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边走边记(5-8) -- 间谍

八卦八卦我牵挂

平常去超市，排队等着交钱的时候，收银机前头摆的都是八卦杂志，谁跟谁离婚了，谁跟谁去酒店了，偷拍的，走光的，说是无聊，却很有趣，我常常看得津津有味，引得收银小姐都问要不要买一本？五折。

大概我是个喜欢八卦的人，骨子里也喜欢热闹的事情，就怕一本正经，我天天上班就这样，好不容易下了班，打住！

即便是工作时间，也尽量给自己找点乐子。浮生忙碌，尘世托钵。天天绷着一根弦跟老板客户斗志斗勇，若再无新鲜有趣的八卦调剂，八小时全是剩余价值，太亏了。

因为做了这一行，网路是全天候的，一上班，聊天工具就要开仨，工作组的一个，网友占俩，一天算下来，也就公司那个用得最少。

见了网路上的朋友，我多半单刀直入：有八卦没？

从硝烟四起的烂网架到来路不明的土情报，女子贴照片，男子喊口号，网路上八卦的热闹劲儿不比现实中的差到哪儿去。

这几年，听来的八卦太多，芸芸众生，人间百态，认识不认识的，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有时也听串了，张家的按到李家头上，自己还奇怪呢，不是说他老婆跟人家跑了吗？怎么刚又抱上个大胖小子？

听八卦为了什么，我想差不多的人都是图个好奇心的满足，不管是明星还是发小，首相还是工友，看看人家都怎么过日子的，多有意思啊？

八卦有趣，但是非无益，听八卦是解闷杀时间，哈哈一笑，生活真美好；是非就不同了，有的没的，一传就走样，最后搞到别人家破人亡也是有的。网路之上可听八卦，不可传是非，真要下了网路，八卦宁可也躲得远一些。

公司里常有小圈子，没事凑一起交流一下八卦，爱八卦如我，也尽量躲得远远的。有时这边同事一开头，我马上做大义凛然状五讲四美三热爱，对方多半觉得我这人无趣，於是作罢。殊不知，我乃最爱八卦之人，并非明哲保身，而是现实生活中八卦即是非，没本事摘得清楚，又怕害人害己，索性远离吧，我这大概也算是淑女爱八卦，取之有道。

中秋节的螃蟹

关于月饼，在我的记忆中并不可爱。小时候吃的是一种带青红丝的月饼，硬得象石头，吃起来味道也怪，每到中秋节家里都有几盒这样的月饼，包装得很漂亮，却没人去吃。后来硬到实在不行了，爸爸妈妈早餐用来泡豆浆。边吃边给我做思想工作，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们小时候哪有这种东西吃。

对我来说，中秋节的食品就是螃蟹。九月中下旬，正是豆黄蟹肥的时候，两三个一斤的大螃蟹满集市都是，膏肥黄厚。

螃蟹这东西吃的时候讲究个气势，对生性刚猛的东西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敬意，想它们在海底双目如炬行走如飞，多少算是个壮士，死后应该礼遇。所以一个两个的上盘过於文雅甚没意思，一定要十斤八斤的煮来，姜沫儿剁上半大海碗，一瓶老醋直灌进去，桌上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放，直接端锅上来。酒也不可多饮，小酌都嫌搅了鲜美，一定要助兴的话，要选黄酒，螃蟹性寒，黄酒质暖，君臣相佐，一张一驰，各中种滋味一言难尽，总之是给个神仙都不做的了。

海边的岩石上有小螃蟹，指甲盖大小，月圆的时候常蹲在沙滩上赶海，随便翻开一块石头，下头就横七竖八地惊走五六只小蟹，捉过来，放进随身的小桶里，盖上盖子，听它们在里头沙沙游走，成就感油然而生。晚上提回家给妈妈，拿辣椒加猪油细细炒了，全须全尾地放嘴里，是秋天最难得的美味。有时调皮上来，直接在海边就生吃小蟹，美国人要知道，一定以为碰上野蛮民族尚未开化。殊不知天下有种美味不食人间烟火，只合慧眼知己惺惺相惜，用唾液跟胃液直接施以敬意，可惜近年来污染严重，海物都好像欧阳峰家的宠物，浑身是毒，再也不许我这样亲近大自然了。

如今又到中秋，想起以往这天总要跟父亲买了螃蟹大块朵颐，天上月亮大得象盘子，夜凉如水。只有我们爷俩对饮，天地清澈，有酒有菊，平日混浊的性情，被这月亮一照，水洗般晶莹。老爸在对面谈古论今，我便做他唯一听众，虾兵蟹将进了肚子也带著一层厚厚的文化味道。酒酣处老父做浅吟低诵，我在对面听得楞住不知今夕何夕。

去年老爸是在美国过的中秋节，晚上浩月当空，四处人静，我按老规矩买了螃蟹认真码上桌，正等老爸开怀畅饮。老爸却抬眼看天，叹气说：不知道明年我还能不能

跟你们一起过中秋。

如今我和父母隔着大洋，中秋月圆之时，举杯遥想，不知老父亲桌上是不是依旧老黄酒大螃蟹，墙角菊花开得是否尽兴。

突然明白，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也许，这才是中秋节应该有的味道吧。

换车记

刚到美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时差一倒过来就去买车，没什么觉悟，第一辆车就是日货。

现在想来，抛开别的不说，这小车甚合我意，巨省油，看起来也漂亮灵巧。读书结婚，这坐骑陪我走南闯北，立下的是汗马功劳，老马如友，尽管是日货也爱如珍宝，定期保养，还都是最好的package。

一开就是六年，后车座上第一个乘客是长毛玩具熊，眼看再不换车就要坐我家货真价实的小baby了。老公说，换个车吧。

买了房子之后，买车的事情就提到历史日程上来了。我家房子座落在一个小山包之上，看房子的时候没经验，一看高高在上，风水超好，二话不说就拍下订金。房主握住我们的手直说感谢，我们还奇怪，这家怎么养两辆超大型的GMC越野车？

转眼冬天来了，终於答案揭晓，我那正值壮年的小马驹也遭遇难题。这里雪大，一推门常常就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每次回家都要爬坡，小马驹倒是称职，跟小猫上墙似的，四爪一顿倒腾，终於气喘吁吁地上来了，车里的我没吓出心脏病来。

有次下大雪，大概是方向盘没把准，油门没控制好，一头就载在我家门口的邮箱上，人车都没事儿，但动静挺大，把警察都招来了。

老公说不能这样下去了，老玩儿生死时速，他提心吊胆，胆固醇偏高。说什么也得换辆大车，四轮驱动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陪老公看车，我一直提不起精神来，这车陪我六年，风餐露宿，加州的大太阳，纽约的大雪花，全让它赶上了，现在终於有了车库可以享受享受，竟然要把它换掉，听起来真没人情味啊。

老公不知道哪里找到的，竟然有个巴基斯坦car dealer，一听我们是中国人，热情指数噌噌地往上涨，阶级感情那叫一深厚，胸脯拍得叭叭响，小马驹竟然卖了个血汗宝马的价格，利令智昏，面对百年不遇的价钱，我扭捏半天终於在小马驹的卖身契上签了字。

送它走的那天，一直欢天喜地的老公一改常态，竟然掏出相机，来了张人车合影，把场面搞得挺煽情，唉，卖都卖了，还招我这鳄鱼的眼泪做甚？

小马送走之后，家里换进大马，甭管多厚的雪，人家都沉着应对，越是雪大走得越是欢畅，呀呀踏雪而过时，竟然有滑翔机的感觉。感慨，早知道这样，早就换了。

话虽如此，一日在高速路上眼前一错，好像看到了我家的小马驹，速度飙得很高，踩了踩油门没追上，心中柔情翻上，很愣了一会儿神，不知道它现在驮著谁呢，祝愿它找了个好主人吧。

难得下雨天

最近遭遇秋老虎，快到十月份了，气温一直居高不下，美国人管这叫indian summer。老爸常说中国的农历似乎就是给美国制定的，自然环境保护得好，带本皇历过来就不用看天气预报了。似乎还真给他老人家说中了，秋分这天下雨了。

半夜时分开始打雷，杜甫一句‘夜雨剪春韭’那是春天才有的轻快，秋天的雨总带著肃杀，‘叶落知多少’才是秋雨的味道。一夜闷过，早上开门，雨已经收住。天高云重，仔细听听，远处似乎还有风雷在酝酿，仿佛龙王爷压低喉咙准备咳嗽。

午餐后，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向外望，雨将下不下，云压得很低，但楼下花园的喷水池边依然有人摆了碟碗做工作餐，难得好兴致，我也下楼去吧。

空气湿度很大，推门出来，先过一层水幕，皮肤上的细胞被细细滋润一遍，偶尔潮湿一下并不令人讨厌。雨洗过的树显得挺拔利落，一路走来，线条明朗，色泽独立，草更绿，花更艳，石更新，只是这样的干净跟春天还是不同，那是蜇伏很久后的尽情绽放，而现在，类似收场前的谢幕，潜台词，我们要休息了。一切透著安静体贴，不张扬却也暗合心意。

本地四季分明，冬天和夏天之间，总留出很大空白给秋天表演。雨过之后，气温不那么霸道，不管是乍暖还是激寒，都有一层湿润打底，这行走在夏冬之间的季节本也没有太多锋芒。

这样一个将雨的秋天，散步林间本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可惜走到一半，突降大雨，毫无先兆，哔哔啪啪说来就来。第一反映是跑，往回跑，跑进最近的屋檐下站住。

屋檐底下是玻璃墙，两面透明。有人在开会，开小差的那个从电脑屏幕后面探出头来跟我微笑，脸上表情说，好大雨啊？我点头回应，是啊。

想起苏东坡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当是很好的生活态度，却不对我现在的处境，他在竹林中，没有屋檐可躲，也只好‘斜风细雨不须归’了。说是有气魄，到底也是无奈，人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硬著头皮挺下去。既然是天要下雨，无法预测，何妨有雨便躲，无处可躲，就只好吟啸徐行，且做人生一景欣赏之了。

雨没有停的意思，我看了一会想起下午有会，不可在此多做逗留啊。咬咬牙，跺跺脚，手搭凉蓬，冲公司狂奔而去。

我是俗人，入俗世，有俗务，不敢学东坡居士的世外禅意。进来公司赶紧找了洗手间弄干头发，镜子中自己有些狼狈，看了一会，觉得有趣，好久没有淋雨了，人生难得下雨天。

• 在河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