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乱侃人民币升值 -- 大黄

人民币升值了，这是一件大事。升值第二天我留意了一下，日本《读卖新闻》、《朝日新闻》、《日本经济新闻》三大报头版头条全是这个，足见它的国际性影响。怎么理解和评价这次升值，一帮专家在那儿瞅着后续准备发言呢，咱这“准”字号的还是闭嘴为好。不过老刀点了名，胡乱糊弄过去似乎也不厚道，所以可以侃一下，毕竟是个大事嘛。

首先升值这事吸引眼球的地方在于它成了中美政治中的中心话题之一，你来我去，你说要我说不要，或者现在不要，搞得极暧昧，是八卦的好题材。但说实话，表面这一层其实反倒是最次要的一层。人民币升值对美国就业的正面影响是很小的，反倒是如果引起通货膨胀那就麻烦了。民主党制造了这个议题，共和党也得稍微跟一跟，不过基本是心不在焉，一亿条裤子换一架波音的买卖求都求不来，谁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所以升值大家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咱吃亏了没有，是不是顶不住压力被搞了？答案是否定的。人民币升值有使中美关系从这个议题中解套的用意，但这个效果是附带的。那为什么要升值呢？

答案在中国内部，具体来说是两个，一曰宏观经济稳定，二曰金融体制改革。

先说宏观经济。宏观经济学是政府管经济的学问，有几个目标，有几个手段。目标比如增长率啦，就业率啦，通货膨胀啦，比较多；手段就比较少，主要分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两类。要说明的是目标之间经常相互打架，保一个保不了另一个，根据不同的目标侧重，要实行不同的政策。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都可以有紧缩或扩张的效果，选择不同的组合，达到不同的效果。

上面是一般来说的，书上说的。具体到中国，还有些具体情况。因为书上说的那是成熟市场经济，而中国从十四大才正式搞这玩意儿，很多东西从无到有，从粗到细，现在也没弄完。中国政府运用宏观经济手段管理经济是个很晚近的事情，不过我们这一代都赶上了，全都尝了尝鲜，呵呵。朱槠基时代，基本是运用财政政策为主，比如今年发两千亿国债，明年发三千亿，而到温家宝时代，货币政策逐渐用的比较多，比如去年的升息，今年的升值，都很焦点。这个差别有啥说道没？肯定有，大家可以琢磨一下，呵呵。

其实朱槠基时代也不是没有货币政策，汇率94年深贬了一下，管到最近；低利率保持了9年，去年才升了一点。要说明的是不动的政策未必作用就小，有时候甚至是决定性的。比如通过出口拉动经济的战略，低汇率政策就很关键。

说这么多，就是要说明汇率政策在宏观经济政策里的位置，对它有个基本定位，不能新闻说今天这个重要了，明天那个又重要了，跟着瞎跑，摸不着门道。

再说金融体制改革。市场经济搞了这么多年，是有成果的。比如普通的商品和服务，基本完全市场化了。八十年代可以靠双轨制套价差，搞官倒，现在都市场化了，没戏了。但是另一方面，剩下的几样没市场化的东西，比如资本、土地等要素价格，却变本加厉，兴风作浪，寻租猖獗。在这些要素里面，首要的是资本，金融体制改革要解决的正是这个问题。但这事很难，比如银行的问题，股市的问题，是跟国有企业的问题交织在一起的，要解决只能一揽子解决。朱槠基时代把这事的难度化简了一些，比如放了小，裁了人，国有经济比重连年降低，到现在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已经大很多了，虽然仍然很难。金融改革至今动作很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顾虑很多，尤其怕影响当期的宏观经济稳定。你看周小川们要加息，盯通货膨胀盯好久，要升值，盯各个指标也盯好久，很怕影响经济的快速平稳增长。经济体制改革，形象的说就是要给高速行驶的汽车换个发动机，这个难度可想而知。那把车停下来换，休克一下不行么？这就好比说今年咱别吃饭了，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首先这本身就很折腾，今年不吃饭了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而且今年能不能搞定，其实谁也打不了保票。

再小结一下，就是货币政策要为宏观稳定服务，为金融改革服务。值得一提的是从升息到升值，都有捎带角的东西，即利率逐步市场化，汇率放弃固定汇率，这些都是金融体制改革的一部分，长远来看比吸引眼球的百分比调整影响更深远。

那说了半天到底怎么为宏观稳定服务的？这个事就很技术了，我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对。首先现在什么是宏观稳定的最大威胁？是房地产过热。房地产怎么炒热的？两个原因，一是利率太低，资本呆在银行里不划算，股市又是那么个熊样，没处去只好去搞房地产；二是人民币升值预期导致热钱涌入赌升值，准备升了捞完钱就跑，这些钱大部分也进了房地产。两家一结合，宏观经济搞得很被动，试了各种办法降温，都不理想。比如提高利率对来赌升值的影响就不大，而利率降的太多整体紧缩的就太厉害了，所以降了一次没再继续降，还是得升值。

升值本来从长期来看是既定的，这是经济结构调整的大方向，但同样是升值，升的时机、幅度、方式不一样，效果会差别很大。比如一下子升15%，热钱大捞一笔，然后争先恐后地跑掉，大起大落，房地产一下子出大量坏账，全堆给银行，弄到一半的银行改革怎么办？所以升的结果，最好是热钱慢慢退走，然后通过完善资本市场，把房地产的热度降下来，把宏观经济的风险降下来，为金融体制改革创造条件。

这样来看，2%的升值幅度就很不错，对热钱来说这是个鸡肋，已经进来的，离开不是，留下也不是；对还没进来的，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资本大进大出不大可能出现了。时机来说，挺了两年不升值，对热钱是个教育，要知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庄家是谁。而且大家基本已经知道9月胡访美前要升值，那晚升不如早升，少进几百亿热钱。当然这些都是细节了，可以争议，效果怎么样，也不能完全乐观。

货币政策说白了容易极了，一会儿调调利率，一会儿调调汇率，宏观经济就自动驾驶了，似乎没什么技术含量。其实学问极深，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看清楚的。比如有人认为朱槠基是可以跟格林斯潘比肩的宏观经济大师，也有人不以为然；有人认为这次升值可以作为教科书的经典范例，有人觉得这么说完全是歌功颂德。这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