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纪事】新疆新疆 -- p3p2p1

共:💬65 🌺47 新: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
/ 5
下页 末页
家园 【文摘】【纪事】新疆新疆

在新疆待过,也经历了一些事,其实不妨说一些,有些不是什么秘密……80年代末那时发生的事,有一定的国际背景,并且斗争延续到今,也许就是这件事,改变了我们那一代人对大洋彼岸一个国家的看法,我的许多同学现在都战斗在了一线……我们要团结少数民族,他们很多还是很爱国的,其实现在深入中亚对方敌后基地的就是他们,没有他们我们的损失会大很多……现在的斗争更加复杂了,对方目前正利用巴的地震对怕米尔渗透……

当时是有录象资料的,后悔没捞一些了,还搞过部分展览,(不同级别的,和缴获物品的实物展)流传最著名的就是那把M4卡并了,枪托上还有编号的(当时这种武器是某国特种部队试用的)……这件事有国际背景,匪徒很惨忍,有些资料例如斩首,不用看车臣的,我们早见过了……感触很深,看过以后你会改变很多,我很多同学都由此从军,准备为将来与大洋彼岸那个国家在中亚的决战做准备……不要跟着电视上喊什么反恐,那是西方的舆论宣传,我们棉队的恐怖分子很多都是他们的反恐部队训练出来的,在阿富汗、和比是开课是他们的基地,这就是他们为什么留在那的原因。爆了一点,其他大家自己收集吧其实这种资料很多的……

2001年春节我是在61师182团渡过的,当时红9连的指导员柏东良和我聊天时也提到早九十年代初,

他去西宁平暴时,部队首长也在出发前告诉大家是参加拉练和演习的.

好久不见柏东良了,他现在好象已经是182团干部股的股长了.

其实在昨天以前我还在忧郁

我不知道究竟把我以前的一些经历称为什么,因为有一些太敏感的东西在里面。

看到这么多的朋友一直在期待,我有些坐立不安。我只好把以前的一些事尽量的告诉大家,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不会讲述的过于清晰。

一. 进疆平暴前后的一些事

96年底,我是我们同批兵里第一个被下了班长命令的人,在接到班长命令的同时,我也被抽调到某师教导队,参加97年度新兵的集训任务。在接到通知前,师作训科就有消息说年底年初可能会有大规模的拉练,所以“三分四定”已经到位,而且各单位也积极进行体能训练和拉动训练。到教导队报到后,只是对我们进行一些共同科目的再培训,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兵集训任务。

新兵陆续到达后,集训也如期展开。

时间到了97年的1月底,有天吃完中午饭后,我们被抽调上来的人被叫到会议室,教导队的队长给我们下达返回原单位的通知,要求我们马上返回原单位。通知中根本没有说原因。队长最后还专门强调不许我们问原因。

当时的场景现在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那天很晴,阳光很刺眼,但很冷。

在路上,我们都在讨论让我们归队到底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和大拉练有关。

归队后,发现大家都在进行拉动科目的训练和思想政治教育(维护国家安全稳定什么的),枪支已经全部下发到班。这就映证了我们的猜测。

腊月二十八凌晨,全团紧急集合,人员物资全部上车,直接开到了火车站,在调整哨的指挥下,全部按预案装载上火车。但在路上的时候,我专门观察了师团首长的指挥车,车上的电台天线都没有架设。在装载现场,师团首长和参谋们也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紧张和肃穆,所以我估计这不是真正的拉练,只是一次预演而已。果然在凌晨5点的时候,上面通知我们全副武装跑回营区(13公里)。

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车辆不返回。现在想想,这是提前做的准备工作的一部分。

随后发生的一些事,不得不让我紧张。从火车站回来后时间不长,营里通知各班班长到被服库领被服。我领到的是20件白袍衣,这东西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用白棉布做的睡袋套子,抽口,正面有红戳(快到新疆时我才知道这是装尸体的)。下午,我们领到了额外的口粮(原来的都已经装在车上了),一人七包压缩干粮(761的),三罐凉拌三丝的罐头。晚上又一人补发了一个急救包(63还是65我忘了),还有3块电台电池。

腊月二十九早上刚起床,值班员通知不出操,班长到司务长那儿领津贴,领的时候司务长强调说这个月一人多发50块补贴,班长另加25块班长费。中午吃完饭,营里通知下午没有操课,个人处理个人事务。说老实话,当时我们几乎是没有什么个人事务的,一个下午大家都蹲在训练场的墙根下晒太阳、抽烟、聊天(当时我们管这种行为叫打屁,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吃完晚饭,营里通知战士看新闻联播,班排长开会。那那是开会啊,到了会议室,就看见墙角堆着子弹的木箱。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一眼就看见了木箱上喷的“樟”字。营长和教导员坐在会议桌的顶头,通信员和文书给大家边发弹药边记录。我领到了一整铁盒普通步枪子弹和24颗步枪曳光弹。按照营长的安排,回到班里就把子弹发放到了战士的手里,并且都压到了弹匣里,除了四个弹匣外,每人还有三包没有拆散的。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起床后就发现天特别冷,刮着西风,空气中雪的味道很重。

我们师不是军区作战值班单位。军区担任作战值班任务的一直是61师,所以节假日战备等级我们一直是二级战备。吃过早饭,全营大会在进行完常规的战备教育后通知我们由二级战备转入一级战备,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其实有过当兵经历的老兵都知道一级战备有多紧张。解散回到宿舍,大家沉默地打这被包装着背囊。默默的坐在光光的床板上,没有人说话,我故意和大家找一些话题来缓解紧张的气氛,和大家打着屁,但效果太不理想,说实话,那时我也才是17出头而已,自己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怎么能让大家也轻松呢?

下午飘起了雪,干枯的杨树枝被湿重的雪压得嘎嘎响,整个大院只有这个声音。

都说好的伙食顶半个指导员,但我们的那个年夜饭是在宿舍吃的装在脸盆里的只是加热了的军用罐头而已.

午夜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们站在窗前,看着驻地城市上空腾起的焰火,听着传来的劈劈啪啪的爆竹声,没有人说什么,或许在那个时候说话也是多余的。(后来知道,那个时候我的爸爸从军区给我打电话,却被告知线路故障。我想,这也是出于保密的需求吧)

在大年初一的凌晨两点,大院里的车辆活动多了起来,能听到发动机低吼的声音。其实在那个夜晚,是没有一个人在睡觉的,黑暗中闪着一双双眼睛,都在等待。

凌晨三点,大家的等待有了结果。突如其来的紧急集合号音(是号音,不是哨音)让大家从床上蹦了起来。大家紧张有序地到预定地点集合完毕,师参谋长穿着大衣给大家下达了命令,告诉大家要进行上千公里的大拉练(呵呵,后来在想,这是为了安抚大家和出于保密目的的)。

部队跑步到了火车站,在编组站的岔道上登上了早都装好车的列车。这一点我刚开始的时候一直有疑问,为什么我们不在大院直接登车,而是跑步到了火车站才登上以前就装载好的列车。后来在看一份其他部队拉动时发生车祸的资料时我的疑问有了答案:这样做直接避免了车站临时装载时的混乱,在表面上看,从部队直接登车好象比较节约时间,但在大部队距离火车站比较近的情况下,人车分离的方式更安全更快捷。不知道我的推论对不对。

在这里要澄清一个事实

解放军的一些部队是有两套军装的

一套解放军的,一套武警的

在红9连的荣誉室里挂的锦旗上是这样写的:

奖给武警182团3营9连......

就是他们师解放了杭州(3野7兵团的主力师,老首长有一位熟悉军史的都知道:罗炳辉)

等大部队登完车,列车出发,已经快到早上6点半了。中午饭是在兰新铁路线上的一个军供站吃的。天上下着大雪。我还记得当时有馒头、米饭、红烧肉、粉条炒白菜,汤是淡得一塌糊涂的酱油汤。是什么味道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馒头在笼屉里冒出的蒸汽我永远也忘不了,毕竟这是我们在大年初一吃的饭。

我们没有在军供站停留更多的时间,很快就又继续西行,一路上闪过的站牌是我们唯一可以参考的路标。大概快到柳园的时候,电台呼叫我们班排长到各自的营部车厢开会。在会上,副营长给大家分发了前面我提到的白袍衣。我们是九班制的步兵营,每个班分到了两件,营部留了两件。他告诉大家,这是盛敛烈士遗体的东西,在盛敛好以后要在上边的红戳里填写烈士的姓名。当时我的头皮就木了,拉练怎么会有烈士出现,而且每个班就要两个,真的是懵了。在会上,教导员给大家安排了稳定战士情绪的工作。会后,他亲自和营部的战士一起到各车厢给大家发防暴棍(一种大概50CM长,4CM粗的木棍,可惜在平暴的时候用的不多,倒是在局势稳定后我们用它来擀饺子皮.当时就很纳闷拉练用什么棍啊,但教导员打着哈哈说有用有用),一边了解大家的思想动态,安慰一些有反常情绪的战士。

列车进入新疆的时候正是下午4点多,在一些铁路沿线两边的居民点,能感受到浓烈的节日气氛。但我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感受,心里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拉练,上级会给这么大的伤亡比率。

晚上在营部车厢,又召开了一次班排长以上人员参加的会议。在会上,营长正式下达了进疆平暴的命令并要求散会后分头传达,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很安静。

我以为列车会停在乌鲁木齐,或者更往西一些(我出生在西北,在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一些东突的事,所以已经隐约估计到会是在什么地方执行任务),但事实上没有。列车在过了呼图壁不远就停了下来,在一个不大的乘降站。很快我们的车辆就落了地,随后我们转入了摩托化行军,连夜一路向西。

在行军的路上,我注意到,我们的大车队有意避开了县乡镇,而且在主要的路口没有遇到一辆地方的车辆,所以我逾发觉得事态的严重(估计当地政府已经配合部队在主要的路口周围拦截了地方车辆,同样也是处于保密的需要)。

春节的新疆是很冷的,尤其是在夜里。我的位置是在车厢的右后角,风不停地将蓬布卷起来,钻到本来已经就冷得象冰窖的大厢板里。透过蓬布的缝隙,我能看到天慢慢地亮了起来。这里的雪早就停了,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只有泛着蓝光的雪。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那些压抑与慌乱早就被抛到了车厢外,大家在车厢里不停的开着玩笑、抽着烟,回忆以前的种种趣事。(突然想起那次摩托化行军,大家真的是好象很开心,不象是去执行危险的任务)由于不能停车,大家没有办法上厕所,所以有的人就让别人拉着武装带,站在后厢板上往外尿,尿花四散。惹得后面车的驾驶员追上来骂。呵呵。

车队在北疆某县郊外加油的时候,各营党委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实际上是党员会议而已。在会上教导员和营长给大家做了战前动员,介绍了任务地区的敌情我情,并给每个班发了张1:100万的地图。我们根据营长的口述,在地图上进行了简要的标图。从地图反映的情况看,我们即将到达的地区处于我国和中亚A国交界的地方。该地区幅员辽阔,东部平坦,有植被和较密集的居民点;西部多山,少植被,居民点稀少,交通网络不发达,多戈壁荒滩,西部山区山形陡峭,多峡谷雨裂。(地图后来我没有上缴,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车队前进大约5个小时后转向南行驶。我知道,我们进入了南疆,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进入了广义上的暴乱地区。在还有阳光的时候,我们能看到远方干枯的胡杨树狰狞地向天空伸展着枝节。后来在看《英雄》时,我怎么也不能把那灿烂的金黄和我见到的狰狞联系在一起。

进入该地区前,根据指挥部的要求,我们的电台均已打开,通信上的接力连也在移动中架设完毕,各班每半小时向连里汇报一次情况;各连每一小时向团里汇报一次。

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车队在某县郊外停了下来,并且都关了大灯,只开着车尾的红色小灯。当地驻军和公安部门给我们每个连都派了一个人,在车队边给我们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当地的情况。四天前在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暴乱事件,在暴乱发生后,当地政府和驻军迅速作出了反应,在依托有限力量平定暴乱的同时发布了戒严令,每晚20:00~次日08:00执行宵禁,在我们到来前,当地驻军和警察都有不小的伤亡。。。。。。(对不起,这里不好说的)

在当地警察的带领下,我们连夜住进了预先安排好的宿营地。我们住在毗邻县城的某民族乡中心小学。在吃过炊事班做的“急造军饭”后,我们分批次换下了在暴乱初期起到很大作用的武警和兵团农X师的同志。在街头简单的交接中,能看到那些武警和兵团的战士疲惫的眼神和对我们热切的期望(我很尊重他们,在暴乱初期,他们顶住了巨大的压力,表现出了无畏的精神,所以我一直把兵团的同志也叫“战士”,因为他们的勇敢,因为他们的牺牲)。

整个县城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灯光,街灯昏暗,冷风嗖嗖。偶尔一声狗吠也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街上随处可见焚烧的痕迹和丢弃的木棒铁条,不时出现在地面的弹壳和墙上的弹坑才能提醒我们,这里是真正的战场,这里出现过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打砸抢烧杀事件,这里的汉族老百姓和武警、警察受到了非人的杀戮。。。。。。(每每想到进驻的第一夜的景象,我都会感到莫名的压抑和愤懑)

西部的日出比内地整整晚了两个多小时,早上九点天才麻麻亮,虽然早过了宵禁的时间,但还是没有人出来活动。空气清冷粘稠得象要凝固。这时候我们才有时间和机会去认真审视这座城镇。县城不大,和周遭的乡村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只是很自然的过渡过去。最漂亮的建筑物是城西的清真寺,邦克楼上挑着的一弯新月已经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金灿灿的,后周围建筑物的破败灰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要不是门口挂有中国共产党XXXXX县委员会的牌子(有明显的被焚烧的痕迹,后来听说这块牌子在整个暴乱过程中就没有倒下,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和小二楼正面挂着的国徽,我根本不会想到在我眼前的是县府县委大院。说是大院,倒不如说是内地乡村中小学的校园。大门被卸掉扔在一边,楼正面的玻璃也已经全部被暴乱分子打碎,院子里有一辆被烧毁的BJ212吉普车(突然想起贾平凹在《废都》里说的“县团级的212”,想必这就是这个县的领导的座骑了)兄弟连的一个排驻扎在里面。

说远了。

我和战士们在一条300米长的街上慢慢的走着,但没有一丝的放松,八个人相互提供着掩护(感谢在教导队参加的预提班长集训,让我们更早的接触了城市搜索、巷战科目,使我们在整个平暴中有效的保护了自己,打击了暴乱分子。后来我在看〈〈BLACK HAWK DOWN〉〉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我们在这里的经历,那种紧张,是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永远没有办法体会的。当时我的眼泪淌了下来,我承认我在那个时候进入到了影片里面,因为我深深得意识到了什么是国家的需要,什么是自己的需要)。

寂静的街上只有我们大头鞋踩在沙石路面上的沙沙声和清晰咳见的我们的喘息声。大家不要笑我,17岁的我和我的战友,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士,我们也会害怕,更何况在进驻前我们就已经知道这里是“真主党”(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在受到打击后转移到我国境内的大本营。

突然旁边的一扇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我们的枪口同时对了过去。门缝中透出一张胖胖的中年维族妇女的脸。很明显,她也被我吓到了,她愣了一下,随即冲我们吐了一口口水,猛的摔上了门。里面传出一连串的叫声:“芒该!芒该!”。虽然我们听不懂,但我们知道决不是什么好话,跟在我们队尾的当地警察说这是快让我们走的意思(呵呵,后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滚”的意思。没有想到我在这里听到的第一句维语是这句)。

大家松了口气,继续往前面走。在一堆黑黑的烧过的东西前,和我们在一起的警察小心翼翼的对我们说,三天前的早上,一个汉族小伙子路过这里,遇到了在街上闹事的暴乱分子,小伙子见势不妙要跑,被暴乱分子一猎枪打在腰上。小伙子还想爬,但被人用大棒(一种一头粗一头细一些的一米多长的木棒)打晕,人被倒拖着挂在摩托车(抢来的长江750)后在这条街上转了几个来回。血性的小伙子在疼醒后怒骂暴乱分子,暴乱分子就用钉板(木板上钉满两寸长的钉子)抽他的嘴,小伙子很快被抽的面目模糊,但仍然怒骂。残忍的暴乱分子把他的头架在火堆上烧,很快小伙子就断了气。猖狂的暴乱分子围着火堆叫嚣着打枪,并不断的把木头扔进火堆。后来是赶来的武警(一个班)用步枪扫射,才驱散了暴乱的队伍,抢回了尸体。我看着黢黢的黑色残迹,手抖得控制不住,旁边的战士也和我一样震惊。这里面渗透的是人身上的油,才会这样黑。虽然拖曳的痕迹已经被踩踏的没有踪迹,但这最后殉难的色彩却更让我们难以忘记。我们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压抑不了的怒火,让我们在那个时候失去了理智。

在这里的第一个白天是平静的。晚上,别的排换下了我们。在宿营的小学教室里,我们躺在课桌上,谁也不说话。这一天的所见所闻让我们的神经放松不下来,煤炉的火光映在天花板上红彤彤的,蒙在窗框上的塑料布被山里吹下来的风扇得扑簌簌的响。谁也没有睡意。

后半夜,当响起鼾声时,营部通信员悄悄叫走了我。在学校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党员。营长一脸胡茬面色铁青的坐在火炉旁一言不发。人员到齐后,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对我们说,这里的暴乱事件是很严重的,根据当天通报得到的情况了解,制造暴乱的暴乱分子现在还都隐藏在这里,虽然表面很平静,但实际上我们还没有控制这里的情况,表面的平静往往隐藏着更凶猛的暗流(营长的原话,当时听这话觉得特好笑,象老电影里的话,但我笑不出来)。在会上重新调整了巡逻的范围和路线,安排一班岗巡逻8小时(10:00~18:00、18:00~02:00、02:00~10:00)。散会后我怎么也睡不着,就盯着天花板发呆,一直到早饭。

这里虽然有清真寺,但听不到晨唤。紧张的局势让这里的一切都打乱了节奏。吃完早饭天还黑着,我走到院子里,站在水泥的乒乓球台案上了望县城,除了几盏路灯再也没有一丝有人的迹象。从内地带来的烟早就抽完了,只好抽当地的莫合烟。我卷了一支,深深的抽了一口,辣辣的烟涌进了我的肺,让我旋晕。

门口传来一阵响声,巡逻的队伍押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维族青年。手从背后用尼龙扎带反绑着。院子里的人都涌了上去。带队的战友说,这个人违反了戒严令,他们喝止他的时候,他转身就跑,战士们追上他时,他突然用一把刀刺向最前面的战士,幸好这名战士机警的躲开,但胸口的弹袋被划开一条十多厘米的口子,弹匣上的烤蓝被划白了一片。

后来听说过一句话,是说新疆的几大怪:驴小劲大,河小桥大,巴浪子小毬大。

在突审的时候,这个巴浪子一直不说话,几次低着头去撞我们审讯人员,摁都摁不住。由于语言不通(其实当时他采取了一言不发顽抗到底的态度),突审没有能进行下去,只好准备把他移交当地公安部门。在摁指纹的时候,我们一名工兵专业的战士发现了问题,在巴浪子把手指移开审讯记录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巴浪子的手。巴浪子的手指呈现出一种黄色,两只手都是。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只有搞过爆破作业经历的人才会知道,这种黄色意味着什么:TNT的熔铸!

很快民族干部和本地的警察就赶了过来。

审问了一天,丝毫没有进展。这个巴浪子还是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晃来晃去,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好象周围的一切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出来喝水的民族干部说他一直在背诵《古兰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宗教对人的影响有这么大,可以让一个人的精神完全游离于周围的环境。情况很快就通报到了各个单位:有爆炸物!

在巡逻的时候,我们格外的小心谨慎(或许是小的时候看多了《地雷战》的缘故,走在街上我看什么东西都像诡雷,呵呵)。早上的紧张和担心在傍晚的时候得到了验证,临近天黑的时候,一个班在巡逻的时候被人用土造炸弹袭击,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他们回来时的土头土脸真的让我们感到危险时时刻刻的存在于我们身边。听到爆炸声时,我们正在准备向下一班交接,从城西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随即电台里传出了紧张的呼叫,由于刚刚进驻这里,情况不是十分了解,指挥部命令他们迅速向友邻分队靠拢,其他分队迅速收缩到城西。当天坐镇指挥部的是一位原63集团军的老同志,他当年参加过TAM的平暴行动,丰富的实战经验让他迅速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事实证明,他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在后来暴乱得到彻底平息,暴乱的首恶分子大部落网后交代的材料中看,当时我们进驻后,暴乱分子对我们采取的对策是以偷袭的方式打击和削弱我们。

从暴乱这件事上看,他们的活动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简单的、狭隘的街头斗殴般的幼稚,已经有了自己比较成熟的指导思想。首先,当我们的进驻成为客观事实,双方力量对比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他们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而是从公开转入地下;其次,他们的组织已经相当成熟,有明确的分工,后勤保障体系也相当完善,甚至有秘密的资金渠道;四,已经出现了有效的情报网络(在这里我不愿意隐瞒,他们的情报工作已经作到了政府和军队内部,虽然他们的情报网络已经在暴乱中期被打掉,但情报网络的出现的确让我们感到汗股)。99年在集团军学习的时候,我们这些从新疆回来的老兵还在饭后谈论起在新疆的经历,大家都开玩笑说东突是活学活用毛主席军事思想的标兵:他们的措施实际上是主席“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具体运用,是典型的游击战的战术。在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后,驻伊美军的伤亡率逐日上升,每每发生路边炸弹袭击事件后,我都有一种感觉,伊拉克抵抗组织的方法和国内的恐怖分子如出一辙。但我想不通的是美军在采取的措施上竟然如此无力,除了是在异国作战这个不利因素外,他们任何一方面都比伊拉克人有着绝对的优势。

晚饭后,大家都在宿舍里议论发生在白天的炸弹袭击事件。我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在这个夜晚,我多梦。

第二天,团里的吉普车在城外遭到路边炸弹袭击。所幸的是,雷管没有引爆装药。开车的司机是以前乌鲁木齐工兵9团的老兵(老志愿兵了,他的家就在我们部队在内地的驻地。为了夫妻团聚才调到了我们师。没想到刚回到内地又回了新疆,所以他老抱怨自己的命咋那么苦。大家都知道的,老兵的怪话就是多一些)。司机听到爆炸声后一把方向就把车别到了路边的沟里,他和坐在车里的团作训股长还有特务连的一个战士趴在车下半天没敢动,过了好久,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爬了出来。从他们带回来的炸弹看,炸弹的制造工艺已经很先进,而且杀伤力应该是很大的:一个25CM见方的铁盒子,铁板有1CM厚,外面裹了一层沥青,沥青上沾满了6MM钢珠(估计是自行大轴的滚珠);铁盒里熔铸了TNT炸药。一侧的盖子已经被雷管崩了下来,上面有有用铣刀加工出来的格子状深槽(预制破片,估计其他几个面也是如此)。不知为什么雷管没有引爆装药。这个东西让大家都吓了一大跳,抱回炸弹的股长被团里骂了个狗血淋头。团长在看了炸弹后站在院子里,手叉在腰上,用手指头点着股长的鼻子说:“只要冒冒烟,你小子的命就上册子了!”骂归骂,股长带回来的炸弹的确让大家看清了大家面临的局势有多么严峻。这个炸弹留在了自治区,后来还听说参加了自治区举办的一次反恐成果的展示,不知道有没有朋友见到过。

也就是从这天起,我们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危险。

第二天,我借故去了被袭击的那个班出事的地方,白皑皑的雪地被炸开一个不大的坑,沙土和黑色的烟迹、零乱的脚印散落周围。我捡到了一块弹片,有指甲盖那么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象从铸铁水管上敲下来的碎片。后来这块弹片丢了,我失落了很长时间,仿佛丢掉了自己很重要的东西。我想,我丢掉的是一种纪念,对自己青春岁月的纪念。

一个人的成熟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有可能在经历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后突然变得成熟。我想我的成熟源自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在那些天,大家都变得沉默寡言。这也许就是成熟付出的代价.

补记:

关于我没有交代清楚的问题

后来团作训股长和我聊天的时候说,他们几个人听到雷管爆炸的声音都以为是步枪射击的枪声。躲在车下时特务连的战士拎着枪想冲出去,被他摁了回去。

炸弹是准备上车时被发现的,原因是炸弹原来是埋在土里的,雷管爆炸后把炸弹的盖子崩掉了,在路边特别显眼。

由于发现了电起爆的电线,那段时间我们都对电线很敏感。

为什么团长要骂股长,是因为股长盲目的排弹。

至于我为什么把TAM的事叫做平暴,我想是每个人有不同的政治信念和政治追求吧。

后来在地方的时候,听了很多流传在坊间的关于新疆暴乱的传言,而我在听的时候就像和我没有关系一样,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就像当时指挥部的原63集团军的老同志一样,没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在北京的经历,要不是他戴在腕上的“平暴纪念”手表,我没有办法把他和当年驰骋在长安街上的英勇的捍卫共和国安全的年轻士兵的形象联系起来。在任何时候,军人的鲜血是不会白流的。我在拜谒陈列在步兵61师182团3营9连荣誉室玻璃展柜中的由中央军委授予的金线锦旗的时候,恍惚间我有一种想跪下去的冲动,想用自己的脸颊来触碰这至高的荣誉。经过连长和指导员的同意,文书打开了展柜,我颤抖着用双手捧起这丝绒的凝重。捧起这重若千钧的锦旗时,我诧异的看到锦旗下还有一面旗帜,一面千疮百孔的旗帜----一面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时候担任主攻任务时高举的军旗----我顿悟了:正是因为有烈士的鲜血,才会有如斯的荣誉。我彻底放弃了想去用脸颊触碰锦旗的欲望,因为我觉得自己在这覆盖之下的军旗前竟然是如此渺小而不值一提。我明白了,我距离荣誉是这样的近,而荣誉却距离我是那样的远。时值春节,我在荣誉室,充满感激与崇敬的向写满烈士名字的荣誉墙献上了三柱香,用这种传统的方式表达自己无可名传的景仰与缅怀。在进入荣誉室的时候,我没有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香炉感到奇怪,对先烈的纪念,没有比这种方式更合适的了。唯愿自己澎湃的思绪能随缥缈的青烟传递到先烈那里。

尚飨!尚飨!伏惟尚飨!

未完,待续。

家园 好!等待续!
家园 继续啊!花!
家园 终于有人转过来了

现在有多少人在SC翘首企盼旗云接着写下去。。。。

家园 快转快转,不行俺送花!
家园 非常赞同王震在新疆执行的民族政策,非常实用!

非常赞同王震在新疆执行的民族政策,非常实用!

我在新疆长大的,民族矛盾非常严重,而且一味的忍让和帮扶并没有让那帮维吾尔人有所悔悟,相反说咱们汉人什么自知理亏……

综观民族之间的感情投入、交往与回馈。我觉得对蒙古族兄弟咱们适用《团结的统一战线》。

至于对维吾尔族,适合的应该是《我的奋斗》

家园 现在才真正知道,为什么称之为最可爱的人。确实是!
家园 军人的天命是服从,不过问政治

真不明白,作者怎麽能把新疆暴乱和89年的北京联系了起来,不管什麽样的理由和角度来说,我相信89年的冤魂多!

家园 补几张图,摆来的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脚下的T-34/85比较有来头,是经过东风基地的技术人员改装的遥控靶车,当时一共改了两辆.参加了西部98演习,结果是大家都知道的----被打的支离破碎(站在炮塔上的小个子在参加98年的兰西拉光缆施工任务中创造了日掘进48米的记录,后被工程指挥部授予三等功。)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现任甘南军分区独立骑兵连的指导员(电视剧《最后的骑兵》播出后他在中央电视台第八套节目中作客,现场指挥大家唱《咱当兵的人》,这是后话).照片摄于199X年,地点是西亚P国.当时他即将从乌步毕业.照片背后的事估计大家或许略有耳闻(平暴)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这辆车大家都应该认识吧,摄于1998年,地点是酒泉某坦克靶场.很幸运,当时我在该靶场驻训,目睹了该型号坦克在风沙地区的全部性能测试.更为难得的是,与2005年第三期<<世界军事>>中介绍的中国炮王---王治功一起喝过啤酒----老头很和蔼,但当时不知道他有这么牛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这张照片是摘自由王辉主编的<<ZTZ-98坦克专辑>>第57页.这本书的结果相信大家也已经都知道了---被国家收缴.有趣的是,这本书被我买回来以后,我在这张照片上发现了我(最左边戴草帽操作起重机).是个意外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点看全图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家园 英雄版还是军事为主,不然只好转版了

各位海涵

家园 还有吗!
家园 您是不是跟错贴了,
家园 记得旗云不允许转载的。如果记错了,请见谅
家园 都是网络时代了,还闭关锁国?

其实只要在转载的时候,注明出处,就行了。这样对原网站也是一种很好的宣传,当年俺也不知道什么河,还不是被几位大牛的转载文章吸引过来的。

家园 鲜花顶!

哪儿抓来的强贴啊?居然狗不到只言片字,深了神了!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
/ 5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