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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文革中的野营 -- 密云水库大坝的回忆 (1) -- daha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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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文革中的野营 -- 密云水库大坝的回忆 (1)

文革中的野营 -- 密云水库大坝的回忆

(一) 十斤米

1967年9月下旬。在北京外语附中象没头苍蝇似的在昏昏厄厄中打发著百无聊赖日子的我突然得知初二初三的一帮人要去密云水库大坝野营。顿时我那精神头儿就来了。想想就兴奋长这么大了都没野营过。野营,不就是有山有水自由自在随随便便没有工宣队军宣队和家长管还可以玩火吗。当时学校复课闹革命在班里折腾了好久上课绷弹弓放鞭炮下课造炸药火箭已经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儿来了。突然有这么个好机会溜出满目疮痍垃圾遍地的教室能跑到京城外边儿的新鲜地界儿痛痛快快地刷夜好几天绝对不能错过。于是欢欢喜喜赶紧找到红卫兵(联动那帮)小头目学著吴青华的口气说我是来参加的。没想到人家兜头泼下一盆冷水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儿你是造谣。原来这野营策划是秘密进行的天机不可泄露另外人家也是不大愿意带我们初一的小孩儿去怕我们果乱(仔细想想也是那会儿哪个是省油的灯呀)。经过几次好说歹说软缠硬泡虽然大哥哥们还是不加但是我已经打入他们的计划会议之中得以知晓许多秘密。民以食为天吃的东西自然是首先要策划好的。当时文革把方便面都革没了,即使有钱也没地买。讨论到了关键时刻有人提出做饭可以用大米。说的容易,大米那玩艺儿金贵着哪。凭票定量供应难得到不禁令全体垂头丧气。

就在此刻我脑袋一热咬牙跺脚站起来说我出米。当时语惊四座令人刮目相看。老大哥里有那精的不动声色地吐出三个字儿:十斤米?行。另一位见有机可乘也扔出一句落地有声一字千金的话:外加俩盒烟。又一个行。得了,加你。于是正式入伙。

在临近出发前几天有人一见面就低声提醒十斤米十斤米看来任务重大决不能掉以轻心。谁都知道烟不要票好买可大米要米票而米票早被锁在大人的抽屉里极难弄到就算弄到也得拿粮本儿去买很容易漏馅儿。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从家里拿说不

好听的就是偷(从此以后对家贼这两个字儿认识特深刻)。自己还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反正别人也都是从家里拿挂面酱油什么的性质都一样。出发那天早上乘着文革中焦头烂额的老爸老妈没注意溜到厨房下手作案顺利完成使命然后骑着我们家二爷(二哥)孟新海的自行车加入了大部队朝着密云水库大坝浩浩荡荡前进。

(二) 铁人三项

去密云水库大坝的路程足足有90公里。这个在高速公路发达的今天听起来短的不值一提的距离在30多年前给人的感觉是相当的遥远。一路上坡对于一个骑自行车少年来说象是一种老式极限挑战。虽然前三分之一的路程令人兴奋和快乐但是中三分之一的路程已经我感到特别吃力。最后那三分之一的路程我和几个同伴的体力几乎完全耗竭而且早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走走停停直到下午六点才到达离大坝不远的溪翁庄。那里有当年盛极一时的北京手表厂。记得厂房建筑极为漂亮。当时的一闪念是那里面一定藏着许许多多闪闪发光的钻石。心里头估摸着一块表17钻年产一万块表就是17万颗钻石那是怎样的一笔巨额财富呀(整个就是阿里巴巴的山洞)。 过了溪翁庄不远就是大坝。哥几个鼓足余勇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完成了这段路程。到了坝底下的时候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只剩下喘气的份了。不过领头的立码儿就发现不对劲儿。那大坝的高度足足有二十层楼高要想越过大坝达到水边就得把自行车扛上去。哎哟哟看着眼晕想想腿肚子转筋大夥儿全傻了眼。

想想经过长途自行车越野,接着扛车过大坝,然后还要下水游泳。一气呵成。哪个都不轻松。整个一铁人三项。算一算一层楼二十个台阶二十层楼高的大坝怎么也得有三四百个台阶吧。平常跟家扛车上楼到三楼就直喘这时候人人精疲力尽就冲咱们

这身子板儿扛车越大坝简直是就地找死。最壮的一哥们儿扛著车试了几步就不行了退回原地。剩下的人彻底泄气于是表决把铁人三项改成铁人二项就把自行车留在坝底的空地上怎么样。表决结果空前一致(十几比零)和以后的九大选林副主席有一比。

那会儿有几个外交部的孩子骑的车最牛是平常人见不到的外国真名牌三枪凤头加快轴绝对是稀罕物件儿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至少也相当于阿里巴巴的洞口)。着现在您要把车放那儿一转身儿没两分钟准得叫民工全扛走喽叫你哭天无泪急死没脾气还得让人说活该。67年那时节儿虽说乱点儿可谁横也没联动横不是?敢髭毛儿碰一下联动的车借你个胆儿小混蛋试过一把怎么样还不是叫老兵给叉了何况在山野之间安安静静的连个人毛都没有。于是卸了车十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拉着胯踉踉跄跄歪歪扭扭沿著阶梯登上了坝顶。我呢,自然还忠心耿耿在后面跟着。背上背的是那珍贵的十斤米。

(三):野营

坝顶风光迤逦的确令人心旷神怡。望着青山绿水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看见高低水位之间的黄色土层,干旱造成的。印象十分深刻。 在文革中受到久久压抑的心情在大自然美的强力震撼下突然放开使人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牛鬼蛇神似的狂叫。想到能听得见这种非人般鬼哭狼嚎的只有我们自己而不是工宣队军宣队时欢乐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大家决定立刻庆祝一下。不知道是哪个人出的主意反正全体同意冲着水面的方向同时干了一件当时洋洋得意后来一辈子难于启齿的坏事儿。没家长管的孩子就是这样。哈哈大笑之后,一帮人顺着坝左侧的台阶下到水边儿。那里有个浮动码头栓在两条大铁链子上。由于是枯水季节码头实际上已经完全搁浅在石滩上。我们就把它选为野营地。把十斤米往地上一撂然后一猛子扎进水里完成铁人二项的后一半。

折腾到黄昏上岸做饭。在我骄傲地把米 下锅之后就注意到有几个哥们儿盯着那锅眼光极其贪婪。有人钓上一条大鱼也立刻被煮成汤。不久,饥饿的人们开始围着篝火吃晚饭。然后满怀惬意的我躺在码头上望着点点繁星休息不知不觉地渐渐进入了梦乡而且错过了晚上的扑克大战。清晨,我被山区的寒气活活冻醒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想干点事儿。眼光晃来晃去最终落在米袋上。十斤米已经下去三成。那么早饭就给众兄弟煮粥吧。于是点燃了煤油炉。

说起这煤油炉子还得再罗嗦几句。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时的野营营具可以说是极其原始的。恐怕只有这只煤油炉两把手电筒算是真正的野营器材。在美国野营得有越野车帐篷睡袋气垫床冰柜瓶装水食品橡皮舟快艇救生衣急救药品手机墨镜对讲机照明设备移动厕所淋浴遮阳伞野营桌椅防虫剂防蚊剂防晒膏服装地图指南人寿保险笔记本电脑和GPS或许还需要装备几杆威力强大的猎枪和足以跟警察对抗三天的弹药。总之,用美国的标准衡量我们这帮人最多只能算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许用逃犯形容我们会比较恰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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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精彩精彩,老兄快填坑,鲜花伺候
家园 嗨, 哥们! 我还惦记着你的自行车呢?
家园 献花! 等候续篇
家园 【原创】文革中的野营 -- 密云水库大坝的回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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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谁是孟新海

太阳从山背后缓缓升起烧化了水面上稀薄的晨雾。 香喷喷的粥也煮好了。马上就要开早饭。又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日子就要展开。而我们放在坝底的自行车早已被心情愉快的人们忘的一干二净。就在这时有好几只眼睛同时发现有一个人正沿着大坝的台阶走下来,速度均匀有力。他是我们从昨天下午起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我们好奇地盯著他每一个人的心里开始涌出问号。一分钟后,眼尖的叫开了:“警察!”更多的问号。我直起了腰。警察一直走到我们一群人的跟前才停下用职业的眼光威严地扫视了一下码头上的“逃犯”们然后以具有震慑力的平静发问:“谁,是孟新海?!”

孟新海?那是我们家二爷。当时京城里无数玩主里的一个。他那阵子究竟干过哪些事儿细节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只知道老莫天桥剧场新侨饭店北海冰场小混蛋插队要饭入伍泡女兵退役练摊儿他一样没拉下。最近二爷看完了电视连续剧<血色浪漫>冒

出过这么一句话:X (此处删去一字),钟为民跟我一模一样。如今二爷给自己当家。虽说不是日进斗金但也衣食富足。业余时间二爷研究古董颇有造化在道儿上是公认的一虫儿谁见谁作揖谱儿大了去了。二爷面恶跟公安机关一照面儿容易给盯上倒是真的。多年以后有一回二爷没留神叫歌剧<刘胡兰>的导演给分配了一角色 ----匪兵甲。楼下于静贤阿姨看完戏回来说:像。 今个儿在水库这儿警察找二爷唱的又是哪一出呢?

所有人的全扭过头来看着我。有人喊着老孟老孟找你的。我在中学里的外号叫老孟出处是小说<平原枪声>里一赶车的游击队老大爷。根据经验警察一大清早奔这来十有八九没好事儿。我壮着胆儿上前。警察问:“你是孟新海?” “ 不是,孟新海

是我哥。”警察没再理我他绷着脸庄严宣布:“你们的车被扣了。你们马上跟我来一趟。” “去哪儿?”“溪翁庄派出所。”

晴天霹雳天旋地转,“逃犯”们顿时炸了营。睡懒觉的后脊梁一激灵噌的一下也全醒了。无数的问题。我们怎么了?老孟一人去顶不行吗?跟我们没关系吧?警察并不答话只催着“逃犯”们快收拾收拾启程。我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就是进局子。判断一下局面我们显然没有跟警察武装对抗三天的能力。就算哪位鲁的(有没有这号人实在令人怀疑)用菜刀把眼前这雷子劈了也不可能在没有上述美国野营器材的情况下从人地两生的密云山野中逃脱搜捕。去就去吧反正对谁来说都不是第一次。任栽吧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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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抄

一物降一物再横的联动也斗不过警察。下大坝的时候路过我们停车的地方。三枪凤头加快轴什么都没了。只有车轮压过后留下的浅浅痕迹。没人犯葛耍横。谁都不说话。米袋拿在手里显得沉甸甸的。到了溪翁庄派出所警头一吹风才知道我们进局子

是赶上了大抄也就是国庆节前例行的大清查。您想想国庆前夕不得把毛主席周围的坏蛋们清理清理叫他老人家能睡个好觉儿。平常大坝消消停停的没事儿不早不晚就在国庆节前夕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要是炸了大坝把北京城给淹没了得给共产党丢多大的人现多大眼。幸亏巡坝的警察及时发现可疑情况采取紧急措施才把那外国高级自行车和恐怖分子人赃具获一网打尽避免了重大损失。奔京城里打电话一查车牌虽说不是外国使馆的车但是北京城里孟家二爷的名字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警察的视野里。当然人家来就得先问一问谁是孟新海了。溪翁庄的警察说了得把你们这十多个人身份全搞清楚才能解决问题虽然你们有学生证那也不能说明问题谁知道是不是河南人造的假证件先耐心等着吧我们这儿没电脑互联网这种东西得慢慢查。

不过平心而论人家溪翁庄的警察还是懂政策的没打没骂没上铐没勒细麻绳儿。不大一会儿少爷们就慢慢地回过劲儿于是登鼻子上脸开始跟警爷套词起腻侃大山影响了警爷的工作警爷闲烦只好指定哥几个到葡萄架底下打扑克中午粗茶淡饭招待着。这

回进局子好,整个一优待。少爷们一个个满不吝的样子。警爷唯一失职的地方就是没例行公事地给念一下“你有权力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

下午警头突然召集全体集合大家以为没事儿了高高兴兴地等他宣判自由还有人撺掇着返回码头接碴儿练。没想到警头说你们的问题需要进一步查证现在人送密云县晚上就那儿宿营。“逃犯”们顿时又炸了一回窝大夥儿指天发誓向毛主席保证我们是良民我们的车怎么办啊。人多势众我也跟着起哄我那十斤米怎么办啊。其实十斤米早已下去快一半儿我纯粹是睁眼睛说瞎话想白讹无产阶级专政五斤米警察就凭这一条就能抓我个现行。不过警头毕竟见过些阵仗的没跟少爷们骄情冲大门口一指,上车吧?!众人一看是两辆吉普车顿时眼前儿一黑全寒了心。从小跟着爹妈出门不是苏联的吉姆就是美国的雪佛莱或者德国的奔驰最不济的也得是辆伏尔加什么时候坐过这么次的东西这回哥几个跌份跌惨了。谁能想到这种车在密云绝对就算是高档货了县太爷的坐驾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福分坐。又过了多年才懂得其实开越野吉普车是很酷的不过那是后话。十多个人加上俩司机人压人人摞人人挤人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把我们这帮“逃犯”全塞进去的反正司机试了试还能开就摇摇晃晃地上了路。路上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放暑假一帮孩子跟齐家园马路边儿闲逛徐明大使夫人路过把孩子们一个不剩全塞进车里拉回了豫王坟十号楼。其实当时还有过一闪念车到半路弟兄们学双枪老太婆来个赤手空拳劫刑车但是有贼心没贼胆儿闪一下就没影儿了。真要干了那种事儿绝对就是惊天大案全国通缉历史改写到如今同学们聊天时会说咱们班混的最不济的就是老孟如今还在青海穿着带条儿的衣服啃窝头那。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转回来的时候吉普车已经来到一个农村模样的地方拐进了一个大院儿。门口挂着的牌子是:密云县中学。

(六) 通铺

学校内有成排的房屋。少爷们被领到其中一间进门一看是个宿舍空无一人陈设简单除了两排大炕和中间的走道什么都没有。警爷这时把脸往下一拉来了个不客气的。现在对你们收容审查谁都别想出门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想想自个儿都有犯过啥错误

回头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大夥儿情绪落到谷底歪七扭八的上了炕在光板儿炕席上卧着。不过谁谁心里都没闲着。那眼睛盯着房梁半天没动静的主儿准是在想心事儿。眼珠子几里咕噜乱转的主儿准是在踅模坏主意。

说实在我们这帮闹将人人底儿潮谁谁屁股底下都有屎。就说昨儿个下午在大坝顶上聚众干的那坏事儿要是把北京城的水源给污染了叫江青同志喝水尝出味儿爨(音cuan4)怪罪下来够哥们儿几个喝一壶的。平常在学校穷折腾把个工宣队军宣队恨的牙痒痒这次他们还不趁机把哥们儿几个彻底摆平?各位少爷家长所属军队以及国务院各部肯定也得因为这档子事儿被保卫部门查得个鸡飞狗跳。被文革运动的找不着北自身难保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偷偷祷告上帝保佑的家长们知道孩子们又在外边闯祸下了大狱目前情况不明准又急得半死。

如今躺在炕席上先把自己犯的事儿过过。在班里折腾虽说猛了点儿不过法不治众也不至于关监狱吧。其实大点儿的事儿只不过是造个手枪火药之类的而已。研磨火药时就在自己手上炸过一回能算事儿吗?上次跑到颐和园冲著慈僖老太太她们家的后山墙试射玩得有点儿大发可事前有哥几个给望风事后撒丫子就跑好像没人看见啊。在宿舍里把37毫米机关炮弹的底火给砸响了不是没伤著人吗。也就是耳朵里嗡嗡了两天挺好玩的。甭管怎样得避重就轻。比如说可以交代发射微型火箭那档子事儿。反正校园里人人都见过。射程短够不着中南海算是科学实验。其实最重大最姚明的问题还是家里的事儿那可是绝对不能走漏半点儿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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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大哈雷兄:您那标点符号省略得可真够京味儿的,以花填坑!
家园 花上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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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俺还惦记回家后那十斤米咋办呢
家园 【原创】文革中的野营 -- 密云水库大坝的回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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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重大问题

文革时外交部的孩子们都有一毛病说出来吓死你----偷听敌台。那是什么年月?怎么敢听敌台?!那绝对是抄家进秦城掉脑袋灭九族死有余辜的大罪过啊。吹牛太斜乎了吧。跟您讲还不是偶尔听而是年年听月月听天天听大人孩子一块儿听。这事儿要给您讲清楚了还得打当年咱们中国被美帝苏修日本印度蒋帮团团围住的时候说起。文革前那阵子国内消息还算灵通每天早上有一大厚本儿内参送到家里。但驻扎外边儿的各个使馆的消息来源极为有限。轻易不出个门儿。国内的报纸杂志得由外交信使专门送达有的使馆一两个月才去一次。中国外交界的前辈们为了不辱使命在险恶的环境中千方百计地了解国内国际事务发展动态,研究所在国国情以及迅速掌握周边环境的变化。而完成任务最好的渠道就是----------收听敌台。好像这是周总理规定的必修课(问过两个外交部的都说有这么回事)。

文革前在国内的外交官为了收听敌台家家都买了高灵敏度的短波收音机。大人一听小孩子们就跟着听十二三岁就会调敌台的孩子一把一把的。大人有时候还得在敌台的波段位置作个小小记号,孩子们脑筋好使哪里有什么台记得倍儿清楚根本不用记号。到了64,65年进入晶体管时代外交官们又从国外带回来更先进更灵敏的高级手提半导体收音机用起来更是如鱼得水。记得父亲的从巴黎买了一台飞利浦17管收音机能收的敌台海了去了。妈妈爱得要命见天儿睡觉前抱着听。收到的有英国日本苏联台湾澳洲和许许多多不断跳频的地下电台(例如中国人民解放军电台)的反动广播。当然最好听最权威最受欢迎的当然是经久不衰的美国之音。因为它的新闻多消息快而准。

妈妈说过在非洲听不到中国的广播必须天天听外台才能了解情况否则就等于瞎子聋子没法工作。听不到中文的美国之音就得听法文和英文的。岳父大人文革后出使科莫罗群岛时有一次听敌台得知我驻莫桑比克使馆内发生枪击事件机要员等九人被打死。岳父立即将消息报回国内使部里及时掌握了情况受到表扬。

长期听敌台孩子们连播音员的名字和节目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以致到现在我还能背诵当时的某些段落。下面给各位来一段儿:美联社消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驻南欧集群地面部队副总参谋长美国陆军准将多齐尔于星期四早上在意大利北部城市维罗纳他家的寓所中被四名红色旅恐怖分子所绑架,关于这项发展美国之音驻欧洲记者久里从罗马发回一篇报导现在由陈振北向各位播报。听听是那么回事儿吧?听敌台上瘾。久而久之大人孩子全都有了这毛病。

到了文革内参也没了。了解外界(甚至内部)情况的唯一渠道就靠这敌台。于是大人孩子煞不住车接着听。不过家长们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反复教育孩子不准出去乱说。孩子们甭管多淘多野都知道此事只能内部交流在外从来不公开谈论和臭显摆。真是奇了怪了。

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康生这个KGB如此重视意识形态控制怎么就没长好前后眼叫公安部把收音机的短波波段掐了或者干脆象金正日同志那样每家发一5键收音机按哪个键听哪个台这样得少出多少反革命啊。

到陕北插队的时候所有的信息都被万水千山阻断。在郁闷的无聊的日子里唯一有点刺激性的活动就是在窑洞里偷听敌台。到甘泉县城跟会(赶集)曾经见到宣判布告XXX偷听敌台几次判刑三五年心里说有那么严重吗照那标准外交部的大人孩子全够枪毙的格了。扯远了。

这回警爷真要审起偷听敌台的事儿那可万万不能松口。咱们得来个川菜厨子的口头禅-------打死我也不说。 也不知道警爷那里有没有冯小刚用的那种红烙铁和辣椒水。

(八) 红七段

这会儿有位眼珠子几里咕噜乱转的主眼神突然定住,眼光一亮猛地翻身坐起来冲着我说:“老孟,你那两盒儿烟那?”嘿,您瞧瞧这醒提的多及时正发愁不知道拿什么解闷儿就有那好事的抻这碴儿。在收容所里头还有比烟这玩艺儿更好的东西吗?

少爷们登时精神头大增呼啦啦全围了上来。当精装锡纸闪闪发光地从兜儿里露出来的时候人们发出了一阵欢呼。每人一支烟,点着了躺在炕上比赛看谁吐的烟圈儿圆还能一直升到房顶。我不会抽烟。那没关系。不会抽还不会学吗?来吧。得,我就是这样参加了烟民的行列从那时候起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坏孩子。不大功夫两盒大前门全进了肺。40支烟点燃放出的烟雾飘出窗外跟失火有点象惹得值班的警爷进来看了一眼觉得没事也没言语就退出去了。有人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跟了一句:“弟兄们刚抽足大烟,精神很好”。

天擦黑儿的时候,警爷带进来好几拨儿人全是农村打扮的汉子。跟我们一样全是赶上大抄从全县各地抓进来的。没带介绍信的算流窜作小买卖的算投机倒把可能还有几个压根儿就闹不清楚自己哪儿不对的冤大头。他们进屋后各自找块地儿躺下谁也不跟谁说话。有人很快就把地上的烟头全捡走了。10点左右,进来一警爷拿着个红宝书大声命令全体开始晚汇报。该唱的唱该说的说 。背诵完老三段再背诵新三段。少爷们念过几天书背那东西比农民兄弟溜。 我心里盘算着这新三段一念完不就完事儿了吗。谁想到警爷人家又发话儿了:“现在背诵红七段!”当时少爷们全晕。京城里没时兴这说法儿咱们压根儿也不知道什么是个红七段。好几个哥们儿想笑又不敢笑把脸憋的变了形。不会怎么办?跟著糊弄吧。后面儿的节目拖得很长很长这次晚汇报足足有15分钟是参加过最长记忆最清楚的一次,完全有资格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好容易熬过了晚汇报警爷下达当天最后一道命令:“拉登,睡觉!”当时咱们警惕性推低还真没看出来恐怖大亨拉登先生就化装成老农跟哥儿几个睡一炕上。要是知道这家伙胆敢在34年以后专挑本人生日那天到纽约城犯案把我和全体同事的退休储蓄贬值一半我说什么当时也得抄板儿砖把他给花那儿。

黑洞洞的大炕上泛起人体各个部分散发出来的气味。折腾了一天疲惫不堪的我在黑暗中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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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革中的野营 -- 密云水库大坝的回忆 (5)

(九) 捉放曹

半夜三更突然觉得有人拨拉我的脑袋。“老孟老孟该你了。”“什么事?”“过堂。”我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书桌后面坐俩年轻点的警爷。一开始无非是问姓

名住址哪个学校的。然后按照文革的惯例查三代问出身你爸你妈工作单位政治面目职务等等。接下来又问前来此地的目的。回答就一个字儿:玩。后来还问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没问敌台的事情。想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前前后后也就十分钟就让我回大炕了。

警爷选择夜审不是没有理由的。就要你在半睡半醒状态下回答问题那样最容易漏陷儿讲真话。回来跟弟兄们一对口供大同小异。这一堂过的好像不如想象的坏。到了也没见着期待了一天的红烙铁和辣椒水。小警爷也没难为诸位。到底因为什么?大家分析来分析去觉得是咱们自己把警爷给镇了。您琢磨琢磨那警爷成年审农民冷不丁冒出一大帮京城来的孩子。查出身查出一串军队的将校和副部长司局长大使参赞。一个个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这帮人全是假的不像啊。这全部审讯资料得拿到总参外交部那种地方去核对听着就悬。闹不好说地方把中央干部的孩子绑了票虐待地方上吃罪不起。干事不能做绝不留后路像整农民似的。于是就有今儿夜里这场戏。议到此处哥们儿几个居然觉得底气有点儿足(画外音: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们算老几)。

天儿一亮就有人打主意上街买烟。跟警爷一说警爷并没有回绝而是答应研究研究。看来事情有缓儿。吃完中午饭警爷摆摆手去吧去吧。于是烟鬼们兴高采烈地逛县城去了。下午炸炸乎乎地回来刚进大门管事的警爷就来宣布你们问题查清了可以回去了。当时又炸了一回窝,不过这次还真有人喊毛主席万岁。还是那两辆吉普车原封不动地把十几个少爷塞进去原路拉回溪翁庄派出所。自行车发还,大坝也不能再去了全体打道回府。

骑出不到二里地暮色中只见那两辆吉普车从背后飞驰而来。一个急煞车拦住去路。大家停在路边心说不好这回怕是要来个二进宫。警头下车没找二爷而是点了其他三

个人的名字。他们车牌登记有问题车子得留下人回去办好手续来取。于是三位连人带车又拉回溪翁庄派出所(后来人乘火车返京)。剩下的人放行。这出<捉放曹>把哥

几个吓得屁滚尿流。少爷们全都跟惊弓之鸟似的卯足了劲朝伟大祖国首都狂奔边骑边回头看生怕陈宫反悔又杀个回马枪。在夜色的笼罩之下逃亡的队形逐渐散开。我和另外两个体力不济的拉在最后直到深夜才精疲力尽地回到豫王坟十三号楼家中。剩下的米偷偷倒回了米缸。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野营在三天之内就以仓惶出逃的形式草草收场。等待着我和每一个弟兄的是家长的严厉训斥和惩罚。

后记

一个月以后又有一次去香山的活动。当然还是变个法儿折腾。老爸一听说早早就没收了车钥匙。百般解释没戏只好放弃。这种折腾一直持续到1969年2月7日才告彻底停止。那一天有一列火车从北京站开出拉著我和我的未来前往陕北。又过了37年我和曾经坐在我背后的女同学崔大姐不期而遇。看到当年的丑小鸭早已出落为风韵动人仪态雍容生活事业美满的淑女。回想起在班里干过的那些事儿不免产生愧疚的感觉。两人感慨良多。她也终于有机会倒出了好几十年的苦水。她边摇头边说:“老孟啊老孟你当年怎么那么闹啊。看你这付文质彬彬的学究模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也不会想到你能变成现在这样儿”。我脸红心虚一个劲儿赔礼道歉。最后伸出手说:“您要是还气不过就打吧!”崔大姐在我的手掌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笑着叹了一口气。她的怨气在三分之一个世纪之后总算划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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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就一个字----好!!!
家园 先花一个,不过北京人也真么见过世面,偷听敌台也算一回事?
家园 呵呵,还是您厉害,干过哪些算一回事的事?

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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