的小伙子亲近熟络起来。

“问你个事情,”我趁着大家不注意,扭头对身边的约翰逊说,“最近来了几个台湾人,你知道吗?”

“怎么所有的中国人都在问这个事?”他皱皱眉头,“先生,我没有对您不满,主要是这段时间中国大使馆和中国公司到处打听情况,弄得所有人都有些烦躁。外交部无数次接到中国使馆的电话,一开始直接询问情况,后来大概是觉得我们厌烦,就找其他接口,最后绕来绕去还是要打听台湾人来干什么,跟他们反复说明这几个人只是来考察市场情况的,根本没有拜见任何政府人员,就是不信。”

“呵呵,他们也是担心……”我不知如何说。

“先生,我不明白,台湾那么个小的地方,中国那么大,那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嗯嗯,要是弄出个建交事件,会很麻烦。那个,……责任重大。”我进一步解释。

“先生,建交问题那么重要吗?这事倒是引起我对中国大陆和台湾的兴趣。现在的大陆政府好象非常害怕台湾,我不明白为什么?”

“不不,”我赶紧否认,“不是怕,他……那个……”我习惯地抬起手想去抓抓头,突然意识到不妥,又马上放下,“外交上的事情我不明白,反正没事就好。”

“他们已经离开,昨天下午的飞机,不过据说一两个月后还要回来,您可以去向使馆的官员汇报。”约翰逊微笑着。

“我才不去汇报,是我在中国公司的同事问这件事。”他的话让我感觉有点象是要去告密,所以赶紧否认。

“先生,他们是做建材、建筑机械和配套设备的,我倒觉得您可以见见,以后如果需要,可以向他们询价。”

“还是不要,买建材和机械设备的渠道很多,我可不想惹麻烦。”

“先生,我可以和他们见见,如果价格和服务合适,可以做生意。”加霍来扭过头来插嘴,“您如果有需要,可以由我和他们联系,我帮您购买,绝不多收钱。”

“呵呵!你还敢赚我的钱?”我笑起来,心中赞叹加霍来的精明,立刻明白我的顾虑,然后马上想到办法帮忙解决问题。

“他肯定不敢。”约翰逊也跟着笑起来,“前两天他还和我提到您,说给您送过很多次东西,您只收了两次水果,他心里很不安。”

“是啊先生,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我不可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所以我一定要表达谢意。水果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摆摆手,“我和你哥哥是什么关系?那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帮助你是我自愿的,你把生意做好就行。”我心里得意洋洋,趁机表现自己的大度和胸怀。

“是是,先生。”约翰逊郑重地点点头,“以后有事需要我们兄弟去办,请一定不要客气。”

“好的好的,别那么严肃,我敬你们一杯。”我端起饮料,约翰逊和加霍来赶紧双手捧起酒杯。

“李,加斯帕尔走了多长时间了?”坐在侧面的崔茜不知和谁说到加斯帕尔,转过头问我。

“……大概半年了吧……六个多月了。”我算着时间,“这次去正好顺路去看看他。基德,多拍几张他的照片,这家伙总是只打电话,从来没寄过照片,如果需要钱,可以帮帮他。”

“好的,……先生。”基德点点头。

“先生,能不能讲讲战争期间的事。”加霍来提出要求。

“嗯……你这样临时点菜,我这个厨师可是很为难。”我看看四周,不知道是否合适,众人沉默片刻,都笑起来。

“回去我给你讲!”约翰逊立刻替我解围。

“我看见外面的厅里有一架钢琴,夫人能不能为我们弹奏一曲?”拉莫的妻子对影倩说。

“我不行,这琴才买来不久,其实不应该放在中式风格的房间里,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只试过两三次,连曲调都不成。”影倩红着脸,笑着摆手向大家解释。

“我来试试。”崔茜见影倩谦让,突然站起来自荐,然后扭头就往外走。

我心里一动,觉得崔茜有些过分主动,但大家已经纷纷往外走,所以只好跟出来。崔茜挺直腰背坐在钢琴前,默想片刻,然后起手开始弹奏。我不懂钢琴,也不知道弹的是什么曲子,但却能感觉到崔茜并不熟练,有些地方出现不该有的中断和出错引起的重复。一曲终了,众人鼓掌,崔茜喜滋滋地站起来致谢。有人提议再来一曲,她毫不推辞,又重新坐回琴凳上。我端着饮料在外围站着,微笑地看着崔茜的背影,心想这小丫头真是个性情中人,也不管弹得好不好,会不会抢姐姐的风头,一味率性而为,毫无顾忌。

一个多小时后,众人告辞离开,影倩崔西和苏静娥指挥着佣人收拾,基德和我被她们赶到外面的露台上。

“谢夫,我走以后你们要注意安全,最好集中到这边或那边住。我已经安排好下属,每天晚上八点以后到第二天早晨八点,至少巡逻经过这里三次并停留十分钟。”

“呵呵,谢谢!”我转身看着他,“你们也要注意安全。苏静娥的法语不如你,多多照顾她;接到孩子以后尽快赶回来,路上注意两个小孩的安全。”

“是,谢夫,您放心。”基德立正挺胸回答。

“好了,她们也差不多收拾完了。你们先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送你们,用那辆总统专车。”

“是,谢夫,谢谢!”基德眼睛一亮。

第二天一大早,崔西就像早起的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跑过来,把我和影倩吵醒。我迷迷糊糊地带上眼镜看看墙上的钟,又把头放回枕上,“这个小丫头,才几点啊!”

“起来吧!”影倩坐起来拍拍我的背,“小孩子,遇到事情容易兴奋。”

洗脸刷牙吃早饭,大家一通忙乱,所有事完成以后一看表,还有将近四个小时才能出发。我们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旁边趴着同样无聊的小强,片刻以后三人同时笑起来。

“看看,都怪你!”我假装埋怨崔西,“一早把人都喊起来,现在干什么?”

崔茜傻傻地笑着,“我们去游泳吧。”

“哈哈!”我也笑起来,“跟你开玩笑。我去办公室,你们两个带小强去山上玩吧。”

“一起吧,都出去走走,趁外面的阳光还不强烈。”影倩理理头发,“小丫头,去那边看看你种的花。”

“好啊!”崔茜跳起来。

我们走回湖滨村,在已经看不见泥土的花坛边停住脚步。崔茜得意地挨个介绍着花花草草的名字,讲述着她后面进一步的种植计划。

“以后要专门请个园艺师,其他的地方也要想办法利用起来,至少要整理一下。”影倩扭头看看杂草丛生的另一座山。

“嗯,对!至少要把两座山上的排水沟都做出来,防止下雨的时候冲得到处都是泥。”崔茜点头附和。

“夫人,你们起来这么早。”苏静娥轻轻地走过来。

“你怎么也这么早,基德也起来了?”我笑着问。

“是的,先生,我把他吵醒了。”苏静娥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睡不着。很晚才睡,很早就醒了。……我是第一次出国,乘飞机。”

“呵呵!那就不奇怪了,我第一次也是,一夜都没睡着。飞行的时间不短,上飞机以后再睡吧,路上让基德好好照顾你。”我点点头。

“谢谢先生!”

“你第一次乘飞机前睡不着?为什么会这样?”崔茜很好奇。

“呵呵,激动呗,很小就喜欢飞机,渴望飞行,二十多岁才第一次有机会体验真正的飞行,怎么能不激动?”

“你真幸运!能体验到第一次乘飞机的刺激和激动。”崔茜羡慕地点点头。

“哦,是吗?”我有些意外,想不到她会这样说。

“我也是一样。”影倩转过我,为崔茜拉拉被湖面的风吹起的T恤下摆,“不过第一次坐飞机就够了,全程将近十二个小时,累死了。”

“是啊是啊,”我接过话题,“和我同来的一个人,整个都迷糊了,睡不着吃不惯,到这以后好几天才缓过来。”

“好了,不讲了。”影倩转身面向苏静娥,“你先回去,再检查一下行李,到时间我派人通知你。”

“好的,夫人。”苏静娥离开。

将近中午时分,所有人在停车场边的屋檐阴影下集合,整装待发。

“上专车,上专车,今天给基德摆足架子。”我挥挥手。

“什么意思?”崔西没听懂我后半句的汉语,转身想问影倩,却被她笑着推向车门,“上车再讲,上车再讲。”

“谢夫,我来开车。”基德见我拉开驾驶室的门,赶快放下包从车内走到前面。

“嗯,行,你开吧。”我转身换到副驾座位,笑着对基德说:“司机先生,去机场,直接进东边的贵宾停车场。”

“是!谢夫,这车真帅!”基德也很兴奋,仔细琢磨了一会才打火启动。

“快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看。都坐好,出发喽!”我也高兴起来,扭身朝还在车里到处乱摸的崔茜高声说。

出门转弯时,基德方向盘转得有点早,车的右后轮碾到一块废弃的半截红砖跳了一下。我皱皱眉说:“你比我开车早两三年,也算老司机了,怎么连块砖都躲不开?”

“对不起!谢夫,我后面一定注意。”基德很不好意思。

蔚蓝平静的湖水伴着我们的车穿过浓荫如盖的城郊,一头闯进烈日当头,拥堵熙攘的闹市中。

“我的天!星期天上午还这么多车?要命!”我看着望不到头的车队抱怨。

“现在车多了,星期天市中心一样堵车。”崔茜在后面说。

“基德,考验你开车技术的时候到了,不要误了航班。”我说。

“是!谢夫。”基德眼望前方,微微点头。

大街上的行人和车辆熙熙攘攘,主道上的速度也只有不到二十公里,我们只能跟着前面的车慢慢爬行。

“这要堵到什么时候!”我有点急了,“基德,你应该走左边这条道,靠近中间,受次道的干扰小,开车这么多年,这点经验都没有?这样慢怎么行?”

“是是,谢夫!”基德额头见汗,左右看看,却没办法变道。

我们一直在车流里爬行四十多分钟,才冲出重围,拐上去机场的路。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拉拉安全带靠回椅背上。机场路上的车也不少,但并不拥堵,车速都很快,不一会功夫,已经远远地看见候机楼和飞机的垂尾。

“在停车场入口那里右拐,去贵宾停车区。”我提醒基德。

“知道,谢夫。”

车靠近贵宾停车区的大门,基德闪闪大灯,里面没人理会。眼看着离门越来越近,他不得不丢了油门,然后按响喇叭。门房里懒洋洋地踱出来两个警察,在阳光下眯着眼看了一会,可能是终于看明白车牌的含义,突然加快动作,跑着提起门闩,赶紧拉开两扇封闭的铁门,然后慌忙站直身体敬礼。

基德已经颇为不满,把喇叭按得山响,进门以后还不解气,拉上手刹跳下车,对着依然站得笔直的两个守门警察就是一通训斥,然后命令他们去把值班的长官叫过来。

“基德,”我从驾驶室的门里伸出头,“我们走吧,别耽误时间。”

“是,谢夫。”基德看看正在从远处赶来的值班长官,不甘心的狠狠瞪一眼,转身上车。

值班的警官见车重新启动,开向里面,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先过去和守门的说了几句,然后跑步向我们的车赶来。基德绷着脸拿行李,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候机楼。

那位警官一脸无奈和尴尬,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趁我们停下脚步归拢行李的功夫,快速趋近到基德面前,立正敬礼,“谢夫您好!请到这边走贵宾通道……我们没有接到您要来的通知,所以开门慢了,非常抱歉!”

基德没回答,抬眼看看站在后面的我,“您好!警官先生,没关系,您回去吧。”我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您好,先生。”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和我握握手,又转眼看看基德。

“……刚才我有点着急,时间快到了。”基德见我并不介意,也顺势解释了一下。

“谢谢各位!请跟我来,这边是贵宾通道。”他放下心来,伸手示意我们。

送走基德,一直跟着的警官又陪同我们回到停车场,看着车离开。

返回东方饭店,我喝完一杯饮料刚坐下喘口气,影倩崔茜双双来到身边坐下。

“亲爱的,我们聊聊天。”影倩先开口。

“呵呵!”很少被影倩用这样的话语称呼,我有点不知所措,“讲吧,什么事?”

“去机场的路上你不应该质疑基德,这样会影响他的情绪,最后进门时他跳下去发脾气,也和这个有关。”

“……我也是怕耽误时间。”我意识到她们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有时候本意是好的,但却不一定有好的效果。”影倩扶住我的手臂,“我们知道你没有恶意,但结果却相反。”

“嗯……你们说得对。”我彻底平静下来,“我只想着快点到机场,心里一急就……乱说一气。这样可能会有危险,如果基德没控制住,可能会出事故。说得对,谢谢你们!”

“其实遇到堵车,着急很正常。”崔茜笑着把话接过去,“只是这样容易影响其他人的情绪,你在我们的心中很重要。”

“谢谢谢谢!”我拉住两个人的手频频点头,“我忽然有个想法: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想办法缓解,但不能影响,甚至伤害自己的朋友和家人……”

“好啊!”影倩拍手称赞,“这下上升到理论高度了!”

“呵呵,”我笑笑,“什么理论高度,只是一个想法。昨天的蛋糕真好吃,我再去拿一些,你们要不要?”

“我去拿。”崔西站起来。

“你是没吃饱吧?”影倩看着我问。

“是,”我笑笑,“吃饭的时候着急,又不想麻烦你们再开火……不能伤害朋友和家人。”

“什么啊,胡乱联系!热下饭有什么麻烦,我说一声就行了。”

“是是,说正经的,今晚让小丫头也过来睡,基德走之前提议的,要保证安全。”

“知道,下午开始收拾她原来住的房间……晚上我和崔茜睡一起,你睡外边。”

“为什么!”我知道她在开玩笑,却假装把眼睛瞪起来,“我都想好了,晚上试一种新的节奏,怎么能去其他地方睡?”

“流氓!不正经。”影倩脸红了。

“什么啊!夫妻两个有什么流氓不流氓的。”

“谁和你是夫妻。”影倩否认。

“你和我是夫妻。”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笑着走出门外。

战争专题小组的资料整理告一段落。开会的时候我本想让他们趁势继续,完成所有的整理工作,但看看几个人一脸疲惫,想到总是日复一日地重复会非常疲劳,就临时改主意,决定先放假两天,然后开始对已整理好的资料进行分析。大家听到我的决定以后一阵欢呼,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放假。我看他们也没心思认真地把下午的班上完,索性三点半就提前宣布下班。

所有人离开以后,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子深处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钢制资料架,忽然有些害怕。上面整齐地排列着的、按时间和战斗地域摆放的资料,记录着多少人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多少条生命的艰难求生和垂死挣扎。我又想起那些残肢断首,破肚烂肠和暗夜的微光下严重烧伤少年眼中的渴求与绝望。

这场战争真的有必要吗?能不能不发生?我问自己。当初凭着一股心气,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印象最深的还是恐惧。

还好,最后胜利了。我转转头,把这些的念头丢开,站起来走近资料架,抬手抽出第一本。按照规定的顺序,这一本资料汇总的是战前的有关情况。我把薄薄的资料放在桌上,翻过前面的目录,开始仔细阅读。

其实根据战后的情况收集与汇总,胡图人发动袭击前还是有征兆。行动开始前一个多星期,边境关口的入境人数突然大幅降低,几乎中断,最少的时候一整天只有四个人入境。另外根据后来俘虏的交待,当时提前进入国境的一个侦察小组也在村子里意外与前去办案的警察遭遇,但这些人谎称是迷路的猎人,警察也没有怀疑,只是没收了他们携带的两支枪。这样的侦察人员一共有十九组,沿公路散布在从国境线一直到首都的各个城镇中,各组依照规定好的暗语,通过电话向指挥部汇报情况,潜伏下来等待大部队开始行动。

我抬起上半身,情不自禁用手点点桌面。要是早有警觉,根本不会出现后面的危机,更不会有那场伤亡这么多的战争!

但是这可能吗?一个没有大规模战争经历的国家,怎么会有这样高度的警惕性和敏锐的军事人员?这些情况放在战后的今天,就能立刻警觉吗?

看来真的象以前加斯帕尔和我谈到宗教时说的那样——人,并不完善。

崔茜蹦跳着从外面进来,“哎,我看见这里的人早就都走了,就是不见你出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招手让她过来,“我在看汇总的资料。”

“别看了,”她走过来看一眼桌上的本子,“别人都放假,你也休息一下。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和姐姐去超市,你来帮我们搬运。”

“呦呵,可以啊!一张一弛都会说了,汉语学得不错嘛!”我称赞道。

“谢谢!姐姐教的。”她得意洋洋,“我有个问题:不是应该叫中文吗?为什么你和姐姐都说是汉语?”

“姐姐也管这个叫汉语?”

“是啊,一开始她也用中文这个词,后来跟着你改成汉语,为什么?”

“哦,是这样,本来我也用中文,后来觉得中国有许多民族,一部分有自己的语言文字,所以就改成了汉语,不能欺负少数民族。”

“对对,改得好!大家都是平等的,你真棒!”崔茜点头。

“嘿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爸的一个同事,政教处主任,教授。”

“中国的大学里,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政治的课程?主要学什么?”

“嗯,基本上都有。学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和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

“哦,没听说过。……走吧,姐姐等着呢。”

我把两人送到超市,转一圈后发现她们还没结束,就到斯特林办公室要来一把椅子,在出口的收银台边坐着等。已临近下班时间,超市的顾客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地在收银台前排着队。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位大小姐才款款而来,购物车里瓶瓶罐罐,塞得满满当当。

“你们还喝酒?崔茜你还没到十八岁,能喝酒吗?”我进去接过车子,找了一个排队人手里东西较少的收银台。

“不是,这是放在酒柜里招待客人的。湖滨村那边都是空的。”崔茜回答,“你看,我们还买了一些化妆品。”

“酒柜不能空着,西方人不一定喜欢喝茶,给崔茜招待客人用。”影倩跟着说。

“哦,对对!也可以装饰一下,酒柜空着也不好看。”我绕到车前面,倒退着进入收银台边的通道,开始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在台面上。

影倩把钱包交给崔茜,自己到旁边的架子上挑选口香糖。我放完车里的东西,把购物车拉出通道,又绕过来重新往车里装。后面一位中年女士大概等得不耐烦,把手里的东西提前放上收银台,然后使劲一推,我们尚未统计的那些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地倒在台子上。

“哎呦!”我赶紧隔着崔茜伸手挡住,防止瓶子掉到地上摔碎,然后抬头看看那位女士。

“你不可以这样,会摔坏东西。”见对方一脸漠然,目不斜视,崔茜有些气不过,板着脸说了一句。

“有什么关系,不是没摔碎吗?”那位女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没摔坏是运气好。”崔茜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你啰嗦什么,不付钱让开!”女士身后的一位男士突然开口,同时伸手推了崔茜一把。

我再也忍不住火气,默默地扶住崔茜并把她让到身后,然后伸手抓住那位先生的领子,往怀里一带,接着突然又向前一推,立刻把这个胖子送得飞了出去,四角朝天摔在货架间的通道上。周围的人发出惊叫,哗地四处散开。

我绕过被撞得趴在收银台上的那位女士,握紧拳头,瞪着眼睛走到胖子跟前,“牛扣!你想找死吗?”

这一下大概摔得不轻,胖子在地上折腾半天没爬起来,只能躺在地上扶着腰大叫报警。我被赶到的保安拉开,隔着人群怒视被扶起来的胖子。

到警察局以后,那位女士抢先说明身份:胖子是建设部的一个处长,两人是夫妻。做笔录的警察眨眨眼睛,转头先向我询问情况。我把事情讲了一遍,警察没有任何表态,带着那对夫妇去另一个房间。

看看还在生气的崔茜,我拍拍她的手说:“没事,别再生气了,该负责任的,一个也躲不过去。”

“警察为什么不当着我们的面给他们做笔录?”崔茜有些不解。

“……管他呢,反正都得做。”我也没想明白。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外面进来一个警官,告诉我们可以走了。

“警察先生,”我有些奇怪,站起来问,“没事了吗?”

“没事了,回去等待结果,不要离开首都。”警官低头看着笔录,说得很轻松。

“那他们也没事了?”崔茜问。

“他们……也是等待结果,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

“好的,谢谢!”我和崔茜一起说。

从警察局出来,影倩立刻下车迎上来,问明情况以后也放心下来,三人一起回到东方饭店。一路上我心里都有些不安,早就答应影倩崔茜以后不轻易动手打架,今天又没忍住,估计她们又要给我上课了。

直到吃完晚饭,两个女人也没有上课的意思。我端着一杯茶坐在餐桌前,一直等到两人指挥佣人们把一切收拾好,见还没有动静,索性主动提出来,“今天我又打架了……”

“嗯,”影倩把崔茜拉过来坐下,“我正在想这件事。到底打架对不对?以前总是说打架不好,现在看来,有时候可能不行。”

“是吗?”我有些意外,笑起来,“看来这次打得有道理。不过打架确实不好,但有时候也没别的办法。他敢对我的……崔茜动手,我自然不会客气。”

“男士应该有礼貌,应该保护女士,更不应该动手。”崔茜抱住影倩的胳膊,“你真帅!一下子就把那个胖子扔出去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应该亲你一下。”

“呵呵!”我脸红了。

“行了,别再吹捧他。”影倩笑着摸摸崔茜,“咱也没吃亏,以后警察处理的时候,虽然我们有理,也不要得理不饶人,你看行吗?”

我看看崔茜,“行啊,只要你们说不再追究,我没意见。”

“哦,对了!你那辆总统专车的加油发票放哪去了?上次莫嘉娜过来拿,我们两个都没找到。”影倩问。

“她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应该在包里吧?想不起来了。……没多少钱,总统这么客气,不好意思再报汽油费。”我想了想说。

“你不在,好像是去找提姆了。”

“也好也好,正好不在。”我点点头。

“在我爱上别人之前,不许你先爱上别人,姐姐除外。”崔茜突然插嘴岔开话题。

“你怎么想到这个!”我赶紧笑着说,决定逗逗她,“哎?这不对啊!就许你爱别人,不许我先去爱别人,这没有道理。”

“有道理啊!因为人是自私的。”崔茜扬扬头。

“那好,”我来了兴趣,“既然人是自私的,我也自私一下:在我爱上别人之前,也不许你爱上其他人,姐姐也一样。”

“不行!这个我不同意。”她摆摆手。

“哎!奇怪了。你可以要求我,我为什么不可以要求你?这也是没道理的。”

“有道理啊!因为我是自私的,所以,你不能提出这个要求。”崔茜狡黠地笑着。

“夫人,您给评评理,怎么能这样!”我转向影倩。

“我才不给你评理,是吧?小丫头。”她站起来,笑着朝崔茜眨眨眼,转身走出门外。

“同去同去。”我仰头喝完杯子里剩下的茶水。

回到卧室,影倩崔茜一起把晒好的衣服摆进柜子。我关上外屋的灯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平静的湖水发呆。。

“你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影倩崔茜出来。

“没什么?”我回过头来,“今天下午看了看整理好的资料,又想起马旦。”

“哦,他怎么样了?”

“关在里面,约翰逊还在审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情报……我和杰夫明天要去见总统,汇报工作进展。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请总统下个特赦令,让他活下来。”

“这个……能救人一命,但是,……说不好。”影倩不置可否。

“他滥杀无辜,应该负责。可是就算判他死刑,也换不回那些人的命,你试试吧。”崔茜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对那些受害者的亲人来说又很不公平……”我抓抓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第二天上午,我开车带上杰夫,一起到总统府汇报工作进展。上车以后,他好奇地东摸西看,问这问那,称赞这车舒适。我笑着应答,怕引起他的妒忌,刻意隐瞒了迪恩给我这辆车的时间。

“李,我看过已整理好的资料目录,进度有些慢,不过没关系,尽量做到详细才重要。”车进入闹市区减速以后,他移过来坐到我旁边,“我还有一个想法:不能只是搜集这边的,要把对方的资料也收集进来,你看怎么样?”

“胡图人的?”我眨眨眼,“他们肯定不会说我们什么好话……”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说我们的,他们说他们的,读者自然会判断。而且,我们如实描述事情经过,又包含双方的讲诉,读者会支持我们当时的选择。”

“对对!应该有这样的信心,又不是我们发动的战争。”我点点头。

“那就这样定了,我向总统提出来,让现在关押在西点那里的胡图人也要提供资料。”

“嗯……行。”我一边开车一边点点头,同时心里盘算着他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莫嘉娜热情地迎接我们,片刻之后总统也拿着一个本子过来,认真地听我们汇报情况,时不时还记录一下。杰夫最后讲到也要收入胡图人的经历时,他稍微迟疑一下,然后点头同意。

“总统先生,”杰夫讲完停顿的功夫,我趁机开口,“上次抓到的那个马旦,如果可以,能不能不判他死刑?”

“嗯,为什么?”迪恩抬头看着我。

“这个,……我的意思是,杀了他,那些受害人也不能复活,还不如……”

“让他活着,我们还可以收集更多的胡图人的情况。”杰夫插话。

“可以考虑,我和其他人再商量一下,好吗?”迪恩回答。

“谢谢总统先生!”我如释重负,又看看杰夫,“那我们就告辞了。”

“好的,谢谢你们的努力,辛苦了!”总统站起来和我们握手道别,“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莫嘉娜一直把我们送到停车场,看着我们启动离开。

出了总统府大门以后,我扭头看看杰夫,感谢他在提到马旦时的帮忙。杰夫回答不必客气,然后看着前方沉默片刻,叹口气说:“唉,但愿两个民族以后能少一些敌对。”

“经济发展,你们国家的老百姓有钱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矛盾,主要还是下层百姓太贫困。”我也看着前面说。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必须有民主制度保证经济的发展和公平,否则很可能会出问题。”

“美国的民主制度就没有问题?”我斜了他一眼,“我看麻烦更多!”

“目前现存的任何政治制度都有问题,但程度和性质不同。比较来说,独裁制度的问题更严重,更有巨大的破坏性。”

“……你这么说,我觉得有恐吓的意思。不实行你所谓的民主制度,就会带来灾难吗?吓唬人可不是证明自己观点的好方法。”

“你说得对,但我可没有恐吓的意思,历史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你有……,历史只能证明过去,不能预示未来,……不能完全预示未来。”我打灯拐弯,想到他是历史老师,不能在他熟悉的领域内纠缠,“我们不如就看看这个国家的发展会怎么样,据我所知,至少现在,你不认为这个国家的管理方式符合你赞同的民主制度的要求。”

“嗯……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杰夫点点头,“你越来越理性冷静了,我很赞同这样的讨论态度,还有你今天救马旦的事。”

“呵呵,谢谢!”我笑笑,心想要不是今天我在开车,早把你批驳得哑口无言了。

送回杰夫,我借口公司有事,拒绝他进去坐坐的邀请,掉头回到东方饭店。

影倩崔茜都在办公室。托德的居民区工程,二号三号石英砂矿的基建,警察大学校园,警察总部家属大院,湖滨疗养基地和炮兵部队营房重建的前期准备工作几乎同时开始,整个公司开始快速运转。警察大学,湖滨疗养基地和家属大院选址在湖滨村的隔壁,托德的新建居民区在城里,西点的炮兵部队营房准备在扩大原址的基础上重建。随着经济的发展,整个首都变成一个大工地,到处是繁忙的建设景象。

我到影倩崔西的办公室打个招呼,回来后也像她们那样,立刻把头埋进各种文件和表格之中。下午李同力打来电话问我在不在,然后赶到东方饭店。

一进门,他就把两瓶酒放在茶几上,“王总让人从国内带来的,出机场的时候还被宰了一刀。”

“这么远带过来,谢谢!我也不喝酒,非常感谢!”

“别客气,知道你不喝酒,可以摆在柜子里。别看这酒的牌子没有五粮液和茅台出名,可是从厂里找人买的,没加食用酒精,很难弄到。”他指着桌上的酒强调。

“那太好了,谢谢!”我感激地笑着。

“不用客气!王总让我告诉你,那几个新工程的设计正在加紧进行。建华负责建筑,王总亲自负责结构,两个组都在加班加点,请你放心。”

“连王总都亲自上手了!谢谢谢谢!其实没有那么急,我不懂设计,但看起来时间挺充裕的。”

“这主要是给你这边争取时间,赶早不赶晚,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好有时间应对。还有,警察大学和疗养基地的建筑设计能不能也给我们,听说也开始了。”李同力问。

“是快开始了,也向业主单位推荐过我们公司,不过他们似乎更倾向于欧洲的设计公司,但也没明确拒绝。”

“哦,……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把基本的资料给我一份,我让国内画个建筑效果图,你拿去给他们看看,争取一下。”

“行,不过要快,一旦确定了设计单位,我就不好再说话了。”

“可以,我让他们尽快,你也去那边打个招呼,尽量让他们等一等。”李同力说。

“嗯……没问题,这事我来办。”

“还有一件事,”李同力放低音量,“齐工回国的事你怎么考虑的,想到办法没有?”

“嗯……这事真是不好办,我想了好久,没有更好的办法,再怎么说,也得去机场上飞机……实在不行就老老实实和他说明白吧,他现在身体也恢复了……”

“不行不行!”李同力摆手打断我,“那样还不如不讲。……唉,这事真难办!这样吧,明天你陪我去他的办公室,咱俩先探探他怎么想的,行吗?”李同力热切地看着我。

“……好吧。”我实在不忍心拒绝,迟疑着答应。

“真是为难你了!”李同力拍拍我的肩膀,“上午打电话过来,崔茜小姐接的,说你不在,她的中文进步真快,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曲影倩。”

“呵呵!”他离开正题,我也放松下来,“就是影……曲影倩教的,口音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那个,你下面大厅里的照片真神气,是总统吧?往那里一放,如朕亲临!但旁边公司的标志太小了。”

“是是,就是这个意思,免得其他人找麻烦。”我把艾瑞克抢小强的事告诉他。

“还有这事?……想不到这里的警察也和国内的一样。”

“……不会吧,国内的警察哪有这样干的?”我有些意外。

“老弟,你还不了解情况,我和警察打过交道。不说这些了,麻烦你安排人给我复印一份资料,给国内传回去。”

“好的。”我拿起电话。

李同力回去以后还特意来电提醒不要忘记明天上午一起去齐工的办公室,我再次点头确认,心里却不安起来,不知道明天的情形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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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谢谢!

您猜得神准,当时就吓到我了,不过为了留些悬念,不能具体回复对错。

现在可以说了,您真是神人!

谢谢!

谷石

家园 在非洲一百三十一

第二天走进齐工的办公室,李同力和我故意装作轻松愉快,而齐工的表情却有些紧张奇怪。他把我们让进屋里,张罗着泡茶,又指指桌上摊着的一大堆文件,说自己正在研究工程图纸。

我心里暗暗叹口气,想起他初来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现在低垂的目光,有些散乱的白发和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同力坐下,却只询问他的身体和生活情况,没有一个字提到目前的工程。齐工坐在桌子边的一把椅子上,躬身向前,认真而恭敬地回答李同力的问题,象一个面对老师的学生。我无法忍受这种方式的谈话,决定闭口不言,低头看着自己并拢的膝盖,留心听着他们一问一答。

谈话渐渐进入一种尴尬的状态,两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开始没话找话。我心里也着急,又不能立刻找出话题帮助李同力,只好不停地咽唾沫。

“那个……,李经理,听说王总打算让我回去?”尴尬之中,齐工突然握紧双手问了一句。抬眼直盯着李同力。

这话把我吓得不轻,小腿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坐在椅子上。

“没有没有!”李同力停顿一下,立刻摆手否认,“您怎么会想到这个。我们这次来主要是看看您身体怎么样,王总几乎每次打电话来都会提醒我们注意您的身体情况,没有的事。”

“哦,好的,谢谢!”齐工苦笑着点点头。

“齐工,您不要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再说。这里远离国内,虽然有中国医疗队,但还是不保险,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一定要注意身体。您的老伴和子女也很担心这个,多给她们写信。”李同力进一步强调。

“谢谢,谢谢!”齐工仍然只是点头,目光有些散乱。

从办事处的别墅出来,李同力长出一口气,“差不多了,老头应该快同意回国了。”

“嗯!”我惊奇地扭头看他一眼,“为什么?”

“看他最后的眼神。没办法,我只能告诉他生病的风险,再设法让他想家。这是临时冒出来的主意,但愿能有用,实在是没别的好办法,……唉……”

“那就好,那就好!”我似乎也看到了希望。

回到公司,影倩不在,进办公室前看见崔茜依然埋头在忙,我犹豫一下,没去打扰她,赶紧回房间继续自己的事情。战争专题小组下午要开会,估计没时间再回来处理公司的事;拉莫晚上要带几个朋友来聚餐,希望能见见我,所以晚上也没有空。

卡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端着茶和一小盘点心。我抬起头说声谢谢,继续忙自己的。这姐弟俩个自从围城时跟着我们以后,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性格也开朗起来。尤其是卡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跟上,人象充气一样膨胀起来,个子越来越高,体力越来越好,走路都一窜一窜的。影倩给姐弟俩联系了一所类似于扫盲班的教会学校,卡雅坚持了两个月,我看她读得实在费劲,就同意她边工作边自学。卡姆也想学姐姐,被我坚决制止,不过这小子对读书识字实在是毫无兴趣,趁人不注意就逃学,后来一连被我逮住三次,才稍稍老实一点。

外面风起,树叶一阵轻响,我赶紧收回乱跑的思绪,接着研究图纸和表格。警察的大学,疗养基地和家属大院选在湖滨村的隔壁是拉莫的主意,我也非常赞同,这样不仅能常常见到朋友,有这么多警察守在身边,治安肯定不成问题。托德在听完我和拉莫的汇报以后,开玩笑说也要给他留个院子,大家聚会能方便些。当上总理以后,一开始托德还常常跑过来和我们见面,后来越来越忙,而且他一动,周围就要戒严,弄得我们很不方便,所以渐渐的就不大来了,不过经常打电话邀我们过去。最后我们还是采纳他的建议,不论有事没事,时不时到总理府去走走,有时间他就坐下和我们聊聊,简单吃顿饭;没时间我就带着影倩崔茜去托德夫人那里坐坐,东晴西雨,家长里短,几位女士热热闹闹地议论一番然后告辞。

一个人出现在办公桌对面,我抬起头,影倩正含笑站在面前,“这么认真?我走进来都不知道,承平日久,放松警惕了。”

“呵呵,”我坐直身体,“这些图表看得头疼。哦,到开饭时间了,你先去,五分钟后就到。”

“快点!别让大家等你。”她转身离开。

下午,战争专题小组准时开会,为了便于记录,莫嘉娜特意送来一部摄像机。我躲开镜头坐在一边,听着其他人汇报进度和计划的同时抓紧时间翻阅已整理好的资料。所有人发言结束,大家都看过来,等着我说话。

“我已看过资料,你们都很专业,情况收集得很全面,谢谢!”我抬眼看看桌子两侧笔挺整洁的新式军装,仿佛又回到战争的岁月,“下面说说我对战争初期情况的一些想法。”

第一次攻占首都被击溃以后,胡图武装逐渐在北方邻国的边界重新集结,人员损失不大。王文革因为救助其中一位受伤的领导人,获得了他的信任,于是顺势提出几条建议:一是加强情报工作,大量派出以前在国内生活过的人员,装成逃走后归家的难民,回到原居住地潜伏。二是加强与当地胡图族政府的联系,用各种方法取得他们的支持。三是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开始整编和训练部队,准备寻找机会再次进攻。

其实开战前胡图族那边已经有些动摇,很多领导提出不能这样坐吃山空,应该再次南下抢一回。王文革和他的领导不同意,坚持要等待合适的机会,争取一次成功。时间一长,胡图部队的给养供应出现问题,出现零星的逃兵,国内的情报人员也失联了几个。王文革的领导见势不妙,赶快变卖抢来的财产,加上邻国政府给予的一些支援,才基本稳定住人心。后来王文革又根据中国的经验,提出成立非洲民族自治联盟,并任命许多政策指导员,每个连派一个,专门负责宣讲非自联的思想政策并监督执行。

行动开始前,根据王文革的提议,在部队中开展思想教育,专门指派那些被图西欺负过的人讲诉自己被压迫的经历。一开始,胡图人依然保持着诚实的习惯,有什么讲什么,实话实说。有些人甚至直接讲出自己因为偷东西被打,然后图西族医生和无国界医生组织基于人道的原则出手制止并救治的事,引起台下一片哄笑。后来特别举办了培训班,告诉这些人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最后一直发展到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谎话连篇。这种思想教育极大地激起了士兵的仇恨,使部队在最初作战中非常勇敢,但随后却造成麻烦。

首先引起的麻烦是占领首都后胡图人对图西人的屠杀,而屠杀又直接导致孟拉维被围的政府军和图西平民放弃和平谈判,选择坚决抵抗。

其次是当时在孟拉维城内的侦察小组被仇恨心态所驱使,眼见其他人已经占领首都,政府已无任何翻盘的希望,而城内的图西人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擅自决定去警察局门口查看情况,看看能不能趁机杀几个图西警察,结果被拉莫发现,一直追到中国医疗队的院子里碰到我。

听到这里,下面有人忍不住拍手,接着掌声响成一片,我抬头看看,站起来向大家鞠躬,“战争是很不幸的事,但我很幸运,能遇到各位这样优秀的朋友,谢谢!”

掌声再次热烈起来,我含笑等待大家平静下来,“杰夫先生和我原来打算让尽量多的人提供战争期间的回忆,现在看,这样的工作量相当庞大,而且让他们写文字材料等的时间太长。我们决定改变一下,用录音采访的方式。我和杰夫草拟了一个名单,等会发给大家看看。战争期间是军人的,一律由我们小组抽调人手去采访,请各位推荐你们有能力的同事组成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部分,录音之后还要整理出文字材料。大家先说说对这件事的想法。”

众人思考片刻,开始表达意见,基本都同意这个办法,还提出一些具体实施的细节。我看所有人都说完了,又重新打开资料。

“好了,下面我们开始按计划分析已整理好的资料,首先是战前部分,基本情况我刚才几乎又说一遍,也讲了一点点想法。大家都看过资料了,有什么要说的?”

“谢夫,”有个坐在前面的军官向前探探身体,“我觉得可以首先讨论一下您指挥的1220高地之战。一来这场战斗很经典。二来可以以此战的分析与总结作为样板,为后面的战例分析确定流程。而且,确定所有计划和细节的指挥官就在眼前,可以充分讨论和领悟这次作战的精彩与伟大。”

“呵呵!”我心里得意,嘴上却很谦虚,“这是和托德总理一起策划指挥的,精彩和伟大谈不上。有没有不同意见?……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们就分析1220高地的战斗。嗯,先从战斗发起前的准备工作说起。”

对1220高地的攻击是我得意的战斗之一,也是确立自己地位的关键之战。当时根据在国内时听过的战斗故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近战夜战,势险节短,一击致命。但和托德交流过以后,感觉完全的夜战可能有问题,最重要的原因是托德凑不齐有夜战经验的人员和无法进行准确的火力支援,可是白天行动又丧失了突然性,这个问题让我颇费了一番脑筋。

最后确定攻击时间的那个傍晚,我在希尔顿饭店的顶层,一边读图一边和实地对照。看着窗外的山顶一个接一个脱离夕阳的照耀隐入黑暗中,突然想出了办法——夜间进入攻击出发阵地,早晨开始。早晨的阳光会首先照亮山顶,然后才慢慢抬升照亮山谷,而且这个时间常常有雾。根据侦查的情况,防守阵地的胡图人通常这时开饭,很可能没人有心思认真执勤,估计很多人已经把枪扔在一边,拿起了饭碗和勺子。这个时间发起进攻,已经不是黑夜,攻击部队可以借助天光看清脚下,而对方是逆光,不能准确瞄准下面黑暗中的进攻部队,而图西人这边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后来实际的作战过程也和我预想的基本一致。

我停下来抬头看看大家,“前期的方案我想到的基本就是这些。各位有什么问题或想法?”

众人沉默片刻,那个刚才提议的军官再次开口,“呵呵!我看过详细的报告,很多在战壕里被打死的胡图手里都没有枪,有人甚至拿着饭碗试图遮挡自己,真是笨得可笑!”

“不能这样说,”我没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就立刻摆摆手制止他,“你们两个民族都在一个国家,不要再加深矛盾。我们虽然胜利了,但不等于就可以随意……随意评价对方。对不起!我无意使您难堪。”

“没关系,谢夫,您说得对。”那人有些不自然地笑着。

会议结束后,我疲惫地走到楼前的空地上,揉揉腰,然后坐进驾驶室回东方饭店。

厨房里热气腾腾,影倩崔茜不知又在忙什么好吃的。今晚客人不少,苏静娥又不在,影倩忙得只是扭头向这边看了看。

我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皱眉头左右晃着酸痛的脖子。崔茜端着一杯水从里间出来,见我这样赶紧放下,说声等一下又跑回里面。片刻之后返回来,已摘掉手套,转到身后帮我按摩脖子和背部。

“哎呦!好酸。谢谢你!”我呲着牙放松腰背。

“下次开会不要时间长,中间要休息一下。苏静娥不在,我们也忘了准备茶歇。”

“嗯嗯,”我答应着,“说得对!下次注意。”

电话铃响,崔茜过去接起来,先说了一句法语,然后又换成汉语,“您是哪位?……哦,齐工先生您好!李立强在,请稍等。”

“呵呵!好一个齐工先生。”我笑着站起来。

“小李啊,你吃过晚饭了吗?”齐工的声音疲惫而缓慢,“能不能来一趟?”

“还没有。有事吗,齐工?”

“想和你谈谈……”

“哦,那好,我吃完饭就过去,大概要一个小时后。”

“那算了,我直接说吧。你告诉李同力,我决定回国,让他尽快安排人把工作交接一下。”

“啊?……哦。”我不知所措,这个李同力太厉害,算的也真准,“好的好的。”

“还有,我要坐法航回去,从巴黎转机。”

“好的好的,我告诉他。”

“……算了。航班我亲自和王总讲。”齐工改了主意。

“好的好的,……您还有什么事吗?”

“……小李,谢谢你生病时照顾我。这次是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才主动要求回国,如果只是李同力那个小兔崽子,根本没门!”

“嗯嗯,不客气。”我又想起齐工呕吐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

放下齐工的电话,我马上给李同力打过去,简单地告诉他情况,没讲齐工骂人的话。李同力倒是没那么吃惊和高兴,只是立刻又增派两个人去办事处的别墅陪着齐工。

忙完所有的事,影倩崔茜已摆好晚饭,两人坐在桌前静静地看在我。

“开始吧!等我干什么。”一件烦心事顺利解决,我轻松下来。

“齐工讲什么?你吃完饭要过去?”影倩问。

“不用,齐工同意回国了,但要乘坐法航。唉……这老头子!”

“那很好,这样对他来说是好事情。”影倩点点头。

“为什么非要是法航?你们来的时候不都是埃航吗,这样转机也不用过夜。”崔茜不明白。

“哦,是这样,”我和影倩对看一眼,见她不说话,我只好开口,“法航回去比较有……有身份,让别人觉得他能乘坐法国的航班回国,比较高贵。那个……你明白了吗?”

“什么……”崔茜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啊哈!明白了!就是面子,像你上次用专车送基德一样,有面子。对吧?”

我一下子弄了个大红脸,影倩呛了一下,别过脸去边笑边擦嘴。

“哦哦,我那是给基德面子,齐工是为自己争面子。不一样。”我总算想出一个解释。

“该!现世现报!看你以后再装神弄鬼。”影倩笑红了脸,吭吭地咳嗽着。

“嘿嘿!说的是,说的是。吃饭吃饭。”

第二天上午,我继续忙着工程的事,中间休息时站在窗前看着在风中波浪翻涌的湖面,忽然想到齐工。这老头决定回国以后,会不会情绪不稳定,别再闹出什么病来。看看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犹豫一下,决定去工地向李同力打听打听情况。

李同力不在,工地上刚刚浇筑完一层地面,只有零星几个工人在懒散地收捡散乱的物料,偌大个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我把车停在院子门口,进去叫来厨师的两个当地杂工,一人给一瓶啤酒,然后让他们把两箱马拉酷加搬进厨房。正在休息的中国工人纷纷围上来打招呼,两个住在一起的瓦工热情地把我拉进屋里,让我尝尝带来的大红袍。

本想立刻回去,又不好意思拒绝他们的邀请,我只好坐在椅子上看他们重新烧水沏茶,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屋子里的人闲聊。

“小李,听说没有,齐工要滚蛋了。”一个年龄较大的木工问我。

“哦哦。”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

“听说是因为老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这下好了,不会有神经病再来骂我们了。”另一个人立刻把话接上。

“哦,是这样啊……”我有些意外,不知道是李同力想出来的还是齐工改变了说法。不过这个理由似乎比身体原因更有面子。

李同力一直到十一点一刻都不见踪影,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好谢过茶以后告辞。

回到东方饭店吃过饭以后,和影倩讲起上午的事,她也认为这个理由更好,估计是李同力的主意。正说着的时候,电话铃响起,崔茜过去接起来,讲了两句以后冲我招招手,却没有放下听筒。

“干嘛,谁啊?”我问。

“他马上接听,稍等。”崔茜捂住话筒,“处理超市打架的警察,让你听电话。”

“哦,”我伸手接过来,“您好!警察先生,我是李立强,请讲。”

“嗯,李……立……强,对吧?”那头的警察缓慢认真地念出我的名字,“请你下午来一趟。”

“好的。请问另一个人——崔茜女士要不要一起过去?我需要带证件吗?”

“不用,你一个人过来就行,很简单,带着你的身份证件。下午两点半到三点之间必须到……没问题吧?不行就明天。”

“没问题,我两点四十准时到,请问应该找哪位警官?”

“随便哪一位,你进来说明事由,有人安排。那好,就这么定了,再见。”

“下午我去警察局一趟。”放下电话,我转头对影倩崔茜说。

“让崔茜一起吗?”影倩问。

“不用,警察说我一个人去就行。”

“别和他们吵架。”

“嗯,不会。要是处理不公正,我会打电话找拉莫。”

下午两点四十,我准时赶到警察局。说明来由以后,一个警察把我领进办公室,检查过证件,又移到另一个稍显空旷的大房间。我踱过去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无聊地往窗外观望。片刻之后,门外进来三个警察,我站起来刚要说话,突然被戴上手铐。

“哎哎,怎么回事?”我吃惊地喊起来,“你们干嘛?”

“站好,老实点!”为首的警察喝道。

警察让到两边,那个上次被打的胖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根木棒,瞪着眼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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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早就让人羡慕嫉妒恨了,终于能看看这次该吃啥苦头
家园 哈哈!这下随了您的心愿。

谢谢!

谷石

家园 这下热闹了

胖子估计得要回乡颐养天年了。。。

当然了,脑筋活的话可以出一系列的书

《向加冈金萨说不!》

《我为什么要揍加冈金萨?》

《我揍了加冈金萨!》

《加冈金萨对我的迫害》

《揭秘加冈金萨》

《揭秘加冈金萨后台黑幕》

《荒淫金主-加冈金萨》

。。。

保不定比做官还来得滋润不是,就看胖子怎么想了。

家园 呵呵!您的想法真精彩!

事情有变化,有变化,会引出一些东西。

胖子后来确实有一段过得很滋润。

谢谢!

谷石

家园 这个结尾太吊人胃口了。。。

花催

家园 好的好的,尽快!

先谢谢您的花……催!

这章停在这里一是要吊吊胃口,二是下面当时才写了五六句,所以只好停这了。

谢谢支持!!

谷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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