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果汁助聊 -- 玉垒关2

我觉得那个卖果汁的老人可以聊聊。他的遣词造句都透出优雅。

在这个10个迪拉姆就可以吃一盘子羊头肉的菜市场，显得与众不同。

在这个阿拉伯语，法语都是官方语言的国家，会几国语言的人遍地都是，然而等级差距，一开口，居然就能透露出端倪。

下午我在街头吃了一碗煮豆子，卖家叫住了两个路人，才给我说清楚，那是3元一碗。当然，后来我发现他卖给他同胞2元一碗。

而有家卖塔吉锅的小老板说，50元一份牛肉塔吉锅。然后磕磕绊绊说，五和零。他以为我不知道，在这个菜市场，他那种小份的塔吉锅牛肉，是15元。我当然转身就走了。

而专门接待短途旅行的旅行社的那位先生，简称a 先生吧，他的爸爸是撒哈拉地区的农民。虽然他法语，西班牙语，英语都很流利，但是词汇量是有限的。只是应用自如而已。

每天能成交两个客人就好了，这样我就够吃，并且够支付房钱了。a先生说。

他还说，这里租一套两居室需要年付一次性两万五千元。如果再和人合租，会节约很多。可惜这笔钱他没有。所以只能一直忍受高价钱的短租。

他说，这个月还好。进入冬季，就完全没有游客了。

导游，简称b先生吧。英语法语都很流利。

欢迎来参观我们柏柏尔人的村庄。别看我们现在住在山上，或者是沙漠里，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我们和阿拉伯人的长期拉锯战输了而已。

所以你看，在我们这里的学校，你可以选阿拉伯语，英语，法语教学。但是，柏柏尔语是没得选的。

吃饭的时候，b先生带我们去的一个餐馆，一份素的塔吉锅，要100迪拉姆。但是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能不吃？就算不想吃，但是你未必敢不吃。

蹲在城里拉客的A先生说，b 可没有少赚。我怀疑旅行社不得不和这些当地的导游合作的。每换一个村子，就换一个当地的导游。然后这个导游就换自己的方式让人消费。并且每次都在我们饿得不行的时候，带我们去一个相对封闭的餐馆。

那些导游们多自带着自信从容。境况往往反应在脸上的。而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响表达。我感觉导游们的语言能力胜于坐在城里拉客的a 先生。我和a 先生聊得相当多了。只觉得他词汇和思想都更贫乏。

而菜市场卖果汁的那位老先生，又比他们都强。

说不出来的高端感。

我在离开这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去喝最后一次果汁，并且打算聊聊。

一大杯鲜榨的果汁，是7迪拉姆。而一大瓶水是6迪拉姆。而第一次这个老人卖给我的时候，分别多加了两个迪拉姆。

我觉得哈，给外国人如我卖得略贵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当然，卖给本地人15元，给我50元这种，我都是道谢后转头就走。讲价的心情一般都不会有。

我看着他取出几个橙子，大概五六个吧，那是一杯橙子所需的。

我告诉他说我明天要走了。

老人问我职业。我也问他的。

他说，之前他在某旅馆工作。他说的名字我没有听过，但是他的平淡中带着自豪，他说，那是相当有名的宾馆。

他说，他在那个宾馆干了几十年。退休了。闲着没有事情干 ，刚好他和他的兄弟们共同拥有这个小铺面，就开了这个店。

我说，你们这里生活实在太贵了。比如，你们一个月平均收入2000迪拉姆，但是，一次公交车居然4个迪拉姆起。

他说，公交公司是私营的呀。

这真的是操蛋的事情。我心想。

这里的人民族自豪感非常强烈，且相当敏感。

比如上次我看了广告后说，天，你们这里房价这么高。对方，一个书店老板，立刻说，你们中国也是有大问题的，你们人口那么多。

就是这种极敏感的民族自豪感。

所以我一般不说中国哪方面更好些。就算我忍不住抱怨完被宰了之后，我也立刻会说说青岛大虾的故事。

但是对这个老人我觉得可以随便些。

我说，我们大概平均一个月4000吧，公交车是1元。这都还有人逃票的。当然，60以上的老人是半价。70以上是免费。当然我们也因此抱怨的，因为睡不着的老人们总是在上班高峰期和我们上班族抢位置。

他说，我们公交车不会照顾老人的，都是那个价钱。公交车不是国家的，他又强调了一下。

他说，不过 ，其实年轻人更惨。像我这样有退休金的老人不多。而年轻人有退休金的更少了。现在很少有公司和以前那样，给人给长期合同的，都是短期。养老金不存在的。

我说，其实中国也一样，年轻人比较难过。年长的一代很多都享受到福利分房。之后的年轻人方方面面都压力巨大。

这会儿我写的时候，我想起同事里面，有个日本交流学者，她说，日本年轻人，比如她弟弟，很难找到长期的工作，她弟弟就一直打工，一直不稳定，压力大 ，且不能结婚。

老人说，我运气好呀，三个儿子都大了。任务完成了。

我说，哇，三个儿子。在中国，这个会累死父母的。因为每个儿子都要给买房子，才可以娶媳妇。你们也这样吗？

老人摇头，不，我们这里父母不需要这样。

那你儿子们都成家了没有？

他说，没有。我老大32岁了。但是他们都没有结婚。太难了。你看房价，差不多十几年涨了三四倍。

我说，我们房价更凶。十几年涨了十倍。还有学区房，太吓人了。吓得好多人都不敢生两个。再别三个了。

我就想起，旅行社的a先生，四十多了，也还是单身。

这种年轻人，这里何其多。

我问，你们可自由的评论国家吗？

他说，自由吗？那是没有的。兄弟和朋友之间可以想说啥就说啥的，但是当着外人，可不敢胡说八道。

嗯，那么想来，之前咖啡馆，临座几个年轻人嘚嘚，语言激进多了。看来那是不谨慎。

不过老人还是说，上层是完全不管穷人死活的。

我说，我有同学在南美洲做律师，她说那边司法之黑暗。我听了这些都觉得难受。因为，我越来越发现，生而为人，行为方式其实都差不多。宗教，种族的影响远没有我们认为的，或者我们希望的那么大。

所以，当看到别的社会那么烂，我想那代表的是人类社会的对恶，对两级分化的容忍度所体现的张力。

那是恐怖的事情。

而最近我来来去去都看到这里国王的照片，我问了几个人对国王的看法。一个说，什么国王，我的国王是我自己。另外一个说，我这样的穷人一直期待他能有所作为，然而一再的失望，现在我这样的穷人早已对他失去信心了。

他说，你知道在我那个村子租房子，每个月的水电费吗？七百元。这个我没有去证实。不过，卖橙汁的老人说，他的小铺子，大概三，四个平方米吧，只卖橙子，生意不多。一个月电费是150。

我想，那个天生的上位者，未必是坏人，也未必不想行动，也未必没有行动。

然而，老天爷指定给他的财富和责任一样规模惊人。排山倒海面前，作为个人，真的能改变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未必不是在火上煎熬。

喝完果汁，我木有给老人小费。我想他不需要。不过旅馆有两个很好的小伙子，我在离开前，每人给了十元。

保重。

彼此都是。

还有要说的是，旅游攻略上说，这里给小费是惯例。

根本不是，我问了旅游中介的那个a先生。他说，除非对方真的让你心满意足，不然不需要给。而且给也就是两三元，五元撑死了。

所以，我一路极少给。

而给人养成拿钱买路的习惯，是极其伤害大众利益的事情。有些海关只问中国人要就是这样。

不过和那个囚徒困境的博弈那样，每次，个体都做最有利的选择。而最后，总体来看，那其实近乎最差的选择。近乎无解。

mm你现如今有孩子了，到这种地方瞎转悠有点欠妥当了

穷人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全世界都一样。

如果政府不介入只有等待革命来重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