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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琐记+笔记+书摘】:《半生为人》的精神家园 -- 网上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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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琐记+笔记+书摘】:《半生为人》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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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深情之外,掺杂了太多她对世界的苦毒怨恨。很早以前买的,放在书架上多少年都没敢看。去年终于看了,本来想写个读书笔记,一忙也就忘了。总之我很高兴自己早年没看,不然会为其中的很多细节哭个死去活来。现在才读,可以相对理智地看待许多东西,所以也看到了这本书的另外一面,就是作者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我。唉,只能说,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我们往往在乎别人太少,在乎自己太多。

而徐晓的《半生为人》,许多篇幅也是书写亲人的逝去,传达出来的却是对世界的挚爱,对理想的信念。因而它一开篇,就铺沉出来异常温柔的气势。这份精神在我阅读的时候深深地打动着我,将我近日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这就是优秀文字的力量,它哪怕是在讲述最普通的事件,却是厚实的理想载体,自然而然地传播着新鲜的空气。虽然我在读的中间时常觉得心酸,却又十分开心。

一边读,一边摘,一边发现,书摘对于一本好书,是赞扬,因为说明它可圈可点;但更是不公,因为它如何能够摘出传世的精华?好的书一定不是在简单地叙述一个精彩的故事而已。它将自己崇高而骄傲的精神都渗透在字句中间,段落中间。当我们读的人选取其中的一个部分,真该为正将其拆得残缺不全的书而打抱不平。

我多么希望我正在读过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完整地呈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即使它们给别人感受与给我的完全不同,至少这本书是在不折不扣地完成它的使命。

但是我又忍不住在做书摘这件事情。儿子尿裤子,给他换洗。然后再去把洗完的衣服放在烘干机里面。。。琐碎的事儿太多,残忍地打断我的阅读。我必须要及时把读过的好字句放在一个地方,心里才踏实。等我转回头来,感觉还在,感动还在,这是自己给自己的阅读的奢侈。

我在读前半段的时候,只是在摘录,就没有必要在此一一贴出了。后边有一些感想,跟相关的摘录一起拿来,跟走廊的朋友们分享。

[一]历炼·宽和

徐晓写道:

两年以前,一个刚刚皈依了天主教的朋友像我的狱友二十多年前一样,苦苦地劝我皈依天主,我回答他:我还没有被上帝选中。如今我仍然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在尘世里沉浮,还没有找到可以一劳永逸地帮助我摆脱痛苦的力量,更没有在生与死的混沌中看到通向上帝的道路。但是我坚信一点:上帝只救能够自救的孩子!如果现在老人尚在人世,她应该不会否定我的这一感悟,尽管这其中多少有点儿自恋、自嘲和自慰。

前不久,石康开始在新浪写博客。我跑去看了他的第一篇,非常反感。信不信仰某种宗教,我都完全理解。但是我从心底里看不起对宗教一无所知又爱胡说八道的人。谦卑在任何时代都应该是一个美德,否则我们本来就已经够无知的了,又会外加一层自以为是,要多SB有多SB。

再来看看我刚刚引用的这一段文字。其实在整本书中,徐晓不止一次谈到宗教和上帝。她不是基督徒或者天主教徒,但是她真实地面对自己和自己凡世的追求。尽管她的许多观点我不能赞同,但是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在纸上,那是真诚交流和智慧思考的开端。

半生为人,以“半生”起,却落在“为人”。我不禁想到,是不是这两者的关系是相互的,不可分割?为什么在广大年轻作家的面前,有再宽广不过的路途,却给人狭窄的感觉?当年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就有过同样的疑问。我们有太多的激情可以挥霍,可是往往正是激情,成了造势的工具,使我们的感悟丢失了其应有的力度。

  

[二]再见悔、愧、悲悯

作者在《幸存者的不幸》这一部分里面详细地讲述了许多文革当中被其牵连的人们的遭遇,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自责。一方面我佩服她自责的勇气和爱人如己的情怀,另一方面,可能正如作者所言,我自己没有如此经历,便觉得大可不必如此:何苦这样为了并非自己的错误而生活在内疚当中?

不过我接下去看到了下面这段话,从大段的叙述之后跳出来,显得触目惊心:

一个人,并不能因为承受了足够多的苦难,就可以无视、藐视别人的苦难;至少,它还可以让你记住:你没有资格把你的所谓苦难经历当成个人的人生资本,因为付代价的决不只是你一个人,甚至不只是你的亲朋好友,还有许多完全与你无关的人。他们在这次劫难中受到的伤害有些被我了解,另一些可能我永远不会知道。但是,只要了解我们周围每一个人在其中受到的创伤,以及这创伤怎样使人在精神上一蹶不振,怎样使人在道德上自暴自弃就足够了。

这对于任何时代任何经历的人都应该触目惊心吧,虽然不知道多少人能够看到,能够信服。把自己所谓的苦难经历看得过重,说白了,就是没有放眼在他人的生活状态之上。但其实我们幸存下来这个事实,并不值得自己来夸耀。怀有悲天悯人的心,在当今的社会,肯定已经不流行了。接受喝彩的是惊天动地的言论,而这样的表演,只需要观众,不需要被关注的人。如果真地要关注,必定要稳下心来,深切地,完全地预备。它不仅不好玩,甚至很压抑,很痛苦,或者如作者在文中所描述的那样:

宽厚的人会为我解脱,他们原谅我,说那不是我的责任;洒脱的人会说我活得太累,有自虐倾向;说不定还会有刻薄的人觉得这是一种无病呻吟式的虚伪和做作。

因而除非是为了自己,大家都宁可作一个不屑一顾的快乐主义者。这已经不是什么取舍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内心平安与不平安的问题,而是一个时尚还是不时尚的问题。包括我自己也是,在读某一类书籍的时候,还有在有闲暇思考的时候,或者内心焦虑的时候,会有少许如此的愿望。但那只是纯粹愿望的愿望,没有冲动,没有行动,甚至没有真诚的心。我愿意可以有更多的人写出这样的文字,更多的人读到并且感受这样文字的魅力,否则的话,我们会太轻易地回到蓬勃的生活当中,站得远远地嘲笑老迈而腐朽的所谓悔所谓愧所谓悲悯。

用自己的血唤醒民众的人是英雄;试图用别人的血唤醒民众的人是伪君子;使无辜者付出血的代价的幸存者是不幸的人——我们承受着被侵害与侵害的双重不幸。这不是一个造就英雄的时代,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说,也许真正的英雄并不是敢于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而是能够忏悔和敢于承担责任的罪人。

。。。

  也许这正是人类真正的悲哀所在。但是人并不因此就没了悔没了愧没了悲悯。尽管看透了这一切最终不过是无用的精神游戏,我们还是不厌其烦地花样翻新地重复着同一个游戏,并且把这看成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后的证明。但愿这正是人类真正的希望所在。只有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尊严和骄傲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已经是热泪盈眶。这些泪不是因为一个大肆渲染过的故事,或者一幅煽情的图片,而是单单因为尊严二字。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或者看到再有人不含调侃意味地提到这两个字。仿佛我们再探讨精神的问题,关心“无用的精神游戏”,我们就要么是腐朽,要么是矫情。于是为了一点点面子上的光荣,我们随时可以将这些至为宝贵的东西轻易拂去。

[三]精神家园今何在

在《青春荒芜路》里头,尽管作者反复强调当时政治背景下的无奈:“《今天》所追求的是自由的人文精神,但由于当时中国独特的政治背景,它无可选择地只能和政治性极强的大字报、民刊贴在同一面墙壁上,便给了人殊途同归的感觉”,我仍然觉得当时的这些人是幸运的。“《今天》就像是从深海里浮动出来的冰山,是落水者生命的桅杆,是流浪者的精神家园。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走来,在一种精神的感召下汇合在一起,并必然地从这汇合点向不同的方向出发。”我却在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无处寻找这样的精神家园。难道只有在非常贫乏的状态下,才会有一股力量,支撑寻找者去寻找,支撑被寻找者在显而易见的无奈中做本能的努力?就像下面我会摘录的有关“色彩”- 单独一种色彩是何等悲哀,但是我相信如此情形下,会有更多的人看到这一点,同时感到悲哀。可是一个斑斓的世界又如何呢?难道我们畅游的时候不常常感到迷乱么?

《今天》在创刊号的“致读者”中引用了马克思的话:“没有色彩就是这种自由惟一的色彩,每一滴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都闪耀着无穷无尽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阳,无论它照耀着什么事物,却只准产生一种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北岛在这篇发刊词中写道:“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我们需要的是五彩缤纷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属于大自然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开放在人们内心的花朵。”

[四]精神阅读

三个孩子都咳嗽得跟抽大烟的小老头小老太太似的。而且两个儿子已经烧了两、三天,高一下低一下,不肯消停。昨天夜里,两人同时烧起来,退烧药每人吃了两次。感觉自己活像只蟑螂,一整夜都在房子里头大范围溜哒,一个个房间轮流巡视,去厨房给孩子添水,去药柜给孩子找药,去洗手间给孩子拿干毛巾擦汗。。。

女儿半夜醒来,闹着要到我的床上来睡。我说妈妈的床上已经放不下那么多孩子,你乖乖去自己睡吧。她很懂事,去睡了,感谢神!

老T因为鼻塞,在我耳畔轰鸣地呼噜着;滚烫的小腿固执地搭在我肚子上;生病的缘故肠味不好嘴里有股腥味。睡到酣处我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想要个舒服的自我空间。他委屈了,眼泪掉在我的脸上,使我怦然惊醒。

只要我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都断然不会拒绝照顾我的孩子。困倦竟然让我一反常态地推开了孩子,我内疚得再也睡不着。

清晨他们醒得很早,全部扑在我身上哭喊,说,妈妈,我们生病了,很不舒服。

我一件件帮他们换衣服,一盘盘帮他们做早餐。

终于平定下来。

可天光就是不肯到来,乌云这么一大早便霸气十足地盘踞在天空和它的四围。好不容易有了半个钟头的亮度,接着来的又是瓢泼大雨。

朋友走进门来,找条浴巾给她擦淋湿的头发。然后她坐进沙发里,左手是一张吸水纸,右手是她的袜子,一下一下为袜子吸着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没有看到过夜晚亮如白昼,却总是在白天的昏暗里担负我的责任,靠着说说外面雨很大这件事来感受房子里面的温暖。

突然想到几个钟头前刚刚读到的史铁生,烘烤和涅磐,忧伤和寻找。这样的联想,在没有波折的日子可能会显得做作,但今天,我要么选择困顿,要么选择欣慰。我有幸感觉到后者,因为有一些诚实的书和投入的阅读。我在文字当中感受到他人埋藏得很深的孤独,还有不肯放弃却又磕磕绊拌的打拼。也许是外界的力量,也许只是在隔绝当中听到同类的声音。我曾经在许多地方寻找过类似的声音,但是结果总是令我有些失望。有时我的心理没有预备,有时环境绕着我兜圈子。

99年回国,坚持要去雍和宫。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儿,我竟然想到了史铁生和他的地坛。

总是有些模糊的关联,固执地回访我。

只有精神的阅读,在一生当中,都赋予所有的模糊以明确的意义。

当我读过的精彩的故事都一一被我忘记,突显出来的,是精神的阅读,阅读的精神。

下面的段落摘自《[我的朋友史铁生》。

我想,他之所以选择写作,并非因为这条道路更加轻松,而是由于命运的坎坷使他备感人生的忧郁和孤独。人在快乐的时候,往往愿意同别人接近,同亲人们以至路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人在忧伤的时候,也需要与人交流,只不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式,陌生的耳朵是无法懂得忧伤者的语言的。

。。。

  十几年过去了,他从一个街道厂的临时工成为一个著名的作家,然而在我们彼此的心目中,仍然是普通的、又是不可缺少的朋友。他把爱和理解带进我的生活,他帮助我摆脱了许多烦恼和怨恨,他帮助我希望、热爱、生活。他知道,我需要;我也给他同样的回报,我知道,他也需要。。。。

[五]诗意地栖居

曾经有一位朋友跟我谈话,说起我们两人都正在走过的困境。她说她相信,只要有很多很多的钱,就都解决了。我当时很吃惊,因为我是一个对钱的概念很不好的人。不论是吃苦还是承受压力,再怎么难过得不成,也从来没想过如果有钱了我会如何。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也想了想,觉得还算有一定道理。钱能够给人很多时间上和生活上的自由,继而生成更多追寻精神自由的机会。在这一层理解上,她的说法一定对很多人不同种的困境都适用。

比如我抱怨没有时间安静地写东西,只好熬夜,熬了一夜又一夜。半夜又要起来若干次照料孩子,然后一大早被他们叫起床伺候他们。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连续睡觉超过一个钟头而不被打搅,更不要提睡够八个小时什么的了。睡眠不足还在其次,主要是我仍然觉得没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看书,写字。

朋友说,你如果有钱,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可以请工人给你做一切的杂事,自己只照顾孩子的功课,这样又有睡眠,又有写字的时间。

有道理,可是对我可能不行。

我试过,孩子交给爸爸、妈妈,工作辞掉,买了N箱啤酒,煮了N盆鸡爪子,要海吃海喝海写海睡。结果我什么都没海成,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专心想孩子,因为知道他们都特爱吃我煮的五香凤爪。

非得要一边儿吼着孩子,一边儿从女儿的作业本儿上撕一小角记下我刚刚想到要写的某句话,然后扭头继续对付他们。

这几天孩子们继续生病,晚餐桌上全体小朋友都吐了,搞得整个厨房恶臭难忍。赶着他们吃药、洗澡、上床睡觉,再回到厨房收拾战场,洗他们吐脏的衣服。刚刚坐定,床上睡着的某个小孩又开咳,咳吐了一床,再去收拾。。。

本来不想开电脑了,因为我过着多么没有诗意的生活。天是那么阴冷,所有的人又都在生病。我也开始咳嗽,赶紧拼命吃了许多需要不需要的药物下去,生怕自己病倒,孩子们就惨了。

不过还是忍不住打开电脑,摘录下面的文字。同时,坐于夜深人静中的我,终于把一天的嘈杂和无奈全部关进黑暗里,而我安静当中的一点思绪,让我确信自己这样的日子正是“诗意地栖居”。

身边很多下海经商的人都曾信誓旦旦地发过誓,只要挣够了活命钱一定金盆洗手。记得八十年代中期,我的目标是挣两万元,有这样的目标,在当年应该算是个大野心家了。当年两万元的银行年利息是二千元左右,那时我的年薪才不到七百元。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有了这样一笔钱后的生活该是多么自由自在。遗憾的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野心早已经实现,但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却并没有到来。挣了钱的与没挣钱的,挣了小钱的与挣了大钱的,都没有挣脱被物欲驱赶的命运。撇开那些利欲熏心的不说,只说那些怀着“用钱买自由”的美梦的人吧,不只在商场上历尽艰辛,在精神上也同样是伤痕累累。富并痛苦着的人越来越多,富并快乐着的并不多见。于是,一些人膨胀了物欲而收缩了精神,不是原本不聪明,而是非要由聪明变糊涂;另一些人热衷于推理、辩证,试图在安贫乐道与追名逐利之间寻找平衡。

[六]穿越世界的旅行及其它

刘羽临死前念叨说,他一辈子就想有一架好相机。对于少年刘羽来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向往,也是一个太奢侈的向往,它像一粒种子撒在心里,他用一辈子浇灌它,但却无法预料它开出的是罂粟还是玫瑰。

想起振开在《波兰来客》写过:“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这描写的是上个世纪的一九九七年,刘羽到振开北美的家小住时的心境。算起来,一晃又是八年。

喜欢《穿越世界的旅行》,以及里面对刘羽一生的描述。令我回想起许多许多昔日的朋友,甚至有的人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可是我们曾经多么亲近,共同分享着一个又一个成熟到今天便不再好意思说出口的梦想。

某一个深夜,全城大多数的人都在睡觉,我们仍然在学校操场上兴致勃勃地高声讨论。记得我和一哥们儿谈起了《在路上》,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激动和喜悦。可不知怎么地又有了一些分歧,他甚至煽了我一耳光(有来我博客的朋友纠正我说,是我先动的手,那我就不记得了)。这是我这辈子受过的唯一一记耳光,打我的人如今已经走在几乎很难再并行的一条遥远的轨道上,我也无意再去打听他身在何方。不过他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共同梦想过一次穿越世界的旅行。

毕业已经十年有余,十年的时光足以让我们彻底告别学生时代的自己,走向完全个体而不再是集体的自己。除非看到一篇文章、听到一首歌、聚会中多喝两瓶、老朋友出差到此见面扯扯旧日和旧人,否则那些我正在回忆的场景,夜半街头的炒田螺还有宿舍里散不尽的剩菜味道,都不可能在我们现如今繁忙的日子里再占有任何哪怕是虚拟的一星半点空间,不论我们曾经多么相信那些豪情和永远的不可毁灭的关系。

[七]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孩子

本来以为这个读书笔记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是短短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孩子》,令我无论如何不能跳开。

关于高尔泰这几篇,写得实在是精彩!目光从上面掉开,竟然不敢面对我天天在面对的一切。当世轰轰烈烈表演着的名家名流,借助媒体,借助网络,借助一切可供借助的力量,为大众提供微波食品作为精神食粮。这是所有表演者和观众共同的悲哀,而且再悲哀,我们报答给这场汇演的,仍然是永世不变的一张张笑脸。

难道是作者的笔太重了,带我进入了一种不能超脱出来的状态?还是文章毫不留情地讥笑了大家正疯狂经营着的这片土地?

除了摘录,就只有叹息,再叹息。。。

世俗生活的孤苦对于一个思想者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精神上的绝对孤独。《论美》完成之前,他曾把疑惑与苦闷写信给傅雷,让他失望的是,傅雷的回信像支部书记打通思想:口口声声追求真理,真理早就被证明了,就在眼前,你却视而不见,难道是聪明的吗?因为越想越不服,越想越堵得慌,于是奋笔成就了《论美》。完成之后,他曾就教于当时西北师范大学院长徐褐夫,这位来自于莫斯科大学哲学系的教授,虽然态度极为诚恳,但是观点却让他无法苟同。文章作为批判的靶子刊出后,大名鼎鼎的朱光潜、宗白华、侯敏泽等美学权威都发表了批评意见,直至被别有用心地利用,把唯心与唯物上升到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怎一个“地老天荒无人识”!

他始终梦想的,是与世界同一的自由。自由对于他来说不是政治的,不是意识形态的,甚至也不是打压后的反弹。 “美是自由的象征”——他在审美的层面上追求自由。自由是超越一切的。他并不想与谁或与什么对抗,但不屑的高傲,使他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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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见招拆招”评论摘选:

《半生为人》的滞销,也许象征着某种图书、某种精神、某种时代的终结?

终结的是什么呢?理想主义的追求,清洁的灵魂向往,荒漠中的焦渴,禁锢下的反抗,艰难而艰险的灵魂探索,正如朱学勤在《苦难与风流》一书中所描述的那一代人:“你们关心精神事件,胜过关心生活事件,即使在1968年发烧,别人手里是红宝书、绿军帽,你们手里是康德,是别林斯基……”

。。。徐晓笔下的那些人,为什么饱受磨难,却让我羡慕神往?她曾缅怀赵一凡说:“是他使我走向人,走向自己。”一个人能够找到自己精神上的父亲,这应该是一种幸福。如今,也许是一个不需要精神上的父亲、也无人愿意费心去寻找信仰的时代?

附二:[《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朱伟]《半生为人》:徐晓的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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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写得很好啊

不过我对高尔泰对傅雷如此耿耿于怀不是很欣赏。傅预先连毒药都准备好了,可见其为人的小心谨慎。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必对一个死者如此?为人太苛刻了些了。当然也可能是失望太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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