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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中南半岛遗事之奠边府战役 -- 唯有天使生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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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中南半岛遗事之奠边府战役

初战(上)

1953年11月19日,为了策应于第二天开始对奠边府进行的大规模伞降突击作战,法军秘密向奠边府附近地区空投了一支由25名精干的突击队员组成的GCMA分队。作为先导,他们的任务是收集越军驻军部队的情况,随时和河内保持联系,以便使河内的法军指挥部能够掌握当地的实时情况变化。不过毕竟这次作战事关重大,法军指挥部的将领们不敢把数千伞兵的命运就这么交付到这些突击队员手里。11月20日凌晨5时,在河内的白梅机场,3位法国将军先后登上了1架美制双引擎C47运输机,他们分别是印度支那法军副总司令,空军中将皮埃尔•博特(Pierre Bodet),印度支那北部战区空军总指挥让•德绍空军准将(Jean Dechaux)和印度支那法军伞兵部队总指挥让•吉勒斯准将。这架C47运输机上安装了大功率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和足够的燃料,这几位将军将亲自担任空降前的观察员,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观察当地的天气情况是否可以进行大规模空降作战,如果天气情况允许,就在伞兵部队主力抵达前几分钟在预定的空降场空投一支小分队,小分队的任务是使用烟幕弹标出空降场的具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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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C-47运输机在河内嘉林机场装运物资准备飞往奠边府

3位将军的座机抵达奠边府上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6时30分了。奠边府被银白色的浓雾笼罩,这种越南西北部山区在旱季常见的云山雾海使得飞机上什么都看不见。C47开始在奠边府的山谷上空开始耐心地盘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气情况和能见度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几个将军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难道这次空降行动就要因为天气被取消么?飞机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德绍准将,这个50岁的坚韧的高个军人将决定空降是继续进行还是取消,飞机上的1个运输机司令部的军官和1个空军气象部门的人在紧张地计算浓雾可能消散的概率和时间。上午7点,初升的太阳发出的万丈光芒使得山谷上方的云层明显地变薄了,山谷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真是天助高卢!飞机上的人脸色也随着阳光变得开朗起来。气象军官走到德绍将军背后,低声地向他报告了情况,随后德绍将军又一次看了看飞机舷窗外的情况,命令飞机上的无线电报务员,立即向河内法军司令部发电。

7时20分,正在河内白梅机场焦急地等候的越南北部战区法军最高指挥官科尼少将接到了电报,他立即下令:开始执行“海狸行动”!

对于1953年11月的印度支那战区的法军运输机部队的飞行员们和地勤人员们来说,那个月的情况真是惨不忍睹。由于旱季到了,法军的各种行动明显增加,运输机部队为了支援这些行动,真是忙到了四脚朝天的地步。越北战区的运输机部队有3个中队:分别是1/64“贝亚恩”(Bearn), 2/64“安茹”(Anjou)和3/64“塞内加尔”(Senegal)中队。此前他们一直忙着为扫荡红河三角洲西南地区越军320师的法军部队提供支援。有不少飞机甚至是11月19日晚上才飞到白梅机场的,法军的地勤人员为了能够使这些飞机能够及时赶上第二天的大规模空降,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彻夜维护保养这些飞机。这当然不是运输机部队指挥官让•路易斯•尼克上校(Jean Louis Nicot)担心的唯一一个问题,11月10日,上级向他秘密下达了定于20日进行“海狸行动”的命令。他手头有70架C47运输机,可要命的是,他没有足够的飞行员!截止到11月中旬,他总共也就只有52个C47运输机的机组和10个C119运输机的机组。他不得不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用各种方法拼凑机组成员,通过缩小机组规模挤出多余的人员,从花名册里找出曾经飞过C47的人员,甚至直接从司令部的参谋人员里抓丁(也包括他本人),经过了一番努力,他总算是凑齐了65个机组来执行11月20日的空降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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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上的法军C-47运输机

凌晨5时,也就是在搭载着3位将军的运输机起飞后。尼克上校对那些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空勤人员进行了简短的任务简报。也就是在此时,这些空勤人员才知道他们今天要倾巢出动,对奠边府进行大规模空降。空降行动由尼克上校亲自带队,分为2个突击波,第1突击波由33架飞机组成,分为4组,由白梅机场起飞。第2突击波由32架飞机组成,同样分为4组,由嘉林机场起飞。第1突击波指挥官是福尔克少校(Major Fourcaut),他的代号是“黄色领队”;第2突击波指挥官是马帝内少校(Major Martinet),他的代号是“红色领队”,尼克上校的代号是“德克萨斯”(Texas)。2个突击波的起飞时间间隔3分钟。小组间的起飞间隔时间是1分钟,每起飞3架飞机间隔10秒钟。所有空勤人员被要求对表,因为时间必须非常精确。

每架飞机起飞时要载550加仑汽油。第2突击波的飞机当天必须进行第2次空投,24架飞机空投物资,8架空降伞兵。空降伞兵将在下午进行,空投时间不得超过20分钟。

任务简报还规定了飞行方向和高度。机群将取道170°的航线,保持2900英尺的飞行高度接近空降场。飞机一旦完成空投,就立即转向180°并且爬高500英尺,以免影响后续飞机空投。总飞行时间约76分钟10秒。随后又通报了其他技术细节,诸如爬升速度,巡航速度,导航和无线电通讯频率,等等。清晨7时,任务简报结束。7时15分,所有机组人员各就各位。此时,伞兵部队和他们的装备都已经全部装载完毕。原定的启动发动机的时间为7时20分,可是一直到接近8点,在白梅机场的运输机司令部才发出“启动!”的命令。在白梅,嘉林机场的65架C47运输机的发动机几乎同时发出了咆哮,随后,白梅机场和嘉林机场的指挥塔上升起了红色的信号旗,发出了“起飞”的命令。一架接一架的运输机驶出停机坪,转向跑道,逐渐加速起飞。。。庞大的机群在机场附近进行盘旋,直到最后1架运输机起飞加入机群编队,8时15分,编队开始缓慢转向西面的航向,向着那郁郁葱葱,崎岖的崇山峻岭间飞去,树木和高山在运输机暗绿色的机身下一闪而过。机上的人员心情兴奋而略带紧张。

由于运输机和飞行员都不足,一次最多只能空降2个营。本来吉勒斯将军是打算一次至少空降3个营,以便彻底合围奠边府的越军部队,最好还能抓到些越军的团级干部。可眼下形势比人强,无奈之下,吉勒斯将军只能挑选了2个最精锐的伞兵营作为第一攻击波。这2个营分别是由马塞尔•比亚尔少校(Major Marcel Bigeard )指挥的第6殖民地伞兵营和由让•布雷切斯少校(Major Jean Brechignac)指挥的第1空降轻步兵团第2营。这2个营分别有651人和569人,齐装满员,战斗力相当强。而且配属给第6殖民地伞兵营的还有第17空降战斗工兵连和第35空降炮兵团的1个炮兵连,第1伞兵战斗群的指挥部也将和第1空降轻步兵团第2营一同实施空降。(第1伞兵战斗群的另外一个营是第1殖民地伞兵营,这个营将在下午14时实施空降。)

出击之前一天,比亚尔和布雷切斯少校都被叫到了博特将军的面前,面色阴沉的将军絮絮叨叨地对他们说了一番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话,最后将军做了总结性的发言:“无论如何明天的战斗应该会成功,可是如果战局不利,我允许你们视情况保存实力并且撤退。当然如果明天天气不好的话,空降奠边府的任务也就不存在了。”多年后,比亚尔仍然记得将军最后的感叹:“为什么明天不下雨呢?”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2个人还来不及想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被情报部门的人匆匆叫走去熟悉明天的空降场了。法军的情报部门收集了多达3000份的关于空降场的各种文件,尽管他们只能看到其中一部分等级较低的文件,可也足够让他们头大好一阵子了。精心挑选的主要空降场共有3个,都在奠边府山谷中,其中2个作为伞兵部队的空降场,1个作为物资的空投场。比亚尔少校的部队预定空降场被命名为“娜塔莎”(Natasha),布雷切斯少校的部队预定空降场是“西蒙娜”(Simone),物资空投场被称为“Octavie”。其中“娜塔莎”很快就将称为奠边府法军在未来数月的主要空投场。“娜塔莎”位于奠边府村西北约200米,长3900英尺(1300米),宽1350英尺(450米)。是一块南北走向平地,上面有些半干不湿的稻田,大片的灌木丛,还有一条小溪从这块平地中央穿过。原先在奠边府的小机场就只有1条土质的跑道。在空降场东面大约300米处。1953年6月29日,第80海外侦察中队对奠边府进行了空中侦察,拍摄了大量的照片。根据判读,法军确认了奠边府中央的茫清村里大约有112座房子,分布在大块的田地之间,2条主要公路从村子旁边经过。南云河(Nam Yum)蜿蜒曲折,穿过山谷,为奠边府带来主要水源,这条河最终将汇入湄公河。

“西蒙娜”空降场在南云河的另外一边,在茫清村东南大约400米处。这里散布着一系列稻田和矮丘,未来这里会成为奠边府中央区的主要据点群。“Octavie”空投场在南边很远的地方,距离2个空降场都有相当的距离。主要是为了防止在空投物资时砸到人(100磅1捆的带刺铁丝网和200磅一包的大米是直接从飞机上扔下来的,要是被砸到的话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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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空投到奠边府的带刺铁丝网

在了解了一些大致情况后,比亚尔少校于当天18时召集了营里的军官通报了明天的任务简况,出于保密的原因,奠边府这个名字压根就没提到,大家只是被提醒:要准备进行寒区作战。经验丰富的军官们都知道这是要准备在越北地区进行一次行动了,可Allaire中尉明显对此一无所知。第二天他在自己的迷彩战斗服里只穿了件睡衣就出发了,结果是他不得不靠着这套单薄的衣服在越北高原和丛林的苦寒之地煎熬了3天。要知道,虽然越南北部地处亚热带和热带,可是在越西北和老挝那丛林茂密的高原地区,冬季的气温最低可到华氏30°(约零下1摄氏度)!

第6殖民地伞兵营预定作战计划是以第1连在着陆后迅速占领空降场西面地区,同时向奠边府北方展开警戒;第2连控制住整个空降场并且占领茫清村(Muong Ten);第3连协助第1连完成任务并且在奠边府东北方展开警戒;第4连则奉命在更远的北面建立警戒阵地屏护空降场,营部和各连连部以及配属的迫击炮将在空降场南边的角落里占领阵地。相比之下,布雷切斯少校的任务要简单很多,他的部队只需要向西北方向推进,一直杀进茫清村和第6殖民地伞兵营会合,确保不会有越军部队向南突围就可以了。同时他的部队还需要策应一同空降的第1伞兵战斗群的指挥部。所有参战伞兵接到的命令就是尽快跳伞,因为C47运输机的最低时速是105英里,而通常机上的25名全副武装的伞兵全部跳完伞需要2分钟,这2分钟足够飞机飞出约3英里。这意味着伞兵们将散布在广大的区域,远远超出空降场的范围,而且收拢部队将费很长的时间。

当庞大的机群隆隆地出现在奠边府上空时,已经是上午10时30分了,阳光将山谷里的雾气完全驱散。现在的山谷能见度良好!10时35分,各机上的绿色跳伞信号灯亮了!上千伞兵立即潮水般地从65架运输机的舱口涌出。

1953年11月20日,星期五,奠边府居民又迎来了一个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清晨。这里的13000名居民在过去的几年里是见惯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情景,什么三色旗,太阳旗,青天白日旗,金星红旗。。。每隔一段就会在茫清机场的旗杆上升起。1952年11月30日,越军一部轻取奠边府,这里现在是越军第148独立团的地盘,该团下辖900,910,920和930共4个营。不过在战斗打响的当天,奠边府只有148团的团部和910营一部驻扎在这里,这是法军情报机关掌握的情况。不过法国人不知道的是,920营的226机炮连也在奠边府,该连装备有迫击炮和无坐力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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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越军的正规化建设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已经具备了与法军决战的能力

就在2周前,该地的越军实力甚至还更强些,来自351工炮师675炮兵团的1个炮兵连和320师48团一个连的也在奠边府。该部在“海鸥行动”中遭到法军重创,需要在此休整。而且奠边府这里开阔的地形也为重武器射击训练提供了有利条件。当然在法军开始“海狸行动”的时候,这2个连已经离开奠边府了。幸运女神当然不仅仅照顾法国人,越南人也同样受到了幸运女神的垂青。当法军大机群杀气腾腾地飞抵奠边府上空时,越军的主力没有在茫清村中央的,而是在村外靠近“娜塔莎’和机场跑道的地方出操训练或者出任务去了。

为了不让法国人利用机场,越军在机场跑道和附近挖了1200多个深坑。而且在“娜塔莎“附近还部署了机枪和迫击炮阵地。早晨一架孤零零的C47在空中长时间的盘旋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越军的警觉,这明显是架运输机,而且还是来执行侦察任务的,似乎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这飞机盘旋的时间也太长了些。村民们也和往常一样,出门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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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在奠边府实施大规模空降

突然间,在湛蓝的天空中出现了黑压压的大机群,紧接着,无数的白色降落伞顷刻间就布满了整个空域。盆地中的人们全都惊呆了。越军部队在稍微清醒后就立即开始组织对空火力射击,第6殖民地伞兵营的军医安德烈上尉,被一发子弹直接击中前额,当场阵亡,另外一名伞兵在跳出机舱后,主伞没有打开,备份伞也被主伞缠住无法打开,结果直接砸在地上,摔死了。他们2个人成了法军在奠边府的第一批阵亡者。越军继续趁着伞兵还在空中无法有效还击的时候猛烈射击,奠边府的初战打响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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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初战(下)

法军伞兵虽然遭到了越军猛烈的火力射击,怎奈越军的枪法实在欠佳,绝大多数子弹压根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对空成了不折不扣的“对空”。在付出2人阵亡的代价后,法军主力全部安全着陆。第6殖民地伞兵营营部的阿莱尔中尉(Lt Allaire)是营属81迫击炮排的指挥官,他恰巧落入了空降场中央的小溪之中,当他跟落汤鸡似地从小溪里爬上岸时,找到了一个空降包,里面装着1门迫击炮。该营的第4连在空降过程中飘出了空降场,落到了盆地的西北顶端的灌木丛里,伞兵们不得不费力地把自己从灌木丛里先弄出来再说。2连的一部着陆点偏西南,好在另外2个连和配属给该营的战斗工兵连和由让•米罗特少校(Jean Millot)指挥的空降炮兵连大部都准确落入了“娜塔莎”,他们刚刚一着陆就遭到了越军轻武器和迫击炮的猛烈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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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俯瞰奠边府,这片植被茂密的山谷很快将变成寸草不生的要塞

不过和几乎所有的空降行动一样,由于伞兵落的到处都是,造成了守军一片混乱,使守军一时很难准确判断伞兵的意图,因此没能立即集中起优势的兵力和火力对刚刚着陆,立足未稳的伞兵部队进行有效的攻击。在越军盲目的射击中,绝大部分第6殖民地伞兵营的伞兵开始了集结。在战斗中,由于法军和越军都身穿着法军的伞兵迷彩战斗服,除了越军头上戴的盔式帽之外,简直很难把双方区分开来,这进一步加剧了战场上的混乱局面。

10时40分,比亚尔少校在“娜塔莎”的最南端先收拢了第1连一部,到11时,又有该连的2个排加入,比亚尔随即指挥该连向西面茫清村方向的越军阵地发起猛攻。越军的迫击炮很快就对着法军的空降场开火了,并且逐渐修正了弹道。一块弹片刚好打坏了比亚尔携带的无线电步话机的天线,他一时间失去了对整场战斗的指挥。直到20分钟后,四散的法军伞兵才开始逐渐会合,对越军构成了三面合围,一步步地把对方向茫清村方向逼退。越军被第6殖民地伞兵营压到了村子边,依托那里的预设工事,拼命顶住了法军的猛攻,法军由于手头一时没有重武器压制越军,双方陷入对峙。这时恰好指挥营迫击炮连的阿莱尔中尉来到了比亚尔的身旁,比亚尔立即问他:“你的迫击炮准备好了没有?”

“一切准备就绪,老大!”

“好,向着村边的越军阵地来上10发急速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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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伞兵空降在奠边府

阿莱尔苦着脸说他手头只有迫击炮,可炮弹一时都找不到,那些装着炮弹的空降包都四处散落在战场上。而就在此时,法军的头上还不时有装着各种物资的空降包从天而降,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经过几分钟的寻找后,他终于找到了3发炮弹,他舍不得打出去,而是小心积攒下来以应对另一次危机。

按照战前的安排,法军各连都规定了用于识别各自部队的烟幕弹颜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分钟,事前规定的颜色全换了。这就进一步造成了法军方面的困境。此外,对奠边府地区进行的战前最后的空中侦察中拍摄的照片发现“娜塔莎”空降场中央有座埋葬着当地一个傣族大佬的坟墓,那座坟墓在奠边府这种乡下小地方显得气势恢宏,坟前还有几根高高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代表他尊贵身份和部族的旗子。现在这座坟墓吸引了一批刚刚着陆的法军伞兵的注意力,很明显是那些挂在旗杆上的奇怪旗子使得法军认为那是越军的指挥部之类的大目标。那些人直扑坟墓方向,不过很快就发现自己搞错了。在空降场中央聚集了这么大的一群人,自然他们没能逃过越军的眼睛,11时30分,越军的迫击炮弹如同雨点般地开始纷纷落到空降场的中央,猛烈的炮击立即使得空降场中央的法军伞兵一哄而散。此时比亚尔少校的营部现在只能临时设在一条稻田间的小路边,不过他总算又弄到了一台美制ANPRC-10型无线电步话机,他对着话筒大吼着自己的代号“我是布鲁诺!”(Bruno),通过无线电波总算是和各连都联系上了,恢复了对手下的指挥,不过他还仍然没有和正在山谷上方盘旋的指挥机建立联系。战况现在陷入胶着状态,第6殖民地伞兵营第3连奉命立即出动增援被越军猛烈火力打得动弹不得的第1连;第2连则奉命展开战斗队形,站稳脚跟并且向西警戒;第4连则陆续从北面赶来,正在集结中。

12时15分,一架隶属于法国陆军的M500“蟋蟀”式侦察机出现在战场上方,沟通了伞兵部队和外界的联系。这极大缓解了法军的困境,第6殖民地伞兵营的迫击炮部队现在仍然是有炮无弹,配属给第6殖民地伞兵营的第35空降炮兵连更是干脆连他们的炮都没有找到,这些人只好就这么一直缩在一边当“看客”,直到战斗最终结束,他们才找回了自己的炮。眼看着战局陷入胶着之际,法军开始呼叫空中支援。

法国空军的B26轰炸机早就在奠边府附近上空盘旋待命了。只不过之前因为双方的部队尚在混战,为了避免误伤己方人员,这些B26没有出手。现在双方有了一条比较明显的战线,这下子轮到这些B26大显身手的时候了!B26在无线电的指引下对越军的阵地进行了猛烈的航空火力打击,茫清村里开始冒出了滚滚黑烟,越军的火力强度开始明显降低。不过当法军第1连在15时30分打算从北面包围茫清村时,越军的自动武器的火力又开始炽烈起来,压得该连无法前进一步!无奈之下,比亚尔少校再次请求空中支援,这次空袭彻底地将茫清村中央夷为平地。此时第6殖民地伞兵营的迫击炮部队趁着越军火力被压制之际,立马四处收集炮弹,现在也总算是找到了足够的炮弹。这些迫击炮手立即开始对着越军阵地猛烈开火,同时企图使用火力切断越军向南的退路。位于1连左翼的第3连也开始向东突向茫清村,并且一举突入村中,与越军展开了逐街逐屋的血腥巷战。法军沿着村子里的主路向前猛攻,一步步步逼近了越军第148团的指挥部。越军第910营营部直属连在指挥部附近与法军展开了殊死的战斗,他们一步不退,直到掩护着团部的人员全部安全撤退才撤走。他们的掩护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法军没能捕获哪怕1个越军的指挥部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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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的B-26轻型轰炸机飞翔在奠边府山谷上空

不过越军的抵抗也就到此为止了,盼望已久的法军援兵杀到了!来援的是法军的第1殖民地伞兵营,该营的指挥官是让•苏魁少校(Jean Souquet),该营的911名官兵在当天凌晨6时30分已经在河内的机场整装待发(第1殖民地伞兵营可能是法军在整个印度支那地区建制最大的一个营了)。该营官兵722人于13时30分搭乘30架C47运输机出发,前往奠边府,他们随行还带了28个装着各种物资的空降包。15时,该营开始在“娜塔莎”空降场上空实施空降。第6殖民地伞兵营之前已经完全控制了空降场,因此第1殖民地伞兵营的绝大部分官兵都平安着陆。只有该营第3连的一名伞兵在着陆的时候和一个越军士兵狭路相逢,他眼明手快抢先一枪将对方撂倒。越军的对空射击火力依然猛烈无比而收效甚微,有4名倒霉的伞兵在空中被越军的对空火力打伤,还有11名伞兵因为设备故障,指导跳伞的军官没能发出跳伞的命令而没能跳伞。

在“西蒙娜”空降场上空空降的第1空降轻步兵团第2营的部队也没有完整地准确着陆,部队散布的地区太大,光是集结就花了不少时间,更重要的是,该营还担负着保卫和他们一起空降的伞兵战斗群指挥部的重任,这个要命的任务使得该营根本无法出动和另外2个营一起协同全力猛攻越军。无线电通讯不良使得该营对战场的情况不明,更不敢离开战斗群指挥部半步。

结果就是法军没能按照原计划封锁住越军的退路,而越军部队抢先控制了南撤的通道,他们利用奠边府南边的南云河边那些茂密的植被掩护成功地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直到夜幕降临,第1空降轻步兵团第2营的部队才过迟地封闭了奠边府东南方向的通道,并且与另外2个伞兵营建立了联系,至此,“海狸行动”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从整体看,法军指挥部有一切理由对今天的战果感到满意:第1伞兵战斗群的1827名伞兵在越军战线后方220英里的地方站稳了脚跟。法军在6小时的战斗中的伤亡是11人阵亡,52人受伤。

当天下午,茫清村中的战斗还在断断续续地进行时,法军的运输机就已经开始在Octavie空投场空投物资了。法军的指挥系统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后,也开始逐步建立和完善。由皮埃尔•罗瑞隆(Pierre Lorillon)上尉指挥的一支空地联络分队随同第6殖民地伞兵营一同着陆,他们和伞兵营的营部一起,在“娜塔莎”的南边架起了自己的设备。16时2分,2架美制H19B型直升机从附近的莱州飞来,这2架直升机带来了2台甚高频无线电台和1台高频无线电发报机用于前进空中管制。这使得法军的运输机,第1/25“突尼斯”中队的B26轰炸机和伞兵营的SCR-300型无线电台间建立了有效的联系。这2架直升机在返航时带走了几名伤势严重的伤员。

不过法军的空投物资损失极小,这主要是因为那些物资散落在各处。在第2天清晨,经过仔细搜索,法国人总算是把前一天没找到的迫击炮和无坐力炮都找到了,损失最大的是无线电设备,总共有13台无线电在空投时摔坏,这也是头一天各部队通信不畅的原因。

在战后清点战场时,法军伞兵们一开始只发现的90多名穿着越军制服的阵亡者,越军带走了几乎所有的伤员,只有4人被俘。不过考虑到越军有随时掩埋死者的习惯,哪怕在激战时也不例外,法国人估计越南人的伤亡可能要大的多,几天后在茫清村边发现了越军匆忙挖掘的坟墓证实了法军的猜想。此战越军的阵亡者至少有115人。另外,法军还缴获了1支自动步枪和10支冲锋枪,还有一本越军的纪律大纲,越军第226连的大部分野战背包也未来得及带走被法国人截获,在茫清村里的148团团部,法国人还搜出了不少越军没有来得及带走或者毁掉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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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云河边的越军阵亡者遗体

到当天天黑时分比亚尔少校在茫清村里建立了自己的营指挥部。第1伞兵战斗群的3个营现在得到了2个空降炮兵连和1个120重迫击炮连的加强,他们构成了以奠边府为中央的环形防线,以防止越军的夜袭。一支外科手术小组也在早些时候和伞兵们一起空降到了“娜塔莎”,并且在茫清村里建立了临时野战救护所,Chevalier神父在救护所里低声地宽慰伤员,同时也为阵亡者做最后的祈祷。奠边府的第一天初战,就随着11月20日的过去结束了。

1953年11月21日,法军第2伞兵战斗群和吉勒斯将军的指挥部也空降到了奠边府的山谷。49岁的吉勒斯将军平安地着陆在一块已经收割完毕的水稻田里,而第2伞兵战斗群的指挥官皮埃尔•朗格莱斯(Pierre Langlais)中校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是和第1外籍军团伞兵营于当天早上8时跳伞,结果他的左脚踝严重受伤,不得不于次日搭乘飞机返回河内,在上飞机时他骂骂咧咧的,声称该死的伤势使他失去了打仗的乐趣。第1外籍军团伞兵营的653名伞兵在这次伞降中有4人受轻伤。随着吉勒斯将军和他的指挥部的抵达,法军在奠边府的总指挥部终于建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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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花了不少时间收容部队和收集空投物资

当天下午,2架法军的C119“飞行车厢”在Octavie空投场空投了2辆自重为7吨的推土机。地面人员怀着好奇心围观了这次空投,要知道在当时空投这么个大家伙在各国军队里可是不常见的奇观!第一架运输机的尾仓门打开后,先是露出了一个小的牵引伞,随后又拉出了主伞,那是个面积约9000平方英尺的大家伙,主伞下就挂着推土机。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台推土机的空投没有成功,那玩意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翻转了90°,鼻子朝地,一头栽进了一块稻田,在地面砸了个10英尺深的大坑,立马就成了一堆废铁。第二台推土机的空投成功了,这个大家伙着陆后,法国人立即开着它把越军数月来在机场跑道上辛辛苦苦挖的上千个大坑转眼间就推平了。现在,法国人在奠边府开始进入下一步要塞化建设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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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次一定要续完哈感觉等了十几年从上次。给宝花了我32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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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1953年11月19日,越军总部正在召开师以上干部的会议,讨论部署第二次西北战役。就在这次会议举行的第二天,前线传来急报:大批法军伞兵部队空降在奠边府,已经夺取了整个山谷!正在参加越军会议的韦国清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异常,他一跃而起,大声说道:“一个绝妙的战机出现了!”他认为虽然目前尚无法搞清法军空降并且夺取奠边府的真正意图,不过其居然孤军冒进,给了越军以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法军的大好时机。这也是抓住法军伞兵部队,吸引法军主力部队出援,进而与法军进行战略决战的天赐良机!因此他立即向武元甲建议,要求文哥迅速调集主力部队开赴奠边府,准备对法军实施围攻。

韦国清的建议得到了文哥的积极响应。于是韦国清,武元甲与中国顾问团主要负责人梅嘉生,茹夫一及越军副总参谋长黄文泰等人经过认真讨论,决定:在西北地区发起一次大的进攻战役,预计战役分为2个阶段进行,先打莱州,后打奠边府,创造条件,与法军进行战略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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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盟领导人胡志明在与部队指战员谈话

现在我们再把视线转回法国人那里。在法军伞兵部队占领奠边府后,法军指挥部立即开始着手组织大规模空运,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把奠边府建设成一个真正的要塞。前面说了,法国运输机部队最大的问题的是缺乏飞行员。在这种情况下,抓民航飞行员的“壮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11月21日凌晨6时,在河内的嘉林机场,第1/64“贝亚恩”运输机中队队部里,机组人员听取的情况简报。那些民航飞行员里很有些有丰富丛林地区飞行经验的“老鸟”,他们有在印度支那恶劣的天气和地理条件的情况下数千乃至上万小时的飞行时数,他们不止一次在驾机在深邃的山谷里烂泥地跑道上挣扎着起飞,没有任何地面导航设施,天气预报简直就是没有,即使有也往往不准确,地面保养和维护也是时有时无。。。虽然有了这么丰富的飞行经验,可是飞往奠边府的任务和往常的还是不太一样,因为任务要求空投物资和人员的运输机保持严密的队形,这对民航飞行员来说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的难题,因此这次任务介绍进行的非常详细。

11月21日下午13时5分,第8突击伞兵营的655名伞兵和19个空投包被空投到奠边府。奠边府山谷上的那片小小的天空现在布满了各种型号的飞机:有法国海军航空兵第28中队的四引擎美制“私掠巡查船”巡逻机,这种怪物拥有无与伦比的续航力和载弹量,可以长时间在山谷附近巡逻,使用各种武器攻击附近的越军;小型而快速的B26轰炸机和F8F“熊猫”战斗机正掩护法军的伞兵部队追击撤退中的越军148团部队;而C47运输机加班加点地往奠边府空投人员和物资,除了5个营的部队,在这2天之内,法军已经空投了190吨的物资。第8突击伞兵营在空降过程中有5人轻伤,所有伞兵在着陆后就立即离开了“娜塔莎”空降场,他们受命去协助重建机场,在他们开向机场的途中,他们见到了为前一天阵亡的法军官兵新立的坟墓,坟头已经竖起了白色的木质十字架,那些阵亡者是当天早上下葬的,在这片小小的坟地之后新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飘扬的三色旗提醒着世人:奠边府这次又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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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头几天,法军伞兵在与越军小股部队作战

11月22日是星期天,根据科尼将军的命令,法军的第6个伞兵营----第5越南殖民地伞兵营被空投到了奠边府。到这时为止,法军已经在奠边府集结了4560人,足以支撑一阵子了。在确信足够自保后,轰轰烈烈的建设就开始了。吉勒斯将军骑着伞兵专用的摩托车往来于指挥部和各营营部之间,了解第一手的情况,听取下属的报告和建议;级别较低的军官就只有自行车可用了,更有几个别出心裁的军官还跑到当地傣族农民暂时废弃的村落里,那里有的高脚屋下栓着当地特有的山地马,他们把这些马弄来,也大摇大摆地骑着在奠边府这个热闹而混乱的山谷里晃来晃去。有了那产和其他几次集团据点群的经验,法国人这次还是照方抓药,先从机场搞起,C47运输机空投了蜂窝钢板,随后战斗工兵一拥而上,把这些钢板拼接成PSP跑道,最终建成的茫清机场PSP跑道长达3500英尺(约1066.8米)。

奠边府的盆地里此时狼烟四起,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那是法军在焚烧树木,灌木,这是为了给机场腾出空间,同时也是为了扫清射界,下一步法军还打算把野外的房屋都拆掉,以免被越军利用。当奠边府的防御初步巩固后,形形色色的访问者就开始接踵而来了,第一位是越北战区司令科尼将军。48岁的科尼少将是当时法军中最年轻的将军,他年轻时就显示出极高的天分,先后获得政治学学士和法学博士学位,从军后,他加入了炮兵部队,并与1941年晋升上尉,次年再度升为少校。德国占领维希法国后,科尼加入了抵抗力量,可惜行事不密,被德国盖世太保捕获,丢进了臭名昭著的布痕瓦尔德(Buchenwald)死亡集中营,后来又转入多拉(Dora)集中营,在那里他受了2年折磨,一直到德国无条件投降才得以出狱。战后科尼当了一阵子塔西尼将军的副官,1950年他抵达印度支那,塔西尼对他非常赏识,提拔他当了师长,驻守海防。1953年他成为越北战区的法军司令,他统帅的部队堪称副官印度支那远征军的精华。科尼将军于11月22日下午搭乘一架加拿大制的“海狸”联络机抵达奠边府,机上还带来了他的自行车。

吉勒斯将军虽然是奠边府法军总指挥的最佳人选,可是他已经在那产有了类似的经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使他的健康状况受到了严重损害(长期在潮湿环境下高强度的工作使他得了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题外话,越军阮志清大将后来也是因为长期在类似环境中工作得了风湿性心脏病不幸英年早逝的),他不想再有类似的日子了。于是他和科尼将军在奠边府于当天下午进行了一次私人谈话,吉勒斯将军对科尼将军低声说道:“如果您可以找个人来接替我的职务我将感激不尽,我在那产那个鬼地方像只耗子似的整整住了六个月的地洞。我实在是太想呼吸新鲜空气了。”

科尼回应道:“我向您保证,这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吉勒斯不想干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继续干,就没必要勉强人了。

就在他们私下谈话的时候,3架来自第21空中炮兵观察群的M500“蟋蟀”侦察机先后在奠边府的简易机场上成功着陆,这种飞机是德国Fi156侦察机的法国版,可以在条件极为简陋的平地起降。现在它们成为了奠边府法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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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通过简易浮桥通过南云河

摆在法国人眼前的难题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该怎么把60英里外的莱州的守军撤出。莱州在奠边府的北面,是整个傣族自治地区的首府。当时受法国人扶植的傣族首领是亲法的刁文龙(Deo Van Long)。和奠边府一样,莱州同样也是孤悬在越军战线之后的法军要塞,法国人和亲法的傣族武装已经在这个小地方坚持了将近2年。莱州那个小小的机场甚至比奠边府的还危险,莱州机场位于山谷的底部,四周都是高山,法国飞行员经常说莱州机场那个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他们可能会遭到越军的防空武器俯射而被击落。越军把防空武器隐蔽在机场四周的高山的密林中,并且经过了良好的隐蔽。到了1953年年底,这里的情况以及变得如此的严峻,法国人清醒地认识到,莱州这个地方甚至无法抵挡住越军的一次中等规模的攻势。不过由于这里是“傣族联邦自治政府”的首府所在地,法国人承担不起丢掉这里的政治上的损失,所以“弃守”这里的计划一直迟迟无法做出。不过在法军决定夺取奠边府这另外一个傣族聚居区的要点后,“弃守”莱州的呼声再一次高涨起来。最终法军高级指挥部于11月4日痛下决心,把莱州的“傣族联邦自治政府”撤退到奠边府。11月13日莱州的法军指挥官Trancart中校接到了上级发来的密电,命令他准备执行撤离莱州的“双子座”计划(Operation Pollux),于是Trancart中校马上密令傣族伪军第1机动群的指挥官是波迪尔(Bordier)上尉立即率领这支正规军撤离莱州,开往奠边府。波迪尔上尉是个混血儿,而且还是刁文龙的乘龙快婿,他带领第1机动群的700人沿着他们以前非常熟悉的道路一路撤往奠边府,开始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可是老巢被法军操了的越军148团主力部队就如同幽灵一般在崇山峻岭间出没,在距离奠边府仅仅只剩下2天的路程时,第1机动群被148团的部队咬住了!结果在这最后一段路的战斗中,傣族士兵不得不在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拼命向越军发起一次次反冲击,企图杀开一条血路往奠边府方向突围。

11月23日凌晨6时30分,在接到傣族伪军发出的求救电报得知他们的困境后,在奠边府指挥部的吉勒斯将军立即命令布雷切斯少校率领他的第2空降营部队向北全力出击援救受困的傣族伪军。法军在距离奠边府以北仅仅7公里的一个叫做班纳腾(Ban Na Ten)的村子接应到了正在苦战的傣族伪军,越军148团见法军精锐出援,形势已经开始不利,就如同幽灵般地再次消失在丛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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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师后,第1机动群的法军和傣族伪军的军官们这下子松了口气,他们骑着当地特有的强壮的山地矮马,趾高气昂地驱使着手下那票穿着法军的战斗服,戴着软檐战斗帽的士兵开进奠边府,伪军在经过长达一周的行军和激战后个个疲惫不堪,无精打采。不过在进入奠边府的山谷后,等待伪军士兵们的不是盼望已久的休息,而是法国人精心为他们策划的一个仪式,军官们让他们列好队,各部的军旗在队列的最前面飘扬。随后,旗手高举着法国的三色旗和傣族自治联邦的旗从队列前通过,那是一面由垂直的蓝色,白色和蓝色以及旗子中央的十六角红星组成的旗帜(象征着十六个封建土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现场没有出现保大伪政权的旗帜。

在遥远的巴黎,当星期五法军攻占奠边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对于巴黎的媒体来说,似乎太晚了些。因为此时绝大部分的报纸都已经印好了,来不及给这个消息排版了。不过到了周六,巴黎的各大报纸就纷纷以头版头条外加号外的形式大肆报道了这次胜利。那些报道充满了各种各样夸张的数据和评论。《巴黎新闻报》的头条就是众多法国媒体的一个有代表性的例子:“在东京地区进行的闪电行动-----数千法国伞兵搭乘着150架达科塔运输机一举征服了奠边府!。。。科尼将军表示这不是一次打了就跑的突袭,我们已经占领了那里而且我们将坚守下去!”社会主义阵营的报纸则对这次突袭进行了冷处理,多数仅仅冠以“殖民主义者的又一次侵略行动”了事。

回到奠边府的小山谷中,科尼将军在进行了一次闪电般的访问后于当天就返回了河内。11月25日,河内法军电台截获了一份越军的电报,电报是越军总部发往下面各部队的,要求除316师外,308,312和351师也尽快开往奠边府地区。结合其他方面的情况,法军情报部门分析,现在316师已经在前往奠边府的途中,预计12月6日前后即可抵达奠边府,而308师如果以强行军的速度,最迟也能在12月24日左右抵达西北地区。接到这份报告后,科尼心里忐忑不安,他开始怀疑起纳瓦尔和自己之前对奠边府局势的判断了,过去他还对奠边府的局势不太上心,可是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开始集结在奠边府,他开始感到在那里建立的巨大要塞距离后勤基地实在太远了。空军很难把奠边府照顾周全,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的纳瓦尔。可是纳瓦尔坚持认为开往西北地区的是越军的偏师而不是主力,因为法军有后勤上的困难,可是越军的困难更大,纳瓦尔说他计算过,想攻击奠边府这种要塞,越军至少要集结4万以上的大军才能发起进攻,此外还得加上人数大体相当的后勤人员来维持补给线,8万以上的人员消耗的各种物资将是天文数字,越盟根本没有这个本钱。因此纳瓦尔推断在12月底前越军最多只能集结1个师的兵力,而不可能达到3个师以上。就算是越军想在那里集中数万大军,也绝对难逃法国空军的空中侦察,法国空军将把开进中的越军和他们的重武器一举毁灭。仅仅凭着一份电报而没有空军的情报佐证,是不足以为信的。这下子轮到科尼哑口无言了。。

同一天,在奠边府,经过第17空降工兵连和法军伞兵们的一齐努力,茫清机场改扩建工程终于完工了!此时奠边府内已经密密麻麻的扎起了无数的帐篷,之前水牛漫步的荒野上出现了雷区,铁丝网,无数的明碉暗堡。。。为了便于从茫清村通往机场,法军工兵还拆掉了当地的几座房子在把两处隔开的南云河上架起了几座应急军桥。当天11时30分,第1架C47运输机成功降落在茫清机场,在飞机卸货的同时,机场地勤人员用高压水枪清洗飞机的机身和螺旋桨,很快就在地上留下了一滩红色的沙土,随着数以千计架次飞机在这里清洗和起降,这种红色的沙土很快就弥漫在整个奠边府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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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边府机场

在越军主力抵达奠边府之前,奠边府的守军渡过了一段欢乐时光。法国人,越南人,非洲人,中东人和欧洲人一起住在这个营地中,尤其是在夜间野炊的时候,无数炊烟从帐篷间袅袅升起,就像是个西方童子军狂欢的巨大营地。

11月28日,C47运输机为奠边府的守军运来了第一批重炮部队,他们是老挝伪军的一个榴弹炮营,装备8门美制105榴弹炮。结果这票人抵达奠边府后法国人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大错。那些大爷在得知自己要在这远离家乡的山谷里长期驻守,随时准备和越共死磕之后就立即士气崩溃,斗志全无。而且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营的榴弹炮全都是法国人和越南伪军早些时候发现已经磨损太厉害,不好使了才丢给老挝伪军用的,其有效射程勉强超过1500码(约1370米),连美制M2式60炮都不如(最大射程1815米)!到了12月间,奠边府四周的山地上已经开始出现了越军的小部队,越军的骚扰搞的这些老挝炮兵更是如惊弓之鸟,坐立不安。他们的低落情绪甚至开始影响到了其他部队,最终法军指挥部为了大家好,把这票大爷和他们老掉牙的大炮又运回了他们的家乡。这次失误浪费了原本就很紧张的宝贵运力。而越军主力可是越来越近了!

未完待续。。。。

通宝推:驿寄梅花,青青的蓝,西电鲁丁,不远攸高,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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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9日下午13时45分,科尼将军和纳瓦尔将军一起来到了建设中的奠边府。走下飞机时,纳瓦尔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科尼:“谁来接替吉勒斯?”因为吉勒斯将军有心脏病,科尼已经想好了接替他的人选,他对纳瓦尔说:“我打算向您推荐。。。”

没想到纳瓦尔打断了他的发言“也许我们已经想到一块去了,说说看。”

科尼说:“瓦尼克桑上校不那么振作,我想让德卡斯特里上校来。他是老骑兵,奠边府的山谷地形开阔,便于兵力机动,我们需要一个能在这里打败越共的指挥官。”

纳瓦尔点了点头,说“他也正是我心里的人选,您可以在任何合适的时候任命他。”说实在的,这2个法军高级将领间的意见还从来没有那么合拍过。

科尼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由您来告诉他这个任命更好。”

当天晚些时候,2人在视察了奠边府的防御体系建设的情况后就返回了河内。第2天,他们就赶往太平,向那里的驻军司令德卡斯特里上校宣布了新的任命。

德卡斯特里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纳瓦尔已经多次暗示性地征求过他的意见了。纳瓦尔和他是老相识了。早在20多年前的时候,他们2个都在第16龙骑兵团服役,纳瓦尔当时是中尉,德卡斯特里是军士长。当1944年法军和盟军一起杀入德国时,德卡斯特里是第3摩洛哥骑兵营一个装甲车中队的指挥官,而他的团长还是纳瓦尔。因此德卡斯特里的确是纳瓦尔心里最合适的人选了。至此,奠边府的法军主将粉墨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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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卡斯特里上校

德卡斯特里出身于一个巴黎的贵族家庭,这也是一个军人世家。其祖先从十字军东征时期就开始为法国的卡佩王朝服务了。他家族的祖先里出了一位元帅,九位将军(其中有一位曾经跟随拉法叶侯爵在北美为美利坚的独立而战),一位海军上将,四位殖民地的副总督,真可谓家世显赫。德卡斯特里是他们家族的另类,没有按照上流社会的传统进军校,而是自愿入伍从小兵当起,然后一步步升到军士,再进入军校,成为军官。此人相貌堂堂,身材健美,而且还是名出色的骑手,在1927-1939年间还是法国马术队的专业运动员。在1933年和1935年曾经2次获得世界马术锦标赛冠军,从1921年起,他还拿到了飞行执照。在巴黎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他是个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他喜好女色,身上也有一种女性无法抵挡的魅力,因此在私下里和那些猎物们争风吃醋的丈夫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同时他也是个赌棍,只可惜没有前辈山本五十六的手气和本事,欠了一屁股债。

这个地道的花花公子在战场上却是一位无畏的勇士。二战爆发后,法国的数十万大军静坐在马奇诺防线里面对着德国的齐格飞防线无所事事。而德卡斯特里却和他的那些没有斗志的同僚不同,他主动率小部队深入德国境内捕俘,一次在完成任务后,他还感到意犹未尽,居然潜入一个德国的村子里敲响了教堂里的钟。1940年6月在法国败局已定的情况下,他率领60人硬顶住了德军一个有坦克支援的营的进攻整整3天之久。在弹药耗尽的情况下,他受伤被俘。在德国的战俘营,他先后3次越狱失败,直到1941年3月31日,他和另外20名法军军官一起从一个高度戒备的西里西亚战俘营越狱成功。他随后进行了一次横穿整个德国的惊悚之旅(!),成功逃回了法国,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自己的旅程,他越过了西班牙边境,一路直奔非洲,最后在非洲他加入了戴高乐将军率领的自由法国的武装力量。

后来他在美军指挥下参加了进攻意大利的战役,在战斗中他的吉普车触雷,他第二次负伤。伤愈后他继续作战,参加了登陆法国南部的“龙骑兵”行动,一直打到了战争结束。

既然确定了司令的人选,下一步就该是选个副司令了。不过这事不劳纳瓦尔和科尼操心了,德卡斯特里自己解决了。11月30日,德卡斯特里再次打算在河内的一家饭店里醉生梦死的时候,在楼梯上和朗格莱斯中校不期而遇,他前几天空降时扭伤了脚踝,他告诉德卡斯特里经过几天的治疗,他的病情大有好转了,只是走路还不灵便。就在楼梯口上,德卡斯特里当即邀请朗格莱斯出任自己的副手,朗格莱斯由于有脚伤稍微犹豫了一下,德卡斯特里当即大方地表示会为他提供一匹马作为代步工具。朗格莱斯和德卡斯特里1945年就相识了,而且他为人豪爽,马上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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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莱斯

朗格莱斯此人和德卡斯特里刚好是一个硬币的正反面,德卡斯特里是花花公子,在任何场合都是衣冠楚楚,说话讲求分寸,而且常年驻扎在巴黎附近,鲜衣美食,美女如云;而44岁的朗格莱斯则个子细长,模样清瘦,有棱有角,他毕业于圣西尔军校,随后就常年流浪在外,在撒哈拉沙漠地区服役,风餐露宿,苦不堪言,二战爆发后,他先后在意大利,法国和德国作战。1945年9月,他升任营长,来到了印度支那,参加了46年12月对越北地区的大规模进攻和47年春进攻河内的战斗。1949年他奉调回国,不过很快印度支那的战局在中国介入后很快就急转直下,于是他再次入越,他先是驻扎在靠近中国边境的地区,不久又调往越南中部,接着又是老挝北部。1年后他回国调入了伞兵部队,1953年他第三次来到越南。他看起来好像随随便便,作战时却以清醒,果断著称。这一点,德卡斯特里非常清楚,所以才拉着他要他当自己的副手。

同一天在奠边府,伞兵部队接到了科尼将军发出的第739号命令,开始执行在奠边府周边的巡逻任务。第8突击伞兵营的部队在皮埃尔•图雷特(Pierre Tourret)上尉的指挥下开始向奠边府北部地区的丛林地区推进,企图打通和亲法的山地少数民族的联系,法国人指望通过武装那些少数民族在越军战线后方开展山地游击战,来牵制和拖住越军主力,使其无法全力围攻奠边府。法军的这次出击还加强了傣族伪军第3营的一个山地步兵连,该连连长是Guilleminot上尉。

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当然是图雷特上尉,他认为那些傣族士兵有良好的山地战和山地生存经验,所以他把那个连拆散了,法军每个伞兵连配属一个傣族排。这次行动法军不但想打通和那些山地少数民族的联系,甚至还想进一步深入越军控制区,直扑一个重要的交通要点----巡教(Tuan Giao),那里距离奠边府50英里,将是未来围攻奠边府的越军部队的主要物资集散地,在莱州即将放弃的关口,这里将成为越盟从中国获得援助物资最短的线路。

法军和傣族人在接下来的2天里,一路向北,先后经过了班敦(Ban Tau)和孟波(Muong Pon)这2个小村子,接着又开始爬高达6000英尺(约1828米)的Phathong 山。除了险峻的地形,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也没有遇到越军。那些傣族人的确是尽心尽力地为法军提供了他们所知的一切,他们表现如此之好,以至于图雷特上尉电示奠边府,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些银币来奖励这些人-----使用贵金属货币作为奖励实在是一种不得已的方法,印度支那地区的长期战争已经使得纸币在这里丝毫没有任何使用价值,无论是法国人还是保大政府或者是那些地方自治政府,乃至越盟发行的纸币的贬值速度都是惊人的。此外图雷特上尉还要求给他提供地图以便他好指挥部队继续向巡教推进。他的要求被满足了,奠边府的指挥部答应为他提供1架“蟋蟀”式侦察机。12月5日早上10点,“蟋蟀”准时飞到了正在气喘吁吁地爬奠边府北面一座小山的图雷特上尉的头顶。

此时另外2支法军部队,由苏魁少校指挥的第1殖民地伞兵营和布雷切斯少校指挥的第2空降营的部分部队也正沿着41号公路向北推进,他们刚刚离开奠边府大约3英里。在41号公路上有个傣族小村子叫班希兰(Ban Him Lam),这一路法军刚好开到这里。通往班希兰的道路蜿蜒曲折,经过一条两侧有山地的狭长的峡谷,这条峡谷长1200英尺(约365米),虽然这里地形险恶的可以和早年的占农峡谷有的一拼,不过法军伞兵部队当年没在那里吃过亏,而且主力距离奠边府又是如此之近。因此法军部队没有进行任何搜索就开进了这条峡谷。

9时45分,第1殖民地伞兵营第1连用无线电报告说他们发现了附近可能有越军活动的可疑踪迹!

话务员刚刚来得及通报完情况,越军准确无比的迫击炮弹和手榴弹就劈头盖脑地砸在了第1连的头上,紧接着就是暴风雨般的子弹。由于越军的伏击部队占据了有利地形,一开战就将第1连完全合围!战斗爆发的如此突然又如此激烈,法军的先头排被打得晕头转向,仅仅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内就被一扫而光,不过这支法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伞兵部队,在初期的混乱结束后,连里的其余部队就立即组成了环形防线,在最短的数据里组织起了防御。此时四周枪声爆炸声和越军的喊杀声已经在茂密的丛林里响成一片。在能见度不高的丛林里,双方的战斗很快就从相互对射发展到互掷手榴弹,乃至使用刺刀,匕首和丛林砍刀的肉搏。在战斗中,越军发现有不少越南人在法军中服役,于是就向这些越南籍伞兵展开了政治攻势,叫他们不要在继续为法国殖民者卖命了。越军的政治攻势一开始似乎收到了一些效果,有部分越南伞兵开始动摇了,他们停止了战斗,开始四下观望,准备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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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与越军争夺奠边府周边地区

不过第1殖民地伞兵营主力的到来拯救了即将崩溃的第1连,随同他们到来的还有奠边府法军的榴弹炮弹,炮击迫使越军部队立即收兵,消失在丛林之中。这次伏击虽然第1连逃出生天,可是损失不小,有14人阵亡,26人受伤。越军在撤退时带走了几乎所有的阵亡者和伤员,法军无法判断越军的伤亡情况。不过在对战场进行的搜索中,法军还是找到了几具越军的尸体,那些人不是游击队,而是穿着越军正规军的制服,他们是来自316师176团888营的。这是奠边府的法军第一次和越军主力野战部队发生接触,也意味着越军对奠边府的合围开始了。

科尼将军在法军遇袭的同一天再次飞抵奠边府,根据吉勒斯和德卡斯特里的建议,他打算把距离班希兰西面不到300米处的506高地建成一个据点,因为506高地可以控制41号公路。不过说实在的,吉勒斯一直对506高地的地形不满,那座高地的附近还有另外2座高地----781高地和1066高地,506高地上的守军很容易遭到另外2座高地上敌军的火力压制,而那2座高地位于茂密的丛林中央,法军既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占据那里。最终法军指挥部还是决定在506高地建立据点,因为毕竟506高地和奠边府的交通方便很多。当然在法军的计划里还“寄希望”于越军无法把重炮运过茂密的丛林和陡峭的山地,到达足以炮击奠边府的距离。就算出现了最坏的结果,越南人把大炮拉到奠边府附近,开不了几炮,就会被科尼准备好的155榴弹炮和战斗轰炸机打哑。在这方面科尼是炮兵出身的,自然比别人有更大的发言权,所以,其他人也就没意见了。

从12月7日起,加强了无坐力炮和重迫击炮的法军第1伞兵战斗群所属的第1和第6殖民地伞兵营在飞机的掩护下开始沿着41号公路推进到了班希兰这个几天前的伤心地,并且一直向北,最终占领了506高地北面4英里多的叫班纳吕(Ban Na Loi)的村子。12月9日,越军316师176团888营再次设下埋伏打算伏击法军,不过这次越军没能得手,法军的飞机和大炮的猛烈火力使得越军根本无法接近法军展开拿手的近战。法军控制班纳吕后,奠边府的卡车立即将大批建筑材料运到506高地,工兵开始在这里建设据点。12月10日,506高地的法军据点有了个正式的名称-----比阿特丽丝(Beatrice),是个颇女性化的名字。长期以来一直有种说法,说奠边府的据点名称都是由德卡斯特里的情妇的名字命名的,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比如“加布里埃尔”(Gabrielle)高地的名字就是来自一艘鱼雷艇,因为这个高地的外形有点像船;另外一个据点叫做“歌剧”(Opera)----来源是巴黎的一个地铁站。

就在法军尽力打通41号公路开始在奠边府外围设立据点群的时候,科尼将军不辞辛劳地再次登上飞机去执行一项“外交”使命。12月7日,科尼将军和她的夫人,女儿一同飞到了莱州,他亲自拜访了傣族自治联邦的首领刁文龙,并且给他带来了一条坏消息,那就是法军现在已经无力保卫莱州,为了他的安全,必须立即转移到河内。刁文龙在他的女婿波迪尔上尉受命带领傣族伪军第1机动群离开莱州开往奠边府后就知道情况不妙了,虽然法国人总是在他的面前对战况吞吞吐吐,不过作为在这里混了大半辈子的地头蛇,他还是零零星星地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越军的316师主力正杀气腾腾地向莱州扑来,莱州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个不倒翁在他盘踞在莱州的数十年的日子里,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占领军”,“主子”和“解放者”------他们有中国的军阀,匪帮,国民党,法国人,越盟。。。等等等等,他始终屹立不倒,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了,不跑路是绝对不行了。第2天,刁文龙无精打采地在他漂亮的女儿和一群芭蕾舞女演员的簇拥下,带着金银细软登上了一架专门为他准备的C47运输机飞往河内。此次他再也没能回到老家,1975年刁文龙死于法国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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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莱州地区白泰土酋,任法属印度支那泰族十二州世袭领袖的刁文龙,奠边府战役中他的儿子尽数阵亡,现在他的世袭“爵位”由女儿刁娘思继承

打发走了刁文龙,法国人立即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撤离莱州,按照“双子座”计划,大部分法国守军将由空运撤退,法国空军总共用了183架次将第301越南殖民地步兵营,1个伞兵连,第2摩洛哥营的部分部队,傣族伪军第2营第7连和由327名塞内加尔人组成的司令部直属部队全部运走,这次代号为“Leda”的空运行动结束于12月10日,法军指挥官Trancart中校将几乎是一座空城的莱州丢给了越军。300吨弹药和40台机动车因为无法带走只能全部炸毁或者烧掉。还有400匹骡马本来应该在撤退前射杀以避免被越军利用,不过没人下得了这个手,只好作罢,把这些骡马通通放了,现在那些家伙就在空荡荡的街上和田野里游荡。越军316师174团虽然正在拼命赶往莱州,想截住法伪军,不过他们同样也被险恶的地形所困扰,速度快不起来,相比之下,偶然出现的法国空军的战斗轰炸机带来的麻烦简直可以忽略不计。1953年12月12日,316师的部队终于开进了莱州这座空城,除了法国的三色旗还在旗杆上猎猎飘扬外,法国人什么也没有给越军留下。几个越军士兵上去降下了三色旗,升起了越盟的金星旗。莱州易手了。

未完待续。。。。

通宝推:西电鲁丁,桥上,起于青萍之末,秦波仁者,
家园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法国人虽然将大部分正规军成建制地用飞机运出了莱州,不过还有大批的傣族伪军还得靠着步行才能逃离莱州,这些伪军有2100多人,编制多达20多个连,这些轻步兵连每连大约有110人,装备有步枪和冲锋枪,有的连还有60炮,连指挥官是当地人,副指挥官则是法国人。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2条,要么是向南逃往奠边府,要么是向西逃往老挝。不过无论是哪个方向都要穿过60多英里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因为越军已经把所有能够通行的道路都切断了。在36名法军士官和军官的指挥下,这些伪军分成几个战斗群,分头向奠边府和老挝逃跑。在撤出莱州前,为了尽可能地武装这些伪军,法国人把即将要炸掉的军火库里的轻武器都翻了出来,给每个连都配齐了60炮,并且还给每个连都配备了1台美制694型无线电台,以保持各部间的联系。

黄文泰在得知伪军开始分散突围后,立即下令316师主力疾进莱州,以大部分兵力投入莱州以南歼灭出逃之敌;命令148独立团沿途阻击,迟滞伪军的行动;跟在后面的308师则以先头团第36团插向奠边府以北做兜底,力争将莱州出逃之敌全歼在南逃的路上。316师和148团先前没能抓住那些莱州的正规军,现在是下决心再不能把这些伪军放跑了。越军遵照黄文泰的命令,316师的2个团按方位角穿过密林阻截逃敌,在越西北的6000平方英里的山地丛林间,一场生死追踪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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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边府的法军通过打猎来改善伙食

早在傣族伪军第1机动群撤往奠边府的时候,法军就有意留下了4个连,分别由Ulpat,Guillermit,Wieme中尉和Blanc军士指挥。本来按照法国人原先的如意算盘,是设想让这些傣族伪军利用熟悉当地的地形和人文环境的优势在越军后方展开游击战的。可是法国人很快就发现这招根本行不通!展开游击战需要时间来组织和动员当地的民众,建立可靠的根据地,还要有强有力的地方干部来负责根据地的运作。可是现在越军来势迅猛,根本来不及搞什么根据地建设(由于法国人之前成功地在越军腹地甚至中国边境地区实施过多次GCMA小分队渗透和打了就跑的突袭作战,很是占了些便宜,就沾沾自喜地称之为现代化的游击战,不过那种小打小闹显然和这种需要在敌重兵云集的地区展开上规模的游击战完全是两码事)。法国人此前从来就没有做游击战的准备,现在临时抱佛脚当然不行。

从12月5日开始,3名法军士官Guizier,Bonhil和Lahalle分别指挥伪军第388,第282和第295连从莱州向一个关口撤退。当这些傣族伪军在知道自己此次就将背井离乡,而他们的家乡和家人也将要落入越军控制后,就士气崩溃,毫无斗志。不少人开始陆续开小差跑路了。

仅仅在12月10日一天,伪军第547连就有52人逃亡,这些人还带走了4支自动步枪和1门60炮。

法军拟定的“双子座”行动不仅仅是只包括把部队撤出莱州,同时还包括了奠边府守军部队对撤向奠边府伪军部队实施接应,这是对守军的第一次测试。这种测试是要使部队保持一种出击的态势,对奠边府周边地区进行主动巡逻和侦察,对逐步逼近的越军部队实施有效的打击,接应莱州守军突围。行动的另外一部分就是动用第2伞兵战斗群的主力----包括第1外籍军团伞兵营,第5越南伞兵营和第8殖民地伞兵营(原第8突击伞兵营)剩下的部队在2个105榴弹炮连,1架“蟋蟀”侦察机和4架B26轰炸机的掩护下出击。他们的目标是孟波,这里位于从奠边府到莱州距离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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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虽然控制了奠边府芒清机场,但空投物资仍然是重要的物资补充手段

第2伞兵战斗群的主力部队于12月10日16时30分接到了警战斗报,他们在第2天凌晨2时离开了奠边府的山谷,图雷特上尉指挥的第8殖民地伞兵营为先导。8小时后,图雷特报告“部队推进缓慢但是情况正常。”这份报告和侦察机报告的情况一样。11时30分,当图雷特指挥部队开进一个貌似没人的村子----班顿(Ban Tau)的时候,准确而密集的越军轻武器火力突然从四周的小山上铺天盖地而来,好在第8殖民地伞兵营的伞兵不是头一次遭到这种伏击了,他们立即敏捷地散开,组成环形防御之势与隐蔽的极好的越军开始对射。战斗才打响几分钟,法军伞兵就有11人伤亡。法军在越军的火力下顽强地试图在茂密的密林里开出一条通往小山的路,而越军正是在埋伏在山顶上伏击法军的。朗格莱斯中校指挥的大部队同样也在茂密的丛林里艰难前进。他本来骑着德卡斯特里送他的白马,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骑马就等于给隐蔽在丛林里的越军提供一个活靶子,而且马在树林里也根本走不了,最后他只能下马,忍着脚踝的伤一瘸一拐地跟着部队前进。

回过头再说莱州的伪军,Ulpat中尉指挥着他的战斗群由南向东绕了个大圈以避开越军的伏击-----之前1架法军的“蟋蟀”侦察机发现了在帕维小道(Pavie Track)上行进的伪军并且通告了Ulpat中尉前面有埋伏。虽然逃过一劫,不过Ulpat的战斗群行动异常缓慢-----队伍里有不少伪军的家属,这些妇女儿童严重拖慢了撤退的速度。一直到12月17日,他们才走到了柏居(Pou Koi),这里差不多到奠边府还有一半的路程。法军飞机给他们空投了给养物资。仗着有空军的侦察,他们一路上他们只和越军的小部队发生了一些零星交火。在接近老挝边境的时候,Ulpat中尉得知Vaudrey中校正指挥老挝的山地步兵和法国突击队组成的援军赶来增援他的战斗群,虽然援军和他的部队仍然隔着重重大山和密林,他和他的部下还是燃起了希望。

可是美好的希望来得快去得更快。12月18日上午10时,这支由6个连组成的战斗群,这也是从莱州逃出的伪军里人数最多的一股,终于落入了越军的伏击圈!伪军先是遭到了准确而密集的迫击炮弹轰击,紧接着就是越军正规军和地方武装的发起的猛攻。在个把小时的激战中,这个战斗群被彻底歼灭。在密林里瞎转了4天后,Ulpat中尉和其他5名法国军官,1名来自第301越南殖民地步兵营的傣族军官和6个伪军士兵陆续会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12月22日下午17时,这支官比兵多的小队幸运地被一架从奠边府飞来的直升机发现,终于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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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保大伪军

另外一个战斗群在Guillermit中尉的指挥下受命尽可能长时间地防守莱州附近的道路。从12月8日开始这7个连就一直守在险峻的帕汉关(Pa Ham Pass),他们不断地遭到越军的攻击,越军从四周的高地上用包括步枪和迫击炮在内的各种武器的密集火力杀伤守军。伪军被打得快招架不住了,于是Guillermit中尉向上级请求撤到距离帕汉关西北2英里处的法国人称为“伞兵高地”(Paratrooper Hill)的地方继续坚守。他的请求被上级批准了,不过这个命令显然来得太迟了。伪军遭到了越军1个加强营连续2天的猛攻,12月10日上午9时10分,Guillermit中尉的战斗群被彻底打垮。只有一名法军士官Arsicaud率领150人突围成功,12月11日中午他们逃到了莱州南边14英里处的孟桐(Muong Tong)。

孟桐当时已经成了莱州附近地区傣族伪军残兵败将的集结地。Arsicaud士官在几天内就搜罗了600人。这么多的部队本来需要至少一个少校来指挥的,可是现在谁也不想去接那个烫手的山芋,无奈之下,Arsicaud士官只好继续勉为其难地当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指挥官。他成功地召唤空军进行了一次空投,补充了他们急需的弹药和给养,还有1架直升机运走了5名重伤员。Arsicaud士官指挥着这些残兵败将一路向南,马不停蹄地直奔柏居,企图和Ulpat中尉的部队会合。越军追兵死死地缠着这支伪军,使得伪军一路上惊恐万状。12月15日16时,Arsicaud士官指挥着部队冒着对方的密集火力一路杀到孟生(Muong Cha),在这里,他会合了另外一支孤零零的部队------伪军第546连,还有另外40名来自原547连的士兵。不过这些新来的部队并没有加强Arsicaud士官的实力,他们在当晚就被紧追不舍的越军咬住并且歼灭。

现在Arsicaud士官的部队已经有4天没有接受任何空投了,他们又饿又渴,而且疲惫不堪。12月16日,Arsicaud士官发来了一条简短的电报报告了他们处境,于是奠边府的法军在17日下午再次对他们进行了一次空投。现在它们距离Ulpat中尉的主力就只有一天的路程了。可是在12月18日夜,从奠边府传来了惊人的消息:Ulpat中尉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而且所有通往奠边府的道路也全部被越军控制。当夜21时30分,Arsicaud士官报告说他的部队正在遭到越军的猛攻。奠边府的傣族伪军第1机动群指挥部命令他立即改变方向,率部向西北方向撤退,退往老挝。可是从后面的情况来看,Arsicaud士官明显没有收到这份命令。第二天下午16时,一架法军侦察机发现了Arsicaud士官和已经所剩无几的十来个部下,他们带着武器和无线电,侦察机于是向他们通报了一个汇合点,并且约定明天在汇合点用直升机把他们运到奠边府。勇敢的Arsicaud士官答应了,并且向正在他们头顶盘旋的飞机挥手告别,随后就重新进入密林,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和他的部下。

另外一个Blanc军士指挥的战斗群由第416,418和428轻步兵连组成,此外还有部分傣族第1机动群指挥部人员和第301殖民地步兵营的家属。这个战斗群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他们在莱州以南70公里处的孟彭(Muong Pon)被包围,随后就遭到猛攻。12月11日下午,奠边府飞来的直升机带走了5名重伤员,与此同时,在15时30分,困守在孟波的Blanc军士正在遭到越军的猛攻,他拼命要求援军尽快向他靠拢,同时要求空军使用凝固汽油弹攻击村子四周的越军部队。不过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第2伞兵战斗群的推进却完全停止了,伞兵部队现在自顾不暇了,第8殖民地伞兵营仍然在苦战之中,其余的部队开始准备构筑营地和防御工事,准备过夜了。12月12日凌晨3时,法军主力才开始行动,当天下午14时,朗格莱斯率领的法军主力在击退了越军的轻微抵抗后与图雷特的第8殖民地伞兵营会合。为了避免再度陷入越军的伏击,第2伞兵战斗群的主力现在沿着帕维小道的平行的山麓行军。那里根本就没有可供行走的道路,到处是高达两三米高的茅草和灌木,法军只能拿着开山刀在植被里硬砍出一条路来,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得是苦不堪言,更别说行军速度每小时是只能走不到200米。而且一路上又没有水源,许多士兵都几乎脱水。而此刻法军还不断接收到孟波守军的求救电报,电报一直持续到当天深夜。Blanc军士企图指挥部队带着妇女儿童向南突围,向着赶来解救他们的第2伞兵战斗群的部队靠拢。可是越军担任先头部队的一个连与他们遭遇,于是立即展开阻击,延缓了伪军逃跑的速度。

13日,越军316师174团主力赶到,将这数百伪军一举包围。12月13日早晨8时,法军这次以勒克莱尔少校(Maj. Leclerc)指挥的第5越南伞兵营为先头部队继续向孟波推进,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到法军可以清楚地听见那里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可是这最后的4公里比起昨天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密密匝匝的茅草简直就像一堵墙结结实实地挡在伞兵前面。法军就这么拼命地开路一直折腾到接近晌午时分,孟波的枪声一下子停下来了!所有人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几分钟后“蟋蟀”侦察机果然带来了坏消息:Blanc军士指挥的守军已被越军彻底打垮!村子里到处是烟火和蜂拥而来的越军士兵。。。

伞兵们继续向前希望能够多少救出几个幸存者,这次法军再次换上了图雷特上尉指挥的部队打头。法军直到下午14时才抵达孟波,整个村子早就是一片废墟,只有傣族士兵的尸体和遍地破烂的武器,村民和俘虏都被越军带走了。15时30分,图雷特上尉率部无可奈何地返回了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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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丛林中行军的越军

只有Wieme中尉率领的战斗群交了好运,他们没有按照原先指定的路线向西撤退,而是冒险向东面的越军控制区行军,该战斗群的第431,432和434连于12月15日上午一路抵达了在奠边府东北6英里处的836高地,并且最终顺利开进了奠边府的山谷。

在越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傣族伪军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侥幸逃到奠边府的部队寥寥无几,即使是上述的成建制的部队进入奠边府后,也军心动摇,士气低落,逃兵不断。12月22日,最后一支傣族伪军逃入奠边府,伪军在撤出莱州前尚有2100伪军士兵和36名法国指挥官,现在就只剩下175名士兵和10个法国人了。伪军的惨败不仅仅意味着在人员和物资方面的重大损失(按照法国人自己的统计,损失的军火足够装备1个团),而且对法军的整个奠边府作战计划来说,这等于是把未来在越军战线后方的傣族聚居区进行“游击战”的本钱给打掉了。奠边府这下子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的孤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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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十三年磨一剑

祝兄龙年元宵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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