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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O 萨苏: 读<虎到绝路 -- 中将吕公良之死 >几点看法 -- s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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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TO 萨苏: 读<虎到绝路 -- 中将吕公良之死 >几点看法

拜读作品质后有几点意见

非常感谢,但此说法与激战处村民及日酋内山应太郎说法相悖,在吕将军阵亡地点,有村民证明发现吕将军当时受伤倒伏草中,之后用鸡皮和土烟为吕将敷伤止痛,之后不治身亡,村民将其土葬于野地。之后,吕夫子携子及卫士探访殉难地点,以厚棺取出重新安葬。汤恩伯、王仲廉曾在火车站迎接,抚棺大哭。吕公子是医学教授,说父亲可能是枪伤导致腹膜炎,所以可以拖十多个钟头。要说联队长已经为吕将军树立墓碑,而军长内山应太郎却不知情而“心感内疚”,好象有点说不过去,村民说法倒与内山说法相应。但反过来,冈野作为一日军尉官,且节节获胜,如吕将军无此勇行,他也没有虚构的必要。

据《许昌文史资料》及访问情况,冈野所述突围激战情形大致符实,新编29师最后分东西两路突围,西面小部队(李树森营长率领)顺利突出重围,东面大部队反遭遇27师团伏击,但仍然坚强抵抗,混战中,又一部日军骑自行车赶来增援最终击溃突围部队,吕将军中弹倒地。

另外,许昌战役,日军罕见采用了围城战术,30号战斗爆发之前,日军已四面包围许昌,包围纵深达二十里地。吕公子说,所有侦察部队都摸不到情况,并不存在日军受挫后迂回的说法,(北门战斗和南门、西门战斗几乎同时进行,日军主力在南门)日军企图似乎是包围汤恩伯嫡系新编29师,吸引汤军主力来会战,所以罕见采用了“牛刀宰鸡,包围歼灭”战术。

刘耀军非新编29师补充团团长,而是暂编十五军暂编27师师长,战役开时已降至团长,在颖桥镇阵亡,据说,刘昌义这个军长,指挥得动的只有刘耀军一个团,但他个人在这场战役表现非常勇敢。

另外,本人在深圳,幸与吕公子有缘,将此篇文章将转交与吕公子,并先行表示感谢,希望有时间联系,[email protected]

元宝推荐:landlord,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家园 非常感谢,在您发帖的地方已经给您回了

日方的一些史料对我们进行抗战史的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如有机会我会尽力翻译整理一些,还请您予以指点。再次感谢。

附:另一位朋友提供的意见

日本历史学家藤原彰当时是第27师团中国驻屯第3联队第2大队第3中队长,他这样描述遭遇新29师“1944年5月1日早晨,正在执行监视任务的士兵突然大叫起来‘有大部队通过!’在前方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从右向左,也就是从西向东,可以看见有敌我不明的大兵团在移动。但是在我们中队的射程之外。不久,从左后方的联队本部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这是国民政府新编29师以师长吕公良为首的大部队,与我们步兵第3联队的直属部队所设置的阻止线发生了冲突的枪声。战斗结束后,在中国军人的死尸中,发现了师长吕公良的尸体。”,也是指日军发现了吕师长的遗体。

但张访朋等人所写《浴血许昌城》则称吕师长是身负重伤,强令其卫士离开后被小王庄村民王柱发现,抬到岗王村王庆家,终因伤逝过重身亡,村民将他葬在岗王村北。《浴》中还写到,新29师副师长黄永淮和三十多名官兵遭遇日军被俘,夺枪杀死日兵一名后遇害。萨苏说“新编二十九师中在此战幸存下来的张访朋先生,在回忆中只提到吕将军5月1日凌晨下令焚毁军旗突围,此后将军牺牲经过则不得而知。”,显然是没有参考中国文史的《中原抗战》。

综合两文,萨苏文末打死日兵淳冈的“吕公良”大概是黄永淮。副师长带着公文,乃至师长的印章,应非不合情理的事情。至于核对照片一事,可能是日军的敷衍之词。

家园 日军关于吕公良将军殉国后建墓的记载

虽然从现在的资料看,墓中有可能是另一个中国军人,但吕将军部下在墓前的痛哭,依然可以显示出将军爱兵如子的风范。

点看全图

家园 献花!请SYS继续!
家园 TO萨苏:吕公子对资料的看法

萨苏:

资料转交吕公子后,吕公子和新编29师仍健在的一位参谋进行了研究,他们觉得这份资料可信度极高。

这份资料可能解决一个历史谜团,他们认为,在日军再次击倒吕将军后,到村民救治过程中,存在一段空间。这其间将军并没有死,而是处于昏迷状态,倒在尸丛中,难以辩认。由于到处都有战斗,这股日军也没有仔细清点战场,就参加其它战斗。而这其间,村民将吕将军带到村中救治,等日军高层得知吕将军死讯,重派人到战斗地点搜寻,已找不到吕将军尸体,于是就在吕将军中弹倒地地方建了墓,立了一块墓碑,(或者其中有其它中国军人尸体?),所以导致其它被俘中国军人路过痛哭。而实际上,吕将军因为伤重,在村民救治无效清况下,死在不远农村里,并被村民埋葬在土坟里,在日军刻碑的同时,村民也用砖头在实际安葬地给吕将军刻了一个墓碑。

这个说法解决日军纪录中一个矛盾,既有下级军官说“建了墓,立了碑”,而日酋内山又说:“未能好好安葬,深感内疚”。

有关日军北面受地雷攻击受挫一事,可能指的是23日是、24日和尚桥附近的前哨战斗,而不是30日凌晨的北门攻击战,30日攻击战是北、西、南门统一协调攻击战。27、28日日军正从两翼疾进,包围许昌。

吕公子希望将这份资料递交许昌文史协会,看是否能填补一段历史空白,吕公子希望得到更多历史素材,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

萨苏:我在西西河和情归中国都是新兵,许多贴子没权查看或发帖。可能会有一些贴子看不到,请谅解。

家园 谢谢您的回信,同时注意到您提起有一位鲁姓卫士幸免

鲁姓卫士回忆最后时刻将军身上还靠有另一具尸体。这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思索。

确有可能如您提到这可能就是吕将军本人,因吕将军倒下时如果身上有另一具尸体,而日军又纪录将军第二次被击倒后,有一段时间不敢靠近(应该是担心还有其他中国军人活着可以反抗),这中间如果将军未死,在这段时间移动到附近地方,而日军上前后检验的是那具原来压在吕将军身上的尸体,未尝不可能!

这里面有一点需要查证,就是吕将军所部突围到27师团封锁线的时候,是否是夜间,因为如果是白天,将军不可能移动而不被发现,如果是夜间,就比较好解释了。

如果是这样,事情的经过是否可以这样推断 --

1。吕将军等突围遭到27师团阻击,将军乘马帅幕僚,卫士数人指挥突围,其中有骑兵2人,步兵数人,被穿插深入的冈野中队日军发现,这时根据记载,将军应该已经在前面的战斗中负伤。

2。冈野认为这是中国军队指挥机关,令机枪射击,将军以外两名乘马战士的马匹都被打倒,将军试图跃马突围时被击中,也落马。

3。此时,未中弹的中国战士进行抵抗,因为寡不敌众被全部射杀。这其中可能就有一个幕僚倒在将军身上(可能是试图去抢救指挥官?),而将军自知不免,让卫士鲁某撤走。

4。日军见无人抵抗,认为中国军人已经非死即伤,冲上来喊“投降”,将军不屈,坐起拔枪击毙日军机枪手,同时被日军再次射中倒地。

5。日军发现自己出现误判,怀疑中国军人还有抵抗能力,卧倒观察。

6。重伤倒地的吕将军因为军人的本能或不愿当俘虏,利用夜暗爬行或者滚动离开了刚才的位置。

7。日军冲上前来,把刚才倒在吕将军身上的人员当作吕将军的遗体,检查周围散落的文件和物品,认定这就是吕公良将军。夜暗中认为所有参战的中国军人都已经死难。

8。实际吕公良将军当时未死,倒在战场,为随后来到的村民王某所救,但因为伤重,终于殉国。村民将吕将军安葬。

9。日军第三联队为吕将军建墓,而墓中实际上并非吕将军。被俘的新二十九师官兵只见墓碑,认为师长在墓中,因此赴墓大哭。

10。至于内山英太郎没有收到吕将军尸体寻觅经过的报告,第27师团的日军回忆,认为是因为此战后27师团即调离12军序列,军部因此未接到其报告。

当然,也可能还有其它的解释,而我们只能尽量做出合理的推测吧。。。

已经给吕公子和您去邮件,请查收。

家园 不好意思,我插嘴……

难道,从使用的枪支,军服上勋表,军衔,皮靴等等。会把幕僚的尸体当成一个中将?

家园 战斗到那个份上,还会着装整洁么?

估计早就破烂不堪分辨不清了~

家园 这是可能的

您注意一下,解放战争中被俘的国民党将领当时都是着普通士兵的服装。高级军官参加一线作战的时候似乎不会穿暴露身份的服装。新29师是有计划的突围,吕将军应该有时间换装。

日军高级军官在从事前线作战的时候也是如此,比如日将宇垣缠帅日军最后的神风特攻队出击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程序就是摘掉身上所有能表示军阶的标志,给宇垣摘领章的照片很抢眼。

也有例外,八一三上海抗战,88师攻击日军海军陆战队的时候,旅长黄梅兴就是因为身穿夺目的黄呢将官装上前线,被日军认定为高级指挥官,遭到迫击炮的集中射击而阵亡。我想这可能是造成此后高级将领不再穿着将校军装到前线的原因吧。

家园 俺觉得这一系列的贴子很不错,推荐一下,希望您早毕业

从俺个人角度,给您的贴子送花

家园 谈谈新29师和汤恩伯将军

谈谈新29师和汤恩伯将军

既然萨苏搜出这么珍稀的资料,填补了历史一空白,我们不妨谈谈29师,也更了解许昌战役情况。

新29师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是汤恩伯投机战略牺牲品之一吗?汤恩伯事迹为一“水旱蝗汤”和“中原大败”足以概括吗?

有机缘结识新29师健在者原85团第一营第一连连长张访朋老先生,借此我们可管窥新29师一豹。

张老说新29师装备精良,装备而言,步兵配备仿捷克式“中正”步枪,步兵班配备捷克式轻机枪,团配备德国马克泌重机枪,轻武器俱为战时一时之选,师拥有重迫击炮连,为执行死守许昌任务,集团军增派75毫米山炮一营。

在看看部队长官,吕公良黄埔六期,历任13军参谋,参谋长,31集团军高参,副师长黄永淮黄埔六期(黄埔六期有名者有廖耀湘等人)原淞沪会战88师524团副团长,这个团的一个营后来退守上海四行仓库,为有名“八百壮士”,其时若不是黄永淮眼部受伤住在医院,率领者应为黄永淮而不是谢晋元,谢晋元仅是524团团附(主管部队教育)。张访朋所在85团团长杨尚武陆军大学毕业,许昌战役前之前原已调往另一部队任副师长,1944年4月日军大军压境,杨尚武犹慷慨激昂,要打完这仗再任新职。中高层军官如此,下级军官如何?张访朋当时为黄埔军校十六分校第九总队毕业,他说周围连队长也多为黄埔军校毕业生。吕公良师长当日军攻城之日即发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誓与许昌名城共存亡”。从装备到军官,新29师均为国军未换美械之前一时才俊之选。另外一情况,许昌战役前,未调入暂编十五军前新29师属31集团军直属队。

再谈许昌死守,张访朋描述他们阵地的布置,阵地前100米是铁丝网铁丝网前是鹿岩,鹿岩前200米是防坦克壕沟,壕沟宽四米,深两米,从壕沟到鹿岩中间是地雷阵,地雷分两种,一是绊发雷,专炸步兵,一为引发雷,数雷同响专炸坦克,从防坦克壕沟到铁丝网四五百米均在步兵火力覆盖之下,可惜日军两翼张开,谋定而动,可惜张老的布置。

为什么新29师要守许昌,为什么要用这么一支精锐之师守许昌?这牵涉到国军对日作战时支撑点的作用,1944年豫湘桂会战,国军败在措手不及,许昌用精锐之师死守作为支撑点一为反攻,二为整理失败时态势。

战役伊始,汤将军未必不想反击,可是看看日军布署,如萨苏所述,“攻打许昌的日军部队有多少呢?按照《河南会战》的纪录,参战部队为日军第十二军主力,包括第三十七师团,第六十二师团,第七混成旅团,辅以坦克第三师团一部,第二十七师团一部,合计八万余人。”

一般来说,日军一个联队战队战斗力相当于国军一个师战斗力,区区新二十九师三千多人为何劳动日军十二军主力八万多人进攻?用冈村宁次的话讲:希冀捕捉三十一集团主力,尤其十三军会战并加以歼灭,所以许昌战役不是一个歼灭新29师的战役,而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萨苏先生大作些有微瑕,批评八十七军就在许昌周围,为何不援救新二十九师,日军八万主力麋集许昌,又配有日军最强坦克师团三师团,张口以待,八十七军一万多人能做什么?舍身而赴狼口?

当时战局全线溃退,汤恩伯将军唯一能做的是收容溃退军队,重整战线,许昌战役前哨战4月23、24日打响,到5月1日新29师溃灭,整整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日军八万精锐部队被拖在许昌,到汤军团重整战线,至胡宗南集团东出潼关,日军惊心,收兵重图,这才是新29师及吕公良将军牺牲价值所在。

到1945年豫西战役,日军被迫进攻,再寻一博,被31集团军痛歼两万多人,这才形成中原战局从溃败—重整、对峙—大捷之整体格局。窥一斑而括全局“水旱蝗汤”及“中原大败”来评价汤将军是否有所偏颇?看论坛有人说“台儿庄汤将军只不过摘桃子”,但论坛有位行家里手说过:“在地图上量一量当时汤军每天的行程,就知道如果汤将军是消极抗日,那中国没有不消极抗战的将军”。可是问一问论坛上的朋友有多少人会在“地图上量一量汤军的行程”?对汤军的评价在下听到有一句话印象深刻:“北有31集团军,南有74军”。

吕公良将军原毕业于师范院校,后投考黄埔军校,我们欣赏一下吕公良将军在台儿庄战役后回淅江开化,所作“七七亭”对联,文采与英气共佳。

“国耻恨重重,拼焦土飞烟,不辞一战”

“亭名思七七,问银河洗甲,更待何年”

家园 献花!关于汤恩伯将军,能多谈一些吗?
家园 先送花。再提醒一声,别忘加【原创】字样啊
家园 同意兄台对吕部牺牲自己的肯定,但对汤之指挥,实在难以赞同

以如此精良之部队,仅做为吸引敌人苟延自己喘息的工具,实在是虚掷良器,不好听的说,这就是犯罪!

不错,吕部是牺牲了自己,也拖延了敌人,可汤部利用这一切做了什么呢? 他们可曾想层层利用纵深抵抗骚扰敌人侧翼补给从而减轻吕部负担呢? 尤其是后期,哪怕仰攻一下,帮助其撤退呢. 没有,就是看着吕部成为一根被恶狗挣咬的肉骨头,然后自己撒腿开跑.

同样的国军老兵,仵德厚将军(台儿庄敢死队队长),在60年后,都可以反省出来国军的弱点,"中国军队由于处处设防,分兵把守,且未掌握强有力的预备队,没有充分发动群众,破坏对方交通线,因此,未能重创日军".

这种靠用肉包子打狗来换时间空间的做法,不值得检讨吗?

家园 在汤恩伯的指挥下,几十万军队只在河南防守了两个星期。

正式算法是打了33天。许昌战役是日一号作战的一部分,一号作战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围歼汤恩伯主力,而是打通大陆交通线,和摧毁美在华南(主要是桂林)的空军基地。 

正式开战是在4月17日夜.日第十二军在关东军支援修复黄河铁桥的协助下,

突破中牟附近中 国 军队的阵地。19日占领郑州。日军在4月28日开始对许昌发动攻

势,新29师在没有友军支援的情况下坚持到5月1日实在不容易。汤在河南的迅速溃败对后

面第九战区影响很大。实际上日军并没有象老兄所言“至胡宗南集团东出潼关,日军惊心,收兵重图”。由

于在河南进展顺利,日军得以快速南下,6月19日就攻陷了长沙。汤当时在河南正是

要“舍身而赴狼口”,不能因日军强大就不增援许昌,而使新29师孤军奋战。河南

一失守,平汉路被打通,第九战区门户大开,胡宗南出不出潼关已不重要了。

和汤恩伯成鲜明对比的是第九战区的部队从1944年6月23日开始,到8月8日,在衡阳

坚守了47天。在衡阳守军面前可是关东军的二十军,以及四十七师团,十三师团、五十八师团,第

六十八师团,与一一六师团。尽管九战区增援衡阳的几个军都未能进入衡阳,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

第十军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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